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过四十三分, 赵怀仁敲响了房门, 被赵星云迎进了卧房。
“父亲,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头发斑白, 满目慈爱的赵怀仁递出了一张权限卡，“儿子，你看看，这些是爸爸给你的新婚大礼, 收下吧。”
赵怀仁一张老脸堆满了热切的关怀，“你说说你, 上门去夏家请罪，也不和我说一声, 为避免他人口舌，我只好将你们的婚事尽快定了下来, 就在三天之后，是个好日子。”
赵星云状若平常的接过了权限卡查看，为了收买罗伊, 赵家主还真是费了些心思, 将名下大部分的‘问题’财产都转移到了他名下，一旦东窗事发, 他就是那个背锅的。
赵怀仁呀赵怀仁, 你是把自己想得太过聪明, 还是把别人太过正直纯良？
坐在沙发上的罗伊正埋头拨弄着智脑, 没空搭理赵怀仁, 赵星云将计就计的收下了权限卡，说了句，“谢谢父亲......”
“说什么话呢，你是为父的长子，理应继承赵家，帮扶赵家，”赵怀仁端出了为父的架子，语重心长道，“但是......你们行事也未免太过张扬任性了，丝毫不考虑后果，如今你们都切除了腺体，如何能孕育子嗣，这是想让我赵家绝后吗！”
就算赵星云铁了心不生养后代，你赵怀仁不是还有最引以为傲的alpha赵琦云和一堆儿女吗，断不会绝后，这话说得如此冠冕堂皇，情深义重，将恨铁不成钢的严父演绎得十分到位，也不怕闪了舌头。
韩一笑扬眉一挑，“那你说，如今能怎么办？”
赵怀仁故作为难，表情凝重，似是深思熟虑了好一番，才肯下定决定，“这事没准还有回转的余地，我让科研部的朋友想想办法，你们等我的消息吧，你们也累了，早些休息吧。”
送走了赵怀仁，赵星云坐回沙发，询问罗伊的想法，“父亲这是......逼我们留在赵家？”
赵怀仁虽是在和赵星云打商量，可浑浊的目光总是往她这边瞄，当真以为她罗伊极度迷恋赵星云，无法自拔，还苦于将来生养子嗣艰难，特意放下诱饵引她上钩？
韩一笑仰头一笑，扑向赵星云，“你这老父亲卖儿子，还卖得真是干脆。”
香软的唇瓣有意无意的撩过绯红的耳朵，韩一笑语气一变，“不过......这份大礼，我倒是很喜欢，很受用......”
指腹滑过下颌骨，擦过脖颈，韩一笑坏笑着调戏着赵星云，“这脸，这身体，这宽肩窄腰，我都喜欢......”
脸颊发烫的赵星云被压在沙发上，无法闪避，也不想避开，他看着那双情意满满的眼睛，仰起头吻上上去，太肉麻的话他说不出口，只好用行动表达自己的热情和喜爱。
两人在沙发上抱作一团，放肆的拥抱着，激吻着，享受着，丝毫不用回避墙角的监控器。
躲在隐秘摄像头后的赵怀仁满意的笑了，招手唤来身后的赵琦云，教训道，“琦云，凡事看开些，我知道你心有不甘，但罗伊可是咋们翻身的最强筹码，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左右你弟弟已经是个彻头彻尾的beta了，他们没有子嗣，早晚也得从你这里过继，怕什么......”
