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弥漫,滚滚而来。
天色渐渐暗沉,随着那最后一缕妖艳的霞光落下,四周开始透着一股诡秘。
男子手中执着长剑,疲惫的拖着身子,形神消瘦。诡异的紫黑色光芒跃然而起,斜斜打在他那染了鲜血的白色锦衣之上,几乎被撕烂的衣袍随风猎猎作响,冷风依旧刺骨。
就在这时,周围黄沙狂暴的拂起,弥漫着血腥味和腐烂味的气息,再度席卷而来。
随着一声焦躁的狼嚎声,暗夜之中无数双幽红色眸子就像是冒着火光一般,一步一步朝着他跳跃奔跑,饿扑过来。
长剑出鞘,刀光剑影之下,照亮了男子秀美绝伦的脸庞,那张素来精致而完美的脸容上,覆着黄沙与尘埃,却依旧英气逼人,气度高华。
没有人知道,这就是传说中不能踏入的荒漠之渊,更没有人知道,所谓的荒漠之渊,并不如外界传闻,空荡无物。
这里没有星辰不假,却也分昼夜,所谓白昼,就是晚霞交织的五彩天空,而黑夜,则是漫无边际的森然。
白昼极短,不过三个时辰,而黑夜漫长,几乎占据了剩下的时间。然而,只有此时此刻,执剑相向的司言知道,这里的黑夜,是含了剧毒的烈草,无时无刻都是妖邪之物侵入,若非他死,便是它们亡!
第一波的妖邪之物,自然便是荒漠饿狼,相较于其他地方的狼,这里的饿狼个个皆是有着一双冒着红色幽光眸子,残忍嗜血,要说穷凶极恶也完全不过分。
而第二波,则是幻境,造幻的不是人,而是这里的植被,来自荒漠深处吸食人精气的植被,唤作织梦树。相较于饿狼,这织梦树更为恶意满满,却也更具有效用。饿狼乃腐肉所铸,即便被杀,也无法食用,而在这荒漠之中,要存活下来,便必须要吃一些物什。
唯独织梦树会生出果实,那果实味美甘甜,可令人存活,但与之相反的便是,织梦树的果实一旦食用,便很难出的了幻境!
在织梦树之后,便是沼泽湖,所谓沼泽湖,不是不触及便可,而是在天明时分,四下的土地皆是会松散起来,所到之处,皆是会成为沼泽湖,而要想不陷入里头,唯一能做的便是一动不动的站在同一个地方,脚下寸毫也不能动弹。
可偏生,尸鬼会在昼夜交界的时候,一齐涌出,所以在那一阵子,要想活命,必须在寸步不移的情况下,斩杀尸鬼!
这一头,司言已然挥剑起身,朝着纷纷袭来的饿狼而去,几乎手起刀落,他十分利落的解决了一批又一批的饿狼。
温热的血撒在他的衣袍之上,饿狼利爪所到之处,皆是将他锦服划开。滚滚的黄沙,依旧迷眼,即便在黑暗之中,也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
独自存活了漫长时光的司言,早已疲惫不堪,可心中,却还是有着执念,促使他奋力绞杀。
饿狼悉数扑了过来,司言一边往后退去,一边运气内力,将其震落在地,可即便如此,一批又一批,好似杀不尽一般,狼嚎的声音,响彻耳际。
好不容易,时间过去,野狼的尸体横陈遍布,即便在黑暗之中,也隐约透着可怖与森冷。
就在这时,荒漠之中,开始长出青绿色的枝丫,一棵又一棵,几乎将司言团团包围。
微微喘了口气,司言手中长剑插在土地之上,他半跪在地上,额角汗渍一片,素来清贵的模样,此时极为狼狈。
鲜血和黄沙,不断充斥着,直到半个时辰以后,那织梦树辗转生成,参天而立的时候,黄沙才渐渐被挡在了外头。
四处渐渐发出微弱的光芒,仿若那夜在药王谷中,司言说过要陪着苏子衿再看一次萤火之夜那般,绚烂的美好,悄然绽放。
只是,即便如此,司言心中还是吊着,丝毫没有松懈下来。只有他知道,这致命美丽的荒漠之树,是如何将人拖入地狱!
