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孔雀山庄回信,常翠羽同意了他们夫妇二人暂留武当照顾师父一事,看来一切计划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赵允容上午惯例敦促弟子们练剑,下午就去处理武当大小事宜。毕竟掌门师父称病,他就有理由扔下武当去休息了。
赵允容这样忙碌,好不容易得到些闲暇,偏偏司命又现身了。
「你又来做什么。」
司命也不隐瞒,「帝君可能不知道,我在给天庭编纂史录,帝君您作为天界之尊,您的一举一动对三界至关重要,所以我得时不时的来一趟下界,记录一下您跟青梧仙子的进展。」
末了他还添一句解释,「那个、我是说渡劫的进展。」
帝轲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看你就是闲着没事做才想要看热闹。」
司命挑眉,算是默认,心中暗暗想着这样只能发怒却不能惩戒他的帝君也挺好的,至少比以前那个平易近人多了。
「你且放心,等本座回到天界,定会让你忙起来的。」
司命马上认怂,「不了不了!我收回!我什么也不写,我就看看……就看看。我知道这是帝君您的私事,所以一定会替您保密的!」
帝轲气不打一处来,只得转移正题,「你是太白真皇君派下来协助本座的,那本座现在问你、你可知道储君那边是怎么回事?怎么回回历劫都有他在?他这是阴魂不散吗?」
司命吃瘪,不知从何说起,「大概……就是命运的安排吧……不过储君殿下的那个、段政颖那边,小仙还真不能说,这算是泄露天机了,会影响到您三位的历劫的。」
帝轲不屑道,「有什么不能说?还不是爱而不得。得不到也就罢了,但愿他不要把青梧拖下水,不然回到天上本座也不会放过他。」
司命咽了下口水,「帝君……您下凡前可对储君殿下不是这个态度啊……」
虽说不上喜欢,但也不至于讨厌,两个人顶多算是没什么交集,也无任何感情来往。
帝轲转身看向司命,似乎在质疑这人到底是站哪边的,「你想说什么。」
司命连连摇头,「没、没。就是小仙有点担心,您这都跟陈怀音成亲了,还一直跟她保持距离,会不会让她感到……不开心啊。」
帝轲沉默。
陈怀音那边好像没什么不开心的,这点令他很不开心。
见帝轲不语,司命感觉自己又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趁着他还没反应过来生气前,连忙溜之大吉了。
今日的赵允容晚饭过后便回房了,谁曾想正巧遇上陈怀音沐浴。
他几乎是非礼勿视一样马上关门出去等候了,不等陈怀音发现,自己却长长的吁了口气。
他自我感觉很冷静,但凡人之躯的抵抗力比他想象的要脆弱,光是刚才瞥见的屏风后一幕,就跟落地生根了一样在他脑内无数遍闪回,让他忍不住蜷起手指。
正当帝轲整理着内心感受与思绪之际,反倒是陈怀音打开了门,「……师兄。」
「刚刚吓着你了……吗?」她说得小心翼翼,帝轲也没有要责怪她的意思,「以后沐浴、要把门锁上。」
等赵允容走回房内,房内还弥漫着温暖水雾跟淡淡的香味,陈怀音推开窗户,回头看他有些不对劲,「师兄怎么冒汗了?那我窗户再开大点。」
赵允容自己随意抹了两下,莫衷一是。
现在是初冬,天气早已转凉,赵允容想想还是走到她身后道,「不用开那么大,不然睡觉会冻着。」
陈怀音刚刚沐浴完,穿得简简单单一身纯白中衣,但她穿得很整齐,胳膊大腿也都裹得严严实实的,所以赵允容也无需介怀,在她身后踮了下脚把窗户拉回一点,另一只手顺势按了下她的肩膀。
陈怀音肩膀单薄,骨骼分明,两层中衣好像没什么用一样,赵允容仿佛能直接感受到她的纤弱和体温。
远山之间徘徊起准点敲钟的回声。
此时陈怀音若无其事转身仰头道,「亥时了,我先歇息了,师兄也早点睡吧。」
赵允容见她垂目离开,竟有想要抱住她的冲动,好在理智战胜了欲念,没让他做出失礼的举动来,「……嗯。」
赵允容在外室独自待了半个多时辰才回床睡觉,陈怀音睡得挺好,姿势端正,衣服齐整,面容安详。
他想起先前司命说的「用爱渡化」,可是眼前这个人好像并没有如在天上那般想要得到他的爱,那这一招还能用吗?
