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黑齿国遇险
那一天，九尾狐涂山如同往常一样爬到桅杆上吹风。突然，他晃荡的双腿停住了，他瞪大了双眼。涂山站到横杆上，手搭着凉棚朝天边看。灰茫茫一片、水天难分的天边出现了一个小黑点。
刚开始，他以为那是一只飞鸟。渐渐地，小黑点变大了，像一块乌云一样一动不动地横在远方。
涂山见了，哧溜一下从桅杆上滑下来，朝着艾昆跑了过去，他一把将艾昆拉到自己身边，靠到无人的船舷边，悄悄说：“艾昆，船马上要靠岸了。”
“啊！涂山，你知道岸是哪里吗？”
涂山摇摇头，无奈地说：“山海经世界非常大，很遗憾，我不知道。”
“哈哈，我知道。”朱蛾微尘将军顶开艾昆书包的大盖子，琥珀色的大眼睛紧紧地盯着远方那块越来越大的乌云，说，“告诉你们，那块天边飘来的乌云就是黑齿国。我和我的亲卫队当初就是在黑齿国的乌云上被狂风吹下大海的。穷奇大军选择在这儿靠岸，那黑齿国八成就是穷奇大军的屯兵之处了。黑齿国能够停靠五艘大木船的地方，也只有黑月港了。”
九尾狐涂山看到朱蛾插话，似乎有些不高兴，但是很快就收敛起来，接口道：“我听说过黑月港，这个港口好像一直在私自做违禁品贸易。”
黑月港在艾昆漆黑的眼瞳中越来越大了。艾昆说：“黑月港是最后的机会，一上岸，我们随时准备逃走。涂山，我们一定要快点回到建木，找到我的妈妈！但是现在，我们还有一件事情要做。”
他侧过头，看了涂山一眼，涂山立刻就明白了。
涂山紧跟在艾昆身后，两人避开牛傍兵，闪进大船的驾驶舱。
鲲一看到他们立刻就兴奋起来。它眼中满是热切的神色，身上的鳞片都紧张得竖了起来。
艾昆打开书包的盖子，朱蛾微尘将军一下子就跳了出来，她一落到缆绳上，立刻张开大颚，狠狠咬了下去。缆绳一咬就断，连粗大的木杆也禁不住她锋利的牙齿。但是对于银环，微尘将军就有些束手无策了。
这时候，涂山出手了，他从头发里摸出了一把短柄剑。剑身是彩色的，挥动时，剑刃闪出星光一般璀璨的光芒。
微尘将军惊叹道：“天哪，好你个九尾狐！这可是用女娲补天的五彩石炼成的凤凰和鸣剑啊！”
“算你识货，微尘将军！”涂山得意地一挥手，星光一闪，银环应声而断。
鲲彻底自由了。它在水池中哗啦一个转身，人立而起，作势要冲出琉璃前窗。
“等等，等等，”艾昆立刻站在鲲的面前拦住了它，“现在还不是你冲出去的时候。等穷奇和他的魔兵上了岸，你再去救你的同类不迟。现在出去，不但救不了别人，还会害得你自己再被穷奇抓住。”
鲲低沉地鸣叫了一声，听话地又伏到了水池中。
透过琉璃窗，他们看到前面的几艘船正在缓缓降下风帆。鲲的胸鳍拉了一根木杆，一个木叶轮滚动起来，缆绳慢慢地卷起来。
艾昆和涂山跑上舷梯，抬头看到这艘船上的黑色风帆在驾驶舱里木叶轮牵引的缆绳的拉动下，哗的一声全降了下来。
甲板上黑压压地挤满了魔兵，吵吵闹闹，十几个牛傍兵根本就管不住。直到艾昆出现，魔兵们才安静下来。
艾昆和涂山站到了船头。
涂山轻轻地用气声说：“我们要逃走，最大的问题似乎不是穷奇，而是这些魔兵。我们怎么甩掉他们？”
“唉，见机行事吧。”艾昆也有点头疼。
涂山紧紧握住凤凰和鸣剑的剑柄，微尘将军的琥珀色大眼从书包的缝隙里朝外窥视着。
黑月港的港口处在半山围中，没有风，空气中有种看不见的紧张感。这让艾昆很不自在。
他刚刚学会了怎么跟这些低阶妖魔相处，现在又换成了什么黑齿国。光听这名字就让他感觉胃不太舒服。
