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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揭秘各种算命术的诡异逻辑

    人间奇书《阴阳指迷录》

    祖爷誓死拿到《军马篇》,不是为了发扬“军马”,而是为了彻底毁掉它,这才是祖爷的最终目的。“江相派”四大秘本祸害了世间这么多年,阿宝们是有形的,骗术是无形的,如果仅仅消灭阿宝队伍,救赎就是一纸空谈。祖爷要做彻底的了断。

    他骨子里是个善人,自始至终也想做个善人,无奈命运赋予了他阿宝的角色。大苦大悲大智慧,不疯魔不成佛,他更像命运的卧底,以善心置身邪恶,当看透了罪恶,风干了虚伪,一次次的醍醐灌顶终于激活了他的善根。他终于明白此生为何而来了,强大的使命感促使他不惜一死布下人生最后一局。

    当正义崛起时,邪恶就会抬头。祖爷誓死统一“江相派”的决心被秦百川看穿了,但秦百川只猜到开头,却猜不到结尾,他认为祖爷只是想做“江相派”的龙头老大,只是想要更多的银子和名望,他至死都想不到祖爷最终会亲手掐死“江相派”。

    四大堂口议事会结束后,秦百川回到四川。不久便偷偷和钱跃霖接上头儿,秦百川一语道破天机:“当日钱爷被上海警察所抓,我怀疑是祖爷做的局。”

    “祖爷做局?”钱跃霖手里抚弄着祖爷赠与的大洋说。

    “对!钱爷好好想想,为什么所有事情都这么巧?为什么军统索要的名单偏偏叫‘军马’?为什么你刚刚交出‘军马’就被释放了?东派向来看不起西派和北派,为什么这次慷慨解囊一掷千金资助钱爷?”

    伤情好转的钱跃霖此刻慢慢清醒了,他低头沉思,而后说:“东派要干什么?”

    秦百川神思凝重:“一打攻心牌,笼络人心;二骗‘军马’术,充实力量。我看他是想吞了我们!”

    “他有那个实力吗?”

    “时势造英雄。以前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国共已经开战了,混乱之中,拉锯割据,四大堂口命运如何,谁也说不定。”

    钱跃霖深深点头。

    秦百川说:“钱爷,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北派和西派必须联手。要知道东派和南派早已是一丘之貉,我们对付的不是一个祖爷,还有一个江飞燕。”

    钱跃霖摸了摸身上的伤疤,大骂:“王八蛋!东派不仁,我们也不义!”

    从此,钱跃霖和秦百川越走越近。他们狼狈为奸,他们铤而走险,新中国成立前夕,两人共同做局,里应外合,杀死小六子,策反三坝头,险些将东派全部灭掉。好在,“江相派”的内斗遵循了正义必将战胜邪恶的历史周期律,祖爷以“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血腥代价灭掉了秦百川与钱跃霖。(详见本系列第一部《我是个算命先生》)

    祖爷终于统一了“江相派”。

    兄弟尸骨,陈列四方,巍巍江相,元气大伤。物是人非,九曲回肠,百年恩怨,并列国殇。谁知祖爷之苦,谁知祖爷之痛,谁知祖爷本善良。

    三年时间里,祖爷殚精竭虑,设局下套,九死一生。东征西战的岁月里,他亦竭尽全力做了另外一件事情——精神救赎。

    他将“江相派”四大行骗秘籍的猫腻一一披露,并结合几千年来真真假假的算命术,写下了振聋发聩的神秘文化巨著——《阴阳指迷录》。

    祖爷本无文人墨客之雅兴,更无青史留名之奢望,他只想彻彻底底地消灭“江相派”,他只是想还世人以清醒。骗术若遗留世间,纵然“江相派”弟子都进了监狱又有何用?

    几百年来,“江相派”纵横朝野,谁能保证“江相派”的行骗手法没有外传?谁又能保证社会的角角落落里没有遗散的阿宝?晚清至民国几十年的“会道门”争斗已经证明,“江相派”的行骗手法早已被江湖上大大小小的算命先生争相效仿,算命这一行已变成罪恶的染缸。

    至此,算命术是真是假,已经不重要了。真了又如何?假了又如何?古人早就讲过“善易者不占”,算命先生没一个有好下场,命越算越薄,对谁都不好。祖爷在书中不仅劝人们不要总去算命,更奉劝各种算命先生早日收手。

    什么人才会去算命?命不好的人。

    什么样的人才是命不好的人?袁树珊说过:“一是受重大刺激的人,二是迷于名利,三是走投无路的人。”

    受重大刺激,是指生活突然发生变故,导致无法解脱,或想不明白,如亲人横死,爱人背叛,突患癌症,突发横财或突然破财。这种大喜大悲往往使人精神失常,自己无法说服自己,便投向算命先生。

    迷于名利,这是人之通病。想发财,想升官,想出名,想得发疯,想得癫狂,想来想去就想到旁门左道上来了。算命先生们便有了用武之地。

    走投无路,也是人之常情。人的一生总有几次大的沟坎,能挺过去的就是俊杰,挺不过去的就是败者。当一个人深陷厄运,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时,便想到了算命。比如生意人倾家荡产、债务缠身,贪官东窗事发、身心忐忑,此时他们一般会想到算命。

    “人有命乎?有命,没命怎么活?人有命乎?没有,一切皆因果。”

    祖爷在书中深刻剖析了算命的诡异逻辑和命运的因缘果报。

    算命先生最爱说的几句话是:

    “天机不可泄露。”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没有莫强求。”

    “吉人自有天相。”

    “你需要捐些香火钱。”

    无论真算命先生,还是假算命先生,其实在人的命运面前,他们都无能为力。经常听人说“某某算命先生算得可准了,把我以前的事都能算出来!”“某某大师太厉害了,我之前的三个女人他都算出来了!”

    每当此刻,祖爷就会发笑:算出来又如何?算命不是目的,算命只是手段,趋吉避凶才是目的,人们算命是为了使生活变得更好。仅仅算出结果而不能改变,无非是早一点捕捉到未来的信息,如果不能改变未来那就是预支烦恼。

    此时有人会说:“他能算出我以前,就能算出我以后,有什么灾祸我就能躲过去。”

    祖爷又是一阵哑然。躲避灾祸如果这么容易,那人类就该长生不老了,还有比生死之灾更需要化解的吗?纵观几千年来的算命先生、周易大师,活过60岁的少之又少,横死夭亡的反而很多。

    算命先生永远算不出自己的生死,这几乎是不争的事实。

    更有诸多算命先生每每闹出笑话:刚给别人解完灾,自己却不小心掉进粪坑里;告诉别人如何选风水旺地,回到家自己宅子却着火了;告诉别人如何消除官灾,自己却一不留神犯了王法身陷囹圄,吓得飙屎飙尿;劝别人勿要沾染女色,自己却养妻纳妾,最终妻妾成群争风吃醋,搞得自己身败名裂;给这个催财,给那个催财,自己却穷得一塌糊涂,经常因为狍子少给了几块钱而骂骂咧咧……无数的事实证明,算命先生从来就不能为自己解灾,他连自己的命运都把握不好,人们还祈盼他消灾解难?

