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五行八字测吉凶
军统局的秘密占卜大会
伪满洲国007宫教所里,儿玉誉士夫一脸阴沉。
“废物!废物!皇军养了你们这么多年,连一个小小的‘江相派’都对付不了!还有那群‘斧头帮’的混混,搞死了这么多我们的人,你们竟然一个都抓不到!说什么放长线钓大鱼,大鱼呢?还有,你们自称蛊术高明,已经胜过中国蛊师,结果呢?曾敬武在周边群岛上布阳蛊,‘江相派’在机构里布阴蛊,里应外合,你们竟丝毫不知!”
“是!”日本特务和巫师们低着头忏悔。
“太君息怒,太君息怒。”一个早已被日本人操控的东北“会道门”头子堆着笑脸说,“都怪这祖爷太过阴险,而且不要命,竟敢把蛊虫布在自己身上,而后又趁皇军不备,刺破手指污染水源。那‘斧头帮’的曾敬武更是个亡命徒,竟敢带着蛊虫深入万蛇之地,把阳蛊布在了蛇身上,正巧海水涨潮,大水倒灌,阴阳相吸,才酿成大难……”
“正巧?直到现在你们还认为是正巧?谋划,谋划,这是早有预谋!另外,你们输的不只是这一处!你们连蛇不怕雄黄这等事都不知道!真是丢尽了大日本天皇的脸!”
儿玉誉士夫这番话夹杂着无尽的醋意,日本很多知识都源于中国,包括错误的东西。蛇怕雄黄这个说法起源于中国,每到端午节人们都喝雄黄酒以驱蛇辟邪。但这却是个天大的误会。这个事情还是“江相派”后生张自沾发现的。小时候,每逢端午,父亲都让他喝雄黄酒,说可以驱蛇。后来长大后,这小子专门去药店买了一堆雄黄,然后抓了几条蛇,放在雄黄堆里,结果几条蛇懒洋洋地在雄黄堆里爬来爬去,最后竟睡在了里面。张自沾从此得出一个结论:蛇根本不怕雄黄。
“日中友好易学交流院”落成时,日本人怕岛上的毒蛇来袭,早就在建筑物的里里外外撒上雄黄。一场劫难过后,才知道这根本不管事。
“好了!”儿玉誉士夫叹了口气说,“战争已经打响了,皇军要在三个月内拿下中国!你们的任务更加艰巨,再出差错,拿你们脑袋抵罪!”
随即,8月,日军全面进攻上海,11月上海沦陷。12月,南京沦陷,惨绝人寰的南京大屠杀开始了……
日军每攻陷一地,大多都会举行祭祀活动,随军巫师此时也会大显身手。他们会将天皇御赐的香炉摆上案几,焚香奏乐,然后身着神道、神社服装,摆出扭捏的姿态,发出怪兽般的叫声。此时一路厮杀而来的鬼子们也会在烟雾缭绕和巫师们声嘶力竭的怪叫声中达到征服全中国的意淫高潮。
日军的随军巫师大多来自日本宗教,这是日本侵华的另一种手段。当时日本全国总共有七千万人口,具有忠实宗教信仰的就有四千万,发动宗教徒参战,设立招魂社,都大大地刺激了日本人的侵华情绪。
先前日本特务借宫教所操纵中国的“会道门”,利用迷信活动宣扬中日友好,就是全面侵华策略的一部分。可惜这盘大棋被中华本土三百年传承的“江相派”给搞砸了,儿玉誉士夫对祖爷恨得咬牙切齿,扬言要亲自扒了祖爷的皮!
而此刻,祖爷却正在军统局做客。
接待他的是军统的一个副官——冯思远(第一部中的冯少将)。引荐人是江飞燕。
江飞燕是逼不得已才将祖爷引荐给冯思远的。
那时的冯思远还没对江飞燕的骗子身份起疑,只觉得这个倾国倾城的女人才华横溢、博通阴阳,虽经常搞些求风祈雨的迷信活动,但却能屡屡应验,而且经常拿出大量银两孝敬过来,一来二去,竟将身子也给了自己,冯思远不禁感叹:“自古才女在民间,待他日战争结束,我定娶她。”
但日寇步步紧逼,国军节节败退,一时间全国弥漫着国破家亡的绝望气氛。
此时负责战事情报的军统头子戴笠更是心急如焚。向来迷信的他变得更加迷信,这家伙左思右想,竟一口气找来了国统区所有有名的算命先生,开了一次秘密的占卜大会。
那些被点名而来的算命先生个个胸有成竹的样子,他们觉得这是出头的好日子,戴笠的迷信程度是世人皆知的,只要拍好戴将军的马屁,一切迎刃而解。他们错了,戴笠这次问的不是个人吉凶,而是国家大事。
戒备森严的大厅里,戴笠踱步而言:“大师们,如今国难当头,各位平日里都号称天下第一,赛过诸葛亮,不让刘伯温,前知五百世,后知五百年,现在你们就给我算算,算算是亡国,还是能打败日本?如果能打赢,什么时候?”
两湖之地的算命先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想:这玩意哪能随便说啊,甭管算的结果如何,肯定都要回答必胜啊!否则,戴将军还不把俺们睾丸挤出来!
这一幕和后来的德国法西斯头子希特勒组织的占星师算命何其相似!希特勒除了会打仗之外,还有两个特长:一个是画画;另一个是算卦,他的私人藏书里很大一部分是算卦占卜类的。1938年3月,希特勒在德国一个叫爱森纳赫里的小城秘密组织了一次“预言家大会”,召集了当时德国多位占星大师,为自己发动的战争卜问前途。最后一个占星大师预言:四年后,战事转折,德军必大量伤亡在一条大河旁边!
希特勒听后大怒:“把这群杂碎统统关进集中营!我要让他们看看我是如何踏平世界的!”