当然，要是罗伊打定主意，去母与子，她赵琦云也活不长久了，老狐狸赵怀仁怎么会想不到这层呢，自古以来，强者可是最心狠手辣，残忍无情的，但那又怎么样呢，他赵家之后能攀上当世的最强者，他死而无憾。
别说是牺牲一个赵琦云，就算是牺牲掉他自己，他也乐意！
“是，父亲。”赵琦云再心不甘情不愿只能认命，她左思右想，罗伊真一命呜呼，现在的形势只会更乱，于赵家也确实没有好处。
明月高悬，几墙之隔外，一瓣瓣粉嫩的花瓣飘入房间，藤蔓迅速侵占了整间卧房，还调皮的缠绕上两人的脚踝，钻入被窝挠起了痒痒。
“别闹！小虎！”
两人相拥而卧，肌肤相亲，怀抱着香软温热的躯体，赵星云舒服得想昏死过去，“罗伊，你究竟来自于哪里？”
他才不相信，罗伊只是普普通通的，突然觉醒了先祖血脉的omega，她的眼界开阔，似乎望穿了过去，也触及了未来，已经跃然于人类所知的平面之上，用超然的眼光俯视着这片土地。
韩一笑被调皮的藤蔓逼得直往他的怀里缩，“我来自一个，我也忘记了......是什么样的地方。”
“我舍不得你......”脸上的笑意突然消失殆尽，忧患和未知在步步紧逼，一个个猜测浮现在脑海中。
或许正如仇斐所言，是因为他们的放不下，得不到，不甘心，才一直滞留在永恒世界里出不去。
智脑和敲门声同时响起，赵琦云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星云，空军上将李利安和越扶摇来访，说是要找罗伊洽谈一些事情。”
贺楼陈发来消息，“罗伊，陆无双出现了，我都调查清楚了，她是陆秘书长的远房侄女，刚到首府，还有......安家刚刚宣布了安捷的死讯，夏夕翎可能还会来找你，不过暂时被夏峥锁在房间里了。”
等了这么久，这个陆无双终于出场了，“嗯，我知道了。”
两人穿戴好衣服，来到会客厅，越扶摇一见罗伊，立即起身，三步并作两步拉过她的手边走边说，“我们得找个安全的，没有监控的地方，罗伊，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
越扶摇怎么了，这么着急慌张，“什么事？”
越扶摇凑近她耳边，用极轻微的声音说道，“关于......永恒世界的事。”
韩一笑楞了一下，除了系统，这还是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这几个字。
一转移到宽阔的天台，越扶摇丝毫不含蓄，开门见山，是这个世界的人吧？”
眼前这人是玩家？韩一笑反问，“那你是谁？”
除了逃脱坍塌的八荒世界后的记忆片段，她剩下的记忆几乎都是关于永恒世界，她隐约记得，她曾经有一个系统，它说话的声音娇俏可爱，还给自己起了个名字，黄莺。
越扶摇想了想，选择了据实相告，“我的id叫一只狐狸，你呢？”
凝视着浩瀚无垠的黑暗夜空，韩一笑不知该怎么回答，忘了，我只记得......我叫.......”
越扶摇替她回答了，“韩一笑？我记得你，我是中部基地的人......而你是南方基地的人，后来中南基地合并了，再然后......”
韩一笑打断了越扶摇的回忆过往，“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我想和你联手，找寻离开这里的方法，”越扶摇激动的抓住了韩一笑的双臂，“我明明应该醒来的，却被强行拉入了下一个的世界，最糟糕的是，随着梦境层数的增加，我的记忆力变得越来越差，再这样下去，再这样下去......”
越扶摇越想越可怕，“一旦陷入最底层的梦境，我怕我会迷失，会渐渐忘记自己是谁，再也醒不过来，我的□□也会成为一具空壳，被医生宣布脑死亡，人道毁灭......”
越扶摇越是紧张害怕，她越是要镇定，“这种情况，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游戏正式发行的初始世界就开始了，可是我和他们都参加了初试和内测呀，完全没有问题！一旦在永恒世界里死亡，就会被及时弹出，回归浅层梦境......”
韩一笑的神色越发凝重，上次是怎么被弹出永恒世界的？”
越扶摇连连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就是突然被弹了出来，不过永恒世界官方有发布声明，他们说，一旦发生异常，系统会逐步刷新重置所有的世界，我们肯定会醒来，只是时间问题而已，可是......我又再次滞留了......”