漆黑而坚毅的凤眸幽深一片,司言倚靠在树下,没有立即去摘食树上的果实,而是缓缓闭上眼睛,打算稍作休息。
脑海中,忽然便回忆起苏子衿的面容,他想起她夜夜噩梦的模样,想起她言笑晏晏的模样,更是忍不住去想,她一声又一声,唤着阿言的场景。
噬心的痛,在他心底发芽生根,不过短短数日,便已然长成了参天大树。
每每回忆起苏子衿,他心中便有苦涩蔓延,想起那时候他临行之前,她强忍着泪水,笑着告诉他:阿言,你一定要回来,孩子等着你回来取名字。
若是他回不去,他的子衿又会如何?又该如何?
他其实,不敢去想,那个看着如此坚强的女子,是不是会在人前强颜欢笑,而在深夜的时候,独自抽泣?
是不是会咬着唇,一遍又一遍的唤着他的名字?梦醒之际,一坐直到天亮?
这些,他统统不敢去深思,更不敢细细猜测,每每细想,心脏处的绞痛,便十分厉害……可他,回不去!
他咬着牙活下来,咬着牙寻找出路,可这里,毕竟是千百年来唯独一人活着出去的地方……其中艰险与困难,并不是常人能够预料。
“公子……”就在司言想的入神之际,耳边传来女子妖妖娆娆的妩媚声音。
听着那酥麻入骨的声音,他却是一动不动,全然不愿睁开眼睛。
“公子,来陪奴家玩嘛!”又是一声笑声响起,随着那愈发靠近的声音入耳,司言终是睁开眸子,冷冷的凤眸无比淡漠。
眼前的女子,美艳至极,朱红的唇,极妖的眉眼,玲珑有致的娇躯热烈奔放,她穿着蚕丝一般轻薄的外衣,酥胸隐约露着,带着一股子异域女子的风情,大约只要是个男人,都会沦陷其中。
然而,司言却是漠然的瞧着,眼底没有一丝动容之色。
“公子,你瞧,奴家可是好看?”那女子扭着腰肢,犹如妖精一般,一步又一步,朝着司言的方向,匍匐而来。
她缓缓勾了勾唇角,娇艳欲滴的小嘴微微一咬,立即便打算褪了衣裳,扑入司言的怀中。
然而,司言却是依旧面无表情,他只稍稍低下眉眼,手中长剑忽地被抬起,转瞬之间,那长剑便径直割断了女子的头颅,鲜血淋漓之下,那满是笑意的脑袋滚落在地,带着一阵诡异的声响,骨碌碌的便到了不远处的地方。
随着那女子的头颅落下,司言再抬眼之际,四周的场景便是一个转换。
一时间,他仿若置身在云雾之中,挥了挥手,那云雾便顿时散开,露出整间屋子的摆设。
只见这是一间女儿家的闺房,碧色珠帘微动,壁画精美,琉璃做的地板上,光洁一片。
正是时,有‘哗啦啦’的水声随之响起,
司言循声望去,就瞧着不远处,有鸳鸯屏风摆着,屏风上绘着美人出浴的图,而屏风之内,却隐约可见女子身姿诱人,轻柔而动。
司言垂下眸子,神色一时间有些复杂。
只是,不待他深思,那屏风内便传来女子娇笑的声音:“阿言,过来帮我一下。”
熟悉的呼唤,熟悉的嗓音,但司言却是知道,那女子不过是幻象所致,并不是苏子衿。
今日他并未食织梦树的果实,故而意识极为清醒,全然知道,自己面对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然而,即便如此,司言还是缓缓上前,清冷的神色一如既往,让人看不出丝毫情绪。
等到他入了屏风之内,便见那女子不着片缕,整个人没入水中,氤氲着热气的水上,铺满娇艳的玫瑰花瓣,衬的那玉雪般的肌肤,极为诱人。
“阿言,帮我加点热水,可好?”那女子似乎是听到了动静,于是转过头来,似笑非笑的盯着司言,语含娇嗔。
一直思念着的人儿,就在他的面前,那张与苏子衿一模一样的面容,盛着迷人笑意,媚骨楚楚,香艳至极。
司言心中微微一动,却只盯着那女子的面容,没有动作。
他知道这是假的,也知道自己不该为之所动,可他……真的太想苏子衿了,想到哪怕借着幻象看看这张脸,也觉得心满意足。
这种心情,就好像当初苏子衿瞧着若水的时候,几乎一致,只唯一不同的,大抵要在于两人的情分。
“阿言,怎么不动?”那女子蹙起眉梢,红润的嘴唇微微撅起,神色在那一瞬间,便丝毫不像苏子衿了。
即便在那女子的催促下,司言还是没有动作,就见他稍稍退后两步,手中执着的长剑落在那女子的脖颈之处,只要一个动作,便可斩断这美艳的头颅!