    稍稍有些醒悟的人有时会疑惑地问算命先生:“大师这么厉害,为何不给自己催催财,让自己变成千万富翁?也不用挣这些算命辛苦钱了。”

    算命先生往往会这样回答:“我就是这个命。我没那个财,催也催不来。我这一辈子注定从事算命行业。”

    一句看似有道理的话却恰恰泄露了算命先生的底裤:当谈到别人的命运时,他就显得极度有把握,什么催财,什么改运,什么添寿,似乎没有他办不到的事情;当谈到自己命运时,他却甘心认命。这种逻辑实在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祖爷坦言,其实算命先生心里很明白,该来的终究会来,挡也挡不住,不该来的求也求不得。但他们却利用了人们贪嗔痴的欲望,用各种说辞和手段挑逗你的利益心,最终收取你的钱财,进行所谓的“消灾解难”。

    如果碰巧成功了,他就会得意洋洋:我厉害吧?没有我解不了的灾。

    如果失败了,他就会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人算不如天算。”

    至此,算命的诡异逻辑终于揭开:该有的,自然会来;没有的,求也求不得;算命先生只是以神仙的伪角色自居,投机了50%的概率。从这个意义上来讲,人人都可以成为算命先生。

    为了掩盖这些诡异逻辑,算命先生们也是煞费苦心,他们为自己编排了“三不算”的行规。

    “三不算”是指:不算死人,不算自己,不算同行。

    这三条行规乍一看,似乎很有道理,高端大气又神秘,仔细一瞅,猫腻就出来了。

    为什么不算死人?算命先生会说:“算死人不吉利。”其实这是一句屁话,学算命的人都是从死人八字学起,古今算命书籍中记载的都是过世的人的八字,越是名人的越详细。算命先生之所以说不算死人八字,是因为有人用死人八字让算命先生出过丑。比如一个人为了试探某个算命先生的道行,故意拿一个过世的人的八字给他算,算命先生算来算去,一会儿说这个人有福有禄、三年之内有大财,一会儿又说这个人明年有点灾、需要解一解。最后求测的人说:“大师,这个人已经死了!昨天刚死的!”一句话噎得算命先生半天放不出来一个屁。这种情况越来越多,算命先生便立下了不算死人八字的规矩。

    为什么不算自己?算命先生会说“算自己折寿”或者“天机不能泄露”。其实不是“折寿”,也不是“不能泄露”,而是他怕出丑。一旦他勾勒出自己的命运曲线,别人就会一直盯着他,看他是不是按照他自己的描绘而发展,这样一来,他整个人就在众目睽睽的监督下,一旦栽个大跟头,就会留下千古笑柄。

    为什么不算同行?这个更好解释了,都是干着心照不宣的买卖,谁也不要刺激谁,谁也不要招惹谁,不结梁子不结怨。

    一言以蔽之:所有行规,都是为了遮丑。

    祖爷深知,算出一个人的命运并不难,无非是金木水火土的相互作用,正规的算命术都有这个功能。难的是如何改命。《易经》的伟大在于指出改命的方法——合乎天道。

    何为天道?阴阳和谐,进退有度,积善行德,返璞归真。算出一个人的命运很容易,改变一个人的命运很难,如果不是自己修身积德,神仙也帮不了,更不用说什么算命先生。

    这就是为什么《易经》的思维能够被儒释道三家普遍接受的道理。好多学易的人最终转而学佛,也是这个道理。

    再看看从事算命职业的这群人,大致可以分为两类。

    一类是想做神仙,学诸葛亮、刘伯温,造福人间,指点江山。这类人不是演义小说看多了,就是民间故事听多了,一种“做世间高人”的念头扎根心底,并自命不凡,常把自己当神仙。

    另一类,就是想赚钱。他们窥探到这个行业不需本钱,就凭一张嘴,弄好了还会受人尊敬,名利双收,何乐为不为?

    这两种人也会走向两个极端。第一类人深信各种算命术的神奇,并为此皓首穷经,每每应验,便欣然自得,仿佛天地真理就在一掌间。可好景不长,由于他们过度迷信术数的力量,便会进入一种疯魔的境地,本来自古流传下来的各种算命方法就有很多漏洞和不足,一旦算不准,他们就茶饭不思,整个人陷入混沌状态,有时想放弃,有时很迷茫。

    放眼世间这类算命先生,大多是年过而立还一事无成的人,他们自认为捕获天机、与众不同,苦苦守着所谓的“道”和拾不起来的自尊。眼看着一个个不会算命的普通人却事业蒸蒸日上,娶妻生子其乐融融,他们也纳闷:究竟错在哪里呢?

    从这个角度讲,这类算命先生也是术数的受害者,他们内心并不邪恶,他们只是想追求一种真理,却陷入了迷信的沼泽。

    另一类以赚钱为目的的人,则在利欲熏心中越走越大胆,先骗小钱,再骗大钱,最终成为一时声名鹊起的“大师”,或者“桃李遍天下”的邪教头子。树大招风,猪肥招宰,多行不义必自毙,因果循环的定律中,这群人最后死后必然遗臭万年。

    佛语有云:

    万法皆空,因果不空。

    因果相报,如影随形。

    一个人是什么命,跟他的所作所为息息相关,往大了讲是三世因果,往小了讲是现世报。一个人是否懂周易、懂风水、懂命理跟命运的好坏没关系,神通和玄术改变不了因果。

    佛陀的弟子目犍连尊者有神通不?他神通第一,无人可及,最终也要遵循因果的定律,以身殉法,以生命为代价进入涅槃,宣示了因果不空的真理。

    姜子牙厉害不?识破乾坤万年歌,文韬武略传天下。可关键时刻,他并不信周易占卜。武王伐纣前夕,命术士占卜,得天地“否”,乃大凶之卦,而且卜卦时,天降大雨,冲翻道台香火,皆为不祥之兆。群臣皆言此役必败,姜子牙却力排众议,大呼:“苍生之力胜过鬼神!”最终武王大胜。

    诸葛亮厉害不?面对扶不起的阿斗,也只好“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祈禳天命,却无法抗拒因果,五丈原草草收场,落得出师未捷空悲凉。

    邵雍厉害不?他的“先天八卦说”一直影响至今,一部《皇极经世》更是勾勒出人类3600年的命运史。这样一位在易学领域登峰造极的人物,晚年却对司马光说:“先天之学,心也,万化万事皆生乎心!”他终于领悟了当年佛陀在菩提树下睹明星而悟道的感觉:色不异空,空不异色,一切唯心所造。

    神通和算命只是表象,善恶才是吉凶起伏的根源,真正有神通的人都抗拒不了因果,何况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的伪大师?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调十次风水不如做一件善事。与其整日忧心忡忡地算命求卦,不如反省自身,真心忏悔,今日之修为决定未来之祸福,无他,因果也。”

    祖爷千言万语,苦口婆心。

    在算命这个行当混迹这么多年,祖爷始终感觉老百姓太善良,太迷信,甚至有些愚钝。人们总是相信世间有高人,山中有神仙,总是认为有那么一批人天机神算,无所不能,却不知只要是生活在这个世界的人,都是人身肉长成,都要吃喝拉撒,都会生老病死,都有无奈和恐惧。老百姓太淳朴,他们守着自己的神仙梦,代代相传,代代被骗,还自圆其说,乐此不疲。

