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包网辣文 > > 小零碎 > 残与疾
    荒弭和齐沓跨进宿舍门,就看见坐在上床的沈会和罗刹不知在争着什么,面红耳赤。一旁的孟简则撑着脑袋,一副看戏的模样。

    “你俩可以先暂停一下。”沈会和罗刹讪讪闭了嘴,孟简说:“荒弭和齐沓接触残疾人的机会肯定比你俩多,让他们参与讨论吧。你俩这样得无理取闹到什么时候。”

    两人在613滚滚群里艾特他,并发了一个鄙视的表情包,孟简无语。

    沈会说:“荒弭、齐沓,参与讨论一下要不评评理也行,弱鬼简直是个钻空子小能手。”

    “不是我说,烩猪肉。知道什么叫辩论吗?论点论据抛出来。就空凭你一张嘴,我怎么信服”

    荒弭和齐沓并肩坐在下床,荒弭抬眼看向罗刹:“讨论可以,不过你俩不应该下来和我们平视吗?”

    两人沿着扶梯下来,沈会拉过椅子,面朝阳台,罗刹坐在孟简床上,孟简转个身朝四人。

    “烩猪肉刚看了一则新闻,对‘残疾人’这个字眼莫名不爽,就找我理论。但我觉得叫残疾人,没什么毛病。”罗刹简明概括缘由。

    “弱鬼,什么叫没毛病,那是对那些人的不尊敬。”

    “那你用‘那些人’,就尊敬了?”

    看来要吵起来了,一旁的齐沓发言:“可以叫残障人士。”两人果然没那么激动了。

    “没听说过。。。”罗刹表示不懂。

    齐沓解释:“残,并不是疾和病,它只是在生活中发生了障碍。就和我们不小心摔了一跤,骨折、脱臼是一样的。无论哪个年龄阶段,都会或多或少遇到一些绊脚石,只是看障碍是小巫还是大巫。”

    沈会赶紧接话:“而且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一项调查显示,人的一生中平均有11年会处于残障期。”

    “根据在社会上遇到障碍的程度,又可以分为肢体残障者、视力障碍者、听力障碍者和言语障碍者。”荒弭补充。

    “据我所知,对于称呼,部分残障者并不大在意。”孟简冒出一句话。

    罗刹觉得孟简说得有理,和自己观点契合:“确实,就按孟简说的,听力障碍者连称呼都听不见,且大多数健全人都不会手语。当事人都不在意,我们是不是太会给自己加戏了?还有,往极端了想,部分残障人士可能一直都不知道自己被称为什么,他们根本不在乎。”

    “那也只是少部分,无论什么现象,围绕的都是大多数人谈论。现在‘残疾人’这个词汇已经普遍化,所以是一个社会问题,可以摆在桌面上谈。”荒弭回答。

    “上个月你们不是去社区服务实践了吗?”

    沈会:“你怎么知道”

    罗刹:“你并不是我们学校的。”

    孟简一脸坏笑:“除非,你和荒弭……”

    沈会和罗刹还是很纯情地说:“啧,荒弭,原来你有校外助手啊,难怪每次都丢下我们选择别的组。不厚道。”

    “我们又不会拖累你。”

    荒弭:“……”

    齐沓倒是坦然,继续说:“竟然你们都参加过社区志愿服务,也都是社会工作者了。不能因为少部分人的不在乎就不为他们争取,因为,称呼是尊重的起点。”

    “我觉得实比名更重要,行动才能够让他们感受到关爱。”孟简再次驳论,“类似于2012年,国家卫生部为‘老年痴呆症’正名,顺应国际更名为‘阿尔兹海默症’。初衷是好的,可是,这都几年过去了,说到这个学术性名称,有多少人知道?而且,大众照样用原称,反而更容易理解。一说老人患了痴呆症,相应的关爱马上就到。”

    齐沓驳:“那你们想过为什么官方更名了也没用吗?因为媒体作为信息编码者,让报纸上的‘老年痴呆症’层出不穷。”

    四个预备媒体人被点中死穴。

    “而且,从残废人到残疾人的转变,靠的也是媒体的宣传和教育的进步。接受德智教育后,对于贬义词,大家都会尽量避免使用。所以说,对于用身体缺陷表现出来的贬义词,更应该被摒弃。那些聋子、瞎子等俗称,如果不觉得是‘禁区’,还泰然处之,语言歧视就会普遍化。”

    荒弭似乎想起什么,说:“我看过一篇论文,上面解析了人们对残障人士的看法转变。‘残废模式’阶段,周围人觉得他们没救了;‘医疗模式’阶段,是医疗界先提出且为残障人士发声,告诉大众,他们只是失去了原有的社会功能;最后一个‘社会模式’阶段,也就是现在大家在争取更名的原因——非疾非病,只是在社会生活中发生了障碍。”又补充道,“前面两个模式都走过来了,最后一个模式只要人们愿意,也可以达到。”

    “可照现在的发展速度,一时半会儿肯定改不了,而且也没个统一建议,例如人大代表提出来,效果可能才显著。我们就几个小喽啰,有点力不从心。”

    “不是,弱鬼,你是被我说多了吗?真的变弱了这都没开始,你就先自暴自弃了。”

    “烩猪肉,你别老是理想很丰满,就不能参照一下现实吗?”

