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拯救病蚕
艾昆看看窗外,月光像水一样倾泻在青石铺就的地上。他拍拍松软的枕头,再一次舒服地倒了下去。这次他再也没有做梦,连翻身都没有。当他睁开眼睛时,窗外的黑夜已经换成了明晃晃的太阳光。
艾昆一骨碌爬起来,下意识地拉拉身上的灰绿长衫,竟然一个折痕都没有。之前还是一个普通的大书包,一下子就变成了神奇的护心衣,艾昆想想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他冲出门,紫玉正站在一盏合拢起来的金钟灯下面,见他出来,笑着拉住他:“双左和双右已经来了四五趟,你快随我去洗漱、吃东西,他们都等不及要领你出门啦。”
艾昆偷笑,等不及的一定是涂山。
其实艾昆自己也有点等不及。昨天来的时候,天色暗了,他还没有好好欣赏一下这个山清水秀的世外桃源。在雾气弥漫的荒芜极地和晨昏不分的大海海面上漂泊许久,他真的有点受够了。
紫玉拿来了食物。艾昆匆匆忙忙吃了一些,又拿了一块点心,一边嚼着,一边趿拉着两只鞋,跑出了壶宫。
果然,涂山已经迫不及待地爬上了大鹏的脖颈,双左和双右正一左一右地在大鹏的双翅上玩滑滑梯的游戏。嬉笑的声音不断传来,艾昆想起了在人类世界和妈妈在一起游玩嬉戏的美好时光。
“咿——”大鹏第一个看到艾昆,兴奋地伸长脖子叫了一声。涂山看到艾昆,大叫:“大懒虫,就剩你啦,再不来,太阳都下山啦!”
艾昆乐开了花,嘴里喊着“来了来了”,匆匆跑到大鹏的左翅那儿,和双左一起拉着大鹏的羽毛爬上了它的后背。大鹏抖了抖翅膀,青绿色的羽毛在风中闪耀着光芒。
微尘将军从大鹏的一根羽毛下面伸出她琥珀色的脑袋,说道:“早啊,艾昆!”
就剩艾昆一个人来晚了,他有点儿不好意思,脸上火辣辣的。虽然他不知道在山海经世界迟到意味着什么,但是规律的学校生活让他养成了不迟到、不早退的好习惯。幸亏大鹏已经扇动翅膀,一阵凉风吹来,清爽宜人,艾昆脸上的热度这才渐渐褪去。瓯丝之野的春天虽然比人类世界来得迟,却一样美丽温柔,仿佛正在安静地等待着从黑暗中逃离的旅人。
大鹏在双左和双右的指点下,沿着昨晚看到的流光长街朝不远处的山口飞去。长街两边的金钟花朵朵合拢垂立,金钟花茎上的阔大叶片都张开了,这会儿正在吸收阳光的能量。
树叶依靠阳光合成养分,吐出氧气,这叫光合作用。艾昆心里默默地念着,不知道山海经世界的植物是不是也需要光合作用?长街外围是一排排高大的栎树,栎树枝头刚抽芽,新鲜芽瓣青葱嫩绿,从空中看过去一层翠绿一层浅绿,仿佛给长街围上了一条色彩鲜明的长围巾。
大鹏振翅高飞,渐渐地滑过长街,朝茂密的桑树林深处飞去。那边隐约有歌声传来,林间影影绰绰透出几个曼妙的身影。双左和双右指着下面说:“那是姐姐们在摘桑叶呢。”艾昆仔细一听,果然是一首采桑歌。