    祖爷深知,算命术流传了这么久,必有其道理,它的道理在于五行的辩证,它的价值在于人们想借此趋吉避凶,它的弊端在于让人们失去了自我,它的罪恶在于术数迷信化,玄学神鬼化坑害了一代代老百姓。

    儒为表,修身齐家;道为骨,无为有为;佛为心,度己度人。国学三脉的核心思想都强调自我的修为和境界,唯独算命先生让人们把生命托付给命运和鬼神;古今各个领域的名人几乎都推崇赞叹儒学、道学、佛学,却从没人推崇算命学,只有一群乡野术士躲在阴暗里大肆聒噪,将算命术吹上天。孰是孰非,高下立判。

    祖爷在书中反复哀叹:人们都央求算命先生帮帮自己,可谁又能想到算命先生自己每日也活得战战兢兢?人们在如获至宝地揣摩算命先生赐予的金口玉言时,可曾想到算命先生正躲在背后大吞冷猪肉?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句佛经里的话也被算命先生曲解了,“为”应该读第二声,是修为、修养的意思,这句话的原意是:一个人如果不修习自己的德行,不提高自己的修养,老天都会灭了你。可居心叵测的人,却把这句话的意思完全颠倒,变成了毫不利人、专门利己的誓词。

    “江相派”出了个祖爷,是“江相派”的幸运,更是历史的幸运。还有谁能比他更了解算命这个行当呢?还有他不知的猫腻吗?还有他搞不懂的诡异逻辑吗?壮士断腕,只为指迷。丈夫如此,堪称伟岸。

    这注定是中国学术史上全面反思中国算命术的黄钟大吕之作,我不知祖爷耗费了多少不眠之夜写这本书,字斟句酌,用心良苦,或许人有了一种信念,就无畏生死,无畏疲倦,强大的使命感催促他不停向前,再向前。收笔之际,祖爷将此书命名为《阴阳指迷录》。

    这本书就像祖爷的命运一样,神神秘秘,起起伏伏,祖爷当时没告诉兄弟们书里的内容,几经浩劫,“文革”后这本书终于重见天日……

    1948年,我来到了“江相派”。那正是整个帮派风雨飘摇的时刻。

    夜里,祖爷不停地写着,修改着,兄弟们都认为他在计算堂口的花销和进账,或是研究新的扎飞之法。

    祖爷奋笔疾书,兄弟们也没闲着,除了每日算命打签,有时间便捧起书籍阅读,阿宝们得学会利用闲暇时光补充能量,不光是英耀术,更得学些阴阳五行,甚至诸子百家都得涉猎,在这一行里混,越博学就越有大师范儿。

    就连大字不识的二坝头都玩起了斯文,他拿着一本《春宫怪谈》时而挠着头皮问六坝头:“这幅画下面的字是什么意思?”

    六坝头笑着说:“二哥啊,还是别读带字的书了,伤神。”

    “你个臭六子!”二坝头骂了一句,直接问老四去了,张自沾一脸惆怅让二坝头立马觉得问错了人,他转而奔向三坝头:“三儿,这画下面写的什么?”

    三坝头看了看,微微一笑,嗲声嗲气地说:“写的是‘二爷,您快来呀,人家等不及了!’”

    “哈哈哈哈!有道理!”二坝头高兴得像只毛驴摇头晃尾。

    “三儿,你看的什么书?”二坝头看了看三坝头手中的书问。

    “相术,鉴人用的。”

    “贱人用的?窑姐的书?哪个窑子里拿的?”二坝头追问。

    三坝头一脸无奈:“二哥,甚矣,汝之不惠!”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二坝头很糊涂。

    “他骂你是个笨蛋。”四坝头插了一句。

    “王八蛋!”二坝头冲向三坝头,三坝头一溜烟笑着躲了出去。

    我作为一个新人,不敢随便插话,这个时候只是偷偷地发笑。但就是这一笑,也被二坝头发现了。

    “你个大脑瓜子笑什么?”

    我脸一红,不知如何应答。

    “怕什么!想笑就笑出来嘛!”二坝头拍拍我的脑袋。

    “嗯,呵呵,哈哈哈哈。”我大笑。

    “哈哈哈哈……”众人大笑。

    我不知这种兄弟们之间的其乐融融早已是明日黄花,一场大的灾难正慢慢逼近。

    几个月后,六坝头被钱跃霖毒死了,三坝头等人造反了,祖爷大开杀戒了,逼死钱跃霖,大战秦百川,一番你死我活的争斗,祖爷满身是血勉强站上江相之巅。

    就这样,祖爷走完他的民国岁月,四大堂口几百号兄弟跟他步入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新时代。

    蒋介石的算命预言

    刚建国那会儿,天下并不太平,国民党残余部队、无孔不入的特务、山中的大土匪、各地的“会道门”,各种黑恶势力交织在一起,他们在蒋介石“反攻大陆计划”的感召下串通一气,意欲颠覆新生的共和国政权。尤其“会道门”这一块儿,在中华大地根深蒂固,乃至之后斗争了几十年,仍旧忽明忽暗、余火未尽。

    祖爷统一“江相派”不久,镇守四川分舵的二坝头就传来消息,说四川又出了一位老神仙,号称开了“天眼通”,天眼通也叫千里眼或阴阳眼。据说有这种功能的人可以看到正常人看不到的东西,比如你和他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他会指着你旁边空空的座位说你旁边还坐着一个人,吓得你鸡皮疙瘩起一身。再如他去你家里做客,聊天期间,他会突然不说话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门口,告诉你门口进来两个死去的小孩,在倾听大家说话,搞得你后脊梁冷飕飕的。

    民国时期最著名的“天眼通”事件发生在南京。七七事变前,有个老头经常带着自己的孙子去南京的一个茶楼喝茶吃果点,直到有一天,小孩死活都不上楼,还一直盯着人声鼎沸的茶楼哇哇大哭,爷爷问怎么回事,小孩说看到茶楼里有很多死人。爷爷认为孙子故意调皮,就硬拉着孙子的手上楼,结果小孩发疯一般往后退,哭声都变了,眼睛像看到鬼一样惊恐。老头没辙了,只好领着孙子回家。第二天,老头再带孙子来茶楼,孙子依旧大哭不止,一来二去,这老头终于悟出点什么,回家后动员全家老小及南京城的亲戚朋友离开南京。当时大多数朋友都不信,直到南京沦陷,大屠杀中尸横遍野,人们这才明白原来当初那个小孩开了“天眼通”,看到了未来的景象。

    后来江湖传说,这个小孩就是后来的“治欧斋主”、民国时期著名的画家张聿光先生。这当然都是后人以讹传讹,就连祖爷也对此事抱有极大的怀疑——张先生民国三年就是上海图画美术院的校长了,怎么可能在七七事变前让爷爷领着去吃果点?