赵允容想了大半夜也想不通,侧身在烛光映照下看着陈怀音的睡颜,他不敢相信居然就这样成亲了,身边这个躺着的人……是他的妻子。
他们拜过天地拜过高堂也夫妻对拜过,交杯酒也喝了,可仍旧没有一点成为夫妻的实感。
赵允容回忆着先前与她几次亲密接触,尝试去抚摸她的脸颊,但陈怀音突然动了下,吓得他立马缩回了手。
然后吹灭蜡烛快速入睡。
有了帝轲的神识,赵允容做梦就会梦到天界的种种,尤其是关于简青梧的一切,会反复出现。他甚至做了个噩梦,梦到简青梧掉入深渊,而他无法抓住撕心裂肺的场景,等到苏醒过来,才发现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他今日梦醒后,简青梧正坐在他身侧,穿着单薄的中衣贴心给他拭汗,他鬼使神差般抓住,喊了一声,「……青梧。」
陈怀音一愣,不留痕迹的收回手道,「师兄……很晚了,该起了。」
赵允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尚在凡间,身边的这个人是陈怀音而非简青梧,「……」
陈怀音见他怅然起身穿衣,有些好奇道,「……青梧、是谁啊?」
「什么青梧?」赵允容打算含糊过去,但陈怀音道,「师兄你早上在梦里喊了这个名字好多遍了……」
她不想当面戳穿的,但没想到赵允容会想要欺瞒过去,这下赵允容也一愣,「可能……是个很久不见的朋友……一时间想不起来了。」
陈怀音还要再问,赵允容却头也不回道,「我先去督促弟子练剑了,你可以再睡会儿。」
陈怀音看他心虚的背影,心想我都听你梦里喊了别人的名字,我怎么还睡得着。
但婚也结了,现在反悔可能也来不及了。
下午的课堂后,陈怀音留下想与白鹄讨教些事情,白鹄还以为要给他撒狗粮,没想到陈怀音张口就问的第一件事就把他给问懵了,「什么青梧?」
这让陈怀音不得不怀疑白鹄师兄是不是已经被赵允容暗中打点好了,所以才回答了跟早上赵允容一样的四个字。
「真不认识?」
白鹄摇头,「完全没听过。怎么了?我该认识她?话说是那个青哪个梧?」
陈怀音也搞不清,「大概是青色的青,梧桐的梧吧。」
「听着像是个女子的名字……不认识。」
陈怀音想想也是,正因为听起来像是个女的名字,所以她才这么在意。
「对了,师兄他睡觉的时候,以前会说梦话吗?」
「你说允容啊?他不说梦话的,什么打呼磨牙梦游统统没有,睡起来可安静呢!连翻身都很少。」
那看来这个人在他心中地位一定至关重要,要不然也不会特地在梦里喊她,醒来还看错人把她当成青梧了。
这些来龙去脉,可能只有赵允容自己清楚,但他不肯说,陈怀音也问不到,只能这样不了了之。
她正要离去,白鹄喊住她,心血来潮道,「我看你好像待在武当也挺无聊的,允容又那么忙,要不我教你点轻功吧?以后就算打不过,还能逃一逃!」
他大概是想起了先前陈怀音在竹林的逃亡,觉得她还是得有些自保能力,省得赵允容为她担心。
「可是轻功是需要内力的,我又没内力。」
「那没关系,我渡点给你,够你消耗三五日,等你练成了,以后就由允容隔三差五的给你渡气,反正他内力比一般人多,不差分你一点。」
陈怀音想着有事干也不错,便欣然答应,「好啊,那就有劳白鹄师兄了。」
轻功果然比起那些武打动作轻松许多,只要熟背心法加以运用即可,没太多招式要记,白鹄指导她一两日发现她天分极好,「嗯……再练练估计能上房顶了,我就不时时盯着你了,你有事喊师兄弟,院外有人的。」
陈怀音点头,努力在院子里操练着,希望将来有朝一日若再遇上危险,自己也能逃得快些,不给段政颖拖后腿。
说起段政颖,她来武当都快一个月了也没再去打听过他的去处,没什么问题的话应该是回扬州了。
她在运功途中还想着心思,结果双脚一轻的时候没反应过来一下摔了跤,严严实实的吻了下地面,疼得坐在原地起不来。
这院子空空的,以前她跟赵允容分开住的时候,还能经常撞见,现在住一起了,本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却只能早晚得见,其余时候他都跑个没影,有时连特地去找他都很难找到。
陈怀音坐在枯黄的草地上,甩了甩衣袖百无聊赖的叹了口气道,「他这是后悔跟我成亲了吗……」
可是想东想西根本没用,有些事情还是得打开天窗说亮话,陈怀音决定了,等他今晚回来就跟他好好谈谈,这样冷战避而不见也不是个办法。
虽说情场失意,但轻功她是进步颇快,没到天黑她居然试飞成功了一次,还一口气飞到了屋顶,屋顶上挺滑,她几乎是手脚并用才扒稳,扒稳之际瞥见连绵远山间的日落,晚霞这么美,看得她入神到白日里的不愉快全都一扫而光。
赵允容回院子的时候还没走入连廊就发现坐在屋顶的背影,刚想喊她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她是怎么上去的?」
「……怀音,你在上面干什么?」