结果,1942年,在苏联境内的伏尔加河,德军戏剧性地遭受惨败。随即,1943年到1944年,英美两国发动了对纳粹德国以硬碰硬的战争,德国法西斯开始走下坡路。
在戴笠的监视下,算命先生们战战兢兢、各施法宝,有的转罗盘,有的掐手指,有的摆风水轮,有的打铁算盘,一通折腾后得出一致意见:国军必胜!岁在戊寅!翻译成白话就是:国民党军队一定能在1938年战胜日本鬼子。
戴笠听完直牙疼,心脏气得差点停止跳动,心想:你们还不如直接说今年就能打胜呢!随即大吼:“滚!滚!全都给我滚!”
算命先生们抬起屁股、跌跌撞撞地拎着小命跑了。
戴笠一身疲惫地坐在沙发上,毫无头绪。突然有人大喊:“报告!”
“进来!”
“将军,那个祖爷找到了!”
戴笠一听眼睛立马亮了:“江淮第一高手‘铁版先生’,只闻其名,未见其人,马上带来!”小特务刚要领命而去,戴笠又说:“慢着,这等高人,我要亲自拜会!”
“是!”
戴笠脱下军装,换上一身崭新的便服,刚要出门,忽然电话响了,戴笠接起电话:“是!是我,校长!是,我马上到!”蒋介石在召唤。
武汉蒋介石官邸。蒋介石坐着,戴笠站着。
“我听说不久前有个高僧为毛泽东算命,这事你知道了吧?”蒋介石慢条斯理地问。
“是的!学生略有耳闻!”戴笠回答。
“到底有没有这回事?”蒋介石追问。
“这……估计都是老百姓道听途说吧……”戴笠闷闷地回答。
“那高僧说他是真命天子!据说还给他四个数字:8、3、4、1。什么意思?”
“这……这个……学生不知道。”
戴笠没撒谎,他真不知道,当时没人知道。
传说长征时,毛泽东带领红军路过一处寺庙,寺庙一个高僧看了毛泽东的面相后,说他将来必得江山,随后又说了一串数字:8341。
毛泽东笑着问:“老人家,这是何意?”
那高僧双手合十,说:“呵呵,此乃天机,施主自己揣摩。”
作为无产阶级革命领袖,毛泽东自然不会因这点滴琐事而停止他奋斗的脚步,他举目苍穹,深情而坚定地说:“共产党的天下是为老百姓打的,红军不相信天机,我们只相信工农大众,谁为老百姓服务,谁就占尽了天机。”说罢,吩咐警卫员拿了些青稞面,递给了那高僧,“老人家,保重身体,一定要等到天下太平的那一天。”
从那时开始,“8341”就成了一个谜,后来毛泽东干脆将自己的中央警备团番号定为“8341”。
时光荏苒,沧桑巨变,1976年的历史事件终于冲开历史的这一迷雾。唐山大地震后一个多月,伟大领袖毛主席也与世长辞。细心的人们再次翻阅主席戎马一生的历史,惊讶地发现:主席自1935年遵义会议掌权后,到1976年逝世,正好是执政41年,而他逝世的那一年,正好是8一事终于获解。
这当然都是民间传说,是老百姓对主席无限爱戴而产生的传奇般的演绎。多年后,中央警备团有关领导专门出来澄清史实:8341这个代号就是总参谋部给中央警卫团的一个军队序列编号,根本就没有毛主席长征访道一说,社会上关于8341番号的其他传闻也是没有根据的。
但当时的蒋介石却信以为真:“找找这个活佛,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戴笠马上说:“校长,学生一直在找,只是还没找到,所以一直没向校长汇报!”
蒋介石点点头笑了,对这个混混出身的得意门生,蒋介石很是器重,因为他总能想自己之所想,急自己之所急。为了蒋介石,戴笠可以献出一切,尤其是西安事变时,何应钦等人要整死蒋介石,戴笠不顾个人安危,毅然跟着宋美龄到达西安,并在被扣留之地写下绝笔:“来此殉难,固志所愿也,唯未见领袖死不甘心!”这样一来,更是彻底博得了蒋介石的信赖。外人均称戴笠是“蒋介石的佩剑”。
“不过,学生倒是找到了另一位大师!”戴笠说。
“韦千里?”
戴笠摇摇头。
“袁树珊?”
戴笠还是摇摇头,随后说:“是号称江淮第一算命高手的‘铁版先生’!”
蒋介石一听就来了气:“我听说此人跟王亚樵有瓜葛!”
戴笠一愣:“校长,瑕不掩瑜!毕竟是可用之才!前不久他还捣毁了舟山的日本特务机构。”
蒋介石点点头:“捣毁特务机构这消息可靠?”
“应该可靠。舟山群岛传来的炮声据说与此有关……”
“什么叫应该可靠?可靠就是可靠!不可靠就是不可靠!”蒋介石打断了戴笠的话。
“是!校长!学生这就去查!”嘴上虽这么说,但心里也没底,要打入日本的特务组织谈何容易。
蒋介石看了看戴笠,说:“你先见见他,对这种跟王亚樵搅在一起的江湖流寇,要格外小心!”
戴笠大声说:“是!”转身而去。
为了找祖爷,戴笠煞费心机,最后在戴笠手下做事的冯思远突然想到了江飞燕,尽管那时他还不知道江飞燕和祖爷同是“江相派”的门生,但他想既然都是搞算命的,都是走江湖的,肯定有所耳闻。
冯思远问江飞燕:“你知不知江淮的‘铁版先生’?”
