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波旬被玉灵子一番胡言乱语扰乱心境,本想扭头就走,可见到玉灵子一脸认真,他那股恶心劲儿便没法化解掉,忍不住在心中暗骂道:“天下竟有这么无耻的人?竟有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的角色?外道们都称老夫为天魔,可老夫怎么觉得这玉灵子才是真正的天魔啊?”
各位要知道,那波旬也是一个历练多劫的修行之人,可他并未得根本智慧,修为也有重大缺陷,在哪儿?就在于他也有一丝观念没有打破:我的境界很高。他不屑于和修为差的人斗,那是因为这种自我定义让一般的人难进入他的法眼。他不容易被人扰乱心境,那是因为他修为所致,除了这束缚他的观念外,其他的观念也随着修为渐淡渐逝了。他境界中的“我执”并非特别顽固,许多东西也拿得起放得下,但偏偏就是因为当年不满众生瞻礼诸佛,他心中落下一个被人忽视的结症,这结症使他总想证明自己,证明自己才是真正的大智慧者。
是以他遇到佛门弟子和那些亲近佛法的人,总是习惯地去诱出别人修为中的漏洞,总是习惯地把那些修行者诱入迷惑之中,因为在他心中,这个过程最能证明一件事:佛法是有极大缺陷的修行法门,非正法,否则佛门弟子为啥那么容易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境,而被我波旬诱惑呢?由此再向上推,留下佛经的佛祖们,也没啥高境界可言,否则的话,所谓正法为啥能被我波旬破坏呢?
未入至道的修行者,心中总有种种困惑,不管是对境界的困惑,还是对“心”的困惑,又或是对“相”的困惑,总之都有障碍自己修行的地方。如果没有这些困惑,那早是大自在、彻底解脱的境界了。因此这些人面对波旬时,很容易被他抓住弱点而引向岐路。因为一个弱点既能成为弱点,往往正是你无法自控的那一环,往往正是你无法把握的地方,这弱点既在,一旦被人利用,往往会导致全盘皆输。
偏偏玉灵子这样的修行者是波旬极难利用的,因为在玉灵子眼中,自己的弱点确实存在,而且多得要命,要说都说不完。可自己虽然有这么多弱点,却拥有一项别人永远无法得到的优点,那就是连许多修为远高于自己的高人都为之赞叹的绝技:无极游魂手。每当他在其他方面受到打击,他都会用这法子来安慰自己:且不说当年连天极祖师和玄穹都赞叹我的无极游魂手,我那菩萨兄弟不也一样极其看重我的绝技吗?有此一念,足以让他完全活在自己的心灵世界中,变现出种种赖以自傲的幻境,变现出种种不把其他高人放在眼里的心境。甚至被人教训了,只要有此一念,他的心灵世界依然牢不可破。
任哪位修行高人在他面前,他都会想:你的修为高又如何?瞧不起我的无极游魂手又如何?我的绝技可是连我那菩萨兄弟都认可了的,你的修为有我那菩萨兄弟高么?他这种执着之刚强顽固,远远超出一般人……当然,这也从另一个侧面说明了咱们前时提到的一个东西,心力不可思议啊。
像玄穹这样的人,虽然修为远远高过玉灵子,可面对修为比自己高的人,面对一个自己无法游刃其中的境界,依然容易被人暗示、依然容易被自己境界之外的观念左右或是影响,不容易像玉灵子这般顽固坚定呢。
玉灵子见波旬低头沉默,以为对手在自己所提的条件下,感到束手无策了,心中大喜,立时上前笑道:“说实在的,波旬老仙,你的修为确实比老道要高,但就无极游魂手而言,老道却并不输于你。两人争斗,常常都难有绝对的优劣差距,关键在于以己之强攻人之弱,这才是取胜之道。你也不必妄自菲薄,老道虽然在擒拿手段上胜了你,但其他方面定然不如你,咱们也算各有所长,各齐各的。”
波旬闻言,险些将一口鲜血喷到玉灵子脸上,他怒极之余,转怒反笑,脸上怪相连连,双手平展,对玉灵子叫道:“呵呵,好好好,你居然与老夫之间还算各有所长?”
