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还没说完, 吴德培软两腿一软, 软趴趴的跪了下来, 密密麻麻的嫩芽从他的皮肉中钻了出来,剧痛让他面容扭曲, 口眼歪斜,他不住的抽搐,口水哗啦啦淌了一地,根本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怎么回事!她不是死了!植物怎么还会变异?我这是怎么了?一定是梦!噩梦!吴德培想转头, 想站起身,想呼喊, 却什么也做不了,触感越来越清晰, 他甚至能感觉得一条条根须在血液中游走的轨迹。
一栋栋高楼之上,枪林炮弹之后, 大片大片的艳红花朵从血肉中探出了花骨朵,随着微风摇晃着纤弱的身躯。
一架架飞行器也由于无人驾驶,启动了自动模式, 升上了高空。
幸存的人们逐渐恢复意识, 漫天的烟尘逐渐沉淀,隔得远远的, 罗伊几人的身影又出现在了血泊之中, 他们惊慌的抱住了彼此, 牙齿都在打颤, “不可能!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那样强大且密集的, 天上地下,几乎360度无死角的持续性的扫射和轰炸,别说活着了,连全尸都不可能!
不管是omega,beta,还是alpha,不管是平民百姓还是世家贵族,不管是世仇还是好友,全部紧紧地相拥在了一起,他们脸部抽搐,牙齿打颤,齐声一致的不断重复着三个字,“不可能,不可能!......”
罗伊放下了高举的双臂,透明却坚固到不可思议的空间屏障逐渐撤下,贺楼陈摊开的手掌紧紧相贴,感受着它的消失,“天啊,这到底是什么!?”
他们一直停留在火力中心,哪里也没去,眼睁睁的看着一颗颗粒子弹在眼前炸开,剧烈的冲击波和碎片,连同足以灼伤人体的高温和令人窒息的烟尘,却被隔绝在外,隔绝在了罗伊设下的保护圈之内。
罗伊的脸色苍白,透着病态的那种白,唇色却异常鲜艳,她双眼通红,漆黑的长发披散开,满身是血,像是刚从血池里爬上来索命的厉鬼。
“罗伊!”赵星云忍不住去触碰罗伊的身体,“你没事吧?”
罗伊没有回答他,她一把扯下脖颈上的华美珠宝,随手扔到了一旁,好整以暇的俯视着,跪在她跟前的吴德培。
“吴德培,想要我死的,怕不止你一个吧。”
吴德培两眼一翻,差点晕厥过去,他紧咬着下唇,生生咬出了血,才从喉咙挤出了几个字,死?”
怎么可能!绝不可能!绝不可能!他想说服自己,眼前的一切都是虚幻,都是假的,唾手可得的未来怎么能轻易消失!
罗伊是人,是人!她怎么可能在如此猛烈和集中的炮火中活下去!
脖颈和下颌处的细微血管微微凸起,根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包裹住了吴德培的大脑和眼球,内脏和骨骼,血丝遍布的眼球肿得像牛眼那么大,疼得他想哭喊,想躺倒,想缩成一团,想昏死过去,大脑却保持着清醒,僵硬的感受着身体被蚕食的过程。
他后悔了,极度的后悔!可是,除了忍受剧痛,除了苟延残喘的活着,他连求饶的声音都发不出来,连自我了断也做不到。
“他们......”怎么会没事?
高楼之上,藏身在贵族vip休息室里的陆无双和陆敏惊恐的瞪大眼睛,“不可能,不可能!......”
他们忘记了呼吸,忘记了思考,也忘记了眨眼,内心升腾起无比压抑的恐怖,压得心脏难受得快要停止跳动。
这是人吗!在空军和陆军的高强度联合炮火的围攻下,哪怕是铜墙铁壁,也早该炸飞了,连巨大的军舰都变成了破铜烂铁,几近坠毁,他们怎么可能没有事?!
赵琦云吓得大气不敢出,这样的人,这样的人,家主之位,怕是无望了。
除了依附和归顺,她不敢再心生绮念了!
