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夕之间, 安家人去楼空, 苏见沂还在主楼里发现了不少见不得人的秘密, 整理之后,照例公示在了官网上。
联邦政府虽有心干预, 谴责他数次越权干政,却毫无办法。
罗伊就是他的挡箭牌,她只要往那一站,谁人敢不服, 怕是嫌命太硬了。
况且,他苏见沂要扒谁, 扒得是有理有据,各种证据要啥有啥, 丝毫让人找不出一丝错来。
连堂堂陆军部长安瑞都能被拉下马,还即将面临多起重大起诉, 其中一项便是向敌国提供大量信息素,是造成护国之战损失惨重的罪魁祸首。
万千网友也逐渐反应过来苏见沂的目的了,他在用行动改变联邦帝国, 身为农业部部长, 他正积极主动的将每种植物的种植和食用方法公示在网络上,并建议大家多多食用蔬菜和番茄, 草莓等水果, 以补充维生素, 多多休息和饮水, 以减轻因大气中氧气剧增造成的疲倦, 无力,嗜睡,头昏甚至腹泻等醉氧反应。
并以最快的速度制定了将来收购粮食的标准和最低价格,在卫生署和农业部合并后,卫生署也积极主动的向大家科普着每一株植物的毒性和药用价值,教大家如何分类辨别。
而且,虽然藤蔓侵占了每一处,它却没有胡乱杀人,朝夕相处下来,大家也渐渐放下了防备的心。
农业部办公室。
苏见沂捏着未点燃的卷烟,冷笑道,“这群糟老头子,想得倒是美。”
自己的身体不行,还想将意识转移到子孙后代或克隆体上,借此实现长生不老的夙愿。
“安家毕竟根基深广,此事又牵连诸多世家,漏网之鱼怕是颇多,最近你得小心了。”贺楼陈抬杯饮茶,眉间皱起两道沟壑。
如此大刀阔斧,激烈又迅速的连根拔起所有的隐患,势必会造成更猛烈的,孤注一掷的反抗。
两人正说着话,敲门声响起,罗伊推门而入,扔过来一个礼品盒,被贺楼陈轻松接住。
“这是什么?”
“含铀矿石。”
贺楼陈和苏见沂神色大变,“哪来的?”
罗伊不紧不慢的说道,“不知是谁混在了赵家家主送我的珠宝首饰中,颜色倒是美。”
“事不宜迟,我得赶紧拿去处理。”
贺楼陈起身就走,却被罗伊拦住了,“没事,我来......只是想告诉你们一声而已。”
“罗伊,这可不是闹着玩,真没事?”
这可是放射性极强的铀矿呀,会对人体器官和免疫系统造成极为严重的损伤,也会将自愈的速度拖慢,哪怕是尽快将辐射源处理干净,已经造成的伤害也是无可避免的,多数人会死于器官衰竭或白血病。
“嗯,我说没事就没事,”罗伊点点头,“他们既然想要我死,就让他们如愿一次吧。”
贺楼陈和苏见沂交换了下眼神,“罗伊,你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韩一笑深深的吸了口气,长长的呼出浊气,将千言万语都憋回了肚子里。
就像在末日世界里一样,随着积蓄在身体里的能量越发强大,她越来越无法自己的情绪和欲.望,不管是爱.欲,还是屠戮的杀意,吸收和掠夺也由无可奈何的选择,变成了本能,完全无法压抑和控制,连沉沉睡去时,都无法停止。
也许有一天,这幅躯体再也承受不住巨大的能量侵袭,又或者,在这之前,她会彻底失去理智和自我意识,就像黑洞一样,无法自控的将寸寸土壤,一草一木,沙石金属,流水群山,所有的活物包括人类,全都侵吞入腹。
看着眼眶微红的罗伊,贺楼陈猜测,“罗伊,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们?”
端坐沙发的苏见沂偏头看过去,审视的目光轻轻扫过罗伊的全身,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她的异常。
罗伊越是强大,强大到仅凭一人之力就足以毁灭泰坦重军,强大到万民惊骇,他越是担心,担心她像一颗定.时.炸.弹,哪天会突然爆炸。
向来理智的韩一笑再一次情绪失控了,她一字一句的诘问道,“赵星云共享了你们对我的智脑和附件的监控和读取权限,全天24小时不间断,不管是我的私生活还是社交,我的行动轨迹,我见过的每一个人,我说的每一句话,哪怕是我们上床的时间和呼吸频率,你们全都知道,对于你们,我完全没有任何隐私可言,在这样的情况下,你还觉得,我有什么事情,瞒着你们?”