玉灵子一脸认真,点头道:“是啊,老道的强项在于无极游魂手,你的弱项在于不会无极游魂手,你一定要用自己的弱项与老道的强项相比,老夫也有点胜之不武……”说着他似觉自己赢得太容易,心中忽生欺负弱者的怜悯,叹道:“其实这场比试不用继续了也罢,老道占尽优势,完全是一边倒的局面,这……不如,咱们就此罢手,喝喝茶,聊聊天?”
他心中自恃高人身份,对待波旬时,完全不管客观事实上两者的差距,就像一个偏执的小学生与大学教授坐在一起喝茶,那孩子由自我定义而展现出来的“成熟、稳重、练达”等形象,在那教授眼中,怎么看也觉着别扭得很。
波旬闻言怔住,倘若对方是刻意挖苦他,是故意作出看不起他的样子,他不会生气,因为他无视对手这种假无畏、真恐惧。可偏偏他知道玉灵子的心思与别人不同,知道玉灵子口中说的话出自其内心真实想法,并非有意装酷,也并非有意气自己……那玉灵子已在不知觉中完全把自己放在高人的境界上和波旬对话,而且非常认真地与波旬平辈论交,非常诚恳地邀请对方煮酒论英雄。
波旬脑海中的怪念此起彼伏,越想越远,不知何时心中已没有了愤怒和恶心,只觉脑中空白一片,一会儿晕眩,一会儿苦闷,一会儿恍然若失……呆呆站在原地,眉头紧锁,似乎陷入了极深沉、极幽远的思考。
那玉灵子的智商有限,根本无法体会波旬的心境,不知道像波旬这样的人所思考的问题压根儿是他不可能想得到的,更加不知他的人生观引动波旬修行缺陷,致使波旬怪念纷呈,反而以为波旬在考量要不要继续这场比试,他心中欢喜之外,竟生微微遗憾,暗叹道:“虽说大家不打不相识,由对手变成了知己,可老道也失去了一个展示绝技的机会。”
他此念一生,暗道:“如此看来,我那菩萨兄弟说得不错,天下毕竟没有高人能窥透咱哥俩这绝技的真义,只有东方药师佛能与老道在无极游魂手上一较长短呢。”心中又起要和东方药师佛一比高低的愿望,忍不住大念药师的名号,只盼瞬间将此佛祖念到身边,大家马上以无极游魂手比试,同时让波旬作个见证。
那波旬一生之中,对诸佛名号最是敏感,玉灵子口中的佛号刚一开始,他立时醒转,惊怒道:“这傻瓜也学会念佛号了?!”正待将玉灵子震晕,又忽觉不妥,暗道:“不好,倘若现在就将此人震晕过去,他势必会说我耍无赖,用了擒拿手段以外的法子胜了他。”但转念又奇道:“我干嘛一定要和他比试擒拿手段?”
可要他放下身段,转身走开,偏偏玉灵子那恶心的形象又在他心中如鬼魅般纠缠,挥之不去,他欲走还留、欲说无语、欲哭无泪,似乎心中难受时却总找不到搔痒的地方,瞬息之间大起迷失之惑,忍不住叫苦道:“这鬼道士只怕正是我的业债!”
其实波旬此时只要转过念来,以平常心看待玉灵子,所有烦恼瞬间即可烟消云散,可偏偏他的缺陷正在于此,观念中没有完全而真正的平等无差,尚有分别,尚有相对。
玉灵子念了几声佛号,脑中灵光忽现,暗道:“咦,这波旬既然敬重于我,我也该趁着这机会让他放过我兄弟。”此念乍起,忍不住叹道:“我那兄弟每次遇到大难之时,总须得靠我这做师兄的出手才能化险为夷,不知他什么时候才能独挡一面呢。”
他抬头对波旬供供手,笑道:“波旬老仙,咱俩也算有缘,正所谓不打不相识,我那兄弟年轻不懂事,不知何处得罪了你老人家,还望你大人大量,看在老道的面子上,放他一马。”
波旬被他这句话惊醒,正想脱口骂道:“你有什么面子?”但他毕竟是个极为精明的人,心思转得颇快,玉灵子的话让他忽生一计,暗道:“有了,这混人恶心了老夫半天,也得有人替老夫垫背才是!”
