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四大算命先生纵论各种算命骗术
心易断、测字、解梦、走马阴阳风水术
南派、北派、西派收到了东派的信函,不久便动身来江淮参加一年一度的大堂会。
三大堂口的人来之前,祖爷吩咐小六子等人赶到上海郊区元化路收拾那间事先选好的破旧房子,囤积一些食物果蔬,以备开会生活所需。
祖爷却一个人去了上海百老汇路的“迷彩照相馆”。
刚进门,一个小学徒就迎过来:“先生里面请,您是照全身相,还是半身相?”
祖爷说:“顶天立地全身相。”
“以前可曾照过?”
“一年一张,春照秋不照。”
小学徒看了看门外,低声说:“先生稍等。”
小学徒转身进了里屋,一会儿跑了出来:“先生里面请。”
转了几个弯,祖爷跟随小学徒来到洗相片的暗室里。
“曾教头,别来无恙。”祖爷拱手施礼。
曾敬武起身大笑:“呵呵,反动派一日不亡,我一日不得安歇。”
抗战结束后,曾敬武一直潜伏在上海,共产党的地下组织虽然几经国民党扫荡,但依然健全,甚至有越发展越壮大的趋势。刚才祖爷和小学徒的几句对话是曾敬武留给祖爷的接头暗语。
“国民党杀了十几个共产党的事,曾教头可有耳闻?”
“当然。”
“方济宇真是共产党?”
曾敬武一阵摇头叹息:“他不是,他是我们党的亲密战友,抗战的时候给我们提供过物资,国共谈判的时候声援过我们。”
“就凭这个国民党就杀了他?”
“反动派嘛,总是站在人民的对立面,血海深仇。所以,我们才要消灭反动派!解放全中国!”
“能成功吗?老蒋几百万军队,你们那几杆枪是不是再等些时候?”
“等不了了。老蒋不是傻子,岂能等到我们发展壮大?兵不在多,而在精。”
祖爷点点头,而后又问:“云采薇是不是共产党?”
“她更不是。其实国民党演这一出戏,目的有两个,一是借机吞了方老板的药堂生意,方老板的生意遍布全国各地,资产几百万,国民党曾要求他摊派军饷,方老板说:‘打日本人,倾家荡产在所不惜,打自己人,分文没有。’二是杀鸡给猴看,警告上海各大资本家别站错了队!”
祖爷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方济宇的六姨太?”
“六姨太真名叫沈小鸾,是军统的特务,这次她搞垮了方老板,自己的身份也曝光了,在上海是待不住了,于是就被调回南京保密局了。”曾敬武说。
“那被杀死的十几个人没一个是真正的共产党?”祖爷又问。
“这个……这个我不能说,组织上有规定。请祖爷见谅。”
“明白,明白。”祖爷说完从袖子中拿出一沓法币,“这些钱,还望曾教头收下!”
“使不得,使不得!”曾敬武一把推开,“我现在是共产党了,不是斧头帮,我们有自己的活动经费,不允许拿群众的钱。”
“呵呵呵呵。”祖爷笑了,“这不是资助费,这是报恩费。当年在舟山,如果不是曾教头冒死相助,我‘木子莲’恐怕会全军覆没。那时堂口没有钱,想报恩也报不了,后来又东奔西走,如今回到了上海,堂口的日子好过了,这个情,我一定要还。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意思,是‘木子莲’全体兄弟的意思,这跟你是什么党派没关系,曾教头若不收,就是不再把我们当兄弟了。”
曾敬武也笑了:“祖爷啊,你这是为难我啊。”
“不为难。我还有事相求。”
“何事?只要不违反组织纪律,我一定倾力相助。”
祖爷微微一笑……
二十多天后,南派、北派、西派的掌门人各自带着几个坝头陆续到达江淮。
祖爷留下大坝头和六坝头看家护院。带着二坝头、三坝头、四坝头、五坝头前往郊区的议会地点迎接。
本次议会主题:国共大战期间,如何打狍子?
开会之前先吃饭,这叫接风洗尘。二十几个挤了两桌,祖爷安排了最好的酒菜和瓜果。
北派来的几个坝头看着油渗渗的烧鸡腿和热气腾腾的小笼蒸包眼睛都绿了。日子过得好不好,饭桌上来检验,看见食物就坐立不安。抓耳挠腮的,肯定是馋坏了;看一眼就饱,吃不吃皆可,肯定是每日撑得受不了。
江飞燕望着一桌子食物,突然问祖爷:“有没有咸菜丝?”
北派的坝头们都听傻了,奶奶啊,大鱼大肉面前你要咸菜丝?这是侮辱我们北派的辘辘饥肠吗?
祖爷一笑:“给您备着呢。管家,把咱们腌制的榨菜丝端上来。”
秦百川也笑了:“燕姐好口味,我秦大胡子也好这一口。”
钱跃霖也附和一笑:“老朽可比不了各位,北方的日子不好过,手下兄弟吃个茶叶蛋就如同过节了。”
祖爷笑了:“钱爷说笑了。来来,大家别光坐着,吃啊,来来。”说着亲自给钱跃霖带来的几个坝头每人夹了一根鸡腿,“别拘束,吃,吃。”
那几个坝头,一个叫周天磊,一个叫许沛林,一个叫苗雅治。三人见祖爷这般盛情,一股暖流顿时溢满心间——东派的日子过得真好。
一番互敬之后,祖爷放下酒杯说:“今日我们东南西北堂口议事,乃承前启后之聚会,鬼子占我华夏八年,终于被赶出去了。接下来就是我们中国人自己的事了,国共两党不管打不打,也不管谁能打赢,我们‘江相派’必然在这乱世中捞一杯羹。”
“不错。”钱跃霖捋了捋山羊胡子说,“老朽认为‘江相派’低迷了这么久,重振雄风的时候到了。”
秦百川瞥了一眼钱跃霖,说:“八年抗战,我秦某人独居西川,各位东奔西走,秦某没能帮上什么忙,深感歉意。”
“祖爷,榨菜真好吃。”江飞燕插了一句。
气氛瞬间有点尴尬,祖爷赶忙应和了秦百川一句:“秦爷说的哪里话。我们奔走逃命之际,秦爷屡屡伸出援助之手,一家人终归是一家人,来,我单敬秦爷一杯!”