    其余三人正转动脑袋阻止即将没完没了的争论。

    孟简见缝插针:“坚持的话,效果还是有的。我刚才查了一下,12月3日是‘international day of disabled’,我们普遍翻译为‘国际残疾人日’。而有些地区已经官方翻译为‘国际身心障碍日’或‘国际身障日’,都已被当地人认可且使用。”

    荒弭看向孟简,说:“嗯,孟简说的确实没错。在官方未重新更正之前,现在需要的就是新媒体撰稿人和审稿编辑能够重视。”

    “首先,意识形态得正确。有关于残障人士的报道,你们见过的最多类型是什么?”齐沓问。

    “嗯……满满正能量。”

    “烩猪肉说得对,总体就是他们本就很困难,还做出了贡献、很励志这类。”

    “问题就出在太过于正能量。”孟简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媒体最喜欢的就是强化残障人士身上的劣势,在无意识中把身体缺陷作为划分人的标准,实则是将人简单化。同样的,有些媒体媒体通常将残障人士两极化,要么‘身残志坚’,要么‘穷困潦倒’。公众也因此集中于对他们的同情和援助,把他们当成弱势群体,没有正视他们追求正常生活的权利。”齐沓眼睑微下垂,声音低了些,继续说:“实际上他们自己并不希望‘被励志’,而是希望获得尊重、平等和包容。”

    齐沓又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所以,你们预备媒体人,任重道远。”

    一旁的荒弭用小指勾了一下他的小指,然后问两个陷入沉思者:“还有什么要问的吗?”两人摇头,“那我带齐沓出去兜兜风。”

    “不是刚回来吗,你就把客人带走?”沈会起身,拉走凳子,问出罗刹同疑惑的问题。

    孟简却一副早已了如指掌地微笑。

    齐沓起身,说:“去逛逛你们学校,一会儿还当不速之客。”

    两人拎起外衣、围巾就走了。

    “难道荒弭这么吝啬?都这么久了也没带齐沓逛过我们校园还是说,荒弭就利用齐沓帮他提高手语,然后,用完就踹”

    孟简冷不零丁来了这么一句:“果然是情商不够,智商直掉线。”

    “啧,孟简你小子,别欺负我们这些单身少爷。”

    “弱鬼,你就该被孟简怼。你居然这么污蔑荒弭,荒弭是这样的人吗?他就是,太沉迷手语而已。”

    你这么说,不就变相赞成罗刹的话了吗?孟简为这两常年单身人士感到悲哀。

    “怎么了吗?”齐沓跟在荒弭背后,脚下是红砖小道。现在是中午一点,刮了大半晌的风后,枯枝把最后的遮挡送下来。踩在上面,发出窸窸窣窣声响。

    荒弭走到一棵银杏旁,泯湖园的中部停下。粗壮的树干把面对面的两人隐去一大半,露出点背后的衣摆。

    “对不起。”荒弭躲避齐沓的目光。

    齐沓疑惑,“好端端的,为什么……”他似乎明白了。

    “上个月新闻写作作业,我写了一篇残障人士的文章。我就是你口中所说的那部分媒体人,放大了他们的痛处,与你倡导的背道而驰。”荒弭下巴越发拢进围巾,“所以,很抱歉。”

    齐沓嘴角上扬了些,伸出右手缓缓摩挲他的脸,荒弭下巴离围巾,视线相碰,“荒弭,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立思考的时候。我知道,就算你这样写,我也不会把你和那些人归为一类,因为你不带任何目的。你之所以这样,只是你独立思考后的展现形式。”

    “可是荒弭,独立思考,并不是常规思考,它必须以真实信息为基础。你之所以写出这样的文章,肯定是看过无数报道以及生活中的惯性思维。现在你需要做的是,培养自己的批判性思考。”

    “所以,你要陪我再看一遍马克思主义哲学理论吗?”荒弭笑,把脸往他的掌心贴。

    齐沓微低头嘬了一口,“也不是不可以。只要……”话没说完,这次某人很识趣地贴上嘴唇。

    四下无人,秃顶银杏欲哭无泪,不仅被荒弭硌得慌,还被迫抱着狗粮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