他动念撤开刚才的禁咒,让整个空间重现前时的光明柔和,也不再单独隔离众人。他见众人恍然惊觉,便当着众人的面,硬生生按捺住心中的烦闷,咬着牙对玉灵子供供手,努力做出一副笑容,说道:“玉灵兄德高望众,老夫极是佩服,既然玉灵兄发话了,老朽不便再固执下去,就暂且放过你的朋友们,大家在此处稍作休憩,改日一起喝茶聊天。”说罢也不等玉灵子回话,闪身不见。
那波旬欲教训玉灵子,但自恃身份,一时找不到下手处,急中生智,干脆将玉灵子甩给这群人,让玉灵子去恶心大家,说不定大家心中烦闷之下,一个不留神便杀了这傻道士,顺便替他出了这口恶气。但他刚回宫殿,身形尚未站稳,立感头晕目眩,天旋地转,险些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一旁侍者立时上前扶住他,急道:“老仙受伤了?”
波旬一脸涨红,摇头不语,只是在心中不断给自己暗示:忘了那傻瓜道士,忘了那傻瓜道士,忘了那傻瓜道士,我从来没见过这个人,我从来没见过这个人,我从来没见过这个人……以此自誓,生生世世永不见玉灵子。
玄穹等人忽见空间恢复原状,正在诧异,又见波旬正高声对着玉灵子笑语,再细听得其中说话的内容,一时时群情荡漾起来。
玛尔斯一步跨到玉灵子身边,惊喜道:“玉灵子,你搞定波旬老贼了?”玉灵子一脸微笑,轻轻颔首,做出一副非常谦和的神色,点头道:“波旬老贼也并非想像般厉害,人人都有弱点,老道以己之长,攻其之短,他也就知难而退了。”
玛尔斯咧开大嘴,对着众人呵呵笑道:“哈哈哈,如何,我一直就说过嘛,玉灵子是天生的福将,这会儿不是证明了?老子的眼光看人之准,天下第一!”
说着他用食指搔着玉灵子的脸皮,开心道:“玉灵仙人,说说看,你是怎么搞定波旬老贼的?老子也跟着你学两招!”
说话间,他忽感有股力道袭向玉灵子背心,玛尔斯大掌挥过,收掉对方攻击,回头看了看蓝沁,苦笑道:“蓝沁,再怎么说,玉灵子也算给大家带来了光明…..”蓝沁顿足骂道:“穷神!我我我……要被你给气死!”
话未落音,已听到小阿菜怒道:“他妈的,老子就算被波旬给整死,也不会领这傻瓜道士的情!”
玛尔斯正想嘻皮笑脸地劝慰大家,猛感一侧刀煞大至,他哪敢大意,一手提过玉灵子,原力动念将刀煞回旋消力,同时定心移形,以万神圭旨的信愿力竟瞬间绕至小阿菜身后。
玛尔斯刚站稳身形,赶紧对着小阿菜大摇其手,连声叫苦道:“天王,别发怒啊,这这这……这事实证明了我说得没错啊,这玉灵子虽然傻了点,可确实是个福将啊。”玉灵子被他提在手中,听他这句话,不忘应声道:“全凭老道吓走波旬,大家伙为啥不谢我……”玛尔斯怕他祸从口出,赶紧顺手将他点晕。
那玛尔斯知道小阿菜脾气火爆,他平日里最怕此人,眼见自己躲过对手一击,生怕小阿菜复攻又至,连忙浑身戒备,却见小阿菜与玄穹并肩而立,只是看着他,却不说话。
玛尔斯看了看四周,环顾众人,见大家都盯着自己,包括蓝沁和欣悦禅等人,都以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他,他微感诧异,忍不住嘿嘿自嘲两声,怪笑道:“大家不会都这么小气吧?不会都想要和这傻瓜道士过不去吧?这这……这傻道士可是小白脸的师兄,大家要是任性杀了他,如何向小白脸交待?”