“林哥,你看,罗伊他们没事!”阿兰破涕为笑,指着军舰上的模糊身影,激动得热泪盈眶。
再次升起的摄像球将现场的画面尽收眼底,韩一笑乜了一眼在场的或被吓得瘫软在地的各个部门要员,或假装着这场变故和自己无关的联邦政府内务部诸人,或一脸惊诧的,惶恐难安的普通民众,根本不屑于发表任何说明。
人群崇拜,轻视,鄙视,膜拜,害怕,怀疑,否定一个人的时候,从来不需要任何的事实和理由,他们只会接受他们愿意相信的,被自我认知扭曲和歪解的事实。
苏见沂面无表情的从地上站了起来,他抬起手抹掉了嘴角的鲜血,理了理衣襟,点了下智脑,下达了收网的任务。
云即明脸上的担忧之色也一扫而光,很显然,他早知道了这是场戏。
两人看似毫不惊慌,胜券在握,微微颤抖的手指却泄露了内心的惊骇,就算事先有心理准备,就算罗伊站在他们这边,而不是对立的一方,他们也还是惶惶难安,心惊肉跳。
这种感觉有些类似于草食动物对肉食动物天生的畏惧,哪怕是狮子吃素好多年,也还是百兽之王。
赵星云擦掉鼻血,朝罗伊点点头,那些躲在背后的,为搞死他们而齐心协力的每一个人,他都不会放过。
侯在远处的李利安和夏林收到命令,率领了一组小队向这边靠近,用牵引器收整着悬浮在半空中的飞行器,却发现所有飞行器的驾驶舱内空无一人,“怎么回事,人呢?”
李利安还以为会见到一堆被植物绞杀致死的尸体呢,“我没见到有人跳伞逃生呀?”
夏林无法回答她的问题,“我也不知道......但是我想,罗伊应该知道吧。”
高空之下,韩一笑乜了一眼形状可怖的吴德培,扬手招呼等候得不耐烦的小虎钳制住现场的所有人,“婚礼继续,陆无双先留着,别让她死了......几瓶有毒的营养液?几颗辐射矿石?几颗粒子弹,就想弄死我,你们也太小瞧我了......”
韩一笑拉住了转身要走的赵星云,“去哪?”
“也对,”贺楼陈笑嘻嘻的凑了过来,掏出了准备好的婚戒,侯在一旁,“星云,赶紧!办完正事再走!”
苏见沂在贺楼陈的眼神示意下,只好重新牵起了罗伊的手,走向了一脸期待的赵星云和贺楼陈。
摄像球拉近距离,给了一个特写,四人浑身是血,脚下是浸在血泊肉沫中的残破军舰,身后的背景是破败的大楼和灰蒙蒙的天空,狂风乱舞,飞花穿云,洒落下片片春色。
高大英俊,风华无双的苏见沂牵着罗伊,走到了两人面前。
罗伊神色恬淡,温暖的眼眸里空空荡荡的,看着好像没那么高兴,犹如正高坐阁楼,观望着满城的残花斜雨。
苏见沂怎么谋算也没料到,事情进展得这么顺利,罗伊的能力再一次刷新了他的认知底线,他感觉自己正攥着一根被点燃的引线,危险时刻在逼近,却不知哪天会燃到他手心。
他更不明白,罗伊为何一定要他替代林绍光的位置,他亲手将罗伊交到了赵星云的掌心,口是心非的说着呆板的祝贺词,“恭喜了,星云,我就把罗伊交给你了,祝你们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赵星云紧张得脸都憋红了,紧紧攥着罗伊的双手,激动得像个孩子一样,又想哭又想笑,真想跳起来,抱着罗伊转圈圈。
贺楼陈挤眉弄眼的补充道,“早生贵子!罗伊,星云,恭喜你们!”
他用手肘戳了戳赵星云的胳膊,“愣着干嘛,交换婚戒呀!”
“等等......”韩一笑噗嗤一笑,扶起了就要下跪的赵星云,“不急,我还有个大礼要送给你......”
微风携夹着花瓣轻轻撩起了罗伊的头纱,她轻轻抬起手,拨开了厚重的云雾,以风为刃,斩断了从几人手腕上蔓延过来的红线。
她踮起了脚尖,仰头送上热吻,“我把我自己,送给你......”
两唇相触,甜蜜的气温涌入鼻腔,酥麻从脚指头蔓延到了手指尖,再一路向上,直逼大脑,让人头发发麻。
“罗伊......”赵星云两眼发红,情难自己。
咔擦一声巨响,脚下的军舰向下一沉,似乎濒临‘腰折’,贺楼陈赶紧拉着几人往后退,“先走吧,罗伊,军舰快支撑不住了。”
李利安和夏林驾驶着的大型飞行器及时下降,放下了攀援步索,“快上来吧,你们!罗伊!快上来!”
