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年,怎么了?”齐沓感觉衣角被拽了一下,扭头就看见脸色逐渐苍白的苏年。顺着他的视线,看到白色线条图案,看刻痕,应该是用尖利的石块划上去的。
苏年两只小尾指对着,然后食指搭建,“坏,人?”
齐沓读出手势,苏年重重点头,然后扯着齐沓要拉他走。
正把李欣邮抱上石阶的荒弭走到刻痕前,蹲在两人上方,摸了摸,指腹沾灰:“这应该是前天那群来捣蛋的孩子划的。”
午休那天两人就是被隔壁孩子的吵闹声吵醒的,齐沓还以为有什么陌生人来找住处主人,还特意回去看了一眼。才刚出拐角,四个小男生就站在门口的这个位置拥头讨论,听到背后的脚步声后扔掉手里的东西一哄而散。
齐沓对四个小孩有印象,就是那天推李欣邮进河里的小孩。看四个小孩往泥路左侧跑,不一会儿就出现在对面山腰的山涧旁,走进隔壁桐村。
齐沓直接从下方把苏年往上抱,荒弭在上面接住。苏年落脚在刻痕前,还是拼命摇头,比着坏人。
齐沓正准备踩着石缝边缘往上,脚底就被一块东西硌着,移开脚,发现是一块雾霾蓝和白纹相间的锐石,挺小但足以伤人,旁边还有几块河里的彩泥石。
弯腰捡起来,齐沓一跃而上,安慰苏年道:“你看,就是那些和你一样的小朋友用石头画的小人,他们可能是觉得这面墙像红色画布,画点东西上去会好看。”苏年半信半疑地瞥了瞥图案,发现图案四周确实有红黄交错的涂鸦。
拉起李欣邮的小手,荒弭摸摸他的小脑袋,“没事了,走,去睡觉,一会儿还要和同学们去上课呢。”
距离支教结束只剩三天,第三天就是两所学校的孩子的文艺汇演活动。
这天下午,两个班的学生在小操场集合,主要是通知接下来三天的学习安排。
孟简站在国旗下把前几天几人讨论的方案告知学生。
“接下来大家不用到学校上课了。”孩子们满眼疑惑,“不过明天和后天还是按照上课时间在荒田集合,我们的游戏和活动就要开始了。大后天和桐村的朋友们有表演大家还记得吗?”孩子们大声回复记得。
“我们有三个节目,大家喜欢唱歌跳舞吗?”孩子们面面相觑。
小赖说:“孟简哥哥,我们喜欢但不会跳。”
“这不是问题,沈会哥哥会教大家。”沈会原地懵圈,自己这身材哪透漏出有舞蹈天赋了。
罗刹雪上加霜,十分夸张地说:“没错,你们沈会哥哥在大学里面可是数一数二的舞者,跳起舞来非常帅气,只要他一教,保你们全会。”孩子们哇地期待,罗刹拦截沈会的异议,凑到他旁边说,“你看孩子们天真无邪的脸,你好意思让孩子们失望吗?”
小宇忙问:“沈老师愿意教我们吗?”
沈会尬笑回应:“没问题,后天下午保证完成任务。而且,罗刹哥哥刚跟我说他会为我们的舞蹈编了一首歌。”
只摸过一个月吉他的罗刹想撞南墙,自己的五音到底什么水平沈会这家伙是知道的。
谁能想到风水轮流转,沈会坑兄弟成功,也凑到他耳侧:“是不是啊,音乐小才子?”罗刹忍住出拳的冲动。
“当然没问题,我和沈会哥哥一合作,保证让我们的梧村小学成为汇演的小靓仔。”
孟简看两人当场突然把原先订好的曲子推翻,无奈,只好继续介绍:“明天早上八点到十一点在荒田,罗刹哥哥和沈会哥哥教你们唱新歌,然后学一部分舞蹈。下午是跳绳训练,我们要和桐村的学生比赛,胜利的队伍会获得神秘礼物。不过,现在我们得派出优秀的跳绳选手,可以毛遂自荐,也可以推荐别人。有哪位同学愿意代表我们梧村参加的吗?”
“孟简哥哥我要参加。”李欣邮高举小手,“桐村的孩子是坏蛋,他们说苏年哥哥坏话,我要赢他们。”欣邮士气足。
小宇胖乎乎的小手也抬起来,孟简眼里闪过不可思议,小宇的体重看着并不灵活,“孟简哥哥,桐村的小孩太坏了,他们喜欢偷偷溜来我们村,偷田里的豌豆。还有房子主人不在家时,他们会爬到屋顶扯枇杷,还会到山腰偷桃子和李子。前天下雨我还看见他们从栗树林逃跑,衣服前面肯定藏着栗子。所以我推荐我们班的体育委员小类,小类跳绳很厉害,一定可以赢他们。”
其余孩子对桐村孩子的行为很不满,很快就推荐或自荐出五个人选和五个候补。
“明天下午没有参加比赛的孩子也要来,因为明天下午是体育课。后天早上是舞蹈歌曲复习,下午第一节课是拔河比赛训练,第二节、第三节是汇演场所布置。我们的第三个节目就是拔河比赛,时间虽然短,但要相信哥哥们,要相信你们自己,明白了吗?”