黑齿国的黑月港已近在眼前。这是大白天，没有什么黑月，远远地能看到一座黑色石头砌成的高大城堡，城门两边各有四根高大的石柱。从城堡往下是一排排黑色的石阶道路，道路两旁砌着石头房子。这些房子比荒芜极地的青石房子高一些，都有窗户。石阶一直延伸到一片宽阔的石头平台。那平台同样是黑色的岩石砌成的，呈弯弯的半月形状。艾昆心想，这平台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黑月港码头了。
艾昆想，涂山不知道黑齿国，却听说过黑月港，说明这个港口挺有名的。港口照理说总是人来人往的，这么有名的港口应该人声鼎沸才对。但是此刻，从城堡到石阶，再到码头，一个活动的影子都没有，安静得可怕。石头房子也关门闭户，偶尔有扇窗户敞开着，但转瞬间，就啪的一声紧紧地关上了。
这地方看起来让人有种莫名的紧张感。
第一艘大船上的魔兵正在下船，你挤我，我挤你，乱成一团。
穷奇早已下了船，他带着一队牛傍兵，站在高高的石墩上，监督着魔兵们下船。此刻，他的眉头紧拧着，脸上的纹路绞扭成麻花形，身上的火焰越烧越烈，红彤彤的，甚是吓人。
魔兵们可不知道他们的头领怒火正盛，他们彼此吵吵嚷嚷，有的禁不住又打作一团。牛傍兵只好一次次把那些打作一团的魔兵分开。突然，城堡的门打开了，一整队牛傍兵列队出现。魔兵们一看这阵势，这才收敛了不少，被牛傍兵押着，跌跌撞撞地朝城堡内涌去。
前几艘船的魔兵们都下船了，艾昆所在的最后一艘船也缓缓地靠上了码头。艾昆的手紧紧地握了起来。他身后的书包盖子被顶开一道细缝，微尘将军的声音轻轻地传来：“我看城堡中出来的这些牛傍兵的阵容，他们应该已经训练了很长一段时间了。此前我收集到不少信息，说他们正在不断地招募魔兵，酝酿着阴谋。这一切果然都是真的！我真想亲眼看看他们在耍什么鬼花招！”
“不行！”艾昆和涂山异口同声地回答。
他们现在一心只想着脱离困境，哪里还顾得上探究穷奇的兵力啊！
船身一震，一块宽阔厚重的踏板搭上了船舷，等着艾昆第一个走上去。艾昆身后的魔兵已经开始你推我挤，跃跃欲试。
突然，艾昆听到“咚”的一声轻响，那声音像钟声一样悠扬连绵。艾昆发现那声音来自身体左边，却可以传到身后很远的地方。
魔兵们显然也听见了，他们全都惊得停住了脚步。又是一声悠长的钟声，这次声音来自艾昆的右边。艾昆仔细搜寻，终于听清楚了——钟声来自自己的后背。
“艾昆，你这个叫作书包的东西真是神奇，敲击出来的声音好像金钟一样，”原来是书包里的微尘将军，“这让我想起来我的陆地战队了，我曾经以鼓声来训练他们。艾昆，涂山，你们别着急，我有办法让这些魔兵听话了。来，现在我以钟声为号，敲左边，你就迈左脚，敲右边，你就迈右脚，让后面的魔兵看着你的动作，有样学样。”
艾昆虽然还没有明白过来，但莫名觉得微尘将军的话可以相信。就连九尾狐涂山也在他身边轻轻说：“艾昆，你就照微尘将军的话做。”
咚！艾昆随着声音踏下左脚。
咚！艾昆再随着声音踏下右脚。
身后的涂山跟艾昆的动作保持一致，涂山身材更纤瘦，动作像舞蹈一般优美。这舞蹈一般的踏步，再加上悠扬连绵的钟声，惹得魔兵们争相模仿。不一会儿，所有的魔兵们竟然随着钟声，左、右、左、右地踏着脚步，排成了一列纵队。虽然魔兵们的队伍不够整齐，但好歹还是将就着一起沿着踏板朝码头进发。
这番景象绝对在穷奇的意料之外，他站在石墩上，眼睛眯成了一道缝，身上的火焰从红色变成了蓝色。他细细地研究着领队——也就是艾昆的脸。艾昆那张脸的轮廓，穷奇越来越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好像是灵感来了一样，穷奇转头看向不远处的一面断墙，墙上贴着一张粗布告示，告示上有一个少年的画像，少年的额头中间，有一道弯弯的月牙。
穷奇看到艾昆走得离自己越来越近，他的脸脏兮兮的，眉间全是淡青色的粉末，看不出是否有月牙的痕迹。
