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轻尘走了过来。
他看出了卫无嗔的困惑。
他也听到了周围的闲言碎语,那些无聊的言语,似乎是对笑靥姑娘的讥讽,又似乎是对他自己的讥讽。
无论什么时候,世间总会存在这些唯恐天下不乱的闲人。
他大略看透了世情,却始终没有看破一个“情”字,无论是爱情或者友情,所以,他不会介意别人嘲笑自己,却不会容忍别人讥讽笑靥姑娘。
之所以迟迟没有介入争端,不过是由于需要检查马匹身上的痕迹,以确认车马忽然失控的原因。
“龙先生,我愿与你一战!”
龙渊微微一笑,没有回答,目光移向笑靥姑娘,没有看出什么端倪,又望向卫无嗔。
卫无嗔叹道:“孩子,你又何必搅这趟混水?”
柳轻尘笑道:“卫师叔,假如您老人家知道我的师承来历,就不会这么说了。”
卫无嗔微微发怔。
柳轻尘的出身的确是个谜!
据说江静初亲眼见过柳轻尘的剑法,也说不出其来历,更何况别人?
“你……唉,你绝对不是他的对手,何必自取其败?”
“从磨砺出,我愿意成为那一柄宝剑。”
“千万小心。”纵然千言万语,难以挽回那颗赤子之心,卫无嗔只好加以叮咛。
“放心!”
“龙先生,我与你终将一战,不过不是今日。”柳轻尘望着龙渊。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
“难道你认为我已经经历一番激战,体力有损,不愿意占这个便宜么?”
“是,有这方面的原因。”
“大丈夫横行天地之间,随时要面对各种险境,这点小问题算得了什么?我都不介意,柳公子又何必拘泥于物?”
“在体力、精气处于最鼎盛的状态之下,才能将武功发挥到极致,假若你能在三百招之内将我击败,江南武林就没有对手了。”
龙渊默默地望着柳轻尘。
原来柳轻尘想要衡量自己的武学境界,所以希望自己能够全力施为,放手一搏。
在柳轻尘身上,依稀有一些燕飞云的影子,那坚毅的神情、坚决而沉稳的气度,如此相似。唯一不足的是,柳轻尘欠缺了一分自信。
“未曾比武,胜负难料,柳公子何必自谦?”
“我自认为顾大侠、萧大侠等前辈都不能在三百招之内将我击败,已经很狂妄了。当然我也有点自知之明,以我目前的功力而言,远远不足与龙先生争辉。”
“好,请你定个日期!”
“我急着赶赴苏州,拜访一位故人。此事过后,一定向龙先生请教!”
“哦?你所说的故人,不会是燕飞云公子吧?”
“恰恰是他!”
“不知你想要向他发难,还是想要为他助剑?”
谁又能够想到,平淡的语气之下,隐藏着浓烈的杀机。
慕容清轩远赴黄山,人尽皆知,柳轻尘当然不会拜访慕容世家;而苏州城中另行汇聚了无数英豪,龙渊唯独关心燕飞云一人而已,二人两次交手,早生出英雄相惜之意。
听闻柳、燕二人曾有过节,假如柳轻尘前去寻仇,那就不妨将他留在苏州城外!
“呵呵,两者都不是。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必须询问燕公子,因为普天之下只有他才能解答。他遇到了什么麻烦,请龙先生不吝相告。”
“其实也没什么,断肠府、老狼谷与燕公子一方发生冲突,已经约好了决斗日期,此事很快就会传遍江湖。再过几天,我也会返回苏州,一睹龙争虎斗的盛事。”
“那好,我们到时再见!”
龙渊率领着部下,浩浩荡荡而去。
那身材高大的中年车夫缓缓走上前来,脸上一片羞愧的神色。
笑靥姑娘轻轻挥手,阻止了他的说话:“刚才发生的事情,不需要解释!你一定有特别的原因,才会离开我的身边。”
中年车夫长长吐出一口气息,说道:“谢谢你的理解。我一时不慎,几乎酿成大错,心中非常惭愧。人生相遇,分分合合,从今日起,我要离开姑娘了。”
笑靥姑娘怅然说道:“想不到离别是这么仓促。在我独自踏上旅途之后,你是我所认识的第一位朋友。你不惜放下自己的事情,一直陪在我身边,照顾我,令我感激不尽。”
离别的情怀,总是充满着惆怅,充满着感伤。
恋人是如此,友人也是如此。
不知不觉中,柳轻尘被眼前的景象所打动。
他不由说道:“其实,你不必离开。无论遇到什么困难,我们一起去面对。”
中年车夫摇了摇头。
他刻意整理过凌乱的服饰,仍然不能遮掩争斗的痕迹,而被柳轻尘一眼看穿。
该来的终究要来。
仇家已经追到眼前,迫使他不得不离开马车,前去解决是非;当然他也不是好惹的,奋力击退了几名充作前锋的杀手。
可是下一次呢?