江飞燕听后心里一震:“嗯……略有耳闻。”她明白自己不能说不知道,那样就太假了,反而会露出马脚。
“那能不能找到他?”冯思远追问。
江飞燕思忖片刻,说:“家师在世时,曾经和这个人会过面,他是铁卜子道门的传人,家师是茅山上清一派的,同为道家,有过来往。但此人行踪不定,江湖求教者众多,此人也经常外出,我试试吧。”
“谢江小姐了。”冯思远俏皮地说。
“德性!”江飞燕瞥了他一眼。
很快,江飞燕将这个事告诉了祖爷,问祖爷愿不愿意见。
对于军统的特务们,祖爷向来恨之入骨,尤其是他们弄死王亚樵之后,祖爷更是听到“军统”这个字眼就眼红。
“为军统特务算命?戴笠刚杀了九爷!”祖爷说。
“可祖爷搅的风浪太大了,戴笠已经盯上你了。”江飞燕忧心忡忡地说。
“燕姐,南派自古与朝廷有瓜葛,这是生存的法则,东派向来置身草莽,如果我见了戴笠,日后恐牵连出整个‘江相派’,届时我们恐怕应对不了。你看西派的刘师爷,差点被刘湘毙了,跟国民党打交道,我们还嫩点。现在,国民党还不知道我们背后有个‘江相派’,也不知道我们统统都是骗子,更不知道秦百川、钱跃霖、你、我四大算命先生虽分居东西南北却同属一家,如果这个信息暴露了,整个‘江相派’就离灭亡不远了!”
江飞燕看了看祖爷,突然问:“祖爷,我们是骗子吗?”
祖爷一愣。
江飞燕接着说:“我们不是骗子!祖爷对八字、六爻、风水无不精通,飞燕也继承了五娘的呼风唤雨之术,我们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早就练就了一身真本事,我们的功夫比街头巷尾的那些算命先生强多了!只不过我们有劫富济贫、替天行道的使命,使得我们除了使用真本事之外,更得靠做局吃饭,我们要赚大钱,才能救济更多的穷人,这是我们的使命。别人是打着算命的旗号骗钱,我们却是披着骗子的外衣行善,到底谁是骗子?”
江飞燕的一番话说得祖爷心潮起伏。这么多年了,风风雨雨,做局行骗,真真假假,九死一生,几乎都忘了自己是个好人了。
愣了好大一会儿,祖爷说:“但军统的人找我,无非是问两件事,一是个人吉凶,二是抗战胜算。这等事岂是能随便算的?我们真没达到那个境界。中华非无能人,但不是我们。”
“祖爷差矣!本来我还在犹豫是否让祖爷见他们,现在我突然想明白了,祖爷必须见一见他们。见了他们,‘江相派’就安全了!”江飞燕眨眨眼睛说。
祖爷又是一愣:“此话怎讲?”
江飞燕靠了过去,低声对祖爷耳语一番。
祖爷听后哈哈大笑:“燕姐不愧是南派大师爸,深谙官场之玄机,佩服佩服!”
江飞燕脸一红:“祖爷又取笑我。”
五行与起名
客厅里,冯思远亲自为祖爷斟满茶,而后乖乖地说:“先生稍等片刻,戴将军随后就到。”眼里充满着对祖爷无限的尊敬。
“冯副官不必客气。能为戴将军效劳,鄙人深感荣幸。”
约摸半个时辰后,戴笠来了。
祖爷站起身来迎接,生平第一次看到了活的戴笠!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祖爷极力掩饰自己内心的怒火,可王亚樵的身影还是一个劲地在眼前晃。
“久仰先生大名,今日一见,果真是道骨仙风!”戴笠伸手与祖爷握手。
“戴将军神武英明,威震四海,能见将军,鄙人幸甚,幸甚!”祖爷应和着。
“请坐!”戴笠很客气。
两人落座后,戴笠突然发问:“听说先生和王亚樵素有来往?”
这个情景,祖爷预料到了,江飞燕也反复叮嘱祖爷千万别失态。祖爷平静地说:“来往谈不上,只是阎王让到,小鬼不敢不到,王亚樵也罢,戴将军也罢,都是血肉之躯,人之畏死,天经地义,故而圣人作易,趋吉避凶。王亚樵生前也让鄙人推算过吉凶。”
这一番回答,巧妙地绕过了戴笠的陷阱,而且真实性很强。
戴笠笑了笑,说:“先生所言极是。就像医生的天职就是治病救人,无论好人坏人,在医生眼里,只有病人,是病人,就要医治。古人云:‘善医者,治病;善易者,医命。’易医本一家,中医和术数遵循的都是阴阳之理,都是五行的生克制化。所以古人才说‘不为良相,当为易卜’,不能出将入相为朝廷治国安邦,就踏踏实实地做个医生或算命先生,老老实实地为老百姓服务。先生易品端正啊!”
祖爷心下暗忖:戴笠就是戴笠,无论口才还是学问,都比一般的特务高出一筹。
祖爷也笑了:“戴将军深谙易理,学贯古今,佩服,佩服。”
戴笠呷了一口茶,说:“此番请来先生,是有国事相问。”
祖爷说:“有问必答,倾尽全力。”
戴笠点点头:“日寇侵华,中华危急,自国父中山先生创国伊始,我中华头一次遭受如此大的劫难,南京沦陷,一下死了几十万百姓,委员长心痛啊。先生不妨站在民族大义的角度,好好看一看,中日对战,孰能获胜?胜在何时?”