涂山的目光越过艾昆的肩头，看到穷奇扭头正在细看一张粗布告示。那张告示上除了艾昆的画像，还用山海经世界通用语写着巨大的标语：活捉此少年者，赏赐重金！
涂山皱了皱眉头，拉拉艾昆的大书包，轻声说：“艾昆，小心！千万不要让穷奇看到你的正脸。”
“怎么了？”艾昆也用气声回问。
“我看到那张布告了。丹朱加大了酬金，要活捉你。”
“为什么？”
“情况有变。现在对于丹朱来说，活着的你一定比死了的你更有用处。”
微尘将军微弱的声音从书包里传出来：“看来，极地之外的丹朱明白了一件事，他想要成功，必须还要倚靠山海经世界未来的王者。艾昆身上流着王族的血，搞不好还是王者真身。只有王者之血，才能让丹朱彻底恢复原来的形体啊。”
艾昆对“王族”“王者”这类称呼一点都不在意，他还在傻乎乎地朝前走，说：“这也不是坏事，这样我就不用担心穷奇用他身上的火焰烤焦我了！”
“艾昆，低头！快，拐弯！快，快！”涂山气得一脚踢到艾昆的脚后跟上。
艾昆这才警觉地低下头。微尘将军也在书包里一丝不苟地敲了起来。随着咚咚的钟声，魔兵们调转了方向，绕了个弯，远离了穷奇站立的石墩。
他们正要登上石阶时，涂山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穷奇浑身燃烧着火焰，和一队牛傍兵气势汹汹地朝他们走来。
艾昆慌得不知道怎么办好，一下子停住了脚步。涂山反应慢了半拍，撞到了他的书包上，又被反弹了回来。涂山身后的魔兵们反应更慢，一个接一个地挤成了一堆。
穷奇走到艾昆面前，斜吊着嘴角。
艾昆观察了半天，才明白他这是在笑。
“小子，你是谁？”
艾昆发现自己真的能毫无障碍地听懂穷奇的话，心中不禁惊奇，但随即他就发现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艾昆看看涂山，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涂山走上前来，回答说：“他是我的朋友。”
然而，穷奇丝毫不理会涂山，他用多毛的脚爪拍拍艾昆的肩膀，说：“小子，跟我走。”
看起来，山海经世界著名的凶兽穷奇不是那种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家伙。
艾昆呆立在那儿没动。
走了两步的穷奇又转过身来，毛茸茸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他吼道：“跟我走！”
“跟着你，干、干什么去？”艾昆战战兢兢地回答。这个场景，让他想到了自己在语文课上被李老师点名的样子。
穷奇的嘴角斜吊得更厉害了，道：“你怕什么？只是让你去洗个脸。”
“不用那么客气吧。可以请我吃顿饭，请洗脸就不用了。”艾昆讪笑着，脑门上都是汗。
涂山也推辞道：“这个孩子不会洗脸！真的，我们那个地方的人，出生后就没洗过脸。你看看我们！”涂山大手一挥，指向身后的魔兵。
身后的魔兵们脸上挂着经年的积灰，正傻笑着望着他们。
“要不要我帮你洗？”穷奇的嘴角突然耷拉了下来。他不笑了。
艾昆看着穷奇那毛茸茸的爪子心里直发毛，立刻说：“哪敢麻烦您呀！我自己洗，自己洗！”
一队牛傍兵分成两列站在他们身后，举着寒光闪闪的三角长矛，静静地等待着。
艾昆和涂山只好磨磨蹭蹭地站起来，慢吞吞地跟上穷奇。
艾昆身后的魔兵也不知轻重地跟上他们，还保持着左、右、左、右的步伐。
只有微尘将军躲在书包里，安静得好像不存在一样。
空气凝结着，只听到嗵嗵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