却不知众人刚才确实因为玉灵子给大家带来光明一事而大感烦闷,毕竟波旬如此看得起玉灵子,无疑将众人的面子扫尽了,可真正让这群人为之发愣的却非此事,而是眼见他一手提着玉灵子,刹那躲过小阿菜的攻击,还瞬间绕至对手身后,不仅脸不红、气不喘,而且还像个没事人似的对着小阿菜说话。
玄穹看着玛尔斯惶惑的神情,暗道:“宙斯兄弟的这个儿子竟是如此有天赋之人?刚才天王那一招出于怒火攻心,不仅狠辣,而且还是忽然偷袭,他居然能化解得如此洒脱,换作是我,虽然一样能化解,却未必能像他这般轻松自在呢。”
玛尔斯见众人无语相对,心中发虚,正想说几句笑语化掉眼前浓烈的尴尬,却见小阿菜走上前来,嘿嘿笑道:“这个小神,嘿嘿……你有资格替这傻瓜道士说情,老夫不会再为难他了。”说罢走到一边,依然闭目静坐。
玛尔斯浑然不解,挠挠头,又看了看四周,奇道:“天王怎么忽然间变得这么慈悲了?”玄穹走到他跟前,拍拍他的肩,笑着赞道:“战神,嗯,这个名字真得适合你。不是天王发慈悲了,而是你现在值得他尊敬了。”
玛尔斯又惊又喜,一时不知小阿菜何以忽然间开始尊敬自己,以为大家终于认可自己眼光独到这一点,正要开怀大笑,却听蓝沁传音骂道:“穷神,没人会因为玉灵子的事而赞你眼光独到的,那阿修罗是忽然发现你比从前更加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了!”
玛尔斯恍然大悟,刚才小阿菜一招没有击中自己,而选择放弃和自己较劲了。他尚未意识到自己此时的级别已与小阿菜、玄穹等人不相上下,甚至在修为潜力上还高过这些人,但小阿菜既然不和自己较劲,心中便松了一口气,当即大乐,忍不住脱口笑道:“天王毕竟是高人嘛,哪能和我这样的后辈过不去……。”
说着他将玉灵子带到一旁,将玉灵子弄醒,极为开心地追问玉灵子是如何对付波旬的。明正天与袁让因等人被玛尔斯引发好奇心,也围了过来,听玉灵子细细讲述他如何与波旬斗智斗勇的。玉灵子难得有此良机,正好发挥,就如讲评书一般,把刚才自己的经历加上臆想成份,演化出一段惊险的故事,把玛尔斯等人听得连连称奇,目瞪口呆。
而诸如玄穹、非所言、蓝沁、瞻南山、李照夕等人,眼见大家畏之不及的波旬居然当着众人的面,直接赞叹玉灵子,甚至大卖玉灵子的面子。心中一时都有说不出的落漠。究其原因,虽然众人已认清波旬的面目,可一个人面对自己的对手时,仍希望得到对手的尊重,从而反证出自己的级别。现在大家面对的却是,波旬这个对手,只把玉灵子放在眼中,而无视其他人的存在。
这群人中,和玉灵子修为相近的是李照夕,此时见玉灵子忽然间如此意气风发,心中难受,自感级别再次下降,无奈之余,只好专心听玉灵子摆谱,盼找到玉灵子话中的破绽,在自己所写的小说中将此老狠狠挖苦一番,绝不能让他独领风骚。
话分两头。
却说那日刘迦感觉有异,担心有朋友已为波旬所害,便将干玉和岐伯遣至四天王天。
刘迦为啥要遣这两人去四天王天呢?