秦百川微微一笑:“同饮,同饮。”
祖爷又说:“如今时局虽然没那么混乱了。但生意并不好做。各种启蒙宣传出现后,神鬼之类的事情不好操作了……”
祖爷还未说完,嚼着半只鸡腿的周天磊便忍不住了:“大师爸说得是。共产党在根据地打击‘会道门’,别说装神弄鬼,就是你刚举起算命阴阳旗,老乡们都会拿粪叉插你屁股。”
二坝头吃的一嘴菜差点喷出来:“插屁股?哈哈哈哈。”
祖爷也一阵暗笑,心下长叹。几千年来,从没像共产党这样坚定地打击“会道门”的,“江相派”的“军马”骗术在北方几乎没有用武之地。从这个角度讲,人们真应该感谢共产党。共产党看透了这一切,国学和迷信是两码事,各种神棍再也不要打着弘扬国学的旗号欺骗大众了。共产党的宣传队一语道破天机,国学三脉,儒为表,道为骨,佛为心,三家终极思想都在讲为人处世、行善积德,放眼大大小小的算命先生,哪一个有儒之表、道之骨、佛之心?一个个庸俗猥琐,抽签算命摆风水阵,卖白菜般满街乱窜,仁义道德都讲给别人听了,自己却躲在背后大食冷猪肉,如果世间真有鬼,他们就是一群好吃懒做、不劳而获的白吃鬼。
钱跃霖狠狠瞪了周天磊一眼:“吃东西也堵不住你的嘴!”
周天磊脸一红,不再言语。
秦百川插话:“西川的生意也不好做。国民党一些幕僚也在挖我们的墙脚。”
钱跃霖瞟了一眼江飞燕,说:“飞燕大师爸有何高论?”
“啊?”江飞燕故作无知状。
“钱爷是问燕姐的生意如何?”祖爷赶忙圆场。
“哦,依旧。”
两个字——“依旧”,江飞燕再也不说了,她还在记恨钱跃霖去年带着徒弟偷偷跑到南方打场子的事。
祖爷说:“最近江淮很多‘会道门’死灰复燃了,当中不乏高手,很多人据说还有真本事。除了八字、六爻等法,一些人玩起了测字、解梦、心易断。”
“何为心易断?”秦百川问。
祖爷说:“就是不借助任何算命方法,而是凭借当时的情景,一事一物,一言一语,都可以拿来推断。”
“请祖爷举例说明。”钱跃霖也来了兴趣。
祖爷笑了笑说:“比如合婚。男方拿着姑娘的八字来问卜,算命先生把手一摆说,‘我从不看八字。这个姑娘叫什么名字?’男方答,‘张美琼。’算命先生则说,‘这个女人娶不得,‘美’就‘没’,一无所有;‘琼’就是穷困潦倒。这样的媳妇娶到家里,家道必然败落。’再比如女方拿着男方的八字来问卜,算命先生依然问:‘这个男的叫什么名字?’女方回答,‘王国富。’算命先生则大笑说,‘王国富,就是亡国夫。这样的男人绝对嫁不得。’”
钱跃霖听后一笑说:“这是利用谐音取名法,来吓唬老百姓。好端端的名字经算命先生一说就带上了晦气。”
祖爷说:“这恰恰是这群算命先生的制胜法宝。如果男女双方非要结婚在一起,算命先生就会趁机开出解灾清单,什么捐钱、调风水、画符、找狗儿当替身、找桃树当红娘等等,一套流程下来,少说也得弄几百。”
“有道理,有道理。”钱跃霖点头称赞。
祖爷接着说:“越是好的名字,经过他们之口就会变得越坏。比如宋寿忠(送寿终)、王文舒(亡稳输)、杨玉琅(羊遇狼)、段明仁(断命人)、沈秋水(审囚水)、单延静(骟阉净)……”
江飞燕在一旁听得止不住想笑。
秦百川哈哈大笑:“这就是心易断?”
祖爷说:“这只是其中一个方面。还有以当时的物景定吉凶的。比如买卖人来问生意,恰巧赶上天降大雨,算命先生就会告诉对方,‘水为财,这个外应就是告诉你将来一定买卖兴隆!只不过雨水过大,财多必生灾,需要破财免灾。’
“再比如有人要买房子,请这种算命先生一同跟随当参谋,快到目的地时,正巧看到两只狗咬架,算命先生就会说,‘回去吧,这个房子买不得。两狗相争谓之‘狱’,你搬进这个房子会有牢狱之灾。”
秦百川点点头说:“这个外应论还是有些道理的。”
钱跃霖说:“这样的低级骗术,老百姓会信?”