祖爷点点头,说:“戴将军一片爱国赤诚,令人敬仰。看国运必须用奇门之法,尤其是国与国之间的战争,更要用奇门寰宇之术。鄙人学疏才浅,对此法不甚精通,只能靠天象之法,班门弄斧了。”
“先生过谦了,请讲。”
“我观九星之中,主星黯淡,破军星狰狞,此凶事之所表也。但文曲、武曲二星拱照,此吉象也。日军侵华,巨门星开,贪狼星起,头两年,必将占据上风,但一旦过了头两年,日军必处下风。日本弹丸之国,长驱直入我中华腹地,必深陷战争泥沼,日久经年,必被我军拖垮,届时,我军反攻,必能将狼子驱逐出我中华!唯有一点……”
“哪一点?”戴笠追问。
“中华抗战,万众一心,如果国军只想着剿共,则是逆天而行,必招失败。张杨二将军西安事变就是征兆。”
“先生所言极是!”戴笠点点头,“只是一国岂容二主?共匪太猖狂……”
祖爷微微一笑:“得民心者得天下,戴将军不会不知。”
“那么……这场战争打多少年才能胜利?”戴笠追问。
“短则五年,长则十年。”
“这么久?”戴笠惊讶地说,随即又想了想,“不过,也是。”
至此,戴笠已经被祖爷绕进去了。请人算命的人往往如此,自己明明判断出来的东西,却不自信,非要从算命先生嘴里讲出来,才感到释怀,从这个角度讲,算命先生也承担了心理医生的角色。
其实当时全国对于抗日结果的判断,无非就是两种:一种是日本战胜,中华亡国;一种是中华必胜,但胜的时间不确定,有速胜论,有持久论。总之持胜利论的人占多数,泱泱大国岂能输给倭寇小族!
这些论断也弥漫在军统特务系统内。冯思远有时和江飞燕行风月之事后,也会唠叨这些事。江飞燕细心地将它们整理出来,统统讲给祖爷听。祖爷这才能高谈阔论,搞得戴笠心下佩服,至于“短则五年,长则十年”的论断,是祖爷自己猜的,因为他也不知道到底要打多久,但作为中国人,他坚信:中国不会亡。
戴笠问完了国事,开始问私事,问前对冯思远使了个眼色。冯思远知趣地退了出去。
“久闻先生精通铁版神算,报出八字,吉凶一看便知,这是在下的八字……”戴笠递上自己的八字。
祖爷终于等到了这个时机。
思考片刻后,祖爷说:“如果按照通说而论,戴将军的八字缺水,水为命中第一用神!所以,逢水必吉,无论是风水布局,还是起名字,都要带水。”
戴笠听后,连连点头,他自己也懂八字,知道自己八字缺水,所以一连给自己起了十几个带水的名字。
“但是……”祖爷话锋一转。
“但是什么?”戴笠忙问。
“但是,这是谬论!”
“谬论?”戴笠惊得差点站起来。
“八字一般分为八格,但还有一些特殊格局,不能按五行均衡来论,因为八字中的五行如果一行过旺,旺到无法抑制的时候,就要让它旺下去,否则硬要取与之相反的五行来压制,反而会激起逆反之势,这叫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古人对此论述也颇多。戴将军的八字里火旺,如果依俗论,应当补水,用水来灭火,维持五行均衡,但仔细看,将军丙火为日主,又生在巳火旺地,年上丁火和时上丁火,比劫帮扶,月干乙木又来生火,木火通明,大火弥旺,势不可挡啦!所以,绝对不能用水!”
“那用什么?”戴笠惊出冷汗了。
“用土!”祖爷斩钉截铁地说。
“先生详细说说。”戴笠意识到自己失态了,立马恢复了平静。
“火生土,土可以泄掉火的旺气,又不会像水那样激起火的强势逆反。”祖爷说。
戴笠点点头:“嗯,有道理。”
祖爷这套理论源于五行生克的规则,后来祖爷也经常把这套理论讲给众兄弟们听。
五行者,金、木、水、火、土也。五行是古人对世界上所有事物的抽象划分。《尚书?洪范》中记载:“五行:一曰水,二曰火,三曰木,四曰金,五曰土。水曰润下,火曰炎上,木曰曲直,金曰从革,土曰稼穑。”
五行是一切算命术的基础,古人认为天地万物都在五行之内,一切吉凶祸福都是五行的运动与相互作用造成的,五行的原理掌握了,预测术的奥秘也就迎刃而解了。
初学时,小脚们有时会问:天圆地方,红尘万物,这个世界上的东西很多,除了金子、木头、水、火和土地之外,还有很多事物啊,比如猪头肉、长袍大褂、留声机、阿猫、阿狗、大便等等,单单用五行怎么能涵盖得过来呢?
祖爷笑着说:“如果将金、木、水、火、土仅仅看作是金子、木头、水、火和土地,那就太低估古圣先贤的智商了。凡概念,皆有其内涵和外延,金、木、水、火、土只是五行的抽象表达,是对万物的高度概括,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随处所见之物都可以归入五行之中。”
金:凡是质地坚硬、具有肃杀之气的物质都称为金,不仅包括金子,还包括银子、铜、铁、铝、钢、钻石、珍珠、玛瑙、和田玉、翡翠等一切金属和坚硬元素。银元、铜板、杀猪刀、手枪、大炮、人的骨骼、玉镯子等等,这些平时司空见惯的事物,在五行上都属金。
木:凡是曲直向上、具有仁古之气的物质都属于木。包括树木、花草、木制家具、木制饰品、木梳、人的头发、体毛、烟草等。
水:凡是流动性的,具有灵动之气的都属水。包括海洋、川流、河流、湖泊、饮用水、各种水果、鱼虾、药汤等。
火:凡是火热炎上的,具有温暖之气的物质都属火。包括日常见的各种火焰、炼钢炉、太阳、砖窑、通电的灯泡、火柴、爆竹等。
土:凡是收敛性的,具有敦厚朴实之气的都属土。包括高山、土地、城墙、沙漠、住房、公路、沙子、陶瓷、泥巴等。
祖爷告诉我们五行相生的规律是: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
为什么水生木?植物要生长,肯定离不开水;乡下人种庄稼,庄稼要生长需要灌溉;喜欢养花养草的阔太太们都知道按时浇花的重要性……日常生活中的这些再平常不过的事情,透露的都是水生木的道理。
为什么木生火?木头可以燃烧,古人都是用木头来生火取暖和烧饭的,而且最初的人造火源也是来自钻木,在古代,木头几乎是唯一的生火材料。木生火的道理不言而喻。
为什么火生土?火生土是因为草木燃烧生成草木灰,最终逐渐融为泥土了。山野之人焚林开荒就是运用这个原理。
为什么土生金?金属矿产、玉石翡翠大多在土层里挖出。
以上四种情况小脚们都容易理解,唯独金生水,祖爷却不说,祖爷戏言:谁要能说出为什么金生水,我这个位置他可以来坐!