浴桶之中,女子似乎受到了惊吓一般,纤弱的身子微微一颤,立即可怜楚楚道:“阿言,你为何……为何要这般对我?难道你不爱我了么?”
一边说,她一边落下泪来,仿佛娇花一般的模样,任由哪个男人瞧着,都是我见犹怜。
然而,司言却是抿起薄唇,干涩的唇角含了一股冷戾,他沉默着盯着这女子,依旧不只一言。
眼前的女子,确实是这织梦树根据他的诉求所造,可织梦树与他先前遇到的幻境都是不同,相较于其他幻境的由心而生,织梦树最多只能造出一个形儿来,却造不出韵味。除非食用了它的果实,否则很容易便可将其区分开来。
但与此不同的时,他若想离开这个幻境,便必须将幻境中的‘女子’斩杀,唯有如此,他才能入第三个幻境,直到踏过今日这里所有的幻境,他才能够完完全全走出。否则,他只会困在幻境之中,毫无挣扎的余地。
沉着眸子,司言神色很是冷淡,手中长剑微动,便打算立即动作。
只不过,那浴桶中的女子显然是看出了司言的杀机,就见她眸光一暗,转瞬之间便跃然从浴桶中而起,水花顿时四处飞溅。
不知何时,她自浴桶的一侧提起大刀,毫不犹豫的便朝着司言的方向砍了过来!
这里的幻象虽是假的,但却可以致命,但凡被幻象所伤,都是实实在在的受伤,正是因为如此,这些幻象中大都是‘女子’,为的便是靠近他,并且杀了他!
随着那女子的动作,司言眸光一瞬不瞬,顿时便运气,朝着那女子一掌击了过去,只听‘砰’的一声,刹那之间,那女子便被内力所冲撞到,整个人撞在了不远处的木板上,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司言寒着脸容,丝毫没有犹豫的便提剑前去,打算一剑结果了那女子的性命。却是不料,一瞧见他提剑前来,那女子便美眸一动,方才那狰狞的神色,也一瞬间消失了去,只剩下楚楚可怜的动人姿态,令人心头发憷。
“阿言,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啊!”那女子咬着唇,不着片缕的雪白娇躯十分惹眼。
只是,司言却没有丝毫动容,仿佛眼前不过是死物那般,面容冷峻至极。
薄唇微微一动,他居高临下的瞧着那女子,凤眸看不出一丝情绪:“从哪里出去。”
这些时日,他不断斩杀与苏子衿容貌一致的幻境女子,且在动手之前,都要问她们,从何处可以出去。
这世间,有无数奇诡之处,既是这些‘物什’都要他的命,那么他便挑了最像‘人’的,瞧着能不能问出什么。毕竟这处太过诡秘,唯独的活物也就是幻境之中的‘人’。
“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那女子往后缩去,神色之间很是慌乱,就好似具有生命的‘人’一般,丝毫不像幻境之中的虚假。
她的话音刚落地,便见司言手中长剑逼近一步,那女子瞧着,就愈发慌乱害怕起来,可她依旧是摇着脑袋,闭口不言。
如此情况下来,司言神色更加凉了两分,凤眸略显深邃,他手中长剑提起,在那女子猝不及防之际,手起刀落,一瞬间便将那女子的头颅砍了去,俨然没有一丝心软的意思。
收回长剑,司言看了眼依旧淌着鲜血的女子,头也不回,便朝着前头走去。
这一次,四周白茫茫一片,方才闺房,如今也成了冰天雪地,稍稍运气内力,司言紧紧盯着前方,眼底一派莫测。
直至走到一半,他忽地一掌击向右侧的位置,凤眸含了一丝杀意。
“司言!”就在这个时候,忽地有身影蹿了出来,他险险的避过司言那凌厉的一掌,径直便到了他的面前。
司言抬眼看去,便见对面站着一个清俊的男子,那男子一袭白衣,外罩一件墨色大氅,容色生的很是好看,一双狭长的眸子,盛着璀璨的笑意,显然便是墨白无疑。
“墨白。”司言凝眸,神色淡漠依旧,黑曜石般的眸底,却闪过一抹怀疑。
在这幻境许多日,他从未见过墨白的身影,这大抵算是第一次……可眼前的墨白,瞧着倒是与真实无异。
就在司言深思之际,墨白已然逡巡着四周,朝着司言缓缓走来。
“世子,我是来救你的。”对于方才那一掌,墨白倒是没有计较,在这荒漠之渊,能够活如此久,其实极为困难,若是没有这份警觉,想来很难做到。
“救我?”司言挑起眉眼,冷峻的脸容划过一抹嘲讽:“谁人让你来救我的?”