    但关于阴阳眼的传说却是由来已久,如今四川又跳出一位老神仙,大侃“灾异论”,宣扬国民党三年之内必能打回来。与此同时,江湖上也沸沸扬扬地炒作“蒋介石胜不离川,败不离湾”的算命预言。

    “胜不离川,败不离湾”据说是抗战胜利前算命先生对蒋介石的一句忠告,意思是说:四川是蒋介石的福地,要想抗战取胜,就得以此为基地,而且抗战胜利后,也不要还都南京,要死死把握住这风水龙脉;至于败不离湾,是说如果蒋介石在国共对战中没有争得天下,那台湾是他的养老之地。

    而且小道消息疯传,这个算命预言就出自“天眼通”老神仙之口,这个老神仙就是当初给毛泽东算命并许之“8341”神秘预言的那个高人。

    一系列神乎其神的传说铺天盖地而来,祖爷冥冥中感觉要出大事。全国的“会道门”正在站队,鉴于共产党以往破除迷信的铁腕作风,大多数帮派都默默地向国民党靠拢。

    而且黑道、土匪、“会道门”之间似乎有一种默契。

    上海的黑帮叫嚣:“解放军进得了上海,人民币进不了上海!”

    山中的土匪叫嚣:“解放军过得了长江,人民政府进不了深山!”

    各地“会道门”叫嚣:“解放军打得过老蒋,打不过九宫八卦,除妖镇鬼还得靠我们!”

    进而,四川深山地界开始出现关于“野婆”的流言。

    野婆,雌性,身高三丈,披头散发,赤足而行,隐于山野间,专门偷吃未成年少男少女。数月之内,川西已有十几户人家的孩子被野婆捉去吃掉。当地老百姓纷纷投在当地的“九宫会”门下,以求九宫道长庇护。

    九宫道长原名刘三桃,四川青城人,曾在青城道观修炼,抗战中期,此人带着几个徒弟破壁出山,扬言三年内必灭日寇。

    不料一语中的,三年后日寇果然灭亡。时值举国欢庆之际,四川各地张灯结彩猜灯谜,有人以抗战为题,出一谜面,曰:抗战胜利谁之功?打一历史人物。

    拥蒋者回答:蒋干。意味蒋介石带领国民党,干出的丰功伟业。

    拥共者回答:共工。意味这是共产党不屈不挠的抗争功劳。

    留苏学者回答:苏武。苏联武装干涉,摧毁15万关东军以定格局。

    留美学者回答:屈原。要不是美国的原子弹,日本能屈服?

    此刻,刘三桃扯下谜面,哈哈大笑:“汝等皆谬矣!打退鬼子者,九宫道长也!要不是我十万天兵埋伏于云层,护我中华龙脉,国共两党早流亡他国了。”

    当时在场的人都纷纷伸出大拇指:见过吹牛逼的,没见过吹牛蛋的。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神奇,牛吹得越大,越容易蛊惑人心。你说你一个人能打十个人,没人信,你说你能把天兵天将请下来,就有人信了;你说你能隔着墙看到墙后面的东西,没人信,你说你能看到九天之外的鬼,就有人信了;你说你是罗斯福化身,没人信,你说你是太上老君化身,就有人信了。凡是无法在现场用事实印证的东西,都容易使人上当受骗。人们骨子里有一种被骗的原始欲望。

    在那个连灯泡都没几个人见过的时代,要想破除冰冻千年的迷信绝非易事,各种神仙传说也自然有了生存的土壤。甚至后来某些新政府的乡镇公务员也投入到“九宫会”的怀抱,并给老百姓灌输了一种理念:当年的红军就是朱红老祖下凡,九宫道长和解放军是一家。

    祖爷闻悉二坝头送来的这些消息,心里慨叹:共产党建国只是个开头,后面的路还长着呢。

    二坝头气得在四川分舵哇哇直叫:“哪个神仙敢现身和我单挑?我要不把你打得吃屎,我就不是你二爷!”

    很快,解放军进行了拉网式的剿匪、剿特、打击“会道门”运动,不剿不行,不打不行,土匪、特务、神棍在国民党的遥控下实现了“良好”互动,袭击民兵,冲击政府,炸毁桥梁,蛊惑人心,进而朝鲜战争爆发,蒋介石果断认为第三次世界大战即将爆发,疯狂叫嚣反攻大陆。

    那个时刻“颠覆人民政权”并不是危言耸听,新中国是在国共大战后的废墟上仓促建立的,我军虽然打败了国民党,但整体实力远非现代人想象的那么强大。就空军而言,全国总共17架飞机,开国大典上几架飞机来回飞了两次,才给世人中国拥有26架飞机的繁荣景象。

    隐藏在全国各地的国民党特务防不胜防,小学里的美女教师、卖煎饼的虔诚老太、纺织厂的老实工人,都有可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来不及跟随蒋介石逃跑的国特比比皆是。

    一片喧嚣中,国民党保密局的“鹏程计划”出炉了。毛人凤和刘撼山派出了他的王牌杀手、燕子李三的徒弟段云鹏,试图刺杀新中国领袖毛泽东,行动代号“鹏程计划”。同时密令段云鹏适机接近大陆的“会道门”的头子——上官诚明。并告诉段云鹏:“这是自己的人。”

    好一句“自己的人”!这话活活害死祖爷。

    刘撼山和戴笠一样,都是有恩必报、有仇也必雪的人。当日他欲杀祖爷,不料白崇禧从中作梗,导致计划破产。后来祖爷远赴西川与秦百川斗法,由于秦百川和西部军阀走得太近,“江相派”的秘密渐渐浮出水面,星罗棋布的特务哨点终于摸清了“江相派”的真实情况,刘撼山对祖爷也了如指掌。

    刘撼山等军统大佬恨得咬牙切齿,原来民国的朗朗乾坤里还有这么一个群体,几百年的骗子团伙,东南西北四个老家伙祸害了整整一代民国人,更是几番戏弄军统诸豪杰。怎奈那时国民党一溃千里,刘撼山来不及铲除“江相派”就慌不择路地跟随蒋介石跑到台湾。盛怒之下的刘撼山一到台湾就下令拘捕了冯思远和江飞燕,自此冯思远和江飞燕在台湾坐了整整十年牢。

    这次刘撼山故意让段云鹏接近祖爷,实乃一箭双雕。既狠狠扇了白崇禧一巴掌,又将祖爷置于九死一生的境地。祖爷若依了段云鹏,必然是万劫不复;祖爷若不依,当初那个白崇禧亲封的“昆仑关戍防司令部副参谋”就是个笑话。无论如何,只要祖爷“江相派”骗子的真实身份曝光,再告诉共产党祖爷是国民党的人,祖爷必死无疑。

    这就是江湖,这就是因果。杀一个人有时不在当下,而在于因缘际会的穿针引线。

    福不双至,祸不单行。

    那段时间,祖爷堂口内部也出了状况,跟随祖爷二十多年的大坝头突然患病。那时的堂口已经元气大伤,三坝头、五坝头、六坝头、七坝头联手叛乱,祖爷切了老三和老五,而我也刚刚晋升为五坝头。我近乎是一个吃闲饭的人,比起以前堂口的老五张崎岭我连根毛都算不上。但那时祖爷的心思已经不在行骗了,而是思考“江相派”的结局。