陌上花开兮,可缓缓归兮;
青山拂烟暖兮,可采桑兮;
陌上花开兮,有姊独立兮;
春光日暮兮,彼可同回兮。
大鹏飞过桑树林,歌声渐渐隐去,耕牛低沉浑厚的哞哞叫声又从远处传来。从空中往下看,层层叠叠的梯田上,男人们挽着裤腿,有的犁田,有的栽秧,有的在山上疏通沟渠。山坳里是一块块的土地,农人在地边开沟挖渠,各种各样的农作物将在这里播种、发芽。
山坳深处,大片的竹林边,坐落着一排青瓦白墙的房屋,长长的屋宇一座连一座、一层高一层,几乎将整个南山都占满了。
双左和双右让大鹏降落在竹林边的一处空地上。山涧奔流下来的泉水清澈透亮,顺着山坡一直奔流到山下。
双左和双右说:“这是我们瓯丝之野最重要、最大的一处蚕舍。”
艾昆听到歌声渐近,绿色树林间丽影翩跹,紫玉踩着轻灵的步伐,带领一群姑娘络绎而出。姑娘们每个人挽着一个竹枝条编成的竹筐,筐里装满了鲜翠欲滴的桑叶。这一次姑娘们可没有围上来,而是脚步匆匆地走进了那处屋宇。
双左和双右已经迫不及待地跟了上去。他们俩见众人发愣,急忙向大家招手示意——当然是一个招左手一个招右手。微尘将军不知什么时候跳上艾昆的肩头,惬意地坐下了。艾昆安抚了一下不能跟大家一起去的大鹏,便转身去追赶早已走远的涂山。
院子中心用石头砌了一个巨大的水池,几根粗大的毛竹从山涧引进清亮的泉水,注入水池。水池中漂浮着几枝雪白的睡莲。姑娘们将桑叶连筐放到池水中,浸泡片刻,才拿起来,抖干筐中的水滴,然后将筐内的桑叶铺到一张挂在院子两头的丝网上晾干。
艾昆注意到,姑娘们的桑叶筐刚拿起来,池中的白色睡莲已然颓败,花瓣变成了暗淡透明的颜色。一个姑娘用捞网将颓败的睡莲捞了起来,紫玉从屋檐下的大缸里又摘了一些新鲜雪白的睡莲放到水池中。
艾昆满肚子疑问:“我们人类养蚕,都是直接把桑叶采来喂蚕,为什么你们这里还要用这么复杂的方式洗叶子呢?是因为山海经世界的蚕和一般的蚕不一样吗?”
双左摇摇头,说:“我们不知道你们人类世界的蚕和我们山海经世界的蚕的品种有什么不同。几万年来,嫘祖娘娘用神奇的力量保佑着瓯丝之野。所以,种在这片土地上的一切植物都可以自我调节,以适应不同的天气,并且,这些植物都有过滤有毒物质的能力。种在这片土地上的桑树都健康而美味,我们的蚕一直吃刚从树上摘下的新鲜桑叶,不需要任何清洗。
“只是几天之前,嫘祖娘娘发现有雾瘴之气从两山之间的谷口悄悄地渗透进来。刚开始我们并没有在意,觉得桑树会过滤雾瘴,但是没想到这种瘴气并不能被吸收过滤,反倒黏在叶片上,成了有毒物质。我们的第一批新蚕吃了桑叶之后,都生病了!”
双右补充道:“是啊,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兄弟俩要冒着生命危险,到黑齿国的黑齿崖上找毛英草。”
艾昆好奇地问道:“毛英草是什么?毛英草可以治好蚕的病?”