司言自入了这荒漠之渊几日后,便明白,要么是他失踪的消息无人知道,要么便是所有进来的人,都被荒漠之渊吞噬,无论这两个原因哪一个,墨白的出现,都极其可疑。
“我知道世子不信。”墨白淡淡一笑,说道:“这里是荒漠之渊,若是没有料错,应当是在织梦树里头……世子不相信,也是人之常情。”
说着,墨白从从袖中拿出一只手镯,那血色的玉镯隐隐泛着红光,看的司言眸光微动。
“血月玉镯!”司言抿起薄唇,神色异常冷清。
这血月玉镯,一直是在苏子衿的手中,只是在烟京之际,苏子衿曾说过,归还给了墨白……那一日,大概便是她从墨白那儿寻着为他解了劫难法子的时候。
“不错。”墨白笑着点头,解释道:“先前因着要修缮地宫,便找世子妃借来了这血月玉镯。”
血月玉镯曾经是司梦空的不假,但却是也是墨门的至宝之一,当年其实是墨寻幽赠了司梦空一对血月玉镯,左右便是定情之物。后来司梦空死了,墨寻幽更是用血月玉镯建造地宫,因着司言和苏子衿破坏了地宫,墨白至今还未全然修缮完毕,故而那时便找了苏子衿先借与他,而苏子衿闻言,却是要将血月玉镯还给墨门……
“你是用着血月玉镯进来的?”司言闻言,不动声色的看了眼墨白,神色很是寡淡。
“是,也不是。”墨白摆手,低笑道:“世子大约不知,这荒漠之渊,唯独我墨门先辈,墨寻幽活着出去过,虽那时他对外宣称荒漠之渊空寂无物,但实际情况,却并非如此,只是当年墨寻幽出于某种理由,隐瞒了真实情况……”
“当年入这荒漠之渊的时候,墨寻幽本就是要对其进行改变,或者说,应该是彻底摧毁荒漠之渊。毕竟这地方太过诡秘,时常有人死在其中。只是,到最后,墨寻幽才发现,这荒漠之渊,无法被摧毁。所以,他便用血月玉镯为契,让整个荒漠之渊的魔物对血月玉镯起畏惧之心。”说到这里,墨白继续道:“此次,我便是拿了血月玉镯,才能在最快的速度,找到你,而我们,必须快速离开。”
荒漠之渊,其实并不是容易进入。基本每一个月都只有一日的开启时间,想来司言被算计,与蛮族巫师分不开干系。所以,今日他前来,便是趁着这个机会,务必将司言带回去。
听着墨白的话,再见着那血月玉镯,司言心中顿时便相信了几分。毕竟这织梦树再如何厉害,也无法将血月玉镯这一类事情,知晓的这样清楚。
微微颔首,司言便道:“走罢。”
说这话的时候,司言依旧面无表情,分明是‘有求于人’,可偏生他瞧着便是丝毫不像有求于人的模样,看的墨白心中无言,正打算说什么,却觉心口处堵的厉害,喉头的血腥味,也随之越发浓郁起来。
强压下那股疼痛感,墨白攒出一个笑来,点了点头,便立即领着司言,朝着前头走去。
一路走去,幻境消散,便是泥潭之地,也不复存在,唯独尸鬼四处涌动,却没有一个敢靠近,这一点,无疑便是让司言想到了先前在地宫的时候,有一回苏子衿险些被伤,可在即将触到之际,却又极为畏惧的弹开了,想来,那时候便是对苏子衿手上戴着的血月玉镯的一种畏惧!