于是小脚们七嘴八舌地猜起来,有的说金性物质体寒,有寒凉之气,所以金生水;也有人说,将金属熔化,可以得到钢水或铁水;还有的说八卦中,乾代表天,五行属金,雨水从天上而来,所以金生水。
祖爷摇摇头,示意都不对。
关于五行相克,祖爷给我们讲得就更生动了,他总能把很高深的道理用最普通的现象讲解出来,让你一听就懂。五行相克的基本原则是: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
为什么金克木?一棵长势良好的小树,一斧子砍下去就伤了,再跟几斧头,就断了。斧头是金属制成的,这就是金克木。
为什么木克土?一块平整的土地,一根木桩砸进去,立刻土崩瓦解了。古人拴牲口打木桩、搭帐篷立木橛都是运用木克土的原理,植物种子发芽,破土而出,也是这一原理的体现。
为什么土克水?俗话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土有很强的吸水性,若是发洪水了,最好的办法就是利用土来疏导和围堵。
为什么水克火?这个更好理解了,着火了,一般都用水来扑灭。
为什么火克金?金属坚硬顽固,但是再硬的金属只要有足够的温度加热,都可以使之熔化,这是属性使然。
现在祖爷把这套理论用在了戴笠身上。祖爷有自己的心机,他要借此为王亚樵报仇。精通阴阳五行的人都知道,算命如同看病,如果诊断错误,人家该补水,你却给补了火,那就是用药用反了,会加重病情,反映在命运上,就是倒大霉!祖爷故意将戴笠缺水的八字说成不能补水,反而让他补土,就是要打乱他八字中的均衡,置戴笠于死地。
这种在外行人看来近乎笑话的做法,祖爷却为此大费脑筋,精心布局、苦练话术。可仔细想想,一介算命先生,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方法呢?这是算命先生的悲哀,也是他的诡滑。
祖爷说完,静观戴笠。
戴笠眨眨眼,不说话。
祖爷又补了一句:“这只是鄙人一家之言,戴将军斟酌参考,不可全信。”
戴笠终究是戴笠,他那狐疑的性格此刻发挥了作用,突然发问:“先生看我‘桃花缘’如何?”
古人看八字经常涉及到“桃花缘”“桃花煞”“桃花劫”之类的术语,问卜的人也会经常问算命先生:“大师看我命里是否带桃花?”“桃花”这个词被赋予了太多的神秘色彩。其实,“桃花”只是八字神煞的一种。古人论命,最初以八字干支的五行生克为基础,后来在历史的演变过程中,不少封建术士又加入了很多迷信色彩的东西,“桃花”就是其中的一种。
在八字神煞中,桃花又叫“咸池”,是上天专供仙女们洗澡的地方,古人又云:日出扶桑,入于咸池。八字中如果有这种神煞,谓之命带桃花。桃花的作用是什么呢?古人认为,桃花带有双重价值,如果八字组合得好,则代表漂亮、聪明、多情、异性人缘好、婚姻美满;如果八字组合不好,则代表风流、滥情、淫荡、多婚;如果犯了桃花煞,还可能死于情杀。所以,命有桃花,究竟是好是坏,要看具体的八字组合。
桃花的判断方法很简单,古人有一套口诀:“申子辰桃花在酉,寅午戌桃花在卯,巳酉丑桃花在午,亥卯未桃花在子。”
以年柱论,凡是属猴的(申)、属鼠的(子)、属龙的(辰),如果八字地支中出现了“酉”这个字,谓之命带桃花;凡是属马的、属狗的、属虎的,八字地支中出现了“卯”这个字,谓之命带桃花。其他两句同理。
比如一个属猴的人,生在了酉月(农历八月),就是见到了桃花;生在了下午酉时(约下午5点到7点之间),也是见到了桃花。
针对这些迷信色彩浓厚的论断,历代易学大师都给予针锋相对的批判,认为这些糟粕早就应该扫进历史的垃圾堆。但至今,好多术士依然以此论命。
现在戴笠问祖爷桃花缘之事,以祖爷这种老狐狸的智谋,自然不会按常规出牌。
祖爷掐指一算,频频点头,而后微微一乐,大声说:“戴将军雄姿英发,所得女人必倾国倾城,不是豪门之后,必是当红影星。”
戴笠一听,厉害啊!他暗恋上海滩影后胡蝶多年了,大有不得手誓不罢休的决心,这是他最心底的秘密。他哪知道,他派特务暗查胡蝶底细的事,早被冯思远在被窝里当笑话讲给江飞燕听了。几年之后,戴笠在重庆终于将落难的民国第一美人胡蝶拥入怀中,“印证”了祖爷“不是豪门之后,必是当红影星”的说法。
算命算到这个份上,戴笠犹豫了,他在犹豫是否还要把祖爷引荐给蒋介石。他有两个顾忌,其一,这家伙算得这么准,万一算出我有野心,惹得老爷子猜忌,岂不是麻烦?而且军统里帮派林立,想扳倒自己的人太多了!此刻暴露了自己,恐怕小命不保。其二,将这个人笼络在自己身边,岂不是比献给老爷子更强,危急时刻,卜上一卦,既可以保自己逢凶化吉,又能按照他的指点在老爷子面前出谋献计、博得喜爱,岂不是一举两得?