祖爷笑了:“骗术的世界里,老百姓的智商没有底线。再低级的骗术总有那么一群人出来应和,芸芸众生,张三不信李四信,李四不信王五信,骗术追求的是概率。”
钱跃霖深深点头,而后说:“这一套和北方盛行的‘走马阴阳术’有一拼。”
“愿闻其详。”祖爷之所以抛出这个话题,就是要让各派掌门人说一说他们当地的新奇骗术。
钱跃霖手捋胡须,侃侃而谈:“‘走马阴阳’号称是一种风水术,使用者将其吹嘘得神乎其神。普通的风水师看风水都要拿着罗盘实地勘察,先定八卦方位、龙脉走向,再观五行生克、六兽吉凶,而‘走马阴阳术’却不一样,他们不借助任何东西,只在你院子里转一圈,如同走马观花般迅速,马上给出吉凶答案。”
“准吗?”秦百川问。
“呵呵。准不准只有鬼知道。他们有一本秘籍,号称《走马阴阳心法》,老朽有幸,获得一本,打开一看,全是模仿我‘江相派’的《军马篇》风格,只不过文辞粗俗易懂,是专门讲给目不识丁的老百姓听的。说白了就是两头堵的白话烂诗。”钱跃霖说。
“钱爷详细说说。”祖爷眼睛一闪一闪,举起酒杯。
钱跃霖深饮一杯后,一口气背出了《走马阴阳》的核心口诀,在座各位无不佩服这老家伙的记忆力。
门前两棵树,此户两姓住。
背后有一湾,需防淫妇乱。
门口对茅房,小儿命不长。
十字交叉口,早晚出少亡。
宅高八面敞,扁担挑不响。
宅低雨水积,正财旺又旺。
……
祖爷认真听着,细细揣摩这些断语,果真是真假合参,合辙押韵而又通俗易懂。
这些口诀中或多或少地夹杂了“杨公风水”的一些知识,这是真东西。可转念又一想:真假又有什么用呢?“杨公风水”可谓中国最大的风水流派,它的创始人杨筠松一生致力于风水术的开发,名气大到可以和孟子相提并论,可最终的结局却惨得要命。
就像彭真人当初说的那样,算尽天机的人,最终没一个有好下场。他们窥破了天机,玩转了五行,想借此造福于民,却往往事与愿违,何故?忽略了人作为一个主体自身修为的重要性。风水也罢,八字也罢,奇门也罢,都是外物,将自己的前途命运托付给外物,本身就是失去自己的做法。天人合一,人心为要,不强调自身的修为、境界的提高,一切外物法事都是镜花水月。
杨筠松生在晚唐,绝顶聪明,九宫八卦、七星龙脉无所不通,靠风水术行走江湖数十载,名声大噪。无数学徒蜂拥而至,争而效仿,这便打开了罪恶的闸门。人们都信风水了,自身的道德修为不管了,作奸犯科的、图谋不轨的、阴谋乱政的,都企图靠风水术助自己一臂之力。
公元900年,虔州的军阀卢光稠找到了杨筠松,让他帮自己调阴宅风水,以实现自己的皇帝梦。杨筠松使出浑身解数,将卢光稠老母的坟地动迁,迁到一块风水旺地。事后,卢光稠设宴答谢,在酒里给杨筠松下了毒药,卢光稠心想:你能给我调风水,就能给任何诸侯调风水,我必须弄死你,才能以绝后患。
可怜的杨筠松不知不觉中喝下毒酒。回家的路上突然感觉腹痛,忙问徒弟:“我们现在走到哪了?”
徒弟回答:“此地名曰‘药口’。”
杨筠松听完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药口,药口,药已入口。我命休矣!”
一代风水大师就此含恨而逝。
每每想起这些古代大师,祖爷都唏嘘不定。中国的能人太聪明,能窥破无数天机,他们发明了阴阳五行,发明了九宫八卦,发明了各种各样的算命方法,却始终把握不了自己的命运;倒是一些看似愚钝的人却浑然天成,他们不懂什么阴阳、什么八卦,只懂好好做人,对得起良心,却个个儿孙满堂,一生安康,此正所谓:傻人有傻福。
“西川还有一种算命术,叫‘算出你的姓’。比较神秘。”秦百川插了一句。
祖爷一听,连身经百战的秦大胡子都说此法神秘,那此法必然是有些难以捉摸的猫腻了。
“愿闻其详。”祖爷说。
秦百川呵呵一笑:“这其实是吊狍子的初级手笔,就像宰猪前,先给猪喂药。待你失去提防,才下狠刀。”
“请秦爷详细说说。”钱跃霖也来了兴趣。
“请祖爷取文房四宝来。”秦百川说。
祖爷点点头示意吴老二,吴老二马上拿来笔墨纸砚。
秦百川铺开四张纸,思考片刻,每张纸上写下二十几个姓,然后对祖爷说:“祖爷,你心中想一个姓,别告诉我。”
祖爷微笑点头。
秦百川举起一张纸,问祖爷:“这里面有祖爷想的那个姓吗?”
祖爷看后回答:“没有。”
秦百川又举起另外一张纸:“这里面呢?”
祖爷回答:“有。”
秦百川又举起剩下的两张:“这两张里呢?”
祖爷回答:“左手那张没有,右手那张有。”
秦百川哈哈大笑,而后自信地说:“这位先生,您姓赵!”
祖爷也笑了,佩服地点点头。
二坝头很惊讶:“秦爷,您怎么知道祖爷选的是‘赵’这个姓?”
