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晴朗的天气。
燕飞云端坐在椅子上,反复回想着刚刚发生的事情。
一大早,吕轻绫就登门拜访,让他觉得有些意外。毕竟,他们仍旧处于敌对的局面。
吕轻绫没有谈及任何实质性的话题,只是询问了他的近况,例如,在此地起居是否适应等等。
百笑堂中,吕轻绫算是个人才,言行果断,是那种想做便马上去做的类型。
他们彼此之间没有私怨,甚至都很看得起对方。当然这只是一种欣赏,和男女之间的情感并不相同。
她的真正用意是什么?
她是一个聪明人,应该知道他对百笑堂的态度绝不会更改。假如想让他透露一些工程上的消息,绝不可能。
嗯,或许赵有群让她来探听消息,她明知事不可为,勉强应付交差?
这时,传来一阵轻轻扣门的声响。
门没有关,那人径直走了进来。
燕飞云马上看到一张熟悉而美丽的面孔,四目相视,房间里升起一丝难以觉察的尴尬气氛。
那女子抢先开口问道:“你一向生活得还好?”
燕飞云淡淡说道:“还好。”
紧接着,又是那恼人的沉默。
她的目光开始游离,扫视着房间的布局,最终又落在燕飞云身上。
“飞云,闲暇之时,你可曾想起过我?”她的声音开始变得温柔。
“没有。”燕飞云淡淡答道。
他望着眼前的女子,她依然是那么美丽,似乎岁月并没有给她留下什么痕迹。
“真是个绝情的家伙!”她的声音在瞬间有温柔转化为幽怨,不知是叹息自己的魅力悄然而逝,还是感慨现实的残酷,原先那么钟情于己的人,竟已变得如此冷漠。
“你知道我不喜欢说谎。”他将声音提高少许,依旧是那种平淡的音调,“我很少憧憬未来,更不喜欢缅怀过去。”
他的目光很锐利,足以捕捉到那美丽脸庞上闪现出的一丝恼意。
他只好继续说道:“或许是需要为生活而奔波,无暇去追寻那些美好的回忆罢。”
他心中突然升起一种不想伤害对方的心思,所以补充这番说话。他先前所说才是实情,毕竟他自幼受师长教诲,要将全部心思用于眼前之事,而不要沉湎于幻想或回忆,已经成为一种挥之不去的习惯。
“飞云,你可曾想过,假如以前我们多些争吵,或许我们会走在一起,生活将会是另一般景象。”
燕飞云没有说话,他实在无法应对对方的话语。
这种假设对于他而言,显得不可捉摸,也很难明白对方想表达些什么。
曾经,他深深爱着这个美丽的女子。
那是青春年少的时期,偶然也有相互独处的时候,他喜欢听着对方的娓娓而谈,那种轻柔的声音如此悦耳;也喜欢看着对方的神情,那蕴含的笑靥如此的真切。以至于他有些迷茫,经常会陷于无言之中,只能用心去感觉、体会。
及至年长之后,他方才醒悟,一个青春期的女孩子,需要的并不是倾听,而是热烈的爱慕以及嘘寒问暖式的关怀。
恰恰相反,自己当年的那种情感,正是一个男孩子最纯真的爱慕,也是女孩子不能理解的情意。
因而,许多青年男女彼此错过,完全是命运所开的玩笑。
这就是人生,真实而又无奈的人生
“你前来看望我,不会单单是为了回忆吧?”终于,他干涩地说道。
他不想持续那种令人不知所措的沉默,虽然自己的说话有些生硬,但实在是想不到更适合的语言。
“好吧,我们就说眼前之事。你说这项工程,将会**呢?”她轻轻锁起蛾眉。
“此事事关重大,恐怕不是我所能判断。官府做事,都有特定的程序,你们几方各有各的门路,就看谁操作更为到位。”
“对我们来说,这项工程十分重要,我们当然是极力争取,官府方面倒不用担心。”她随口应道。
她在掩饰着内心的犹豫,要不要把自己的秘密告诉他?
难于决定,当然是因为事关重大!
事关重大,导致更难决定!
燕飞云望着那深邃的双眸,不由叹道:“无忧山庄那么大的产业,还不够你们忙碌么?眼下的工程虽然利益重大,但需要施工方全力以赴,才能保证按时完工。”
“假如我一定要将这项工程拿到手,你会不会助我一臂之力?”她语气很恳切,外表看起来也仿佛有些无助,很容易引起别人的同情。
“我一介布衣,恐怕也帮不了你什么。”
“飞云,我只要你答应即可。至于你帮不帮的上忙,那是另外一回事。”她的声音竟有些轻微的颤抖。
燕飞云没来得及说什么。
因为,一阵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瞬间便到了门口。
谈话到此中止。
她恨恨地扫了潘辰一眼,眼看大事可定,骤然间又变得扑朔迷离,这份心中之恨着实难以言语。
大家都是明白人,彼此的用意都极清楚,各施其能罢了。
她微笑着说道:“少楼主,听说好几家工程方都拒绝和藏剑楼合作,不知道你们最终可有找到合作之人?”