说起来,又有些闲话不得不顺手补上了。在器世界中,梵天以下的生命,多是未经过修行的,完全跟着个人的业识在走。积福修善而导致神清意简的生命呢,在业力惯性系统中,会在知见里暗示出“轻盈”的假境,因此呢,也会对应出生在所谓“向上”的天界;贪、痴、嗔、恶这些妄念,会导致神浊而意乱,这些现象代表的意义是“沉重”,因此在业力惯性系统中,会在知见里暗示出“向下”的假境,也就对应出生在所谓“向下”的冥界,咱们俗称地狱什么的;而另外的呢,就是神虽然清,但尚未轻盈到上升天界的,意虽然浊,但尚不至于沉重到坠地狱的,就是咱们人这个层面的生命了。当然,这只是最简单的层次划分,细分起来还要多得多,咱们不便在这里凑字数了。
那四天王天就在向上的天界中的最下层,分四大区域,其中有四位福报最大者,号称四大天王,各自管理一个区域。这个天界由于直接处在下面天界的交界处,虽然是善道,但常常与许多恶道中的有修为的生命打交道。因此这天界的环境比之上面的天界要复杂得多。此界内的生命日常生活,与咱们人相差不大,除了寿命要长一些,男女情爱还在,只是这种情爱没有咱们这么凶猛执着,爱了也就爱了,分了也就分了,比较淡。此天界内的生命,相对于咱们人而言,由于神识稍清,看起来比咱们人的本事也就大得多,所受的局限也要小得多,但这只是相对于咱们人,而且是相对于普通人而言。
那日干玉和岐伯骑着聆听,随着破禅锋,瞬间即落在四天王天。聆听当年随着地藏四处渡化众生,对四天王天熟得很,竟直接落在增长天王所在的宫殿外围。那宫殿悬于太空,四周被层层光环所绕。远处繁星闪烁,这宫殿看起来,就如在一个黑暗中的太空堡垒一般。
聆听扭头对干玉笑道:“干美女,来过这里没有?”干玉微笑道:“以前未曾修行时,觉得这些天界的人挺了不起的,后来修行过后,又瞧不起这些地盘了,我来过四天王天,但没到过这里。这是哪家院子,堂皇得俗气。”
聆听乐道:“这种造型,在人的眼中看来,便是美得不得了。”说着他做了一个伸爪的动作,忽然对着那光环张嘴大吼,一个身影脱体而出,直接扑进光环。那宫殿外的光环哪经得起他如此一吼,顿时层层淹灭,只留了一个孤单的堡垒在太空中悬着。
岐伯摇头道:“咱们这算是以大欺小了,四天王再怎么也算是一界之尊,咱们就这么冲进去,倒像是有钱人霸占穷人家的漏室一般。”聆听听得有趣,嘻嘻笑道:“不需要冲进去,呆会儿他们自己会出来。”
岐伯恍然,叹道:“是了,有钱人造访穷鬼,只需在其门口叫一声,里面的人自会出来迎接,不像穷人造访财主,总得递片子、通门子、折腾好多次,最多也就只能见个管家。”
干玉、聆听和破禅锋听得呵呵直乐,却见那宫殿大门缓缓打开,种种长相各异的武士竟相而出,分列两边,摇旗呐喊。中间一人身形魁梧,身彼凯甲,腰悬怪剑,大步跨出,同时高声叫道:“哪位仙人造访本宫,在下有失远迎了!”