秦百川将载有百家姓的四张纸全部铺在桌子上,为大家分析其中的奥秘。
终于,大家都听懂了,这其实是一种排列组合。算命先生所谓的“不用你开口就能算出你的姓”其实是根据不同纸板上的百家姓交错择取产生,技术高的算命先生靠三张纸就能交错出狍子的姓。
但这门骗术也有漏洞,就是求测人的姓必须在纸板所列之中,如果是个极度生僻的姓,比如叶赫那拉、钮祜禄,算命先生没有收录其中,此时就会露出破绽。
好在张王李赵四大姓几乎占据了20%的人口,再加上其他几十个常用的姓,80%以上的人口都能覆盖。这样一来,算命先生几乎可以做到从不失手。
算出你的姓,只是个诱饵,让人对他产生敬佩和信任,这样才能勾起人们的求测心,接下来,什么财运、官运、子女等等就任凭他说了,最终狍子都会掏出几十元钱,以表答谢。(注:此骗术至今仍流传,很多骗子经常出现在公园、广场等晨练场所,骗老太太。一次五块钱)。
那一夜,酒席散后,祖爷又是一夜未眠。
接下来几天的议事会,无非是总结经验,四大堂口相互交流,而后再制定新的一年相互配合的行骗策略。
最后一天,祖爷准备了丰盛的晚宴,款待各位大师爸和坝头。
酒入半酣之际,祖爷突然举杯而起说:“‘江相派’能够历尽磨难走到现在全仰仗四大堂口的团结,我们虽身居四地,但心却始终拧在一起。这几天开会,我深刻领教了北派钱爷的苦衷,北派的生意不好做,不是钱爷和兄弟们之过,而是时局使然。但我相信,只要四大堂口同舟共济,再难的坎儿我们都能迈过去。东派不才,愿捐献3000块大洋给北派的兄弟,以助渡过难关!”
钱跃霖赶忙抹了抹嘴,以为自己听错了呢,努力抬了抬醉得发麻的头皮,说:“祖爷是说……”
“钱爷,我东派自愿捐献3000大洋给北派。还望钱爷大度笑纳。”祖爷说。
钱跃霖终于听清了,喜得小腹一阵燥热:“这……这……这让老朽情何以堪……呵呵。”
连秦百川都眼红了,放下酒杯说:“祖爷好大度!佩服,佩服!”
江飞燕却不言语,她心里明白,祖爷这样一弄,至少钱跃霖不会再打东南四省的主意了。
钱跃霖手下的三个坝头已经兴奋得手足无措了,相互看了看,将感恩兼敬佩的目光投向祖爷。
钱跃霖举起酒杯,附身祖爷跟前说:“落难见真情,家贫思兄弟。祖爷此番恩德,老朽永生不忘。但等北派兴旺,必如数奉还!我敬祖爷!”
“钱爷言重了。四大堂口情同手足,不必客气。请!”
两人一饮而尽。
周天磊、许沛林、苗雅治也起身举杯:“我们敬东派大师爸。”
祖爷一摆手,说:“错了,错了。你们应该敬钱爷。若不是钱爷砥柱中流,这么多年风风雨雨带着你们南征北战,你们恐怕早就流落世间了。”
三人一听,忙转向钱跃霖:“师爸在上,弟子们祝您长寿、健康!”
钱跃霖笑得眼睛都找不到了。
秦百川冷静地看着这一切:好你个祖爷,打攻心牌。
祖爷对“木子莲”的兄弟们轻轻咳嗽两声,二坝头、三坝头、四坝头、五坝头心领神会,端起酒杯轮番上阵,和远道而来的大师爸与坝头们频频干杯。
尤其二坝头,简直海量无敌,喝酒就像喝水一样,犹如脱缰撒欢的野马,畅饮在自由奔放的天河里。
“干了!必须干了!酒是粮食精,越喝越年轻!我先干为敬!”二坝头唾沫星子四溅。
“二爷,我等不胜酒力……”西派和北派的人说。
“我以前也不胜,练练就胜了。我给兄弟敬杯酒,兄弟不喝嫌我丑。是不是嫌我丑?”
“哪里,哪里,二爷骨骼惊奇,我……我实在喝不下去了……我先吃口菜压一压。”周天磊已经被二坝头灌得头脑发晕。
“酒是亲爹菜是娘,喝死总比撑死强!来,干了!”二坝头又是一通叫嚷。
祖爷一阵阵发笑,心想这小子哪来的这么多词。
后来,二坝头的舌头也不加力了,眼神迷离,拿着壶把当壶嘴儿,还一个劲地纳闷:怎么倒不出来呢。
觥筹交错中,一个人始终不喝酒。就是秦百川的大徒弟:沈丁旺。
沈丁旺有言在先:“祖爷、各位师爸,小的自幼不喝酒,一沾酒就浑身起疙瘩,进而周身骨节疼痛,请各位大师爸海涵。小的只能以茶代酒,敬各位大师爸。”
祖爷知道,有一种人,天生不能喝酒,属于生理问题。不管沈丁旺是否属于此类,都不便再让人家强饮。
二坝头就是看这种人不顺眼。
“男人不喝酒,白来世上走;男人不嫖娼,白在世上逛。沈兄啊,你……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啊!”醉醺醺的二坝头想挑刺儿。
“呵呵。”沈丁旺脸一红,说,“二爷啊,除了不能喝酒,其他的事您挑一件,小弟一定奉陪到底。”
秦百川眯着眼睛不说话。
“好!”二坝头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喝醋!吴二爷,拿醋来!”
吴老二转身出去了,不一会儿提了一大桶醋进来。
祖爷看后笑了笑说:“你们兄弟俩真比喝醋啊?”
二坝头打了一个饱嗝,晃了晃脑袋说:“祖爷,人家远道而来,滴酒不沾,怎么好意思。我听酿酒的人说,‘酿酒坛坛先酿醋’,这酒和醋都是粮食精,都越喝越年轻!那个……谁,那个吴二爷,再取两个大碗来。”
吴老二提上来两个青花大海碗。
“满上!”二坝头说。
吴老二提起醋桶,咕咚咕咚倒了两大碗。
“沈兄,请!”二坝头举起大海碗。
“二爷,请!”沈丁旺毫不示弱。
两人一仰脖,一碗醋灌了下去。一桌子人都跟着嘴里发酸。
“再来!”