“没错!嫘祖娘娘试了很多方法,最后找到一种可以治疗病蚕的上古药方,可是这个方子独独缺了一味千年黑菌毛英草。”紫玉回答着艾昆的问题,手中的工作却不停歇,“这是来自蓬莱仙岛天池中的睡莲,可以净化各种有毒物质。”紫玉见艾昆对自己的工作很好奇,便解释了一下,并顺手递过来一枝睡莲,让艾昆仔细端详。
“虽然天池睡莲可以洗濯附着在桑叶上的有毒物质,但是,这给我们增添了巨大的工作量。而且桑叶经过洗涤后,失去了原本的清香和部分营养物质,导致今年的新蚕长得极其缓慢。”双左叹了口气。
双右接口道:“新蚕长得慢,结茧会又小又黄,蚕茧收成会大打折扣。”
双左又接口道:“蚕茧收成不好,这个冬天给大家预备的御寒服就没有着落了。嫘祖娘娘正为这事烦心呢。”
艾昆想象冬天家中衣橱里没有一件大衣的样子,感同身受般地打了个寒噤,然后就听到身边传来涂山哧哧的笑声,不禁有些恼怒涂山的不近人情。
他们说话时,已经走进一间阔大的屋子。屋子极高、极大。屋子当中搭了一排排原木架子,有上、中、下三层,上面全都放着竹匾。
紫玉和其他姑娘们挽着竹篮,有的将屋外丝网上沥干了水分的桑叶一层一层地铺到竹匾里,有的将竹匾下落满蚕沙的木板抽掉清理干净。
还没走到竹匾旁,艾昆耳中就灌满了沙沙的声音,像细风扫过落叶,又像急雨打过水面。走近了一看,匾中堆满的新鲜桑叶间,一条条肉滚滚的蚕宝宝正缓慢地钻进钻出,大口大口地吃着桑叶。这些蚕不过铅笔粗细,但是大部分看起来都健康快乐,胃口极好。
“那些生病的蚕在哪里呢?”艾昆心里还是放不下生病的蚕。
双左和双右对视了一眼,招呼紫玉姐姐过来。紫玉有些为难地说:“那些病蚕被隔离在山那边的一间屋子里。”
“能带我们去看看吗?”艾昆请求道。
“当然可以,”紫玉说,“只是那间蚕舍有点远。我们现在在瓯丝之野的廆(gui)山山腰,翻过这座山,山北面有一条峡谷,病蚕蚕舍就在峡谷里。”
涂山对整个参观过程都有些兴味索然。这时候他插嘴道:“那些生病的蚕有什么好看的?你不会是想再试试你的疗愈能力吧?艾昆,可别说我没提醒你,疗愈能力可以治愈肉体上的伤口,也可以治疗心理或者精神上的迷失和蒙昧,但是对于中了毒的蚕,不起什么作用。你看了也白看!”
艾昆没有理会涂山。经过这些日子,他当然清楚涂山“不管闲事”的秉性,本来也没指望涂山会赞成。艾昆当然清楚,自己目前没有其他的能力被唤醒,就算所谓的疗愈能力,他也不能运用自如。但就算帮不上忙,艾昆还是想去看一眼。
双左和双右看看艾昆,又看看涂山,感到左右为难。
这时,一直被大家遗忘的微尘将军开口了:“我也想去看看那些病蚕。我曾经有一支朱蛾大军,他们穿过雷泽的黑雾之后就集体生了大病,最后不治而亡。我至今都记得他们临死前痛苦的模样,心中很难受。所以我想知道,他们中的黑雾之毒和你们的蚕宝宝中的雾瘴之毒是不是一样的。”
涂山无奈地摊摊手,说:“行吧,说不过你们,既然你们想去,我就陪你们好了。”他还是搞不懂,既然帮不上忙,为什么要去凑这份热闹呢?
紫玉点点头,引着大家从边门穿出。大家顺着山间窄窄的青石台阶往上爬,山林中偶尔闪过一两个结伴的彩衣姑娘,挽着桑篮,站在树下双手如飞地采摘桑叶。她们手上忙碌着,嘴上也不停歇,叽叽咕咕地低声说着话,有时候还会突然“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艾昆想起学校里的蔡雅雅和杨紫涵,她们也喜欢在课间相互咬耳朵,交换小秘密。无论在哪里,女孩子们好像都是这样亲密无间。
石阶旁长着各种野生的花草,有一种野草叶片像韭菜一样细长,开着蓝色的小花。这让艾昆想起他在课堂上莫名其妙进入山海经世界时经过的山谷。他弯下腰,摘了一朵蓝色的小花,捻在指间。
双左和双右看见了。
双左说:“艾昆,那种花叫作祝余。传说吃了它,你就不会觉得饥饿。”
双右说:“但这只是传说。我们这里年年丰收,粮食都吃不完,没有人真会去吃一朵花的。”
涂山感兴趣地凑过来,说:“这里竟然有传说中的祝余?让我瞧瞧!”