那些如幽灵一般的仇敌,拥有极为可怕的黑暗力量。万一将笑靥姑娘卷入进来,结果不堪设想。
“照顾好她。”说罢,他跃上马车,扬鞭而去。
或许,他不愿意承认,在那颗高傲的内心之下,竟然对柳轻尘充满了忌妒。
年华已去,许多情怀只能隐藏在心底。
唯有默默离开。
柳轻尘耐心地等待着,直到笑靥姑娘收回了视线。
他一直在享受着等待的过程。
那回眸远眺的姿态如此曼妙,令人激赏;若非那飘飘的衣袂和飞舞的长发,整具躯体和姿态简直就构成鬼斧神工般的艺术品。
不,纵有鬼斧神工,也雕琢不出这么完美的神态。
笑靥姑娘轻声叹道:“经此一别,不知道还有没有相见的机会。”
柳轻尘坚定地说道:“有,一定有。”
笑靥姑娘垂下了眼帘。
柳轻尘究竟是在安慰她,还是真正判断出了未来的局势?
她没有询问,因为她不喜欢询问。
天生的恬静特质,加上后天的培养,使她形成了默默思考的习惯。
最终,她决定相信他。
他天生就属于那种值得信赖的男人,而她,在心理上,也愿意去相信他。
柳轻尘有些紧张,他需要好好想一想。
他说得非常坚定,纯粹出于对少女的关怀,假如没有足够的理由作为依据,他的保证必将流于形式。
卫无嗔一直静静地站立着。
眼前的情景,让他想起在京城时与燕飞云的相遇。
燕飞云、柳轻尘,一样的年少,一样的英姿。
青春的活力,赋予人类无限的生机和希望,多么令人羡慕!
自己真的老了!
所以才会无端平添了许多耐心?
他使劲地摇了摇头,不过想要帮助别人解除困惑而已,怎么自己反而生出许多烦恼?
很快,他“嘿嘿”干笑了两声。
既然会因为两个可爱的年轻人而心动,尤其是笑靥姑娘,就足以表明自己的心态还是非常年轻。
突然的发现,让他立即安下心来,重新恢复了坦然自若的心境。
“轻尘,你的判断绝不会错。”和蔼的语气,透露出浓浓的关心。
“卫师叔也这么认为,我就放心了。”
“年轻人应该自信一些!”卫无嗔用力拍拍柳轻尘的肩头,“在思想上产生动摇,缘于你对双方实力的权衡。由此可以推断,你一定认为那些仇家具备某种可怕的力量。”
“正是这样。”柳轻尘飞快答道。
事已至此,无需再作隐瞒。
在这个问题上,固然要考虑到笑靥姑娘的心理感受,更要考虑到事态的严重性。错误的信息将会导致错误的推断,万万不能等闲视之。
卫无嗔目光如炬,将二人的神色变化都看在眼中,他更觉得有必要提醒柳轻尘。
“遇事冷静客观,乃是江湖上赖以生存的法则。有时甚至要冷酷无情,排除一切外界干扰,才能准确推断事物变化。”
“是。”柳轻尘羞愧不已。
卫无嗔见此情景,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要知道柳轻尘声名之高,未必在自己之下,却对自己这么谦虚恭敬,实属难得;反过来说,或许正是他拥有许多优秀的品质,才能在年纪轻轻之时,就有了这般成就。
“你我叔侄之间,何须这么拘谨?”卫无嗔话锋一转说道,“据我所想,你能够推测出那些仇家力量强大,应该与那匹失惊的战马有关。不知你有什么发现?”
“战马全身上下仅有一道伤口,再没其它疑点。伤痕位于眼角下方,角度由下倾斜而上逐渐深入,而创口处粗糙不均,情形较为特殊。”
“嗯,似乎有些特殊。那么你的结论呢?”
“我反复推敲,勉强得到一种解释,那就是有人将碎石之类的物品弹落地面,利用反弹之力击伤战马,形成这种奇特的擦伤。”
“不错,不错,这一推断大胆而合理。使用这种手法,在力量和角度的取舍上,要求非常精准,可见其人不仅擅长施放暗器,而且内力精纯奥妙。无怪乎你心存疑虑!”
“更可怕的是此人心机极深,一件细小之事,都做的这么神秘。我就站立在马车前方不远处,却没有听到暗器破空之声,着实令人惭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