    大坝头患的是一种罕见的皮肤病,全身龟裂,像鳞片一样,后来高烧不退,咳中带血。

    祖爷给大坝头请了最好的中医,病情却依然恶化。眼望着一身“鱼鳞”的大坝头,祖爷心如刀绞。

    二十多年,风刀霜剑,何为忠,何为义,一生的托付,一生的追随。乱花迷眼草自刚毅,林木朽朽竹自清高,草莽之人不通诗文却懂忠义,比起庙堂之上诸大丈夫,凡夫俗子更知冬暖夏凉、人伦情长。

    往日身强体健、筋骨横练的大坝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奄奄一息、虚弱殆尽的中年汉子,他绝望地躺在床上,有时抬起眼皮望望房梁,有时嘴唇抖动似乎要说些什么。从没人见过大坝头流泪,但弥留之际,他眼角却湿润了,嘴里一直断断续续地喊着“nia……nia”。兄弟们都哭了,这是他的方言,他是在喊“娘”。

    没人知道大坝头死前在想什么,一生彪悍无比的他那一刻就像一个孩子,一声声地喊着“娘”,那么脆弱,那么无助,终于,这个跟随祖爷最久的坝头在病痛和绝望中闭上了眼睛。

    祖爷不忍再看,一转身眼泪哗哗洒落。

    “江相派”就是一场梦,梦里纸醉金迷,梦醒一无所有。堂口最大的坝头走了,这是否预示了堂口命运的终结,兄弟们不知道。兄弟们只知道这是一种撕心裂肺的痛,如同割肉,久久不能平静。那段时间,兄弟们都说夜里做梦梦到大哥,梦里他依然健壮,依然笑呵呵,依然脑袋亮晶晶地冒着汗。

    经历丧臂之痛,祖爷一下苍老了许多。他的白头发越来越多,面容越来越憔悴,江飞燕走了,坝头们叛变了,兄弟死了,甚至与自己斗智斗勇的对手也没了,“江相派”只剩他一个人支撑前行,没人能体会到他当时的心情,他感觉世间的一切都是繁华一梦,梦醒一切成空。

    有时,我会静静地为他沏上一壶茶,呆呆地陪他坐着。他会看看我,然后露出一丝疲惫的笑。

    我知道他很累,很难过,为了让他笑,我有一次竟斗胆说:“祖爷,我自己琢磨了一些‘英耀’口诀,您看看是否可行?”

    他眨眨眼睛看着我。

    我说:“逢人问感情,就说他命犯桃花;逢人问财运,就说他是流水财,能赚能花;逢人问仕途,就说他有官有禄,但须防小人……甭管对什么人,张口就说他脾气不算好,性格有点固执,这些话肯定百发百中!”

    我本以为祖爷会为此褒扬我几句,至少也代表我升任坝头以来在努力提高自己的业务水平,没想到祖爷却呵呵一笑说:“连老实的大头都学坏了,看来我‘江相派’真的不是个好地方。”

    我无语凝噎。

    不久,祖爷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将“江相派”整个堂口迁回江淮。

    二坝头很不爽:“祖爷,我还想和四川的‘会道门’斗一斗呢,不把他们铲了,我感觉很不舒服。”

    祖爷回信:“听话。”

    二坝头带着四川分舵的弟兄乖乖回江淮复命了。

    祖爷刚到上海一周时间,江淮地区曾经的最大烟商贾四爷就来了。这是无数次和祖爷同舟共济的老流氓,两人“吆死人”偷运烟土,做局欺骗国民党高干,合阴婚骗资本家的钱,一路走来,肝胆相照。

    “祖爷作何打算?”贾四爷问。

    “打算?哪方面?”

    “走,还是留?”

    “没这么严重吧。”祖爷说。

    “剿匪、打击‘会道门’,马上就开始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贾四爷有何高见?”祖爷反问了一句。

    “祖爷真以为老蒋能打回来,还是想趁乱再捞一把?”

    祖爷不置可否。但祖爷知道贾四爷现在是惊弓之鸟,共产党一来,他的烟土生意再也做不成了。

    贾四爷见祖爷不说话,又试探了一句:“你我兄弟二人何不逃往香港?到了那里祖爷依然是一代大师,我们再联手,不愁日子不好过。”

    “手下这么多兄弟怎么办?”祖爷摇摇头。

    “管不了那么多了,保命要紧。”

    祖爷依然不说话。

    “难道祖爷是怕?”贾四爷抬起眼皮。

    “怕什么?”

    “怕逃到香港依然性命难保,怕军统安插在香港的一千名特务吧。”贾四爷诡秘一笑。

    这句话敲在了祖爷的心坎上,他自己也知道,即便是跑也不会往香港跑,况且祖爷根本没想跑。这就是枭雄的悲剧,一枝独秀,欺雪侮霜,可一旦风云突变,各种势力就会像赶鸭子一样将你赶来赶去,最终少不了一刀破肚,成他人盘中美羹。

    见祖爷陷入沉思,贾四爷看了看窗外,悄悄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递与祖爷,神秘兮兮地说:“祖爷请看。”

    祖爷愣愣地接过信,打开后不禁倒吸冷气。

    观生同志惠鉴:

    南京一别数年,颇为挂念。昔日贤弟以英耀之法游走江湖,战江淮恶人,破日寇基地,转战昆仑关,一统江相派,实乃俊杰!钦佩之至,难以言表!当日南京舍下,愚兄短见冒失,还望贤弟见谅。今党国戡乱不利,致大陆沦陷,党国所在乃道统所在,虽偏安一隅,国父英灵长存,三民主义不灭。总统阁下志在光复大陆,忆及昔时抗日风云,贤弟功劳汗马,党国栋梁。今特追发党员证明一份并立功勋章一枚转于贤弟,弟当慎重保存,以佐身份。

    韩战在即,第三次世界大战触而即发,我党厉兵秣马,意欲挥师北上。弟应与周围同志紧密合作,里应外合,共图大业!今特派党国优秀人才代号“火狐狸”与弟接洽,今后“火狐狸”之命即党国之命,弟当慎而待之。

    顺祝春安。

    刘撼山

    即日

    祖爷看完信后,眼睛死死盯着贾四爷。

    “贾四爷就是火狐狸?”祖爷问。

    “呵呵,我哪有那个本事!”贾四爷笑着说。

    “那此信从何而来?”