“请!”
“请!”
“再来!”
“请!”
“请!”
两人一口气各自喝下十多碗。
二坝头摇摇晃晃地问:“沈兄,如何?”
沈丁旺咽了一口酸水,说:“痛快!”
“哈哈哈哈!”秦百川一声爽笑,“这才是咱们‘江相派’的弟子!”
“再来!”二坝头又举起碗。
沈丁旺摇摇头。
“怎了?不行了?”二坝头问。
“一种本事难较高下!我提个建议,二爷敢不敢跟上来?”沈丁旺大声说。
“只要不是吃屎喝尿,刀山火海,二爷我都跟过去!”
“好!在我们四川,真汉子都敢生吃辣椒,不加任何食物,二爷敢吗?”沈丁旺挑衅说。
“哈哈哈哈。我以为是什么呢。不就是吃辣椒吗?你说吧,怎么个吃法?”
“你我一人一斤生辣椒,不加任何东西,直接吃下去,二爷可敢?”
“吴二爷,上辣椒!”二坝头叫嚣。
吴老二愣了一下,看了看祖爷。
祖爷眨眨眼说:“厨房里没辣椒了?”
“哦!有!有!河北的‘小佛手’!我去拿。”
“小佛手”,又名“辣死人”,是一种产自河北的辣椒,周身通红,形状似佛手,由于它巨辣无比,一般只作配料使用,普通人吃上一口,哪怕是一丁点,也会辣得舌头似火烧。
不一会儿,吴老二提着一捆“小佛手”进来了。
二坝头伸手夺了过来,摊在桌子上,分成两堆儿,对沈丁旺说:“沈兄,您先请。”
丁旺拿起一根,放进嘴里,嚼得咯咯作响。
江飞燕手下的几个女阿宝都惊呆了,撇着嘴喃喃地道:“这得多辣啊。”
二坝头也拿起一根,放进嘴里,大嚼起来。
就这样,两人你一根我一根,不一会儿将一捆辣椒吃完了。再看两人的气色,面如火烧,表皮通红,一直红到脖子根儿,眼里都是血丝,白眼球变成了红眼球,眼泪止不住往外流。
“哈哈哈哈!”祖爷狂笑。
秦百川、钱跃霖、江飞燕也一同笑起来。
“快给他们上点凉水解解辣。”祖爷吩咐吴老二。
吴老二转身出去。
突然,院子中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众人立马警觉起来。
哐的一声,门开了,十几个警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进来,把大家团团围住。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众人摸不着头脑。
祖爷站起身来,问:“各位这是?”
“少废话!抓共匪!”领头的说。
“共匪?”祖爷一阵迷惑。
“哪个是钱跃霖?”领头的问。
钱跃霖的弟子周天磊站了起来:“我就是。”
领头的看了看周天磊,啪地给了他一个嘴巴子:“去你妈的!情报显示是个糟老头子!你这嘴上无毛的二货还想冒充!”
钱跃霖站了起来:“我是。”
领头的看了看钱跃霖:“嗯。跑到江淮来接头了吧?军统盯你好久了。带走!”
钱跃霖镇定地说:“军统盯我?”
领头的一笑:“还装?你这个隐藏在暗处的老狐狸,以为打着算命旗号伪装我们就不抓不到你了?还有你们!”他一指众人,说,“你们这群算命先生整天唧唧歪歪,什么铁版神算,什么未卜先知,你们知道个屁,钱跃霖是共产党,你们算出来了吗?一群傻鸟!”
“带走!带走!”
领头的一声令下,钱跃霖被绑了起来,推搡出去。
“祖爷,什么情况?”秦百川焦急地问。
祖爷紧皱眉头,一时也给不出答案。
祖爷智取“军马”秘本
审讯室里,超强的照明灯照耀得钱跃霖睁不开眼睛。旁边的辣椒水煮得正沸腾,火炉里的烙铁烧得通红。
“坦白吧。”狱警说。
钱跃霖一阵恍惚:“坦白什么?我不是共产党!”
狱警点头微笑:“佩服!佩服!来人,先给钱爷喝点辣椒水润润嗓子!”
两个守卫冲上来捏住钱跃霖的鼻子,给他灌下一瓢辣椒水。
“咳咳咳!”钱跃霖呛得嗓子似火烧,大喊,“我真的不是共产党!”
狱警又是一笑:“何苦呢?共产党给了你多少好处?”
“我……我就是个流于乡野的算命先生。”
“算命先生?哦!那你算到今天会被我们抓吗?”
“这……这是无妄之灾。误会,误会。官爷误会了。”钱跃霖强颜欢笑地说。
狱警突然话锋一转:“‘军马’在哪里?”
钱跃霖心里咯噔一声,他怎么知道“军马”?嘴上却说:“什么‘军马’?是象棋吗?”
“哈哈哈哈!老钱啊,你不该当算命先生,你该当戏子。”狱警说完转头对两个守卫一晃脑袋,“别愣着了,上烙铁吧。给钱爷捂捂肚子。”
通红的烙铁按在了钱跃霖的肚子上,一股烤肉的香气瞬间弥漫整个屋子。
钱跃霖龇牙咧嘴地狂号:“啊!啊……”
狱警凑了过来:“别硬撑着了。我告诉你,凡是落在我手里的人,没一个不开口说实情的。‘军马’是你们的地下组织名单,只要你交出‘军马’,党国不但不为难你,还重重奖赏。”
钱跃霖糊涂了,地下组织名单?“军马”什么时候成了名单了?
见钱跃霖若有所思,狱警问:“是不是开窍了?”
“开什么窍?”