司言心中如此想着,却还是留意着周围的一切,包括墨白的动向。直到半个时辰过去,两人竟是蓦然的便踏出了荒漠之渊。如此轻巧,看的司言心中有些诧异。
荒漠之渊的外头,此时正是黎明初升,云霞漫天。
冷风刮过,带着一股清冽的气息,扑鼻而来。
司言拧着眉梢,兀自想得入神,只这个时候,墨白却是看向司言,淡淡道:“我见过苏子衿了。”
他背对着司言,缓缓一笑,神色有些恍惚。
司言闻言,却是没有说话,他看了眼墨白的背影,也不知在想着什么,神色极为冷峻。
“她状态不是很好。”墨白转过身,静静的盯着司言,脸上有苦笑溢出:“听说要临盆了,你尽早赶回去罢,莫要让她等太久了。”
一边说,他一边将血月玉镯递给司言,接着道:“这物什,也用不上了,带回去与她罢。”
“墨白,”司言没有去接,就见他薄唇抿成一条直线,问道:“你为何救我?”
他看的出来,墨白真心欢喜苏子衿,也知道,墨白并不是那等子无私之人,正是因为知道,他才奇怪,毕竟若是他死了,他可以趁虚而入……
“为何?”墨白闻言,不由笑了起来:“因为你死了,她可能也活不了了!”
垂下眸子,墨白有些失神,摇头道:“你不知道,我先前见到她的时候,她瘦了许多……许多。挺着一个肚子,身子却娇小的厉害,若是再这样下去,我不知道,她还能够硬撑多久。”
一回想起苏子衿的模样,墨白便心中抽疼,那个言笑晏晏依旧,却掩不住憔悴的女子,如何能够让他不心疼?
只是,一听墨白提起苏子衿的近况,司言心中便是一颤,再多的疑问,在面对苏子衿的事情时,一瞬间便再也不重要了。
抬眼看向墨白,司言沉声道:“多谢。”
说着,他没有再逗留,连墨白递来的血月玉镯都没有收下,便一个闪身,很快消失了。
荒芜的土地之上,唯独墨白一人站在原地,手中捏着那泛着红色光泽的镯子,失魂落魄。
然而,喉头那涌动的感觉,再抑制不住,就见墨白‘噗’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脸色在那一瞬间,苍白如纸。
“主子!”黔竹自暗处飞奔而来,惊恐的扶住墨白摇摇欲坠的身子,唤道:“主子,你……你撑住啊!黔竹这就带你回去,带你去见祖师!”
司言不知道的是,墨白之所以如此迅速便带着他离开荒漠之渊,不是单单因为这血月玉镯的原因,而是因为,他将所有精力都注入到血月玉镯之中,以肉眼看不见的血脉羁绊,牵出一条道路,由此两人才能如此迅速的便离开荒漠之渊。
可墨白本就是受了天谴,如今这般耗尽元神之力,委实是无异于找死!
……
……
锦都的一月底,寒冷至极。
长宁王府这几日,越发的热闹起来,不仅燕夙前来,就是喜乐和百里奚,亦是在前些时日,辗转抵达都城。
于是,乔乔便盛情款待,邀了他们入住长宁王府。
苏子衿知道,乔乔是为了她,为了……让她忘却忧烦,暂时安下心。
这一天,黄昏将至,空气中弥漫着淡淡酒香,喜乐和百里奚坐在石凳之上,面对着苏子衿,两人喝的酣畅淋漓。
“好酒,果真好酒!”放下手中的杯盏,喜乐笑眯眯的看向苏子衿,咧嘴道:“苏子衿,等你生了孩子,就把酿酒的法子教给我呗?”
一边说,喜乐一边朝着她挤眉弄眼,惹得百里奚不禁打断,出声道:“老子的师父要教也是先教老子,你凑啥热闹?”
百里奚原本是跟着轻衣一起,四处找着清漪的下落,但半路却又听说苏子衿的事情,于是他倒是破天荒的离了轻衣,背着古剑,独自前来锦都。
“去你的!”喜乐哼了一声,瞪眼道:“你特么有小媳妇儿紧盯着,还想酿酒来喝?难不成不怕你那婆娘收拾你?”
她口中的小媳妇儿、婆娘,自然便是指轻衣了,虽说喜乐对轻衣并没有多么熟悉,但到底还是知道,轻衣不太喜欢‘酒鬼’,而呆在她身边的这些时日,百里奚也显得极为克制。
百里奚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你这话,三分老子是爱听的,剩下七分,就有些讨人厌了!”