韩一笑仰头不让眼泪滑落眼眶,“还是说,你们觉得这样还不够?要在我的脖子上,手腕上,脚腕上,铐上电子锁,以备不时之需?”
贺楼陈没想到她突然这样激动,“不是这样的,罗伊,你......”
苏见沂垂头不语,静静地听着。
韩一笑打断了贺楼陈的解释,“不是这样的,那是什么样的,除了我的一言一行需要监视以外,你们难道还想要在我的脑子里植入电脑芯片,读取我每一刻每一时的想法吗?”
韩一笑自嘲道,“贺楼陈,你都知道,我对你们究竟怎么样,你都知道,我纵容你们对我私生活的窥探,在你们面前从不藏拙,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任凭你们差遣,从不过问原因,难道这样还不够吗,你们还是不信任我,怀疑我,猜忌我?”
“又或者,”韩一笑横眉冷对,“你们做好了狡兔死走狗烹的打算?”
“罗伊楼陈本想辩解,上一秒还咄咄逼人的罗伊,却突然抱着膝盖蹲在了地上,埋头大哭起来。
他从未看过这样的罗伊,难过得像个孩子,她明明胆大心细,坚强又强悍,只流血不流泪的。
怀疑的目光落在了罗伊一抖一抖的双肩上,苏见沂还是觉得过分奇怪了,罗伊最近的情绪大起大落得太快了,她肯定有什么事情瞒着他们。
“罗伊......”心脏突然被揪疼了,贺楼陈半蹲下来,一下下的轻抚着罗伊的后背安慰道,“你是不是和星云吵架了?”
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情况,“我这就让他过来,让他跟你道歉。”
手掌下的身体僵硬了下,又微微的颤抖起来,罗伊突然抬起了头,肿得通红的一双眼睛里,满是不舍和难过。
苏见沂眉头紧蹙,罗伊这是变心了?
她扑向了贺楼陈,扑倒了他,扑进了他怀里,将眼泪和鼻涕都抹在了他的衬衣上,放声大哭起来。
“罗伊,你怎么了,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你告诉我,你先别哭了,你哭得我......哭得我都想哭了。”强烈的悲意忽然涌上心头,贺楼陈被莫名的情绪击中
,隐隐预感到了不寻常,可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能让罗伊哭得如此伤心。
难不成是......赵星云出轨了?
不会吧,他也就在罗伊面前才硬得起来,再说了......他也不是这样的人,不然早在护国之战的时候就......
脸上还挂着泪痕的罗伊,突然抬起了头,她一瞬不瞬的盯着贺楼陈。
那种眼神奇怪极了,饱含着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情绪,又不似她看向赵星云时,那种满脸欣喜,眼睛里闪着小星星的眼神,又有几分像食人猛兽看向猎物时的眼神,让人胆战心惊。
罗伊抬起了手,指腹滑过贺楼陈的眉眼,将他的样子镌刻进了心底。
她也不知道自己会记得多久,也许左右就不过这辈子了,她向来健忘不是?
就和之前一样,会一点点的,将他们全部忘记,直到最后,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
贺楼陈手足无措起来,“罗伊......你......”
房门被踹开的声音打断了贺楼陈,神色紧绷的赵星云搀扶起罗伊,将她抱进怀中,随手抽起茶几上的纸巾,轻柔的擦干了她的鼻涕和眼泪。
“别哭了,好不好?”赵星云轻轻地,柔声细语的,在她耳边哄着。
“嗯嗯。”罗伊挤出一个微笑,点了点头。
“那罗伊......你现在该告诉我,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吧,你最近是怎么了?”
那天在军舰上也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哭得稀里哗啦,百般痴迷着他的身体,怎么亲吻安慰都不满足,这样的敏感又执着的罗伊,根本不像是先前的罗伊。
“没什么......”长长的浊气被呼出体外,神色黯然的罗伊偏头看了一眼,镇定自若,丝毫没被她的眼泪和崩溃的情绪影响的苏见沂。
罗伊仰起头,轻轻一笑,“星云,婚礼再延迟几天吧,得给他们准备的时间不是?”