艾昆随手把花递给他:“给你。”
涂山接过来,一把塞进嘴里。艾昆急得伸手要去抢,却又怕他咬了自己的手指头。
涂山一边咀嚼一边惊讶地扬起眉毛、瞪大了眼睛,说:“好吃,好吃,真的太好吃了!嗯,这花有一股清甜的香气,咬起来爽脆可口……不行,我要再吃几朵。”
树冠间鸟声呖呖,却不见任何鸟的身影。抬头看,树木苍翠,到处生机勃勃,除了桑树,这里还长着高大的构树。
低矮的灌木里突然跳出“一团火”,吓了他们一跳。艾昆仔细一看,却是一只山鸡。那山鸡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通体赤红,颜色鲜艳,与人类世界的山鸡很相似,唯一不同的地方是它竟然长着两个头!山鸡的两个头各自转动,偶尔还对视一眼。山鸡的四只眼睛看到匆匆赶路的一行人,也不害怕,它淡定地迈着两只黄色的脚爪,悠闲地踱着方步,脖子一伸一缩,两只头东张西望,煞是可爱。
艾昆看得入了迷,虽然它长得很奇怪,但艾昆一点儿也不觉得它可怕。
这时,山鸡低声地叫了起来:“灵药!灵药!灵药!”
艾昆没听明白,他蹲下身,仔细查看这只山鸡,并问道:“灵药?这只山鸡在说什么?”
双左看艾昆看得发愣,解释说:“艾昆,这是双头鸰(ling yào)。”
双右说:“双头鸰很少出现在山的这一边。”
双左说:“双头鸰啼叫的时候好像在呼唤它自己的名字。”
双右笑着说:“传说,只要吃了双头鸰的肉就不会做噩梦。”
“真的?”涂山两眼放光,“难道你们吃过?”
双左和双右摇摇头,很老实地回答:“我们没有吃过。嫘祖娘娘告诫我们不得杀生,这里的食物已经够吃了,所以一般我们不会吃活的动物。而且,双头鸰是瑞兽,我们更不能吃它了。”
艾昆摇摇头,无奈地看着涂山,说:“涂山,你明明是活了上万年的狐狸,怎么就知道吃!”
涂山正准备反驳艾昆自己可不是什么狐狸,紫玉指着半山上的三间瓦房,说:“我们到了。”
瓦房前有一位女子正在纺线,听到人声,抬起头来看了他们一眼,立刻起身走进门内去了。
紫玉推开虚掩的大门,这里也有沙沙的声音,但是声音明显要轻许多。大家走进屋内,细纱窗外漏进天光,照着屋子里的三层木头架子。架子上跟之前的蚕舍一样摆着一排一排的竹匾,匾内铺满了青葱的桑叶。
艾昆凑近了看,竹匾里有几条蚕在桑叶间缓慢地爬动着。这些蚕形体细长、瘦小,满身都是褶皱。有的蚕爬来爬去,呆头呆脑地半天找不到桑叶的边缘;有的蚕身体上出现了淡黑色的环斑。
紫玉抽出匾下的木板,板上没有蚕沙,而是滴满了点点褐绿色黏稠的液体。
双左眉头紧皱:“病蚕又吐又拉好几天了,这些是它们拉出来的东西。”
双右缓缓摇头:“看来情况很严重。”
微尘将军说:“看!”在她面前的地面上,一条蚕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下来了,正在无力地挣扎着。