“三分?”苏子衿在一旁,听着这两人斗嘴,不由笑道:“莫不是小媳妇儿那句?”
“还是师父了解老子,哈哈!”百里奚闻言,丝毫没有不好意思的情绪,反倒是得意一笑,那副恬不知耻的少年模样,平添了几分明艳之色。
“小轻衣确实即将成为老子的媳妇儿,但婆娘什么,可真特么粗俗。”说着,百里奚看向喜乐,哼哼唧唧道:“喜乐,你这般俗气的样子,将来是没有男子欢喜的!”
百里奚煞有介事的说着,那语气,倒是有股洋洋得意。
喜乐闻言,不以为意的撅起小嘴,嘻嘻笑道:“我粗俗啊,可你不粗俗?天天老子老子的,估计你家轻衣是要嫌弃的。”
“你胡说!”红衣微微一动,百里奚站起身来,俊朗的脸容有不服气之色若隐若现。
“我怎么胡说了?”喜乐笑眯眯道:“不信你问苏子衿呗?”
一听喜乐提起自己,苏子衿便深觉好笑至极,可正当她打算说话之际,便听一道男子的声音,忽地响起,惊起无数涟漪。
“你们说什么呢?”男子俊逸的脸容弥漫着笑意,恍然便入了众人的眼帘:“这样高兴?”
一边说,他一边踏步入内,桃花眸子盛着璀璨笑意。
喜乐闻言,心中咯噔一声,下意识便劈开眼睛,不敢看去。
自那次她与苏墨在幻境中的一吻过后,两人便几乎没有正面打过招呼。一直到她前些日子来了锦都,也没有见过苏墨。她不知是自己有意避开,还是苏墨有意如此,分明靠的很近很近,两人却是几乎没有任何交集。
但凡苏墨前来找苏子衿,她便是不在,但凡苏墨离开了,她便又出现,这样几日下来,苏墨便因校场有事,少了前来长宁王府的次数。而喜乐,不知为何也开始下意识的不想看见苏墨,说不出来为何,只觉先前的尴尬感觉,又重新涌了上来。
“二哥今日瞧着有些不同。”苏子衿不着痕迹的看了眼喜乐,却还是弯了弯唇角,笑道:“瞧着竟是与大哥有些相似了。”
一听苏子衿喊二哥,喜乐便是瞳孔一缩,随即她抬眼朝着对面看去,就见那男子手中执着一把精致的折扇,眼角眉梢流露出风流之色。
“妹妹竟是看出来了?”苏宁闻言,不由讶异道:“方才进来,一大帮的人可都以为我是大哥呢!”
一边说,苏宁一边笑着打开折扇,习惯性的摇了摇,看起来有几分不羁之意。
“二哥今日怎的了,竟是想装作大哥的模样?”苏子衿莞尔笑着,心下倒是对苏宁和苏墨两人区分的很开,虽说这两兄弟模样一般,身量一般,若是苏宁当真要扮作苏墨,也不算是难事。但在某些小细节上,两人的差别还是极大比方说苏宁手中的那把折扇,便是最好的区别。
“老子瞧着是被战王爷和战王妃训斥了罢?”百里奚挑了挑眉,调侃一般的看向苏宁。
百里奚性子也算跳脱不羁,而苏宁亦是相似,于是乎,在短短几日之内,两人成功厮混到了一处,平日里没少四处浪荡,这一度是让战王妃说教了一番。毕竟苏子衿如今这样的情况,他们是想着多留着这些故交在她的身侧,以免让她空了便胡思乱想。
“呿!”苏宁瞪了眼百里奚,虽不愿意承认,却还是点了点头,百无聊赖道:“爹娘不都说大哥稳重么?让我平日里学着点大哥……不然就不给我娶芳菲!”
耸了耸肩,苏宁无奈的走上前来,兀自坐了下来。
见苏宁托腮,全然没有了方才那故作沉稳的模样,喜乐心中所有的不自然,在一瞬间便消散了去:“我听说你两可是定成亲的日子了,怎么会说不让成亲,就当真不让成亲的?”
在喜乐看来,战王夫妇左右不过是威胁一番罢了,当不可能真的如此行事,毕竟成亲之事可是早早便安排下来,哪会如此草率?