“你是不是......不想......嫁给我了?”赵星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出了这几个字。
他突然有些害怕,惶恐,坐立难安,罗伊一直住在他的心弦上,她的异常他都能感受到。
他拥她入怀的时候,两人手上的同款手环轻轻碰撞了下,他借此机会,读取了刚刚的监控,发现了一些不寻常。
苏见沂和贺楼陈又对视了一眼,贺楼陈尴尬的微微低下了头,他猜,赵星云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不是,”极为肯定的回答,韩一笑轻笑出声,“你是不是吃醋了,你吃醋的样子真可爱......”像以前一样可爱。
韩一笑抬手勾住赵星云的脖颈,仰头索吻,“我没事了,我只是......最近太累了,星云,我有些困了,想睡一会儿......”
赵星云起身欲走,“那我送你回去......”
韩一笑连忙摇头,“不,你就这样抱着我,陪我在这,睡一会儿就好,好不好?”
她转头看向苏见沂和贺楼陈,乞求道,“你们也不用走,你们继续谈你们的事情,就当......陪陪我,好不好?”
“嗯,”看着她通红的眼睛,似乎又要痛哭的可怜模样,贺楼陈不忍拒绝,“我不走,你这在这里......就在星云怀里,休息会儿吧。”
直到今天,贺楼陈才突然明白过来,才第一次站在罗伊的角度回顾了下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
确如她所言,她毫无底线的接受了他们的检查和安排,她独自扛下了所有的伤害和委屈,轻视和难受,哪怕他们三番五次的怀疑和调查,哪怕被日夜监控,毫无个人隐私,她也从来没表现出明显的不耐烦和抗拒。
她出奇的,百分百的,毫无理由的包容了他们的一切猜测和怀疑,也认可了他们安排的一起行动和决策,从无抵触,乖巧听话得像一个按照程序执行命令的机器人。
最重要的是,她从未伤害过他们一丝一毫,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反而一再深入险境,保护他,拯救他。
这种完全信任,相依相靠的感觉,明明是极为熟悉且交好的,或心意相通,兴趣相投的挚友和亲人才能做到的。
就像他和赵星云,比起苏见沂的行事谨慎和步步为营,他和赵星云才是能放心把身家性命都交付的至亲兄弟。
但,这确是他们一直不敢相信,不敢深信的,自以为最不可能的可能,罗伊的从不抵触更让苏见沂觉得她心机深沉,别有目的,又隐藏得极深,毫无破绽,她越是没有底线的付出,却令苏见沂越是怀疑。
不一会儿,罗伊的呼吸渐渐平稳,眼角挂着的一滴泪水,缓缓划过了额角,滑入发间。
“师尊......”轻轻地,轻得像是羽毛滑过夜空的声音响起,罗伊无意识的呓语着,“你为什么......不肯相信我,不肯相信......”你的璇玑。
赵星云低下了头,一下一下的亲吻着她的眼角和睫毛,嘴唇被热泪濡湿,渗入口腔,咸咸的,还有点苦。
罗伊是从什么时候变得不像罗伊的呢?
明明她越发强大,强大到天地都可轻松颠覆,霸道和张扬,却不翼而飞,自信和调皮不复存在,罗伊像只软弱的,可怜的爬虫缩进他怀里,寻求保护。
一种不好的感觉浮上心头,赵星云偏头让两人脸颊相贴,呼吸的频率渐渐靠近,“罗伊......”
说他胆小也好,说他懦弱也好,说他无能也罢,哪怕是罗伊想取消婚约,想离开他了,他也能咬着牙,憋着满腹的不甘,强颜欢笑的欣然接受,他只是......不想她这么伤心难过,不想她独自承受所有的危险和委屈,不想她有事。
轻轻地呢喃从赵星云口中泄出,“我什么都答应你,只要你好好的,只要你好好的......我什么都答应你......都答应你......”
苏见沂不动声色的抬杯饮茶,思索着昨夜越扶摇和罗伊的一言一句,她们口中的所说的永恒世界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地方,罗伊是要去哪里?
