第八章
狂暴的应龙
巨大乌黑的船身缓缓地离开了陆地。在远离陆地的大海中，还有四艘乌黑的大船在等待，所有大船的甲板上都乌压压一片，想必都是新招的魔兵。
艾昆所在的这艘大船应该是最后一艘，现在它正慢慢地靠近了第四艘船的船尾。
涂山靠近艾昆，轻声说：“穷奇是丹朱招募的北方凶神。想必他们最近要开始行动了，不然不会到荒芜极地招募这些愚蠢的新兵作为补充。”
“这会不会与我妈妈有关系？他们会不会是去抓我妈妈？”艾昆很担心地问。这是他最牵肠挂肚的问题。
“是不是去抓西沃公主，我不敢确定。但是他们在这个节骨眼上大肆招募，一定跟西沃公主有关，应该说是跟整个山海经世界都有关。”
艾昆摇摇头：“山海经世界太奇异了。我管不了你们世界的安危，我只管我的妈妈。等我找到了妈妈，就跟她回家，再也不来这个奇怪的地方了。”
远远的岸边，矮小的青石房屋渐渐地被合拢的雾气淹没了。青石砌成的码头和浅滩连成了若有若无的一条虚线，也渐渐消失。
天空中厚重的云层后面，传来若有似无的雷声，却见不到闪电——就连闪电都无法劈开如此厚重的云层。从大洋深处弥漫过来的雾气湿度更大，扑在艾昆脸上，他都能感觉到细密的水珠。一丝不祥的感觉漫过艾昆的心底。
甲板上那群短手短脚的怪人此起彼伏吃东西的呼噜声音突然安静下来，艾昆将目光从大洋深处收回来。人们让出一条路，领头的三角牛傍领着几位牛傍兵，气势汹汹地朝艾昆站立的位置走过来。
艾昆不安地拉拉身边涂山的斗篷，他就知道这么容易地“混”上船，不是一个好兆头。
四位牛傍兵伸出长矛，将甲板上的新兵们往舷梯那边赶。那个背着红色编织布的人一边走，还一边回头看看艾昆。艾昆看不出他脸上的表情，但是艾昆领会了他的意思。艾昆也立刻低下头，放轻脚步，拉着涂山，准备跟着这些新兵混到舷梯那边。
“当啷”一声，两支闪着寒光的长矛，交叉着挡在他们的面前，将他们与那些新兵隔离开。看来是逃不掉了，那些叫牛傍的凶猛士兵就是冲着艾昆和涂山来的！背着红色编织布的人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们一眼，四肢并用地爬下楼梯去了。
艾昆抬起头来，长着三个角的领头牛傍没什么表情，那两只凶神恶煞的大眼睛闪着奇异的光芒，他的视线从艾昆脸上扫到涂山的脸上，又从涂山脸上扫到艾昆脸上。
艾昆心里捏了把汗，他想，实在不行是不是应该跳船逃跑？自己游泳是没什么问题，学校上游泳课的时候，自己是学得最快的。不知道涂山会不会游泳？从动物百科上看，好像狐狸也是会游泳的。
但是涂山坚称他不是狐狸，而是狐。至于狐会不会游泳，艾昆就不知道了。
艾昆扯扯涂山的斗篷，悄悄地朝着船舷指了指。与其被牛蹄子捏死，还不如跳到冰冷的海水里去搏一搏，游到岸边。
涂山摇摇头，示意艾昆镇定。
那个三角牛傍朝艾昆伸出一只前蹄。
艾昆不明白，什么意思，主动握手言和？
“唉，他想要金子，更多的金子。”涂山嘴唇几乎不动，只用气声说话，似乎担心牛傍听到。
其实完全没必要，因为牛傍根本就听不懂艾昆那个世界的语言。
“哞！”三角牛傍一声大吼，白沫都从嘴里喷了出来。
随着这声大吼，从海洋深处刮来一阵大风，吹得大船船身左右倾斜了一下。艾昆听到一阵沉闷的雷鸣，这一次好像是从很深很深的海底传来。这声音比三角牛傍的声音更具穿透力和震慑力。
但是除了艾昆，其他的人都没有反应，显然他们都没有听到。
“哞！”三角牛傍还在伸手索要金子。
涂山沉思了一下，手慢慢地伸向自己的头发深处。艾昆知道他又想“移动”一些金子来对付眼前的局面，连忙用眼神制止他。
而牛傍兵以为涂山在拿武器，手中的长矛突然斜刺过来，涂山敏捷地低头躲过，同时拉着艾昆，骨碌碌地在甲板上滚了一个跟头。站起来时，两人已经退到船舷边。艾昆正准备翻身跳下海，一阵大风呼呼吹来，将他和涂山的身体吹得紧紧地贴在甲板上，冰凉的海水兜头而下，将他们浇了个透。