听着喜乐的话,苏宁摇了摇头,苦着一张脸,叹道:“喜乐,你是不知道我娘的性子,别瞧着她温柔善良的,骨子里可是说一不二,而我爹呢,又是怕媳妇儿怕的要命,但凡我娘说往东,他绝对举着双手双脚赞同。”
一边说,苏宁一边忧愁着一张俊颜,心中只想着,如何能早点将沈芳菲娶进门儿。这世上的事情,便是如此有趣,从前他瞧着沈芳菲百般不耐,现下便是百般的想粘腻着她,大概他这性子,到底还是随了战王爷。
可偏生,战王妃嫌弃他行事太过浪荡,要他稍稍收敛性子,还扬言,若是无法像苏墨这般,便不让他成亲。故而,苏宁今儿个才如此别扭,在外头学着苏墨平日的样子,努力做一个沉稳的人。
“这和我娘有一拼!”百里奚忽地便有些来劲儿,哇哇叫道:“我娘也是这德行啊,她若是真想做些什么事情,就是全天下人都觉得怪异,我爹也是会赞同!”
说着,百里奚叹着气,拍了拍苏宁的肩膀,一副‘兄弟我懂你’的模样,看的一旁喜乐不禁翻了个白眼。
只这时候,苏子衿却是看向喜乐,从容道:“喜乐,你方才可是将二哥认作了大哥了?”
苏子衿这般提起苏墨,显然便是有意的,便是一旁百里奚闻言,也不由贼兮兮的一笑,发出一声起哄的唏嘘。
“有点……”喜乐倒是不扭捏,只皱了皱精致的小鼻尖,撇了撇嘴,道:“那也不能怪我,谁叫苏兄和苏宁这样相像?”
不止是相像,因着两人是兄弟,自小一起长大,几乎将对方的脾性与神韵都摸透了。这样一来,便是模仿彼此,也显然是信手拈来。
“喜乐姑娘怎的叫我名字,却喊大哥苏兄?”苏宁不知喜乐和苏墨的事情,只皱了皱眉梢,显得有些惊诧。
按理说,喜乐和苏墨,也算是认识的比他来的时间长,即便在不知两人的‘暧昧’的情况下,苏宁还是知道这一点的。
只是,方才喜乐唤他苏宁,却称苏墨为苏兄……如此疏离的叫法,倒是令他有些错愕。
称呼?
喜乐闻言,心中微微一愣,下意识便脱口而出:“那是因为,苏兄也喊我喜乐姑娘呗!”
只是,这话方一出来,她便觉得不对劲,说不出来为什么,只觉心中有些奇怪的感觉,若是说情分上,她其实与苏墨,一直极为疏离,不是么?
……
……
大约用了晚膳,百里奚便独自回房了,只喜乐不死心,一直缠着要她将酿酒的配方与她。
如此一来,便径直跟着苏子衿,进了屋子。
青茗那一头,端了安胎药与苏子衿,还没等着苏子衿喝药,喜乐便央求道:“子衿,教教我呗,你瞧我现下在你这儿喝酒喝得厉害,等他日不同你一起了,铁定要馋得慌。”
一边说,喜乐边咧着小嘴,笑嘻嘻的模样,很是讨喜。
苏子衿闻言,心下略微一沉吟,便笑着说道:“可以是可以,只是……你需得回答我几个问题,如何?”
一听苏子衿妥协,喜乐立即便高兴起来,兴冲冲的眨着眼睛,点头道:“好啊,好啊!别说是几个问题,几十个问题我都告诉你!哈哈!”
见喜乐这般模样,苏子衿不由凝眸,笑吟吟道:“首先呢,你得先同我说说,对我大哥是个什么感觉?”
要说苏子衿如今最为好奇的,大概就是喜乐和苏墨之间的感情了,这两人分明瞧着有些暧昧,可有时候表现出来,又好像清白十足,如此矛盾的存在,倒是叫苏子衿有些看不明白。
“什么……哪有什么感觉?”喜乐扭过头,有些躲闪道:“就是普通朋友呗,能有什么?”
大大的眼珠子微微一转,喜乐便挠了挠脑袋,强压下心头的那抹不自然情绪,暗自嘀咕。
真特么奇了怪了,为何苏子衿一提这事儿,她就这么心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