    “祖爷这回放心了吧。国民党那边一直把你当自己人,祖爷要是不想跑路,我们一同干些事情也好。”贾四爷没正面回答祖爷的问题。

    祖爷此刻恍然大悟,贾四爷一开始的那些话都是试探之辞,在贩卖烟土的财路被断、黑道中落、惶惶不可终日的大环境下,贾四爷已彻底倒向国民党。

    “火狐狸已从香港中转到内地,不久会到北京,跟那里的108和999汇合。这是祖爷的党员证和勋章,祖爷自己收好。”说着,贾四爷又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祖爷。

    祖爷接过党员证和勋章,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哪是什么党员证,分明是阎王的催死书。

    “观生同志!”贾四爷突然站了起来,以命令的口气说,“我以中华民国国防部保密局的名义向你发布第一道‘火狐狸’命令,以后我的代号是‘三陡壁’,你的代号是‘混天’……”

    祖爷吓了一跳,这要在平时,祖爷非大嘴巴子抽他,但那一刻的祖爷明白,既然贾四爷敢这样做,那必然是有十足的准备。

    贾四爷接着小声说:“三日后,你联系棺材铺的王老板……”

    祖爷低头听着,他忽然感觉周围有无数双眼睛在看着自己,他已经陷入国民党保密局编制的大网中,稍不留神就会人仰马翻。他倒不是怕死,而是生前的事如果料理不好,死后不能瞑目。他费了这么大劲统一了“江相派”,如果此刻来个树倒猢狲散,一切都前功尽弃。

    祖爷需要再忍一忍,忍人生最后一次,天性好斗、一生不言败的他更不甘心被人当球踢,就算死也要死个光明磊落,万众讴歌。

    曾敬武巧捉国民党特务

    祖爷乖乖领命,按照“火狐狸”的命令行事。

    三日后的傍晚,祖爷带着几十号兄弟进山了。这次带的都是普通的小脚,坝头们一个都没让参与。祖爷是担心这些坝头们案底太多,将来罪恶累累会被判死刑,能救一个算一个,至于小脚们,刚入行没多久,底子还算干净,即便将来案发被捕,也可本着“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原则弄个劳教,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一直到后半夜,兄弟们终于在后山听见了奇怪的鸟叫声。

    “咕咕,咕咕,啧啧,啧啧。”

    祖爷听了听,轻轻喊了一句:“此处可是曹溪路?”

    不一会儿,一个声音回答:“各得休闲好去处。”

    “可有佛灯添一炷?”祖爷又喊。

    对方回答:“生死两不误。”

    “我是‘混天’。”祖爷循声过去。

    树丛里隐约走出两人,背着两部电台,虚弱地说:“我们是‘金虎’和‘银狐’。你怎么才来啊,我们在这蹲一天一夜了,面包吃完了,水也喝干了,又饿又冷。”

    “几十里山路,不好找啊,要不是兄弟多,恐怕现在还找不到二位。”祖爷说。

    这就是祖爷接到的第一条命令,接应国民党空投的两个特务,然后把他们藏在王老板棺材铺的棺材里,听候调遣。两个特务的目标是联系隐藏在上海的特务炸毁上海电厂。

    祖爷将二人引到王老板的棺材铺,轻叩铺门。

    王老板在院内轻声问:“谁啊?”

    “老板,法事用料,订几口棺材。”祖爷回答。

    “稍等。”王老板打开门,探出脑袋四下看了看说,“快进来。”

    里屋已准备好一桌酒席,“来来来,老朽恭候各位多时了。请坐。”王老板笑着说。

    祖爷和两个特务坐下,两个特务确实饿坏了,伸手就要吃。

    王老板举起酒杯:“反共复国,共图大业!”

    两个特务慌忙举起酒杯,祖爷也举起酒杯,三人一同说:“反共复国,共图大业!”

    四人一饮而尽。祖爷心里暗暗琢磨:这么多特务隐藏在社会的角角落落,要不是贾四爷挑明,谁知道这个老实憨厚的棺材铺老板是国民党的卧底?

    祖爷和王老板来往不是一天两天了,平时祖爷作法驱妖,经常在他的棺材铺里拿些香火烛台、纸人纸马,碰到合阴婚的,还不忘照顾一下他的生意,诱使当事人买一口价格不菲的大棺材。王老板平日里总是对祖爷恭恭敬敬,祖爷已经习惯了王老板点头哈腰的感觉了,如今王老板突然王八折盖翻了天,祖爷还不太适应。

    在那个新旧交替的喧嚣背景下,任何一个平凡的人都可能是隐藏许久的绝世高手,他们大隐于海峡两岸庸庸市井之中,有的在时局中暴露了,有的始终没有暴露。多年后,当人们远离了战争、阴谋、厮杀,这些人恰恰成了促成两岸统一的有生力量。他们骨子里都是中国人,只是为各自的立场而战,就像闹掰的哥儿俩,最终会握手言和。

    几杯酒下肚后,祖爷突然感觉眼前一丝迷离,进而模糊起来:“不好!酒里有药!”祖爷已不省人事。

    不知过了多久,祖爷感觉一阵头晕,双手捂了捂头,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竹床上。撑起身子仔细看,一张熟悉的面孔浮现在眼前。

    “曾教头?”祖爷惊讶地喊了一声。

    “祖爷勿动,药性还没过去。”曾敬武扶祖爷坐起来。

    “怎么回事啊?”祖爷拍了拍脑袋。

    “祖爷,你这次可把我吓坏了。”曾敬武一声叹息,“还记得咱们哥俩儿曾经在上海的约定吗?你说你永远不会加入国共两党任何一方。”

    “记得,记得。”祖爷点点头。

    “前几天,有情报说你是国民党安插在大陆的线人,把我吓了一跳。”

    “曾教头连我也不相信?”祖爷苦笑一声。

    “唉,不是不相信,这么多年,我党在这方面吃亏吃大了,别说党外人士了,就是我党的创始人,周佛海、陈公博之流不都叛变了吗?血雨腥风里,有几个人能坚持信仰啊!还有,祖爷你这次玩得可够险的,你的二坝头也差点丧命!”曾敬武感慨地说。

    “二坝头出事了?”祖爷大惊。

    原来祖爷假装归顺了国民党后,就暗自揣摩如何将消息传递出去。他知道自己肯定被贾四爷之流的特务监视了,一旦自己出行,必然露出马脚。一番深思后,他让二坝头化了装悄悄带着密函去找曾敬武。

    不料这个细节也被国民党特务把握了,二坝头一路飞奔,根本没注意到有人尾随,刚到郊外就差点让人给宰了。幸亏曾敬武安排的红色特工及时出现,捉了国民党特务,救下二坝头。

    最初曾敬武接到祖爷加入国民党的消息时,也十分紧张。刺杀新中国领袖、炸毁上海电厂分别是“鹏程计划”的两个重头戏,新中国的情报机构及时破获这个情报,南北两大公安系统已布下天罗地网,就等毛人凤、刘撼山出牌了。结果此时祖爷身不由己地掺和进来,这让在上海负责情报的曾敬武措手不及。

    本着慎之又慎的态度,曾敬武没有打草惊蛇,而是看祖爷如何处理,万一祖爷真是个国特呢?直到祖爷安排二坝头传递信息,曾敬武心口一块巨石才落下来。

    “祖爷知道谁出卖了你吗?”曾敬武问。

    “谁?”

    “不是外人。就是你堂口的兄弟。”

    “哪个?”

    “秦百川那边过来的几个人,都是国民党特务。秦大胡子生前不知道,你也没看出来!两个小脚一直跟着二坝头,要不是我们的人紧随其后,你和二坝头都得暴露。”

    “怪不得。”祖爷一阵沉思说,“我自认为计划周密,二坝头的易容术也非常人能识破。都是哪几个人?”

    “武文明,汪国才,贾大忠。”曾敬武回答。

    “哈哈哈哈。”祖爷仰天大笑,而后说,“无文明,就是特丑陋;汪国才就是亡国才;假大忠,就是不忠。姓名学不得不考,细细究来,饶有兴趣。”

    “呵呵。”曾敬武也笑了,“都这时候了,祖爷还有心说笑。”

    “那两个空投的特务呢?”祖爷想起了从山里接来的那两人。

    “都抓起来了。”

    “棺材铺的王老板呢?”