潘辰淡淡说道:“不需要少夫人费心,少夫人要想心想事成,恐怕还须下些功夫。”
她在谈笑之间,就向燕飞云暗示了藏剑楼的窘境,没有必要再说什么。
“飞云,你既然没拒绝,我就当作你同意了哦。”
说罢,飘飘而去。
潘辰望着那倩丽的身影远去,不由冷笑一声。
燕飞云深知,这是竞争对手之间一种无形的敌意,他也不便明显支持哪一方,急忙招呼潘辰坐下。
潘辰接过一杯清茗,却没有啜饮,只是在手中摆弄。
燕飞云瞧着他,也不知从何处开始说起。
从方才的对话来看,似乎藏剑楼没有找到适当的合作伙伴,他们已然下了功夫去打通关节,折耗银钱无数,恐怕将会一无所获。
“这个工程,我们本来是志在必得,恐怕失算了。”潘辰长叹一声。
“大哥何必灰心,没到最后时节,成败尚未可知。”
“我们平素和一些工程方颇有接触,原本想借助他们的力量,共同承接这一工程,谁知他们好像商量好一般,个个推辞。若非我爹严命,我必然带人拆了他们的招牌。”
“既然是生意场的朋友,也只能谈些生意。楼主所虑极是,只是这项工程利益甚大,他们竟不愿参与,必然有特别的原因。”
“这是自然,他们口头上只是推托已有工程要做,人手不好安排,无意中我才了解到,竟有人暗中威胁他们不得参与此项工程。按说他们在白道上呼风唤雨,**上也颇有应酬,平时个个凶横。今次竟然不敢反抗,显然阻止他们的那一势力非常强大,或许有人已经暗中吃了苦头。”
潘辰见燕飞云只是倾听,就继续说道:“飞云,你觉得另外三家,谁最有可能是这一股势力。”
“大哥,现在的问题是找到合作方,我们没有时间调查这些琐事。究竟谁在暗中作梗,以后再说吧。”
“也罢,这件事情以后再说。”潘辰话音一顿,说道,“飞云,坦白和哥哥说,你支持哪一家。”
“除了藏剑楼之外,自然是无忧山庄和我有些来往,我希望他们能得到这一工程。”
“嘿嘿,这正是我找你的原因,”潘辰笑得颇为奸猾,说道:“不知道什么原因,我十分讨厌那对姓王的夫妇。昨晚在酒宴上,你们没有交谈,但是我直觉你们竟是旧相识。”
“大哥,你几时有了这种狡猾的气质,让我很不适应。”燕飞云笑着说道。
“我讨厌他们,当然要尽力破坏他们的计划,其中的关键就是劝你不要支持他们,明白了么?”
“你太高看兄弟了,就算我支持他们,也未必有效。”
“呵呵,哥哥说句不中听的话,这是你身在局中,而不自知。”潘辰的语气变得无比凝重,“总督府董师爷已经明示,将来谁能竞得这项工程,要看燕公子的决定。我们藏剑楼花了那么大本钱,难道连一句话也买不回来么?”
“我不过倚仗恩师之力,又曾参与过黄河堤坝重修之事,才有资格参与这件事,哪有如此权力?”燕飞云吃惊不小,急忙解释。
“总督大人为何如此看重你,我也深感困惑。董师爷是个厉害角色,在这一点上绝不明言。不过,我已经看到无忧山庄来过人了,另外两家也必定要找你讨些情面呢!”
燕飞云心中惊疑不定,百笑堂和无忧山庄都来探听消息,莫非真有此事?
至于总督大人为何看重于他,他自然清楚其中原因,只是实在耻于谈及。
潘辰嘿嘿一笑,说道:“无忧山庄身处山西,不可能有水利方面的经验,所以他们也要与人联手才行。你知道他的合作方是谁?”
“谁?”
“癞皮象!”
燕飞云一听此言,不禁眼皮直跳。
癞皮象?
这家伙臭名昭著,在做工程的时候,大肆偷工减料。
在黄河修堤之时,燕飞云就与癞皮象发生过冲突,可惜燕飞云位轻言微,追究不能阻止癞皮象的行为。
最后,果然在他的工程段上,出了极大的问题,牵连官员无数。
偏偏此人不知如何打点,竟然只是罚银了事。
潘辰看了一眼燕飞云的神色,就知道他所说的话起了极大作用。
于是,他继续说道:“官场倾轧,手段极为残酷。将来工程万一有所闪失,总督大人自有余地,将责任推诿给你和巡抚大人。你在江湖上行走,倒也不必担心,可是连累到老恩师的话,你难免含愧于心。出于这一原因,我必须来找你谈谈。试想,假如无忧山庄抢来这项工程,必然耽误巡抚大人清誉,飞云你好自为之。”
燕飞云内心激荡,暗恨无忧山庄有眼无珠,竟然与那种贪残之人联手。
天理不容!
就算自己有心相助,也只能选择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