艾昆从匾里捡出一片桑叶,蹲下身子,将桑叶放在那只不小心掉到地面的蚕宝宝面前。蚕宝宝左右晃动脑袋,徒劳地挣扎着。艾昆轻轻地拈起那只蚕宝宝,将它放在桑叶上。刚一放上去,那只蚕宝宝突然身子一躬,从嘴里喷出一口绿色的汁水。
涂山站在远处,忍不住用衣袖掩住了鼻子,露出了嫌弃的神色。
那只瘦小的蚕宝宝似乎承受不住来自自己身体内部的剧烈颤动,身体上的皮膜竟然破裂开来,流出淡淡的乳白色液体,它的足也无力攀附桑叶,身体慢慢地蜷缩起来,不再动弹。
它死了。
艾昆心底充满了悲伤。他慢慢地站起身来,注视着这间蚕舍,一排排的木架子上,无数的竹匾里,无数弱小的蚕被来自外界的雾瘴无情地夺走了生命。它们没有做错任何事啊,这太不公平了!就算当务之急是找到妈妈,但艾昆又怎能放着眼前需要帮助的蚕不管?他认为妈妈也一定会支持他的想法的。
“你们说嫘祖娘娘要治好蚕的病,还缺一味什么药?”艾昆的语气里透露出坚定。
“黑齿崖上的千年黑菌毛英草。”双左和双右同时说。
“紫玉姐姐,这些病蚕的病有多严重?”艾昆用恳切的眼神看着紫玉。
紫玉回答说:“一周之前蚕开始发病,刚开始的症状是胃口不佳,反应迟钝,直到这一两天才有部分蚕死亡。所以,第一批蚕应该已经到了病程末期,第二批应该还没那么严重。”
“那么,紫玉姐姐,你告诉嫘祖娘娘,可以准备除了毛英草之外的其他药草了。”
“什么?”双左和双右同时叫起来,他们的脑筋还没转过弯来。
“今晚,我就去黑齿崖采毛英草。”艾昆声音不大,却很坚定。
“什么?艾昆,你疯啦?”说话的是涂山。
昆板起了脸。
涂山横眉竖目,跺着双脚叫道:“你忘了我们就是从黑齿崖那里逃出来的吗?我们刚刚从穷奇大军的铁蹄下逃出来,你竟然要去自投罗网?你是不是疯啦?我看你真的疯啦!”
双左和双右也说:“艾昆,别冲动。你现在去黑齿崖,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像我们一样被抓住,绑在黑齿国城门前的柱子上。”
“不一定!”艾昆急忙辩解道,“你们被绑在城门前的柱子上,但是我们把你们救回来了,不是吗?”
“艾昆,上次我们逃出来只是运气好,你再跑回去,穷奇会放过你吗?”涂山气得浑身颤抖。他是九尾狐,习惯了独来独往,也习惯了千万年来以冷漠对待其他生灵。“各人自扫门前雪”早就成了他的人生准则。涂山不懂,为什么这个弱小的人类会为了帮助别人,迸发出超强的意志力,甚至要做超过他自身能力的事?
“那可不见得!穷奇眼睁睁地看着我们离开,他绝对想不到我们隔了一天竟然又会大摇大摆地回去。他现在的主要精力是训练魔兵,所以他在黑齿崖上的布防一定不会太严。我们可以出其不意杀个回马枪!”艾昆正说得眉飞色舞,突然看见几排木架子之间有个女子的身影一闪而过,他喃喃自语道,“咦,那边是谁?”
那个身影很熟悉,艾昆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
双左和双右一起回头:“谁?是不是来换桑叶和蚕沙的姐姐?”