    “那是我们党自己的人!”

    祖爷一阵眩晕。棺材铺的老板,忽而成了国民党特务,忽而又成了共产党的地下党,这就是传说中的双面间谍吗?

    “接下来怎么办?”祖爷问。

    “以假乱真,顺藤摸瓜,将上海的特务一网打尽!”

    爷点头,而后又咬牙说,“我堂口那几个厮我要亲自切了!”

    “不行,不行!”曾敬武赶忙说。

    “为何?”

    “祖爷啊,现在不是旧社会了。咱们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汉奸叛徒要交给人民审判。”

    “人民?在哪里?”祖爷一愣。

    曾敬武更是一愣:“在哪里?遍地都是啊。”

    “老百姓?”祖爷不解地说,“老百姓懂什么啊,都是些山药蛋、土地瓜,他们能从犯人嘴里挖出信息?他们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

    “呵呵。”曾敬武乐了,摇摇头说,“祖祖爷啊,你应该学学政治了,咱们有政治协商会议,有各级法院,有人民陪审员,很快也会有人民代表大会,你可不要低估人民群众的力量,我党的事业基础就是人民大众!”

    曾敬武所言不虚,人民的力量是蒋介石及其追随者一生都没领略和运用到的。但刘撼山在北京附近空投的两个准备跟段云鹏接头的特务“108”和“999”,却实实在在地体味了一番什么叫做陷入人民的汪洋大海。

    万里长城万里兵,万里江山万里红。“108”和“999”从飞机上被投下来之后,“108”挂在了树上,解不开降落伞,又不敢呼救,最后活活冻死。“999”刚一落地就被京郊的农民伯伯发现了,老大爷连呼带喊,引来了一大群民兵,镐头锄头镰刀地呼号而来,“999”刚拔出军刀挥舞了几下,就被群众淹没了。

    与此同时,四川的野婆案件也被公安机关破获,九宫道长刘三桃是背后主谋。此案是建国初期第一桩人口拐骗大案。根本没什么野婆,是刘三桃犯罪团伙将未成年孩子诱骗至深山,囚禁在他秘密建造的炼丹房,用来炼制所谓的仙丹。

    以童男童女炼制仙丹的做法在巫医史上屡见不鲜,尤其是在明朝,嘉靖帝朱厚熜疯了一样地痴迷炼丹术,为求长生不老尝尽天下仙丹。但岁月的刻刀还是无情地辗转于他的生命年轮,日久经年,各种仙丹吃了不少,面容却越来越憔悴。

    终于有一日,一个术士自告奋勇,声称发明了一种最新的炼丹术,这种丹药连服几年,必面色红润,返老还童。于是历史上最野蛮、最血腥、最无知、最残忍的一种炼丹术出现在皇宫大院。

    这种丹药,名曰“红铅”,以处女的经血为原料,熬制而成。几百名十四五岁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在术士和皇上的哄骗下,陆陆续续进入皇宫,她们认为自己有幸成为宫女,却没想到自己成了炼丹的原料。

    这些女孩被囚禁于后宫炼丹房后,每日什么也不做,只等着月经来临御医和术士拿着铜盆来接血,为了保证经血的纯洁,术士命令这些女孩不得吃饭,每日只吃几片桑叶,喝一点露水,女孩们被折磨得面无血色,憔悴不堪。后来炼丹房对经血的用量越来越大,宫女们正常的月经量已无法满足宫廷所需,术士和御医一番诡议后,开始给女孩们下药,这种药专门催生经血,药力极猛,宫女们的生理状态很快进入紊乱状态,每月排经数次,每次都血崩不止。

    就这样,宫女们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直到身体完全掏空,再也排不出经血,朱厚熜就会以“人渣”为借口,将这些人活埋。“人渣”的意思就是身体的精华已经排完,只剩一副渣滓躯壳。朱厚熜发明的这个词,后来也被用在自己身上,后代史书称他为“人渣皇帝”。

    炼丹术一旦进入这种阶段,就进入了魔界。整个朝廷妖风弥漫、阴气十足。朱厚熜死后不久,魏忠贤出生,随即“八千女鬼乱朝纲”,大明朝在群魔乱舞中渐渐走向灭亡。

    刘三桃作为一代妖道,痴迷炼丹术,也深信“红铅”可以益寿延年。为了让自己活得长一些,他故伎重演,偷偷诱拐了一些少男少女,以女孩之经血炼丹,以男孩之尿为药引喝下,妄图长生不老。他又炮制了“野婆”流言,蒙骗百姓。

    苍天有眼,公安机关破获了这起重大的拐骗儿童案,抓捕了刘三桃,并从九宫道观里搜出一部电台、四把手枪,铁证如山,刘三桃供认不讳,这个被国民党重金收买并隐藏在“会道门”中的特务终于卸下画皮,等待他的是人民的重判。至此,刘三桃炮制的“天眼通”谣言也不攻自破。

    后来公安部又在罗瑞卿的亲自指挥下生擒了刘撼山的王牌杀手段云鹏。北面主席安全了,南面上海稳定了,新中国第一场间谍战,以人民共和国的完胜告终。祖爷这才明白,原来国民党采取的是声东击西的战术,所谓的炸上海电厂只是制造紧张局势的烟雾弹,刺杀新中国领袖才是他们的真正目标,贾四爷和那两个藏在棺材里的特务只是用来牺牲的棋子,顺便将祖爷也搅进来,否则的话人家怎么会把炸毁电厂这种绝密的事透露给祖爷这个忠奸不明的人。

    1952年正月初一。曾敬武来给祖爷道春喜。

    两人边饮酒边聊天,从15岁的祖爷第一次进斧头帮送信到两人做局大闹舟山群岛,从九爷王亚樵的死到两人共同挤对贾四爷让这个老鬼现身,说来说去,热泪盈眶。

    “祖爷,你该走了。”说到最后,曾敬武突然冒出一句。

    祖爷一愣,两人都陷入了沉默。这是两人都不愿面对却终究要面对的话题。

    “新一轮的打击‘会道门’运动又要开始了。无论怎样,祖爷是‘会道门’头子的现实是不会改变的。”曾敬武说。

    “我明白。”祖爷点头。

    “这次和以往不一样。你真不走?”曾敬武说出了心里话。

    “我好不容易才把这群乌合之众聚在一起,就是要将他们送上正途。”祖爷深沉地说。

    “这样会死人的。你不如先跑路,等运动发起后,我清剿你‘江相派’的老巢,保证一个都不会漏网,这样你的兄弟们也能被改造了,你也不必送死。”曾敬武说。

    祖爷摇摇头:“我比你更了解‘江相派’,老大只要不死,他们就有盼头,我不但要死,还要让他们看着我死,这样才能一了百了。”

    “你这种品格当初怎么就不加入共产党呢!”曾敬武惋惜地说。

    祖爷忍不住笑了。

    “不过,这次恐怕要动真格的了,土匪和特务剿得差不多了,如今就是各地‘会道门’折腾得厉害,咱们是无神论者,几千年的封建迷信就在今朝破除。祥林嫂你知道吧?”