梦境本来就具有不受控制性，永恒世界又做得太细致，太认真了，每个世界的因果循环和真理逻辑十分完善，真真假假难以分辨，也许，产生混乱不仅是玩家，还有npc。
一步步陷入深层梦境的玩家逐渐忘却自我，沦为被系统和剧情君控制的‘npc’，而经历了无数次生生世世的npc却逐渐有了自主意识，还以为自己是被困在永恒世界中的玩家？时刻想着如何回归现实，如何逃出去？
韩一笑无法判断自己属于哪种情况。
她对越扶摇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你如何判定，我是玩家而不是npc？”
越扶摇也被她问住了，“你什么意思？”
韩一笑乜了一眼躲在阴暗里的身影，“就算在现实中死去，意识......也许能在死亡的瞬间被系统带进永恒世界吧，那么是生是死，是玩家还是npc，又有何区别，就算回到了现实，你也还是会选择再次进入永恒世界的，对吧？”
面对韩一笑的诘问，越扶摇迷茫了，现实一天，永恒世界却能几十年甚至一百年，这算是换种方式的长生吗？
忘记和记得又有什么区别？人的大脑都是有限的，总有一天，就像在现实中一样，十年，二十年，她总会逐步忘记这一切的。
比起现实世界中的无奈，至少在永恒世界中，她可以长生，可以轮回，可以体验不一样的人生，可以抛开过往，按照自己的方式活一回。
越想越灰心丧气的越扶摇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被罗伊带沟里了。
npc和玩家最大的区别就是，npc会被刷新重置，无法拥有连贯的记忆，但玩家不一样，有系统在旁，会时不时的从潜意识里冒出来提点下剧情或任务，询问是否购买道具。
思及至此，想起罗伊拥有的可怕能力，越扶摇连连后退，“你到底是玩家还是......npc？”
韩一笑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她迈开步伐，朝着阴暗的角落走去，将赵星云拥入了怀中。
“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就像智脑的读取权限一样，我完全对你敞开，毫不隐瞒。”
赵星云张口欲言，却突然被空气卡住了喉咙，过好一会儿，他颤抖的声音响起，不是要走了？”
他虽然听不懂越扶摇和罗伊的对话，却有种不详的预感，罗伊要离开他了，就像她突然突然闯入他的世界那般匆忙。
韩一笑点点头，“嗯，我要知道，我想知道，我究竟是谁，但我还会回来的，我会回来找你的......”
***
翌日，安部长率领安家众人从医院迎回了安捷的骨灰塔，军部特追封他为五星上将，以此大礼举办丧事。
大厅里，安昶家眷个个埋头不吭声，暗骂着，安捷的荒唐死因和其不学无术的本性。
卫生署一事后，他们不敢公然强行闯入卫生署抢回安昶的尸骨，求助军部，却被安部长以此事牵连甚广，军部稍有异动，极容易被攻讦的理由驳回。
他安瑞说的倒是有模有样，一本正经，可却偏偏力排众议，提升了亲生儿子的官职，这就不怕被民众非议了？
其实安部长主办葬礼为虚，主要是想借此机会，联络下各部政要和各大世家，借此拉拢拉拢人气而已。
当事人安瑞安部长正忙着接待同僚和各部人员呢，他最近忙得焦头烂额，又迫于苏见沂的紧抓不放，不敢多和安昶家眷接触，安捷的丧事又操办得匆忙，实在没闲工夫和自家亲族通通气。
他乜了一眼，抱着安捷遗像，跪在骨灰塔前的夏夕翎，心中感慨，正欲上前宽慰几句，身后却传来了不悦的声音。
“五星上将？他配这个称号吗！”安部长寻声看去，罗伊左脚悬空，还未踏入灵堂，鲜嫩色的藤蔓已飞速占领了整个大厅和整栋大楼。
“你来这里做什么！我安家不欢迎你！”安部长眼神示意守候在旁的警卫队撵人。
韩一笑淡淡一瞥，“安部长，据我所知，五星只有军功卓越，并曾担任过三军指挥官者，才可破格授予。”
刚迈出半步，手持粒子枪的警卫队遍身开花，枯立成了一株株人形植物，冷香扑鼻，人群慌忙往后退，往后挤，还有胆小的，直接拔腿就跑。
韩一笑的声音不慌不忙得响起，“联邦帝国建国至今，几十年来，总共也不过七人得此殊荣，就连你安部长，虽为陆军军部总部长，也不过区区四星，他安捷又何德何能担得起五星！”
安部长也被发生在眼前的一幕吓得退了半步，“此乃追封，我儿生前已经是四星上将，军校考核向来最优，德行兼备，无奈他英年早逝，军部诸将怜悯我痛失爱子，才一致同意的追封的，再说了，五星只是虚封......”并无实权。