几丈高的船舷外，海浪冲天而起。
艾昆扭头看看，站在甲板中间的三角牛傍眼睛瞪得像铜铃那么大，露出极度惊恐的表情。船身一个倾斜，牛傍兵们立刻朝船舷滑过来。
艾昆正准备闪开，“唰”的一声，巨大的海浪舔过甲板，甲板上瞬间被洗刷得干干净净。领头的三角牛傍和几个牛傍兵都被冲走了！
剩下两个没被冲走的浑身湿透的牛傍兵，哆哆嗦嗦地举着长矛对着虚空刺来刺去。
艾昆微微地侧翻过身子，伸手抓住船舷边的栏杆，好奇地探出头去，看到眼前的情景后，他那张被海水冲刷得干干净净的脸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瞪大了。
天哪，是龙！
山海经世界当然是有龙的！龙不仅只存在于传说之中，龙也真实存在于某个世界的角落！
艾昆最喜欢龙了。谁会不喜欢龙呢？
这条龙浑身漆黑，长着坚硬的肉翅，四只巨足覆满鳞片。它突然将头没入海水，伴随着如同雷声一般沉闷的吼声，掀起巨大的海浪，船身又是一倾。从龙扭曲翻转的身体和它沉闷的吼声里，艾昆觉得它似乎正承受着某种痛苦。
海水像一锅煮开的汤，泛起咕噜噜的声音。海浪冲天，龙头又冲出了海面，两只龙角闪着乌黑的光芒，一只眼睛拼命地眨动着，想要甩掉什么东西一样。
咦，这条龙怎么只有一只眼睛？
龙头扭了过来，一只巨大的眼睛像灯笼一样照着甲板，甲板上的两个牛傍兵像筛糠一样抖个不停。
巨龙摇摇头，仿佛对要以这两个牛傍兵作为食物不太满意。
艾昆突然看到巨龙的另外一只眼皮上金光一闪。他仔细一看，好像有什么东西叮在巨龙已经肿得像个大球一样的漆黑色的眼皮上。那东西不知道是蚊子还是蜜蜂，浑身是透明的金色，里边已经有半肚子的血液。
这个怪东西在吸食巨龙眼皮上的血液，所以龙才如此狂暴！
这时候，巨龙也发现了船舷边的这张小脸。巨大的龙头靠拢来，又咸又湿的鼻息喷在艾昆的脸上，贴在他额头上湿漉漉的卷发被喷得朝后掠起。
涂山蹲在船舷下，猛拽艾昆的衣服，吼道：“蹲下，蹲下！你这个傻瓜，这是应龙！而且是狂怒中的应龙！”
艾昆不理他，继续盯着应龙唯一睁着的那只眼睛看。原来这条巨龙叫应龙。痛苦、愤怒、压抑，复杂的情感轮番在应龙金黄色的眼瞳中旋转，它的瞳孔时而聚起，时而散开。
涂山低声而急促地说：“艾昆，我往左边跑，引开应龙的注意，你瞅准机会跑下舷梯，躲到舱中。要快，听到了没有？”
艾昆盯着应龙的眼睛，点点头。
涂山敏捷地站起来。他故意敞开灰色的斗篷，露出里面雪白的衣衫，在漆黑的船舷上，像一只白鹿一样奔跑起来，格外耀眼夺目。
果然，应龙唯一看得见的眼睛被活动的涂山给吸引了过去，它微微地扭过头，似乎在思考这白色食物的可口度。
它那只几乎瞎掉的眼睛朝着艾昆转了过来。艾昆趁此机会，突然起跳，一只手死死地抓住船舷，趁着起跳的力道将自己悬在海面上的瞬间，另外一只手拼命伸直朝外，抓住了应龙瞎眼上的那个怪东西，手上拼命使劲儿。
应龙似乎感受到了艾昆的靠近，头朝另一边摆过去。
“噗”的一声，艾昆听到拔出瓶塞一样的声音。那个怪东西被艾昆从龙的眼皮上拔出来了！
“呜——”应龙发出沉闷的吼声，整个身体绞扭起来，转而将头深深地埋入海平面之下，似乎要埋掉追随而至的痛苦。应龙的声音像巨雷一样滚过海面，差点将这艘大船掀翻。
滔天巨浪朝着船身打来，挂在船舷上的艾昆全身好像被水鞭子抽打着一样，钻心地痛。更痛的是他的手臂，他的手吊在船舷上，随着船身每一次的晃动，好像要被折断了一样。他的指关节发麻，已经坚持不住，眼看着手指一根接一根地从船舷上滑落。
突然，一双手抓住了他的手臂，又一个遮天的巨浪中，他看到了涂山的脸。艾昆终于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