大家都明白后大声回答:“明白了。”
“那么现在,放学了。回去后准备一个好心情,明天开始尽情玩耍。”孟简笑着说。
罗刹仪式性地拿着铁条走到柳树下,沈会抓着钟,当当当,下课了。
荒弭和齐沓也正好从校长办公室出来,还铁条回来的罗刹问:“你们刚才和校长聊什么,那么严肃?”
荒弭回答:“问了一下苏年不能说话的原因。”
沈会忙问:“校长怎么说?”
校长原话是这样的:“苏年这孩子命苦。李欣邮一家和苏年是邻居,两小孩就像亲兄妹一样,家长间的关系也胜似亲人。所以两人的爸爸一起进城务工,妈妈和李欣邮的奶奶在家务农。”
苏年三岁半那年,那天清晨山林里的云雾缭绕,因早餐升起的炊烟袅袅。苏年妈妈说想先去找点干柴回来再生火煮饭,孩子们刚好醒来一起吃午饭,奶奶本就打算一起找点干柴,两人拨开云雾进山。
来到山底,旁边是清涧淌下来汇聚成的小水塘,边上有好几棵古树。
奶奶说还是去别的地方看几根枯枝回去,苏年妈妈说这棵古树的枝干一拍就可以掉下来,只要爬上去,一会儿就可以回家。
对于乡下人来说,干柴也是分高低贵贱的,火势猛又耐燃的就是古树这样的材质,只要扛回家一大捆,接下来一个月就可以呆在家缝缝补补。
奶奶也和苏年妈妈一样喜欢这样的枯枝,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苏年妈妈的爬树能力村里人都有目共睹,奶奶也没多担心。
一切像往常一样,枯枝随着几米高处的柴刀不停落地,砍声荡在山间。
云雾突然变厚,正朝山底涌来,站在池塘边远离古树的奶奶朝上面说了声可以下来了,苏年妈妈也轻松地应了声。
奶奶正准备迈步,嘭的一声落地,鲜血浸出,染红了岩石。奶奶被藤蔓绊倒在地,求救的哭喊随着被风吹而加快步伐的云雾掩盖清晨的鸟鸣声。
因为山底较为偏僻,还没到村民的上山时间,等苏年妈妈被抬到路边已经没了呼吸。
苏年爸爸和李欣邮爸爸当天赶回家,民警前来调查,结果正如事实一样,失足坠亡。
泪水布满奶妈的脸上,嘴里懊悔道:“我就不该让她出门,昨晚里屋的棺材莫名响动,我就知道会发生不好的事……都怪我……那棺材本是为我准备的……”苏年爸爸红了眼眶,安慰老人让她别多想。
齐沓问:“那……苏年是因为妈妈去世才不愿意说话吗?”
“那年我见到苏年的时候是下午,孩子背靠棺材把头埋到膝盖间,我去叫他他只是摇头,也不说话。乡下准备白事会有哭礼,亲人会睡在棺材旁,所以我也没多想。只是第二天我再上访,苏年爸爸说孩子受了惊吓,已经到隔壁李欣邮家睡下。”
荒弭抓住词:“惊吓?”
校长叹了一口气,“具体是什么我也不知道,只知道从那天起苏年没再说过话。苏年妈妈下葬后的几天,在山上播种时遇见奶奶,奶奶一直哭着重复苏年妈妈死的当晚,她又听到棺材响动的声音。说肯定是自己上辈子造了什么孽。乡下老人大多没文化,我也只是当老人迷信,听听而已。但老人日渐消瘦,脊背佝偻,也把这话跟苏年爸爸和李欣邮爸爸说了一声,两人带着奶奶去吊盐水,回来后老人也不提了。”
“至于苏年的情况,带去医院也没有效果,那段时间的苏年见人就躲,本来挺健康的孩子一个月瘦得不像样。后来还是李欣邮每天都陪着他,性格才大大咧咧。一年后苏年爸爸说要翻修一下房子,到砖厂运砖,回来途中车祸身亡。为了养两个孩子,李欣邮父母都外出,留奶奶在家照顾两人。苏年到底为什么不说话,大家都说是因为妈妈去世的打击太大。”
沈会听完哀婉,“苏年这孩子能长这么大不容易。”
孟简理性胜过感性,觉得还是找当事人问一问:“我们去找一下奶奶吧。”
齐沓和荒弭正有此意。
见到老人的时候,老人正哆哆哆喂门口的憨头鹅,整个人面黄肌瘦。忙要去拿出椅子招待五人,五人说不用麻烦就是来问问苏年的事。
得到的答案就和村长差不多,只是对于棺材到底动没动,老人的记忆是模糊的。
临走的时候,苏年和李欣邮正提着一篮子菜走上泥坡,热情邀请留下吃饭,荒弭婉拒,然后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