那一刻,羽翼尚未完全丰满的戴笠苦苦思索着。
这一切都在祖爷和江飞燕的预料之中,这正是江飞燕为什么执意要让祖爷见戴笠的原因。江飞燕太熟悉官场法则了,几百年了,“越海棠”在朝廷人脉极广,纵横捭阖、左右逢源,从大清到民国,皇帝怎么想,太监怎么想,总统怎么想,将军怎么想,女阿宝们都明白得很。
最后,戴笠一个人走了。
祖爷长吁一口气:今天既保住了江淮第一大师的名号,没引起戴笠的怀疑,“江相派”暂时安全了;又没有牵连进蒋介石与戴笠的君臣矛盾之中。至于戴笠回去怎么向蒋介石汇报的,不得而知,总之,蒋介石没接见祖爷。
拆穿“飞天”,火烧“天人”
与此同时,中原腹地,日军依旧疯狂地进攻着。国军内部因各路军阀派系之争,抵抗不力。至1938年6月,日军已占领徐州、兰封等地,紧接着日军几乎集中华北、华东所有的优势兵力向开封进攻,开封一旦失守,平汉铁路尽失,日军则可长驱直入,直捣国民党老巢——武汉。日军占领南京之后,国民党虽仓促迁都重庆,但当时国民政府机关大部和军事统帅部却都在武汉,武汉实际上是当时的全国军事、政治、经济中心。
为此,被逼上绝路的蒋介石做出了震撼地狱之门的决定:炸毁黄河!阻止日军前进!
6月9日,几百发炮弹向黄河花园口打去,随即黄河开了口子,这条巨龙咆哮着翻滚而出,一下子冲跑了44个县,淹死了89万百姓。
祖爷听到这个消息后,悲得浑身颤抖:“鬼子啊,鬼子!我要喝你的血!我要吃你的肉!”
祖爷之所以不骂蒋介石而骂鬼子,是因为当时国民党当局隐瞒了事实真相,说黄河是日本人炸的。后来,一直到1978年蒋介石去世三年后,台湾教科书才敢承认这段史实。
89万百姓的性命,换来了3个月的缓冲期,随即日军组织优势兵力向武汉三镇进发!可歌可泣的武汉保卫战打响了!双方参战兵力一度达到140万,国军伤亡40万,日军伤亡14万,日军惨胜,国军用巨大的伤亡,将日军拖入了战略相持阶段。
日军占领武汉后,蜷缩在武汉市郊的祖爷也准备撤了。至于去哪儿,他还没想好。此时广州业已沦陷,江飞燕带着姐妹们仓促逃往广西。至此,四大堂口,只有西派“龙须芽”稳稳地坐镇重庆,其余三大堂口都已伤筋动骨。
秦百川此时沾沾自喜,多次派人捎信给祖爷和江飞燕,声称愿意伸出援助之手,南派和东派的兄弟尽可以到川西来。祖爷和江飞燕都明白,这其实是猫哭耗子假慈悲,到了他的地盘,那就得听他指挥,他是想借机收编整个“江相派”。
“走不走,祖爷?”三坝头问。
祖爷一阵沉思,走是必然的,关键是去哪儿。
“不能走!”沉默了一年多的四坝头突然说话了,“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鬼子杀了我大哥,害死我的发妻,我要报仇!”
祖爷看了看憔悴的四坝头,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不知该说什么好。最后,满心愧疚的祖爷长吁一声:“好吧,走前做一局,杀鬼子!”
“祖爷三思啊!”众坝头都急了。
祖爷不说话,大家相互看了看,都不作声了。
祖爷明白,日军军事进犯的同时,必大肆开展攻心战,每到一处都会运用迷信手段进行表演,对内鼓动新兵、安抚亡灵,糊弄士兵只要效忠天皇,死后灵魂就能进靖国神社,永得安乐;同时,极富魔幻色彩的表演,又能让中国老百姓感到日军是天兵,锐不可当,我等只有乖乖听话,方遂天意。如今占领了武汉,特务和巫师们的表演为期不远了,“江相派”可借机做局。
果不其然,很快日军就贴出告示,在全城宣扬“皇军天人”的邪说,大概是说皇军是天人下凡,天兵天将,以一当十,任何军队都挡不住。并宣示皇军会择日在“道观坡”举行“接天”仪式,届时“天人会闪着光芒从天而降”,请大东亚臣民前去观瞻。
“天人”,也叫“飞天”,在佛教理论中,有诸多天界的存在,这些天界的众生,就是“天人”。巫师们就是要制造皇军是“天人”下凡的假象,用迷信的手段让沦陷区的百姓臣服。
祖爷分析,要制作“天人”,必须让人在高空中飞舞,这种局白天没法做,光天化日之下,吊钢丝很容易被发现。只有晚上,将群众集中起来,远远地找一处林子的空地,在两棵大树上拉上钢丝,找几个小巫师套几个钢环,将自己挂在高高的钢丝上,从一头滑到另一头,就像佛教壁画上的“飞天”一样。
但这里面还有一个问题,就是黑暗中搞“飞天”,离远了看不清楚,离近了又会看出破绽,不免让人生疑。随军的巫师肯定会绞尽脑汁想出办法,在扮演“飞天”的巫师身上涂上发光的东西,这样一旦拉开大幕,“天人”们就出现了,黑暗中,浑身闪光,缓缓飘动,犹如仙人下凡。
凭着职业的敏感,四坝头和祖爷分析,这个局中肯定要用到道具,尤其是鬼子宣扬“天人”会闪着光芒从天而降,更坚定了四坝头对这个局中必定会用到黄磷之类的东西的判断。
黄磷是易燃物,用黄磷做局,前期的调配工作很重要,比例过了就会自燃殆尽,比例不够,就发不出光。四坝头发明的发光符,试验了上百次才成功。
但究竟日本人是不是用黄磷,祖爷和四坝头都不敢确定,他们赌了一把,后来证明,赌赢了。
黄磷的自燃点为40多摄氏度,超过40摄氏度就有燃烧的危险,经过特殊的药剂调试后,让磷在空气中慢慢产生磷化氢,当空气流动时,常温下,就会闪光,只要达不到燃点,就不会造成大面积的燃烧。