***
国防部的特殊监狱里,韩一笑立在玻璃窗外,看着温婉娴静,楚楚动人的陆无双,突然笑了。
她想起了陆无双是谁了。
她偏头看向贺楼陈,“我要见她,单独。”
不是请求,询问,而是陈述需求。
贺楼陈瞄了苏见沂一眼,凑上去用虹膜解锁了铁门,“请......”
他也想知道,罗伊一直让他寻找的‘陆无双’究竟是谁?有何意义?
罗伊单独进入审讯室,坐在了陆无双面前。
躲在单向玻璃后的两人面面相觑,苏见沂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点开智脑,分享了监听的权限。
贺楼陈愣了一下,接受了苏见沂分享的授权,他抿嘴道,“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把赵星云派出去清理现场,收拾那一堆老家伙了。”
苏见沂没有回答他,罗伊的声音透过附体,传入了两人的脑海, “好久不见了......陆无双依薇。”
叶依薇?苏见沂猛然反应过来,罗伊口中提到的叶依薇不正是......前几日她向他打听的人,外曾祖父叶世安一母同胞的亲生妹妹。
怎么知道......你到底是谁,不可能,不可能,你不可能还活着!”叶依薇牙齿打颤,万万没想到,这个人会叫出她的本名。
这么多年来,她前前后后用过近二十个身份,近几十年来,更甚少在人前露面,她怎么会知道,怎么可能追根溯源的查到她的真实身份。
门外的贺楼陈立即点开智脑,搜索着关于‘叶依薇’的信息。
“果然是你,我就说陆无双这张脸,我看着挺熟悉的,”韩一笑打趣道,“你还是那样自以为是,小虎出现在你视线里那一刻,你就应该想到,是我了
,还是你以为我和方圣哲他们一样,不过是空有一张相似的脸罢了?”
说起来,现在的‘陆无双’也就是叶依薇,不过是顶替原主的冒牌货吧,怪不得这个世界的剧情一直没有走上正轨。
能叫出方圣哲的名字,叶依薇再想自欺欺人也骗不过去了,她发疯一样嘶吼着,电子锁磕碰到坚硬的桌面,撞得清脆作响,“是你......你也没死,你凭什么还活着!”
还再次将她踩在脚底,将她从云端打落泥塘,让她即将变成老态龙钟的怪物。
“就凭这个世界,是因我才得以延续下去的,”韩一笑拿出了经过长达一个月时间,才调查出关于‘陆无双’的真实资料,“最想长生不老的,是你吧,你厌烦了更换血液带来的短暂效果,你想复制一个更加年轻的自己,再通过转移意识,达成不死的目的。”
“什么?”叶依薇没听懂她前半句话的意思。
韩一笑提出了猜测,“安捷不是你的第几代孙子,而是你亲生的儿子,对吧?你一直靠着更换他的血液,得以保持年轻,是因为......他遗传了你的自愈异能,对吧?为此,在意识转移研究出绝对安全的成果之前,你克隆了好多个安捷,供你定期换血。”
韩一笑轻笑道,“所以,你纵容安捷的任性和胡作非为,甚至在他死后,想给他办个风风光光的葬礼,却不想被安瑞会错意,借着葬礼想拉拢各个世家,却被我给搞砸了。”
么会知道?
一个个事实被对方轻易捅穿,叶依薇哑口无言,她的谋划,她的夙愿,她的需求,都被猜到了。
“苏见沂告诉我,叶世安找了你一辈子,悔恨了一辈子,临死的时候,还牵挂着你,可你却没心没肺的,苟延残喘的活着,活成了老不死,你总是这样,总以为别人抛弃了你......”
叶依薇再次发狂了,“明明就是他抛弃了我,他把我留在了岛上等死!”
韩一笑被她逗笑了,“叶大小姐,从来只知贪图享乐,醉生梦死,你从来不知,外面有多么危险,当时的情况有多么危急,你又卧病在床,不方便行动,我猜......叶世安迫于无奈,只好把你们这些普通人留了下来,他带上所有的异能者一路北上,不过是做了必死的打算罢了。”
“我不信,我不信!”叶依薇捂着耳朵,疯狂摇头。
韩一笑红了眼睛,“你可知那场末日之战,有多艰难凶恶,幸存者不过千分之一罢了......”