岐伯见这群人虽然数量不少,但多衣冠不整,精神萎糜,忍不住笑道:“这算哪门子的天界大王?倒像土匪一般落魄。”
那魁梧之人向前连连恭身,欠然笑道:“嘿嘿,不好意思,众生恶业造得太多,业力冲击各天界,咱们这里的环境也跟着变差,大不如从前了。”见岐伯诧异,那人又尴尬地笑道:“末法时间期嘛,这个……许多生命不信因果,也不信轮回,更不会积善修福,转生至天界的人越来越少,这里……也显得有些萧条了。人一少未免显得冷清,冷清以后,大家也比较懒散起来,所以……大家伙都是这般穷像。”
岐伯四人见他说得认真,忍不住哈哈大笑,聆听更是捶胸顿足、笑得前仰后合,那人奇道:“四位仙人因何发笑?在下说得可是实话。”
岐伯乐道:“你比我还油嘴滑舌一些,呵呵。”
那人嘿嘿两声,苦笑道:“没事穷开心,正是本宫的性格。在下南方增长天王,不知四位仙人有何见教?”说完这话,他忽然注意到岐伯和干玉口中微微闪亮的獠牙,心中大惊,向后急闪,颤声高叫道:“哎呀,来的是僵尸!各位兄弟仔细,快退回南天宫先!”
他此语一出,率先闪入宫殿内,那群武士齐声大叫道“哇!”连滚带爬地蜂涌而入,“呯”地一下关了大门。
干玉等人见状,一时无语相对,岐伯摇头道:“咱们僵尸就那么讨人厌?当年我和大丑从小李子那儿看过一部关于僵尸的电视剧,据说许多凡人也挺喜欢咱们僵尸的嘛,这天界的人没见识,不知道僵尸里面也有好僵尸。”扭头正见干玉笑脸相迎,又加上一句道:“不仅有好僵尸,还有美女僵尸。”
干玉眨了眨眼,伸出二指在他脸上一拧,笑道:“还有油嘴滑舌的怪僵尸。”岐伯与她相处日久,对她的行为渐感习惯,也不脸红,只是咬了咬牙,恶骂道:“你拧的时候也轻一些,那肉皮子可是长在我脸上的!”
干玉笑了笑,不再多话,却转头对聆听道:“聆听,咱们不用冲进去了吧?就在这增长天王门口等着就是了,呆会儿其他几位自会来的。”
聆听不解其意,但见她獠牙闪动,立时醒悟道:“是是是,这增长天王很快就会发信号给另外三个天王,告诉他们这里有僵尸现身,其他三人肯定会带着上万之众过来救援的。咱们只管在这儿闲呆着,等他们到齐了,再宣说老哥的法旨。”
这四人有了偷懒的法子,便干脆在原地聊天,专等另外三位天王不请自到,也算悠闲自在。聆听顺便讲起当年地藏的诸多趣事轶闻,让岐伯与干玉大开眼界,连叹地藏威神愿力不可思议,同时又大叹刘迦这小白脸有损地藏的威严形象。
且说那日刘迦见干玉和岐伯离开后,便来到临将臣身边,助其解咒。
他观察良久,只见临将臣身形左右微微晃动,却迟迟没有什么大动静,忍不住暗道:“他这模样哪像是在解咒啊?倒像是打坐无聊,陷入昏沉而终于迷糊了一般。”
念此及,他忍不住轻声问道:“喂,临将臣,你现在还在解咒吧?没有犯迷糊吧?”
临将臣的身子猛地一震,朦朦胧胧地应声道:“嗯……刚才迷糊了一会儿,这会儿又开始解咒了。”
刘迦苦笑两声,垂头丧气,急道:“临大僵尸啊,拜托你认真一点好不好?咱们的时间有限啊,除了要照顾你解咒之外,我那群哥们儿还被波旬困着呐。你这一迷糊下去,说不定玛尔斯他们就没命了。”
临将臣正自心烦,立时睁眼骂道:“他妈的,老子修行那么多年,从不犯迷糊,自从听了你的法子,要我去体会什么‘身体假有’的感觉,老子便一直犯迷糊!这是你的法子不对,哪能怪我?你说得倒是容易,什么‘身体假有’,这玩意儿要是那么容易体会,老子的级别早和你一样了,还能在这儿傻坐?”
刘迦托着下巴,自言自语道:“难道真是我教你的法子错了?嗯?”
临将臣闻言一怔,惊道:“啊?你连自己都不知道这法子对不对?你你你……你小子太狠了!万一我出事了怎么办?!”