祖爷和四坝头要做的就是,在鬼子的“天人”飞出来时,想办法弄团火上去,将鬼子身上的黄磷涂剂引燃,把他们烧成焦毛鸡。但如果直接拿着火把上去,估计还没到跟前就被击毙了,祖爷和四坝头思来想去,终于想出一个妙招。
他们分析,只要鬼子身上一个部位达到燃点,就会迅速烧成一片,所以只要有火星,哪怕就一点点,溅到鬼子身上,就不愁局不破。四坝头拿出了自己制作的“闪光雷”,说白了就是自制烟花,用一根竹筒,中间打通后,最底部灌上一层白泥,紧跟着是火药,分为燃烧、助推、爆炸等结构,最后再引一根芯子出来,将竹筒拿在手里,点燃芯子,等芯子燃到火药丸后,火药丸会嘭地被催出,飞出老高,然后在空中炸响,绽开一片烟花。
四坝头自制的这种闪光雷,火药丸可以打出五十步远,鬼子吊起的钢丝大概离地面也就三丈,再高了不好操作,这样在地上要想用闪光雷斜线打到鬼子,四坝头算了一下,闪光雷埋放的位置最远不能超过四十九步。祖爷和四坝头决定趁鬼子不注意时,在“天人”飞起的地方的平面距离四十九步左右的地方埋下闪光雷。鬼子施工搭架子时,平台围了苫布,全封闭的,大概有五六丈见方,苫布棚外,正好有很大的一块外围可以利用。
怎么去埋雷,这很困难,最后祖爷决定用“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策略。
晚上,十几个阿宝扮作百姓,拿着堂口仅剩的十几个鸡蛋和两袋米来到鬼子的工地,一声吆喝后,老远就跪下了,双手呈上食物。
盯梢的几个鬼子见状,赶忙端着枪跑了过来,用枪指了指大家,瞬间明白了,这是来孝敬他们的,叽里咕噜地说了几句,乐呵呵地接过食物。
此时,苫布棚后面,二坝头等几个人正匍匐在地上,紧张地埋着闪光雷。
前面的阿宝们尽量拖延时间,一个阿宝将一颗煮熟的鸡蛋磕开,亲自为鬼子剥皮,一边剥,一边笑盈盈地用浓重的胶东话说:“剥了你就吃,吃了烂腚眼子,你个傻屌!”边说,边伸出大拇指。
那鬼子乐得仰面朝天:“哟西!”
约几分钟,二坝头等人将雷子埋好了,用引线串联起来,再将引线引出几十米,隐藏在一个柴火垛里,留了一个小脚连夜蹲守在柴火垛里,一直等到第二天接引“天人”的仪式开始后,迅速点燃引线,然后趁乱逃跑。
一切都安排妥当后,祖爷对四坝头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四坝头明白祖爷话里的含义,这里面有很多隐藏的风险,比如鬼子发现了,或者下雨了,将引线淋湿了,尽管四坝头做了包裹,如果白天下大雨,雨水特大,也是白搭。即便一切顺利,“天人”在钢丝上游走的时间不确定,如果点早了,恐怕打不到他们,如果点晚了,人都下来了,也打不到。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看天了。
第二天晚上,鬼子把附近的男女老少都聚集在一起。在距“飞天”表演几十步远的地方,鬼子的巫师先出来做法事,装模作样地折腾了半天,而后又对一个汉奸翻译嘟囔了几句,那翻译说:“‘天人’要来了,有请‘天人’。大家不要出声,不要乱动。”
随后,一个巫师念动咒语,扯下挡在人们面前的大幕,人们才隐约看见,幕后是一个大台子,有三尺多高,垒在一处丛林之间。此时翻译让大家下跪,不跪的就挨枪托,于是所有人被逼跪下。不一会儿,黑暗中有几个闪光的人隐约从两树之间出现,从一头慢慢游向另一头,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呼,不明真相的老百姓被惊呆了,有几个小孩惊讶地大叫起来。
此时,四坝头在台下很紧张,心想:快点引线啊!一会儿鬼子游到头,就该下来了,拉起大幕就没机会了!
过了一会儿,四周还是一片寂静,四坝头着急了,怎么回事?哪里出差错了?此时几个“天人”已经游到头了,眼看要下来了。
突然,有个日本兵从远处传来一声大叫,好像说有情况,所有的鬼子还没回过神来,几十束烟花从四面八方飞来,夜空中划出道道弧线,随后在那些“天人”周围炸开了,火星四溅,几个“天人”浑身忽地一下起火了。他们根本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一个一个烧得张牙舞爪,嗷嗷大叫。
人群一下乱了,日本兵开始鸣枪,试图包围现场。有几个老百姓要跑,结果被鬼子开枪打死了。
四坝头带着几个小脚正要想法突出重围,突然感到地动山摇,好像一群什么东西赶来了。正四下看,一群公牛从林子中窜出,牛尾巴上拴了鞭炮,噼里啪啦的,公牛发疯般地冲向道场。人群炸锅了,鬼子们也乱了阵脚,四坝头带着小脚们趁乱突出了重围。
其实,四坝头不必亲自到场,但他背负国耻家仇,这次更像是背水一战,他手里一直攥着火石,怀里揣着闪光雷,他想那边如果出现意外点不着引线,他就自己上,他是抱着必死的念头了。祖爷看出来了,在堂会上,祖爷曾征求大家的意见,大家都不作声,祖爷心里一阵发凉。哪怕有一个坝头站出来说这样不行,祖爷的心都不会这么凉,整日里称兄道弟,关键时候却丢掉自己的兄弟。祖爷知道,内忧外患下,阿宝的“道”恐怕守不住了。
祖爷不想让四坝头死,所以留了后手,林子外围的公牛是祖爷布置的,但祖爷也在赌,赌这个局能完美结束,赌四坝头不会亲自出手,赌他能活着回来。
四坝头活着回来了,早已守候在路口的祖爷见四坝头等人来了,一声令下:“撤!”