人固有一死,关于百年前的旧事,她不想再回忆,再猜测,也不想再提起了。
一株嫩芽从眼皮上钻了出来,叶依薇疼得乱喊乱叫,“好疼,好疼,叫医生,快给我叫医生!”
“放心吧,死不了,不过就是疼点而已......”韩一笑拉开门,却停了下来,“我忘记告诉你,它们扎根于你的血肉肌理,靠着吸取你的生命力为食,你会逐渐的衰老,死去......这个过程会很持久且漫长,少则半年,多则十年,好好享受吧。”
“你滚!......”叶依薇崩溃的尖叫声和绝望的哭喊声被隔绝在了紧闭的房门里,踏出房门的韩一笑的心情却并未好转。
她瞥见故作端正,假装没有偷窥的两人,轻轻一笑,“你们都听见了?”
贺楼陈摸摸耳垂,不敢看罗伊明亮得似乎可以透穿人心的眼睛。
“你想知道,我究竟是谁,而你......”韩一笑站定在苏见沂面前,“你不相信我,你只想知道我真正的目的是什么?......那你们现在,得到你们想要的答案了吗?”
贺楼陈犹犹豫豫,最终下定了决心,将心中的疑问全都问出了口,“那罗伊......你到底是谁?今天,你又是怎么做到的?我查阅了许多关于百年前的末日危机的资料,根本没有你这种情况,我想我们的先祖只是神话了末日时期的英雄而已,他们虚构出了所谓的异能,来寻求安慰,来等待希望,来期望未来,其实他们只是普通人,根本就没有什么异能......”
那场战役后,幸存下来的人类都被她抽光了异能,自然也不能将异能通过生殖遗传下去,再加上他们为躲避地裂山崩,洪水海啸,和传染疾病等威胁生命的灾难,不断地迁移,为了食物和性命,来回奔波,每天都有人在死去,尸横遍野,谁又有闲心去花费力气,去记录下来那些每天都在消失的人们的过往。
“也许吧......自然界内的总能量是固定的,能量既不会凭空产生,也不会凭空消失,它只会从一种形式转化成另一种形式,或从一个物体转移到另一个物体,同样的,要想建立新的平衡,就必须打破原有的平衡......”
有兴盛就会有衰败,有出生就有死亡,就像电极有正有负,她夺取的元素之力越多,这个世界储藏的能量就会越少,越来越少,直至,不够支撑起这个世界的基础运行,届时,万物枯萎,风云突变,天崩地裂,海水倒灌,就像八荒世界一样,会逐渐崩塌,走向无法逆转的尽头。
贺楼陈眉头一皱,突然有些心慌,“你在说什么?.....罗伊,你为什么不反驳我?陆无双......她到底是谁?和叶世安,也就是苏见沂的曾外祖父到底有什么关系?”
“没什么,简单的能量守恒定律而已,人们总要为自己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负责......她叶依薇也一样......”
韩一笑失去了说话和解释的兴趣。
再美好的□□也会死亡,会腐烂,会风化,连同肉身和存在的痕迹彻底消失,散发着恶心气息的粪便却能滋养着植物,结出营养的果实,人类和动植物都在进化,万物在变,世界也在变,生生死死,一岁一枯荣,沧海桑田,元素却鲜少有机会转变。
你呼吸的空气中的简单元素,也许曾构成过一只老鼠,一朵花,一块石头,甚至一块骨骼,一片指甲......
他们曾被你拥有,却从不属于你。
“我告诉过你了,贺楼陈,百年之前,你曾是小虎的主人,是你创造了他......”话音刚落,藤蔓从墙外攀援而入,爬上了贺楼陈的掌心,“我现在,把它还给你,他会陪着你,保护着你,直到你的生命走到终结......”
只听破空之声,泛着冷光的古剑划破天空,迅疾的朝着苏见沂而去,“这是什么!”
他连连后退,掏出光剑横档,古剑却放缓了速度,又调转了方向,悬浮在了他面前。
韩一笑提起剑柄,送到了他面前,“这把古剑,是属于你的,苏见沂......过去的,永远过去了,可它们都太死心眼了,不愿意忘记......我知道你的所有顾虑,担心和害怕,放心吧,你的未来,不会再有我。”
隐约猜到了她话中的决绝,贺楼陈出声质问,“你这是什么意思,罗伊,你要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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