    “知道,知道,鲁迅笔下的人物。”

    “多可怜啊。中国现在像这样的人有的是。我们要让人们觉醒,让人们明白只有自己才能解放自己,什么神啊鬼的,中国人信了三千年鬼神了,最终却落得穷困落魄!你们‘江相派’虽然替天行道,但今非昔比了,新的时代,人间正道是沧桑!”曾敬武说到激动处,腮帮子通红。

    “曾教头说得对。‘江相派’的事我考虑已久了,是到了该了结的时候了。我托付曾教头一件事……”祖爷想了想说。

    “祖爷请讲!只要不违反党纪国法,我一定照办!”

    “呵呵。当然不会违反。不但不违反,还有助于你们办事。”

    “什么?”曾敬武眼睛一亮。

    祖爷对着门外大喊了一嗓子:“大头!”

    我当时正和二坝头等人在院外放鞭炮,一千头的“大地红”,二坝头将鞭炮在树枝上缠了好几圈才挂好,然后用长香点燃,噼噼啪啪炸响,好生喜庆。

    祖爷喊了几嗓子,我才听见,慌忙跑了进来。

    “祖爷,您叫我?”

    “呵呵,傻大头。”祖爷对我笑了笑说,“去西厢房,灶台旁有个柜子,柜子里有个包袱,你把里面的第一本书拿来。”

    “是!”我高兴地去取书了,老大安排事情让小弟做,是小弟无上的荣耀。

    不一会儿,我将那本书拿来,仔细一看哪是书啊,是祖爷写的一沓稿子。首页题名:阴阳指迷录。

    祖爷接过稿子,吹了吹上面的灰尘,翻阅了几页,然后递给曾敬武。

    “这是?”曾敬武疑惑地接过。

    祖爷没说话,示意他看看。

    曾敬武看了几页,深思凝重起来,忽地拍案而起:“痛快!痛快!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痛快!”

    吓得我一哆嗦。

    祖爷死后,全国开展了轰轰烈烈的破除迷信运动,祖爷的稿子被印刷出来,成了人们破除迷信的首批优秀读物,但署名不是“上官诚明”,而是“佚名”。鉴于祖爷的敏感身份,此书没有使用祖爷的真名。“文革”发动后,此类书籍被杜绝。

    我有幸在“文革”期间藏了一本,没有被儿子和女儿拿到公社当“四旧”烧掉。这是祖爷耗尽心血写的警世恒言,迷信算命的人看到这本书,基本都会回归清醒。

    祖爷之心,天地可鉴,阴阳两张脸,志存善恶间。这么多年来,祖爷和众多算命先生一样,苦苦追寻着学术之道、做人之道,反复考察各种算命术的准确度、实用度,甚至不止一次地反观自己的命运轨迹,这么多是是非非、生生死死始终印证出一个真理:善恶是命运起伏的根源,算命只是一种表象,背后的因果才是真实。

    可怜天下苍生,至死不明此理,油蛉一般寄生在命运的链条上,他们害怕自己命不好,他们已经感觉到自己命不好,可始终找不到改变命运的方法。他们苦苦哀求老天垂怜,他们渴望算命先生指点迷津,他们一生徘徊在命运的囹圄中,无法突破,更不敢突破;他们谨小慎微,如履薄冰,在穷苦厄运中胆战心惊地过了一辈子,始终不敢和命运抗衡。

    幸运的是,历史上出了个“江相派”,“江相派”出了一个祖爷。这大概是历史给祖爷的使命。大凡能够警醒世人的振聋发聩之作,必定是行内人吐露的心扉,只有对一个行业的猫腻和逻辑摸得滚瓜烂熟,对某一种学问的研究登峰造极,才能承古立今,排山倒海,论证有据,一气呵成。

    《阴阳指迷录》里记载了很多关于算命的历史故事,更有祖爷的理论论证。总之,他要让天下百姓明白命运的真谛:算命不可靠,改变命运只能靠自己。我们欣赏一下祖爷的遗作,书中有云:

    昔日姜尚偕武王伐纣,大战前命术士占卜,得天地“否”,乃大凶之卦,且卜卦时,天降大雨,冲翻道台香火,皆不祥之兆。群臣皆言此役必败,唯姜尚力排众议,言苍生之力胜过鬼神。终武王大胜。人言姜子牙好弄玄术,可关键时刻,姜尚根本不信算命,而以时局定决策。

    唐代大才子吕才,博通阴阳,好玄学五术,谏臣魏徵每遇之必施大礼。然此人却在其《算命篇》中坦言:卜筮者高人禄命,以悦人心,娇言祸福,以规人财……然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岂建禄而后吉乎?积恶之家,必有余殃,岂劫杀而后灾乎?

    吕才乃史上罕见命理奇才,《旧唐书》至今留有其论命名篇,正是因为他深入算命堡垒,知己知彼,才能反戈一击,将算命术置于死地。

    北宋宰相蔡京。此人虽为一代奸相,但在破除迷信上却屡建奇功。一日召集京城多名算命先生来给自己推命,算命先生争先恐后地赞叹蔡京有福有禄、贵不可言!蔡京闻后仰天大笑,而后手指背后一个叫郑小小的人,对算命先生们说:郑小小和我同年同月同日同时出生,他的父亲郑粉与我的父亲是旧交,如今我做了宰相,郑小小依然秉承父业在卖炊饼,各位大贤作何高论?算命先生皆哑而无言。

    明朝开朝皇帝朱元璋出身贫苦,一统天下后却日夜睡不得安睡。周易大师刘伯温见状忙问何故,朱元璋说:我为什么能当皇帝?刘伯温答:天命所归。朱元璋又问:那么和我同年同月同日同时生的人肯定也有当皇帝的潜质了?刘伯温马上心领神会,翌日密谕布政司,查寻与朱元璋同八字之人。结果找到了三个人:一僧,一丐,一市侩。朱元璋自此高枕无忧矣!

    清代大才子纪晓岚年轻时痴迷算命术,直到有一天他的侄子降生,同一天同一时辰,隔着一扇窗户,他家仆的儿子刘云鹏也降生,纪晓岚看了看这两个娃娃,慨叹:一模一样的八字,命运一样乎?十六年后,他的侄子夭折,刘云鹏却依然健在,寿七十又三。从此纪大学士不再痴迷术数。

    中华术数几经更迭,从最初的龟占、星占、梦占、云占,到后来的蓍草占、铜钱占、太玄占、八字占、梅花占、棋占,无一不是叫人把命运系于算命先生身上,人们守着一个神话,守着一份期待,却不知算命先生把做人的大道理都给别人讲了,自己却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吃喝嫖赌,这永远是算命者和被算命者的诡异逻辑。人有命吗,有,没有怎么活?人有命吗,没有,一切皆因果!世事匆匆,行善为要……

    祖爷走了,留下遗作,留下启迪人心的肺腑之言。

    祖爷真的死了吗?至少在黄法蓉的女儿出现前,我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的。

    我们是亲眼看着祖爷一步步走向刑场的,当时兄弟们哭得稀里哗啦。紧接着堂口的兄弟都得到应有的惩罚。

    我被判了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