“烙!烙!给我接着烙!烙到他供出‘军马’为止!”狱警大叫。
两个守卫各执一把烙铁,一前一后,在钱跃霖的肚子和后背上肆意挥洒,嗞嗞的烤肉声此起彼伏。
钱跃霖实在受不了了,大喊:“停!停!”
“想明白了?”狱警问。
钱跃霖点点头说:“想明白了!请拿纸笔来,我写。”
“对嘛!早这样,不就没事了吗!”
钱跃霖提起笔,脑子急速运转,而后一口气写下上百个名字:杨碧云、陈峰考、张小婷、许华山……
写完后呈了过去:“这就是‘军马‘名单!”
狱警看后挠挠头:“这是什么?”
“名单啊!”
“放你妈的屁!共产党的地下组织名单会写得这么弱智?你玩我是吧?烙!烙!接着烙!”
钱跃霖彻底蒙了,心想,这他妈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就成了共产党的地下党了呢?
“官爷,我能问问吗?谁说我是共产党啊?”钱跃霖问。
狱警一皱眉:“是你审问我,还是我审问你啊?烙!给我烙!”
又是一通折腾,钱跃霖已体无完肤。疼痛眩晕之际,他保留了一丝清醒——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国民党误认为我是共产党,我要不要将“江相派”的秘密全部托出,以证明我的清白?不行!万一祖爷等人也被抓了,我就彻底死定了。只要不透露“江相派”的秘密,祖爷等人就安全,这样他们才会想办法将我救出,如果不救我,他们也会担心我招架不住说出“江相派”的秘密,到时全他妈完蛋!至于《军马篇》,说出来也无妨,外行人根本看不懂。
想到这儿,钱跃霖睁开眼睛说:“官爷,说实话,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共产党。但你提到的‘军马’我确实知道,如果你们真的对‘军马’有所了解,就知道我接下来写出的东西是不是真东西。拿笔来吧!”
钱跃霖终于写出了完整的《军马篇》,这个聪明绝顶的老狐狸自继承“军马”之后就将它死死地记在脑海里,所有纸质文本都被他烧光了。
狱警拿着钱跃霖写的《军马篇》细细审阅:“嗯,一入军马万人杀,皇帝老儿都不怕……这个倒像真的,不过还得麻烦钱爷详解一下,如何从这字里行间里破译共军的地下组织!”
钱跃霖听后一阵眩晕:“官爷啊,这玩意是我祖传的算命方法,至于它是否和共产党的地下组织有关,我实在不知啊!”
“烙!烙!接着烙!”狱警又狂躁起来。
“等等!”蔡学忠带着几个人走了进来。
“队长!”狱警赶忙打了个敬礼。
蔡学忠看了看奄奄一息的钱跃霖,说:“哎呀,不好意思哦,大师受苦了,手下的人办事不力,弄错了。”
钱跃霖耳朵嗡的一声:弄错了?弄错了?
蔡学忠转身指着狱警的鼻子说:“你们啊,听风就是雨,真正的‘军马’已在南京落网了。看你们把大师打得,快给大师找大夫,这是铁版先生的客人,让我怎么向铁版先生交代!”
最后一句钱跃霖听懂了,祖爷出手相助了。
这一切都是祖爷与曾敬武的合谋之作。
自从方济宇的六姨太沈小鸾搞掉方济宇一干人后,曾敬武为首的地下组织就开始着手清除沈小鸾这个军统蛇蝎。
国共对阵几十年,双方都在对方内部安插了无数的特务内线。戴笠死后,军统保密局元气大伤。此刻以李克农为首的红色特工大显身手,在这条没有硝烟的隐蔽战线上,李克农为新中国的诞生立下汗马功劳,危机四伏的国共斗争中,他精准无误的情报和出神入化的布局挽救过很多中共元老的性命。
研究姓名学的人都说,戴笠,字雨农;而中共的特工首领叫李克农,一个雨农,一个克农,戴笠始终被李克农克制,所以国共几十年对峙中,李克农始终棋高一着,技高一筹,最终戴笠灰飞烟灭,李克农协助毛泽东缔造了崭新的中华人民共和国。
特工的最高境界是双面特工,国共两党都拿他当自己人,究竟他是哪一方的,只有他心里清楚。比如共产党很久之前在国民党内部布下一颗棋子,此人在国民党内部忠心耿耿,历练多年,被国民党视为心腹,然后国民党将此人打入共产党内部,他便会以国民党特务的身份源源不断地向国民党发送各种情报,除了中共高层几个人之外,没人知道这个国民党特务其实是共产党自己的人。
一旦战事落定,四海升平之际,双面特工才会卸下面具,露出真容,此刻无论是国民党还是共产党都会对此人竖起大拇指。赢的一方,自觉赢得天经地义;输的一方,输得心悦诚服。
所以,一个人如果成了双面特工,那是至高的荣耀。但如果一个人不是双面特工,却偏偏被贴上了双面特工的标签,那就大不妙了。虚名之下,窝囊而死,死得神乎其神,死得莫名其妙。
沈小鸾就是这种人。此人1933年加入共产党,第五次反围剿失败后,变节投敌,一下子供出赣区12个地下组织,几十个共产党员被杀害。抗战之后,她又在军统的安排下秘密潜入上海,以教员的身份隐藏在女子职业学校中,先后诱捕了十几个共产党地下组织骨干,最终又将不愿和国民党合作的方济宇杀死。
曾敬武震怒了:务必除掉此人!
就在曾敬武联系上线布局谋篇之际,祖爷突然造访,想请求曾敬武协助做一局,逼钱跃霖交出北派秘籍《军马篇》。祖爷详细阐述了自己的初衷,将最心底的话告诉了曾敬武。曾敬武听后,连连赞叹:“祖爷用心良苦!”