陈怀音正安安静静的欣赏着天边的火烧云,忽而听到赵允容的声音,正欲转身回头告诉他学会轻功的好消息,突然脚底一滑,「啊」一声后径直滑落,赵允容眼疾手快施展轻功快速飞上,将她稳稳当当的接住,安全落地,陈怀音这才松一口气,从他身上下来,「……谢谢师兄……吓死我了。」
赵允容道,「……你是怎么上去的?」
他想的是自己刚刚都接她下来了,那就证明有另外一个人送她上去过。
可陈怀音答道,「哦,我自己飞上去的,白鹄师兄这两日在教我轻功。」
赵允容纳闷,「他教你轻功做什么?他还得渡内力给你,你固不了气海,没几日便会消耗殆尽,得不偿失。」
陈怀音微蜷手指,「……我就学学,要是师兄不乐意的话……那我明天开始不学了。」
她转身离开回房,赵允容也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她好像是生气了,「……怀音!」
赵允容没追上,反倒被陈怀音关在了门外,这弄得他有些不知所措,只能敲了两下大门,「怀音,你怎么了?」
陈怀音背靠着门慢慢坐下来,一开口才发现嗓音都沙哑了,「师兄……」
「要是、你后悔的话,我们可以和离的。」
赵允容敲门的动作一顿,睁大眼睛不敢说话,「……什么?」
陈怀音实话实说道,「师兄你好像……比以前冷淡了很多。如果成亲会让你觉得不舒服,很尴尬的话,那我宁可跟你回到从前的日子。」
「我、不想耽误你。」
这最后一句发自肺腑,陈怀音在这一个月的生活也想通了,赵允容只是在尽一个好人的责任去关心她,想要让她变成同路人,可是她的心好像不想领这份情。
「怀音……你先让我进屋好吗?」
陈怀音摇头,她不想自己一副哭哭啼啼的模样又被赵允容看到,她总是这样矫揉造作去获得的同情确实不能长久,她想冷酷决绝一点,跟赵允容断个干干净净。
等外头没什么动静了,陈怀音才慢慢站起身来,擦了擦泪水,打算去睡。但没想到转头一看,赵允容的身影居然还在门外,他见陈怀音哭完了又敲了下门道,「怀音……夜深了,你让我进屋吧。」
陈怀音打开门,倔强的看着他,「你去对面我原来的——」
她话音未落已被赵允容抱紧,「怀音……」
他在外面等了有一段时间,就在冷风中站着也不吭声,现下真像在从陈怀音身上汲取温暖一般,抱了良久才把那三个字说出,「……我错了。」
陈怀音吸一口气,然后推开他态度坚决,「我不接受,你去对面。」
赵允容一愣。
往日只要陈怀音说出这三个字,饶是她杀人放火他都能予以原谅,怎么这三个字到他嘴里就没用了。
赵允容内心长叹,回头看了看陈怀音从前住的对屋,「好……那你晚上睡觉多盖点被子,别着凉了。」
他还想嘱咐些什么结果三两下就被陈怀音用蛮力推了出来,门碰得关上,「……」
赵允容只能转身去对面房间,回头正好对上司命看好戏的一双眼睛,气得他几乎是翻着白眼走过他身边,「你怎么又来了……」
司命跟他进屋道,「帝君帝君,我是不是来得太巧了,您方才是被青梧仙子赶出门了吗?」
赵允容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去去火。
司命也没个长幼尊卑的就坐到他对面,给他出谋划策道,「帝君啊,我看您还是早些跟她圆房吧!不然总晾着她也不是回事啊!」
赵允容闭眼想了会儿,「我若在下界做了这些事,将来回到天庭她会如何看我?难道不会觉得我是在趁人之危吗?」
司命道,「怎么会?青梧仙子可是喜欢您的呀!您完全可以在下界对她为所欲为的。」
但看帝轲的瞪眼,司命赶紧换了个词,「跟她……相亲相爱……的。」
「她失去了从前的记忆也就罢了,难道本座也要当个睁眼瞎子吗?」帝轲左思右想还是不成,「得想想别的办法。」
「那您真要依她的意思跟她和离?」
「谁要跟她和离了?」
司命宽慰道,「我就知道帝君您心里还是有她——您心里还是不会放弃帮她渡劫的!」
「可帝君您要是一直对她这么冷淡下去,过几日她再遇上那段政颖……会不会觉得跟段政颖在一起比较快乐啊?」
司命话才说完,赵允容就将茶几上的杯盏掀翻,吓得司命连忙起身跪下,「……帝君!」
赵允容也站起身,「放肆!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司命抖得如筛糠一般,「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说!青梧仙子心中只有您,没有储君!从来没有!」
司命还是头一回看帝轲在感情一事上如此动容,这细品一下好大的醋味,但他不敢说,毕竟帝君还在气头上,他要再在死亡边缘试探的话,恐怕帝君回归天庭的那一日就是他的死期了。
退出了房间之后他还是想不通,「这……帝君的脑子是怎么想的?这是、爱而不自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