刘迦双手一摊,无奈道:“我就是这么闯过这一关的,当然告诉你我的经验和体会。”说着他心中一凛,暗道:“或许这法子对僵尸没用?那些僵尸的知见中,最深的部分莫过身见了,因为骷沙起作用的正是在其身体上,打破这根源,了断其他知见便显得容易了。我的法子应该是对的。”
说着他对临将臣笑道:“你别瞎想,我这法子是有道理的。你想想,为什么你们就算升级失败,也不会像别人那样重入轮回,只是又从小僵尸修起?表面上看,是那骷沙的作用,可究其原因,是你们的知见中有这样的规则,非常顽固地认为骷沙的力量是绝对的,能永远坚固地将四大聚合在一起,不可能分离。而且你们的知见中,还特别喜欢这骷沙,因为这玩意儿能给你们一种幻觉,可以不用像凡人般轮回。这种观念使你们在内心深处根本不愿摆脱它。这种想法看似简单,却又使你们的知见更加顽固地相信骷沙是不可能摆脱的,一旦摆脱,便失去了一种修行优势。”
临将臣侧头细想,疑道:“哎,小白脸,你这么一说,好像有点道理。我每每担心升级失败的时候,都会想:失败也不算啥大事,反正可以重新再来,最多大痛一次而已,又不会死。现在听你这么一说,我好像有点明白了,我这想法其实是对骷沙力量的一种肯定,至少对它的作用,我是毫不怀疑的。”
刘迦闻言大乐,笑道:“瞧瞧,我说中了是吧?”
他见临将臣的念头开始随着他的思维在走,知道这是一个难得的时机,便赶紧又道:“其实你的知见并不算什么,与其他生命的知见,虽然内容有不同,可对生命的障碍作用都是一样的,都是造成幻像,迷失本体。只不过你在此处的幻像坚固难破,而别人在其他地方陷入太深,但在本质上,都是没有区别的。就好像有些人重名,有些人重利,选择取向虽有不同,但根源都源于‘我执’中的自我认同,因为有些人需要用名来证明自己,有些人需要用财富来证明自己。”
临将臣点点头,沉吟不语。
刘迦思量片刻,又道:“佛门禅宗里面,有个参话头的法子,比如一天二十小时都在不断追问‘念佛的人是谁’,用这个法子可以不断否定对眼前这个‘我’的认同,不断否定这个‘我’的惯有知见。假以时日,从前坚信的一切渐渐被怀疑所代替,那些妄念渐渐不会随着习惯的知见时起时落,总有那一天,忽然全身上下被浓重的疑情困住,所有的念头都没了出路,自性的本来面目破障而出,许多知见就如尘埃落下,灰飞烟灭了。”
临将臣被他说得兴奋,怪笑道:“真有那般容易?”
刘迦指着远处的急速奔腾的河水,心神微过,那河水忽然“哗啦”一声,从中断开,前浪已去,后浪被阻,河底陡然而现。他收敛心神,那河又如失去了闸门,继续奔流下去,瞬间便将刚才陡现的河床淹没了。
临将臣扭头乐道:“你没事干了?耍神通断水干嘛?想降低级别、滔光养晦地去做河神?”
刘迦心中郁闷,飞起一脚,将他踢出甚远,又五指伸出,将他拉回身边。临将臣在他面前,全无反抗之力,被这急速的拉扯弄得难受,立时大骂道:“他妈的,你这烂教授,自己没办法让学生明白你的理论,找老子这作学生出气是不是?”
刘迦一脚踏住临将臣,恶骂道:“我现在给你上课,你给我听仔细了!呆会考试不及格,我直接让你留级,变回小僵尸吧!”