就这样,曾敬武借清除沈小鸾之机,故意在上海放出一个假消息:有共产党内线伪装成算命先生从江北来上海接头,此人身上有江淮地区地下组织名单,名曰“军马”。
蔡学忠捕获这个消息后,首先想到了祖爷。他连夜找到了祖爷,问:“祖爷对江北的算命帮派了解多少?”
祖爷当然一通吹嘘:“说别的我不了解。说算命的事,没有什么能瞒得住我。”
“可曾听说最近有江北的算命先生要来上海的消息?”
祖爷故作惊讶:“啊?难道是江北的算命大师钱跃霖?”
“对对!就是这个人!祖爷认识他?”
“当然认识!此人一直在共产党的地盘活动,偶尔也会南下和我们做同行切磋。”
蔡学忠点点头说:“这就对了。”
“对了?”
“嗯。祖爷有所不知,此人是共产党。算命先生的身份只是个伪装。祖爷可知他和什么人接头吗?”
祖爷愣了愣说:“和我啊。”
蔡学忠一笑:“祖爷别逗了。”
祖爷说:“真的是和我。前不久,他给我发来信函,说最近要到上海走走。我觉得大家都是同道中人,你来我往、相互照应是人之常情,所以我告诉他我一定设宴款待,为此我还专门请了几个有头有脸的算命大师作陪。”
“嗯。看来这个老狐狸隐藏极深。”蔡学忠说。
“蔡队长没弄错吧?钱跃霖不可能是共产党吧?”祖爷问。
蔡学忠说:“怎么不可能?任何人都有可能。”
“那……我岂不是也脱不了干系?我和钱跃霖多有来往,交情还不错呢。”祖爷笑着说。
“呵呵。祖爷说笑了。你是党国的人才,白司令当年亲封的‘昆仑关戍防副参谋’,又经刘处长亲自检验,你不会错。”
祖爷笑着说:“蔡队长这么相信我?”
“呵呵,我不是相信你,是相信你的智慧。倘若真跟共产党搅在一起,你还能干算命这一行吗?满地白花花的银子,祖爷不捡?祖爷跟银子没仇吧?祖爷稳坐江淮,虽然不声明立场,但全天下的人都知祖爷是党国的‘大师’,你们是最不希望共产党打过来的一群人。”
“哈哈哈哈!”祖爷大笑,竖起大拇指说,“蔡队长,高!高!”
蔡学忠笑着说:“这次还要劳烦祖爷,及时通知我钱跃霖达到江淮的时间,设法将其稳住。此事能成,祖爷大功一件。”
“为党国效力,荣幸之至!”
“不打扰了。”蔡学忠抬屁股欲走。
“且慢!”祖爷站了起来,从袖子里掏出一沓钞票,递了过去。
“这?”蔡学忠一愣,“这个月的不是给了吗?”
“蔡队长见外了。最近算命馆生意兴隆,全仗队长英明庇护,如今蔡队长要抓共匪,必然要劳苦手下兄弟,这点钱就当给兄弟们的买酒钱吧。击败共匪,军民同心,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蔡学忠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儿:“大师就是大师,觉悟就是高!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祖爷放心,以后但凡有到你府上闹事的刁民,不管他是地痞流氓,还是黑帮,有我在,祖爷不用怕。”
“那是,那是。”
就这样,立功心切的蔡学忠以为自己掌握了绝密情报,试图借此一战成名。这才有了四大堂口晚宴上,警察突然冲入,钱跃霖被抓之闹剧。
与此同时,中共安插在国民党高层的双面特工,配合曾敬武故意泄露一些真真假假的消息给南京的沈小鸾,进而又故意用电台泄露“密电”,将沈小鸾涂抹成一名潜伏在国民党内部的中共特务。
戴笠死后,国共大战前夕,正在对军统进行大洗牌的毛人凤本着“绝对净化队伍”的原则,将沈小鸾关押了。一直到国民党完全溃退,沈小鸾才被放出,不久便被新政府以“反革命”罪判处死刑。
祖爷设下这一局,意在得到《军马篇》,他并不想就此铲除钱跃霖。因为祖爷深知,一旦钱跃霖死了,北派就会乱,群龙无首的阿宝们没了规矩便会四处为害,再想把这群人聚在一起可就不容易了。
当蔡学忠获得保密局发来的“‘军马’已在南京落网”密令后,不禁毛骨悚然。原来沈小鸾是共产党!我这边的情报怎么总是这么不靠谱啊!
再往下看,密令写道:对钱跃霖等各类算命先生也不能放松警惕,可采取迂回的策略,先将其释放,以观后效;尤其是铁版先生,此人好坏不明,谨慎观察,切忌打草惊蛇。
与此同时,祖爷也得到了曾敬武那边的消息,沈小鸾已被收监。祖爷这才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以国学同行的身份前来探监:“蔡队长啊,钱跃霖的身份查明没有啊?”
蔡学忠顺水推舟:“查明了,不是共产党。误会,误会。”
“那所谓的‘军马’名单呢?”
“什么名单啊!都是一些乱七八糟的胡话。关于算命的资料。”
祖爷心头一颤:“可否让在下一观?”
“观什么啊。拿走,拿走!”蔡学忠抓起桌子上钱跃霖的供词,甩给祖爷。
祖爷如获至宝,心潮澎湃,这么多年,梦寐以求的东西终于到手了!他翻阅着张张供词,故作镇定地说:“是一些算命技法,有点用处。”
蔡学忠一笑:“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祖爷获得这个资料,岂非如虎添翼?”