几十个人撒丫子就跑。至于到底跑不跑得了,谁也不知道。祖爷对四坝头的愧疚让他不得不支持四坝头做这个局,可冒死做这个局也加剧了祖爷和其余坝头之间的矛盾,本来早就可以顺利溜走的,现在却要在日军的火线追击下逃命,祖爷这是在拿兄弟们的命做赌注。
日军的警报拉响了:“还有余党!全城搜捕!”
东派这些人经常玩扎飞,上树爬墙的事经常干,腿脚绝对麻利,现在又是逃命,所以个个都像飞一样。尤其是大坝头,那简直是一头野牤牛,又壮又快,边跑还边把褂子扒了,光着膀子逆风而奔,飞扬跋扈的胸肌和胸毛一颤一颤的。
众人狂奔了两个时辰,背后零星的枪声越来越远,终于跑到一个山坳里,谁也跑不动了,躺在大石头上大口地喘着粗气。此时天已蒙蒙亮了。祖爷清点了一下人数,少了几个,不知是体力不支没跟上,还是自己溜号了。
大家又渴又饿,二坝头说:“祖爷,得先弄点吃的,否则跑不动了。”
祖爷看了看他,没说话,大家也没说话,谁都明白,这荒山野岭的去哪儿找吃的啊。
此时,三坝头乐了,边乐边摇头。
众人不知何故,还以为他饿晕了脑子,精神失常了呢。
只见三坝头搓了搓手,而后伸进怀中,猛地掏出两个鲜红的橘子,而后在众人面前晃了晃,随即呈到祖爷面前:“祖爷,这两个橘子我揣了三天了,就是为了以防万一。”
饥渴难耐的兄弟们一看橘子,口水都止不地往外流,祖爷更是暗赞三坝头的聪明。
二坝头惊异地说:“行啊,三儿,真有你的。”
祖爷接过橘子,慢慢剥开,两个橘子,一共十六瓣,祖爷说:“正好,两个人一瓣。”
大坝头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一个劲地咽唾沫:“祖爷,俺受不了了,先把橘子皮给我!”
祖爷笑着,把橘子分给大家。
最后祖爷剩了一瓣,把四坝头叫过来:“自沾,你先吃。”
四坝头脸一红:“祖爷您先来。”
祖爷一瞪眼,四坝头见拗不过祖爷,只好接过橘子瓣,咬了一半,而后将另一半递给祖爷。
祖爷接过来放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说:“感情这东西,就像这橘子,入口甜,回味酸,终究是涩。男子汉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我的话,你懂吗?”
四坝头的眼泪一下子下来了,默默地说:“祖爷,我懂,我懂。”
突然,山坳里传来一声呐喊:“都别动,举起手来!”
所有人吓得汗毛都竖起来了!
一支队伍慢慢浮现出来。祖爷一看穿的是国民革命军军服的队伍,一颗悬着的心落了下来。
“你们是干什么的?”一个长官模样的人走过来问。
“长官,我们是武汉城里的百姓,鬼子打进来了,我们跑出来了!”
那人仔细打量着祖爷和众坝头,跑出武汉前兄弟们都换了装,跟普通百姓一模一样。那人看了看,随后对后面的士兵说:“这都是老乡!快把枪放下!”士兵们都将枪收起。
“老乡,这一带土匪经常出没,你们去哪儿,我们的人可以送你们出山。”那人亲切地说。
祖爷一愣:“长官,我们……”
“不要叫长官,我们的队伍不兴那一套,我们是新四军!”
“新四军?”
“对,国民革命军陆军新编第四军。我们是共产党领导的队伍,是咱老百姓的队伍!”那人笑着说。
“那我该怎么称呼您?”祖爷疑惑地问。
“叫‘同志’!”
“同……志?”
“对,同志,同一个志向,同一个目标,同心同德,救亡全中国!”那人一脸正气地回答。
“哦,同志,您这是要去哪儿?”祖爷问。
“转战苏北,建立更多的抗日根据地,打鬼子啊!”那人斗志昂扬地说,“对了,老乡,你是做什么的?”
这一句惊得几个坝头眼珠子乱转。
祖爷赶忙说:“古董生意,古董生意,鬼子来了,所有东西都被抢了,唉……”
“老乡不要怕,鬼子早晚都会被我们赶出中国!你们去哪儿,我派些人送你们走……”
“不必了,不必了,谢谢长官,啊不……同志。”祖爷忙不迭地鞠躬答谢。
此时大坝头突然走了上来,挠挠脑袋说:“同……同志……”
祖爷吓了一跳,心想这小子要干什么?
大坝头继续说:“同志……送就不用送了……能不能……能不能给点吃的?……我们两顿饭没吃了……”
那人微微一笑:“小老乡,两顿饭没吃就饿成这样啊,当初我们在井冈山打游击时,经常是三天三夜没饭吃啊,呵呵。”说着转身对一个小兵说,“快!看看还有多少吃的,给老乡们分分!”
“是!”那小兵打了个敬礼应诺。
很快,那小兵揪着几布袋米团走过来,依次分给大家。弟兄们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老乡,过了这个山,就是咱们的根据地了,一路保重,我们要出发了!”
祖爷紧紧握着那个人的手,深情地说了一句:“同志,保重!”
新四军分队的人马疾速而去。望着他们的背影,祖爷满心感慨:中国还有这样的好兵,曾敬武没选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