膝头突然传来异样的感觉,苏见沂低头一看,明明什么也没有。
在他肉眼无法看见的空气里,淡若幽魂的罗伊正趴在他的膝头,默然垂泪。
***
一天又一天过去了,联邦帝国全民终于迎来了罗伊和赵星云的婚礼。
婚礼当天,各大州府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都到齐了,民众争先恐后的或涌上高楼,或爬上大树,抢占着最佳视角,飞行器和摄影球几乎霸占了头顶的天空,万众瞩目之下,贺楼陈驾驶着飞行器向军舰靠拢,苏见沂也牵着盛装打扮的罗伊的手,走上了军舰甲板。
“来了!来了!”七嘴八舌的声音像潮水一般向后翻腾涌动,消失在人潮尽头,又被新的声音推动着,向更远处传播。
阳光轻轻洒落下来,却被罗伊身上的璀璨珠宝夺去了所有的光辉,艳羡的目光一瞬不瞬的跟随着她的脚步,向前移动,她走到哪里,哪里就是一阵粗重的呼吸声和喧嚣,人们又嫉妒又羡慕,被闪耀夺目的珠宝和罗伊夺去了全部的注意力。
罗伊的目光却停留在了迎面而来的赵星云身上。
两人之间的距离,随着赵星云的大步流星,越走越近,越走越近。
脸色平淡的罗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赵星云迫不及待的朝她伸出了手,“罗伊......”
突然,贺楼陈弯下腰连连咳嗽,点点红梅喷洒在了皮鞋上,他脸色苍白如纸,满头虚汗,脚下一软,跌坐在地。
“你怎么了?”赵星云慌忙去搀扶,摄像球记录的画面里,赵星云的鼻翼下淌出了两道鲜血。
“星云.....好疼......”贺楼陈捂着肚子,痛得瘫坐在了地上,无力的喘息着。
韩一笑收回了迎接赵星云的手,瞥了一眼无动于衷的苏见沂,后者突然口吐鲜血的倒下了。
“部长!”云即明及时扶住了苏见沂,“你怎么了?”
只听破空之声,悬浮在天上的近百架飞行器突然朝军舰发起了猛烈的攻击,摄像球被粒子弹打中,纷纷坠落,无数架本用作观礼的枪炮也锁定了罗伊几人,接连开火,四周一片噼里啪啦的巨响,烟尘四起,遮蔽了所有人的视线。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
“怎么回事!?”守在贵宾观望台上观礼的赵怀仁被赵琦云及时扑倒。
赵琦云不知该高兴还是该遗憾,“能怎么回事!他们太过放肆了,各大世家,联邦政府全都得罪了!”
守在观礼台的林绍光差点从天台上翻下去,“罗伊!”
永安和阿兰及时拉住了他,死死地抱住他,把他往后拖,“别这样!”
人群惊慌逃窜,爆炸声,呼喊声,踩踏声,哭泣声,不绝于耳,噼里啪啦的,像是踩着密集鼓点的爆炸声,响彻了足足快三分钟,才渐渐低沉了下去,漫天的烟尘血雨,从灰白色的天空飘摇而下,熏得在场的众人双眼刺痛,流泪不止,头发和衣襟上都洒落了血点和飞灰。
扑倒在地的大部分人都双耳出血,头晕目眩,五感紊乱,只觉得天地都在轻晃,晃得人眼花缭乱。
走廊上,楼梯间,天台上,到处是被踩踏致死的无辜民众,血肉模糊的脸颊上凝结着半是惊诧半是惊恐的神情,相邻的几栋高楼遭受重创,墙垮柱断,摇摇欲坠,因为频繁的剧烈震动,还左右摆动着,有几栋年老失修的,甚至轰然倒塌了。
“罗伊!”林绍光嗓音暗哑,跪在地上,发不出声音,也哭不出眼泪。
这样密集的攻击下,巨型军舰四分五裂,摇摇欲坠,破败得不成样子,罗伊他们......怕是早成了一团烂肉,尸骨无存了。
被火力击碎的绿叶飞花被气流带上天空,芬芳和血腥交汇,又从万丈高空飘摇坠落,洒落下来。
幕后之人现身,居然是第五军团的吴德培,他愉快的扬起手,和重新升起来的摄像球打了下招呼,笑得无比轻松。
美好的未来近在眼前,别说区区陆军部长,怕是整个国防部和联邦政府都是他的天下了,弄死那群倚老卖老,只会谈条件,想坐收渔翁之力的老头子,还不是易如反掌。
都说风水轮流转,终于转到他这里了,曾经驰骋一时,却被苏见沂一一拉下神坛的各大世家还不得巴巴的来求他!
他瞄了一眼千疮百孔,泡在血泊肉沫里的军舰,嘲笑道,“跟我斗,不自......”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