临将臣见他火性猛起,心中暗惧,急道:“听说作菩萨的人个个都是好脾气,你一会儿特亲切,一会儿又这般暴燥,算哪门子菩萨?你现在这样子,该算是嗔怒了吧?我又不是喜欢嗔怒的阿修罗,你可别说是示现一个阿修罗的形象来度化我,这种鬼话我可不信!就算你要示现什么,按经书上讲的,你也该示现一个僵尸来度我才是。”
刘迦心中暗笑不已,但脸上依然故作凶恶状,对临将臣怒道:“关于为什么我要发怒,也会在这堂课上讲明白!”临将臣无奈苦笑,叫道:“反正怎么说都是你有道理,行了吧?你说吧,我听着呐。哎,你别老是踩着我啊,你现在的力气多大啊,弄得我筋骨都快断了。”
刘迦见他大现惧意,知他被自己吓住,一时半会儿心思不会乱跑,赶紧指着那条河,沉声道:“咱们打个比喻。刚才那条河的河水,就是你那连续不断的知见造成的相续相,从来没有停下来过;我忽然断开那水,你下子便能看见那河底,就相当于用了一个法子打断你的相续相,猛地见到了那河床的本来面目。中断相续相,就能见性,明白了吗?只要你见过一次河底,再换千万条河,你都知道他本来的样子了,再不会被河水流动的假相迷惑了,以为那河床也在跟着河水一起在流动!”
临将臣一见半解,若有所悟,但心中对刚才刘迦扁他一事依然不满,故作无奈道:“就算你说的是对的,可你还没解释为什么刚才你会发怒?”
刘迦怒道:“那河水就相当于我自个儿的业识惯性,我虽然偶然中断了相续相,见过河底了,可那河水多年来一直在那儿流着,惯性还在,也就是说我的积习尚在,火气还在,嗔偶尔也会有,还需要继续修练,通过断掉水源、分流疏导的法子,让那河水流干净不就行了!”
临将臣接嘴道:“可那河床既然在那儿,说不定又会有另外的河水流过来呢!”
刘迦伸脚又将他翻了个跟斗,笑骂道:“他妈的,倘若我能断掉水源,也就相当于没了种种妄心执着,那新的水又从哪里来?你这浑人倒是会狡辩得很,我只是打个比方,告诉你如何见性,你却越扯越远。”他玩心忽起,指着临将臣道:“别又说什么‘就算没了水源,那下雨怎么办’之类的鬼话,下雨也在我刚才指的水源之中。”
临将臣此时已知刘迦深义,一跃而起,呵呵笑道:“行了行了,小白脸,你讲的道理我明白了。你是想说,不管用什么法子,只要能中断业识惯性,打破那相续相造成的幻觉,就能见性。见性之后,就算有许多积习尚在,但心中的观念已发生了质的改变,对本来面目的感性认知有了,便不再有怀疑了,只需要渐渐去掉积习带来的困惑就了事了。”
刘迦嘻嘻笑道:“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虽然向上修行仍有许多细节,但这一关是最重要的,也是最根本的。不然佛祖为啥会说‘见性成佛’呢?因为见性之后,知见从根本上转变过来了,以前由于怀疑和意识猜想造成的障碍也就没了。”
临将臣呵呵笑道:“那也就是说,老子这做学生的,这堂课算是及格了?”刘迦笑道:“这才开始,你得抓紧时间实践,就在你身上实践。刚才那个法子别用了,换个法子吧。”临将臣乐道:“你终于承认刚才教我的法子是误人子弟了?”
刘迦叹道:“其实我教你的法子是最便捷的,直接针对你最根本的问题,你却老是有这样或是那样的怀疑。换个法子吧,从现在开始,一天到晚思量‘被骷沙困住的僵尸是谁’吧,任何时候都不许停下来,一直这么思量下去。”
临将臣接口道:“这有啥需要思量的?被骷沙困住的僵尸当然是我啊。”
见刘迦又要发怒,他不敢继续开玩笑,当即连连摇手,叫道:“好了好了,我现在就开始,这法子比刚才那个要简单一些……”说着他张口念起来:“被骷沙困住的僵尸是谁,被骷沙困住的僵尸是谁,被骷沙困住的僵尸是谁……。”这次是真得一直念叨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