艾昆摇摇头:“不是。”他没法说出口,那个身影是他昨晚在梦中见过的。
一阵呖呖的叫声传来,窗外射进一道翠绿的身影。紫玉伸出手,一只蜜蜂那么大的小鸟竟然停在她手上,难怪刚才路上只闻鸟鸣不见鸟影。
小鸟叫了几声,声调有升有降。紫玉一扬手,小鸟“啾”地叫了一声,跟来时一样瞬间消失了。
双左和双右同时说:“这是我们这里特有的呖呖鸟,它虽然个子小,作用却很大,擅长传递消息。特别是嫘祖娘娘亲自喂养的那几只,机灵忠诚,行动迅速。无论什么消息,须臾之间就可送达。”
艾昆大为惊奇,感叹道:“要是我们那个世界也有这种呖呖鸟就好了,肯定会比手机还好用!而且呖呖鸟一定不会让大人得‘手机病’。有时候我想跟我爸说说话,聊聊天,他却只顾着拿着手机打游戏。”
“什么是‘手机病’?”双左问。
“我们那个世界的大人,一回到家就埋头看手机,孩子怎么叫都不理,我们就说大人得了‘手机病’。”艾昆说到这里,想到了沉迷游戏的爸爸。
“难道是一种中毒现象?就像雾瘴之毒!”双右明显不能理解“手机病”这个新名词。
艾昆恍然大悟地点头说:“你说得完全没错。”
“难道你们一点都不想知道呖呖鸟传递了什么消息吗?”紫玉问。
“想,紫玉姐姐快说。”大家异口同声地说。
紫玉笑了:“嫘祖娘娘晚上要在养息殿设宴。”
“为什么?”双左疑惑地问道。
双右跟艾昆解释道:“我们瓯丝之野虽然富庶,但是嫘祖娘娘崇尚节俭,所以没有什么大事从不设宴。”
“娘娘说,是为了给今晚准备进入黑齿国的勇士践行。”
“啊?”艾昆呆住了,“我们刚刚才讨论过这件事,涂山还反对来着。嫘祖娘娘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
涂山一脸无奈地说道:“践行宴都准备好了,看来嫘祖娘娘都同意了,我还怎么反对?”他又在整理他那完美无缺的发辫。在这里,人人都那么光鲜亮丽,所以涂山的美貌和干净就不显得那么突出了。
双左和双右没敢吭气,摘毛英草给蚕治病本是他们俩未完成的任务。正是因为前次任务未完成,他们才深知这一趟有多凶险。
一行人随着紫玉匆匆走出了蚕舍,沿着青石台阶下山。
将要进入山林时,艾昆回过头去,他看到蚕舍门口站着一名女子,远远地看不清面目。他拉住前面的双左和双右,问道:“双左、双右,蚕舍门口那里站着的是谁?”
双左和双右回头看了看:“谁?哪里有人?”
艾昆再一回头,门口连个影子都没有,连那架纺车都不见了。
艾昆一片茫然。难道自己又做梦了?还是昨晚的梦根本就没有醒过来?他赶紧跑了几步想追上涂山问个究竟。
涂山负气之下走路又快又急,艾昆追得气喘吁吁,涂山却突然刹住步子,埋头奔跑的艾昆撞到他身上,撞得眼冒金星。
涂山斜着眼睛说:“艾昆,想起来找我了?我还以为你一心想着当拯救病蚕的英雄,都把我这个带你进入山海经世界,为了帮助你寻找妈妈一路保护你的伙伴忘了呢!”
“我……”艾昆来不及辩解,只好说,“涂山,我不是故意冷落你啊!这一路没有你,我恐怕根本半步也走不了,这些我都明白。”
“说吧,什么事儿?”涂山歪过头说道。
艾昆突然觉得,这好几万岁的九尾狐的心智顶多跟一个八九岁的孩子一样。
艾昆问:“我想问问你认不认识一个人。”
“长什么样的?”
艾昆想了想,说:“她长得不漂亮……”
“不漂亮?”涂山摆摆手,“那算了,还是别问我了吧。我讨厌一切不漂亮的东西。”
艾昆叹了一口气,回头望过去,发现那个女子又出现在蚕舍门口了。这次,连他自己都有些怀疑自己所见到的影像是不是真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