“哼，虚封又如何，他安捷也不配！英年早逝？明明是私自外出和我斗酒，输了罢了，还不嫌丢脸吗！”韩一笑甩出一段未加密的视频，投放到了公共网络上，“安部长要不亲眼看看？怀念怀念你儿的音容相貌？”
“你！”安部长气不可遏，右手刚摸上粒子枪，却被藤蔓缠了个结结实实。
“除了这个，安捷身为国防部分部，陆军总部部长你的亲生儿子，本该继承你安部长的职责，保家护国，庇佑我联邦帝国的平民百姓，可是他又做了什么？公车上欲行不轨，还意图报复，光是这一条，他就不配这五星称号！”
韩一笑又甩出了公车上的监控视频，“安部长，子不教，父之过，你说，你配做这陆军部长吗！？”
冷眉横扫，在场诸位哪还敢有异动，敢动的早就动了，且早就成为名副其实的植物人了，且大部分人有心看热闹，在正式划分阵营前，他们也得估量估量双方的实力。
“罗伊！你欺人太甚！”明明收了钱，答应了不会再旧事重提的！
安部长浑身憋得通红，额角青筋暴起，磨着牙，想挣脱却怎么也挣脱不开。
“我怎么就欺人太甚了，那我就让你看看，何为欺人太甚......哼，小虎，把这给我拆了！”韩一笑随手拉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好整以暇的看着爬山虎呼啦啦的掀桌子，拖椅子，摔盘子，演示了一遍何为‘欺人太甚’，搅得灵堂里人群四散逃窜，呼喊惊叫。
“罗伊捷已经死了，你为何还要咄咄逼人！”夏夕翎气得眼泪长流，想冲上去拼个你死我活，却被跪在地上的夏峥死死地抱住了，她想起摇摇欲坠的夏家，只能强压下悲痛。
她不能冲动，哪怕是去送死，也怕会牵连夏家。
“我怎么了？我咄咄逼人？你夏夕翎怕是没长脑子吧，是他安捷心思龌龊，意图不轨，出手在先，不过是脓包一个，徒有其表，本事太弱罢了，难道还是我罗伊欠他的不成！就因为他死了，他犯下的所有过错，就能被你这张嘴抹平吗！”
韩一笑不怒反笑，“就因为我是omega，所以我做的一切，哪怕只是以暴制暴，避免自己免受伤害，都是错的吗？”
话锋一转，韩一笑眼睛微眯，笑得玩味，“如此......我还给你一个完好无损的安捷，如何？”
话音刚落，安捷一脚踏入灵堂，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本就怒火中烧的安部长两腿一软，万万没想到安捷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们不是明明将医院现有的复制品都销毁了，只留下还未发育的胚胎组织保存在卫生署培育箱里，来不及处理？他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克隆出活生生的安捷呀！假的，一定是假的！
安瑞条件方式的眼神求助混在人群中的祖母，怎么办，这是怎么回事？
韩一笑顺着安部长的视线望了过去，陆无双？好像在哪里见过？
酝酿了许久，韩一笑终于说出了准备好的台词，“安部长，卫生署里明明还有那么多个安捷，你为何要给他举办丧事呀？”
还未被植入任何记忆的安捷犹如初生儿，茫然无比的左右张望，完全搞不清状况也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
夏夕翎松开了怀中的照片，挣脱开夏峥的束缚挤出人群，难以置信的伸出双手去触摸安捷的皮肤。
“热的？......”她突然抱住了安捷，侧耳去倾听他的心跳声，的活着？你没死？
安捷一出，现场众人秒懂，安家这是暗中在研究克隆人呀！
马家家主和陆秘书长脸色微变，迫于攻陷全场的植物和罗伊的实力，也不敢轻举妄动。
苏见沂和贺楼陈适时现身，以安家私自研究克隆人，秘密投资生产信息素，违反联邦条例，侵吞军部财产等为由，带走了所有的安姓之人。
“陆部长，你也和我们走一趟吧。”贺楼陈给足了面子，弯腰做了个请的手势。
“马家家主且慢，”苏见沂叫住了拔腿就想溜的马家人，“也请您，和我走一趟了。”
“你想干嘛！？”杵着拐杖的马家家主抖若筛糠，摇摇欲坠。
“不干嘛，就找你说说话，叙叙旧，”苏见沂皮笑肉不笑的招呼近卫队上前，“好好照顾老爷子，他年纪大了，可经不起折腾。”
苏见沂意味深长的瞄了一眼在场的，形形色色的各部人员，果然，在绝对强大的力量面前，任何人都会心惊胆战的臣服。
罗伊就是他手里的无坚不摧的一把剑，一旦出鞘，无人与之争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