“这还要多谢蔡队长。”说着,祖爷从袖中掏出一块玉佩,“这个小物件儿,据说是宋朝的,还望蔡队长笑纳。”
蔡学忠眼睛一亮,说:“哎呀,祖爷啊,你总是这么客气。你我真是相见恨晚。”
“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祖爷放心,有蔡某人在,上海翻不了天。党国只要不亡,你的算命馆就可以一直开下去。”
“那……在下就告辞了。”
祖爷从牢里接出了钱跃霖,雇了黄包车,拉回元化路。
秦百川、江飞燕等人正等得焦急,大家都不知钱跃霖究竟是什么身份,更担心他透露了“江相派”的秘密。
当大家看到祖爷搀着遍体鳞伤的钱跃霖回来时,悬吊的心才落下来。
“祖爷,怎么回事?”秦百川上前问。
“哎呀,一言难尽。先把钱爷扶进屋里。”
祖爷又让吴老二请来郎中,给钱跃霖疗伤。
两天后,钱跃霖慢慢恢复了生机,一声长叹,眼泪掉了下来:“唉……无妄之灾啊,怎么就把我弄成了共产党呢?”
祖爷故作茫然状:“钱爷在北方是不是和共产党有过来往?”
钱跃霖摇摇头:“来往?我躲都躲不及!”
秦百川斜了斜眼,问:“他们都问钱爷什么了?”
钱跃霖说:“他们上来就说我是共军的地下党,让我交出‘军马’!”
秦百川一愣:“‘军马’?他们要这个干什么?研究算命?”
“不是!他们非说《军马篇》是地下党名单。老朽我从宣统元年(公元1909年)就继承‘军马’了,那时还是大清的天下,它怎么就成了共产党名单呢!”
秦百川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儿,瞟了祖爷一眼,而后又问钱跃霖:“那钱爷真的供出了《军马篇》?”
钱跃霖面露无奈:“我倒是想不供,可我实在是顶不住了。这帮杂碎,用烙铁烫我,我要是再不供,恐怕就成糊家雀了!”
秦百川大惊:“这……咱们‘江相派’的秘籍就这么透露了?”
钱跃霖笑了:“我还是留了一手。最核心的十二句‘连城口诀’我没写,外人即便拿到‘军马’,如果没有这十二句穿针引线,那‘军马’就变成了天书,根本没法用!”
秦百川看了一眼祖爷,阴险地点点头。
祖爷在一旁听得明白,《军马篇》总共一千二百言,分三部分,第一部分是五行阐义,共二百言,是五行干支的基本知识,没有这个基础,后面的言辞就被架空;第三部分是具体的算命断语,包含六大类:功名、寿数、官运、财运、夫妻、子女,总共九百八十八言;而第二部分是承前启后的要诀,说白了就是如何将第一部分的五行知识与第三部分的具体算命断语进行链接的心法,虽然只有十二句,却一句值千金。就像武功,如果只知道招式,而不运用心法,临阵对敌,只能手忙脚乱,弄巧成拙。
幸运的是,祖爷早年就从张丹成的口中得知了这价值连城的“连城口诀”,可惜张丹成只有这干巴巴的十二句话,后面具体实战的九百八十八句断语从未获得,这是他一辈子的遗憾。如今祖爷终于帮他了了这个心愿。
子水占魁名,滔滔不尽情,命中若合局,自发江海声。转功名部。
丑土转二阳,鸡蛇信有方,乾能生万物,寒金遇深藏。转功名部。
艮宫见于春,三阳聚于寅,超凡逢庚午,驿马江湖人。转财运部。
盛木禀春深,愁金不成林,逢冲必落雁,人归却游魂。转寿数部。
辰土天地温,培养万木根,若得墓开库,金山压金盆。转财运部。
初夏火增光,正阳溢四方,三刑少无害,一品状元郎。转官运部。
午火炎炎上,六阳位不当,见土壇禄成,桃花艳不常。转夫妻部。
未来火见衰,官藏禄不藏,若得猪兔拱,游子形易丧。转子女部。
金刚申支逢,长生在此宫,何神来加护,久埋得光锋。转子女部。
酉旺金水流,风月不需愁,江山了无趣,恶向瑶池生。转夫妻部。
虚狗性子刚,含虎斗文章,冲了龙王庙,魁墓变江洋。转寿数部。
亥位深水藏,五湖合三象,乾坤大挪移,立命在朝堂。转官运部。
十二句口诀分别连着关乎寿数、子女、夫妻、功名、官运、财运的几百断语,如此一来,《军马篇》则变得活灵活现,运用得当,战无不胜。
这就是为什么普通算命先生干不过“江相派”的原因了,普通算命先生靠的是基础理论,“江相派”靠的是驾驭理论的基础上采取灵活机动的骗术。江相弟子,如同幽冥之鬼穿梭世间,迷人心智,夺人心魂,一部《易经》被他们搞得妖风四起,朗朗乾坤被他们弄得光怪陆离,上穷碧落九重天,下到黄泉十八盘,“江相派”的罪恶世界里,没有最坏,只有更坏。
不知是历史给了祖爷一个机会,还是祖爷给了历史一个机会。作为最后一届大师爸,一个在善与恶之间浪荡许久的人,“江相派”三百年的血泪情仇、自己几十年的生死争斗使得他醍醐灌顶:一定要彻彻底底、干干净净地消灭江相派。
这是一笔血债,是“江相派”亏欠世人三百年的血债。三百年来,世人的善良与无知,成就了累累白骨中“江相派”的一枝独秀,吞噬人间血肉的阿宝们各个张着血盆大口,誓将邪恶进行到底。天网恢恢,因缘际会,“江相派”终于等来了祖爷,他的神龙摆尾、反戈一击,必将宣示老天有眼的因果真理。
“江相派”灭亡,祖爷和兄弟们才会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