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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渟直勾勾地看着姜娆。

    皎月挂在枝头, 雪与月光还有姜娆的身影落在他的眼里,他的目光专注幽深如潭,若有人看一眼他的眼, 便会觉得, 这落满月光遇灯辉的院子里,正蔓延着将人骨子冻透的冷。

    挺拔的身体摇摇晃晃,他低下头, 将下巴落到姜娆肩上, 嗓音格外的轻,“年年啊。”

    “我的、”后面那几个字, 容渟说得更轻了, 低沉的声线几乎要淹没在风声里,轻到听不见, 他在姜娆脖颈间, 动作黏黏糊糊地蹭,声线稍有些哽,“我的年年。”

    容渟比姜娆要高许多, 却像是卸了劲儿, 将身体的重量全都托付给了怀里人的身上,他头低下去, 在姜娆肩上倚着靠着。

    姜娆承受不住地要往后倒, 又被他铁一样牢靠的胳膊揽着腰, 没后退, 也没倒下去, 她答:“嗯。”

    容渟安了心。

    ……

    在内室洒扫点灯的丫鬟被清退了下去。

    紫藤花木的门页关得紧紧的, 屋里只燃了一支蜡烛, 姜娆背靠着门页, 仰着的下巴有点酸。

    容渟捧着姜娆脸颊,低着头,吻得很温柔。

    他骨子里恣睢放纵,若是毫不压抑,定像是餮食的饿狼,疯得过火。

    偏偏他狡狯诡谲,极善察言观色,深知自己的秉性不够讨喜,往日亲她要她时,若是忍不住将小姑娘欺负得狠了,不等她先出声埋怨,自己就先消停一会儿,安抚讨好多过掠夺,温柔得叫人抵抗不了。

    姜娆不笨,甚至她那套处事的道理,算得上通透,唯独有一个弱点。

    她太心软,对容渟尤甚。

    这点,容渟也知道。

    若非他可怜,她早在他腿伤治好时就觉得怨偿债了,跑得远远的了。

    可是是她先招惹他的。不管是重逢后还是小时候。他死死掐着她对他心软的弱点,表现得可怜乖巧,温和无害。乖张恣睢的本性,只是偶尔泄露一二。

    她说他赌输了。

    他笑。

    是他赌赢了。

    他低头吻得更深,和风细雨,缱绻情深,含着痴缠在里头,在姜娆因下巴太酸伸手推拒他时,乖乖松开,转而吻在了她耳侧。

    他眨着眼,看着姜娆近在咫尺的睫毛、挂着汗的鼻梁骨和樱桃红的唇色,这鲜润的红不知渡了几分到他唇上,他抬起长指揩了下自己的薄唇,又顺手捏着姜娆下巴,将她的脸别了过来,另一手托着她身子,让她两脚悬空,高他半头。

    即使经常被这样抱着,两脚抬空的那一瞬间,姜娆还是吓得呼吸顿了一下。

    她垂眸,看着容渟,听他勾着唇角,声线雀跃,“方才,那是奖励。”

    姜娆不明所以。

    她的个头在他面前尤显娇小,不想他弯腰弯的太深,就得仰一仰脑袋承接他的吻,仰得自己下巴酸。这下低下头,倒是舒服了许多,颈后的酸涩跟着也缓和了不少。

    他们鼻尖相碰,气息相抵。

    “你知我恶劣,我也给过你机会。”容渟的手指温柔插//入姜娆发间,脸靠近姜娆,俯身贴着姜娆耳朵说道:“是你不走,以后想走走不了了,不要怨我。”

    姜娆既然知道他在压抑本性,便知他疯。

    可兴许是近墨者黑,她好像也学上了他的毛病,认定一个人后,就没法再听人劝,一意孤行。

    她看着他做出这种和他杀伐果决本性相违、落刀子之前还要先威胁警告一番的磨蹭与迟疑,只觉得好笑。但一想到这种迟疑与犹豫,只是面对她时才有、只有面对她时才有,她就没法再笑出来。

    若能叫他安心,她可以多告诉他一些事。

    姜娆垂眸,手落在容渟肩上,“我早就察觉到了你的表里不一,那时没走,以后就不会走。”

    容渟倏地笑了,这一笑阴霾尽散,脸上又有了干净的少年气。

    他喊姜娆小字,就好像那两个字包含着他人生多大的眷恋一般,怎么喊都喊不够似的,“年年。”

    他果然赌赢了。

    若他真想,连那一二分本性都不会泄露给她看。

    可他从未想过真的不谙世事,洁白干净。他与她都是权力漩涡里出生的孩子,要是他手里没个权没个势,到最后自身难保,又如何保全别人?腿伤好之前,他就在想,即使自己当不了皇帝,也要扶持个傀儡上位,唯有大权在握,命才能握在自己手里。

    他本性里如此残暴贪权,她猝然间知晓他本性的场景于他而言像是噩梦,他早就梦过想过,午夜惊醒不能寐时,早想好了应付的法子。

    他没有瞒得太深,不动声色,细雨微风一样,偶尔将一二分本性泄露给她看。又撒娇卖乖,一步步将她容忍他的底线拉得更低,一分心软变作两分,两分再变作三分。

    若是她永远察觉不到他本性自是很好,即使察觉到,只要不离开就好。

    唯有离开不好。

    他在赌,赌他早给了她时间缓和思考,她是不是还会逃。

    所幸她能给他的,无一样不好。

    就这么至死纠缠下去,很好。

    他继续喊姜娆小字,姜娆便应着,“我在。”

    声声年年,声声我在。

    容渟眼眶发热,目光里带着阵痛与痴迷,又亲了上来。

    枣树枝头枯枝纵横,绊住了天上的月亮。月光清亮,将夜晚黑黢黢的角落都照亮。

    他怀抱着亲吻着的,是只会照亮他一个人的小月亮。

    他这回发了狠,邪劲儿坏劲儿都涌了上来,连亲带咬,像是发了疯的野兽,虎牙尖尖,用着能将她吞吃入腹的力道。

    姜娆嘴唇麻了,脸颊疼,心也跟着疼,倘若没有眼前这个人,她早就蹈入进家破人亡的噩梦里去了。

    若换了之前,他这样亲吻她以前,定会楚楚可怜地眨着眼,卑微乞怜说“你疼疼我”。今时没说这话,姜娆恍惚间,却像是又看着了他往日那种黏黏糊糊想叫人疼的模样。她往后退了退,抬手将他垂在脸颊边的墨发抹到一旁,使他整张昳面全然袒露。

    他的脸褪去少年时的稚气,愈发棱角分明,明目朗星,玉肤玉骨,多了霸道,少了乖娇,眼底那点小痣却始终未变,永远都像是雪上旖丽一点红,给他的脸又添几分妖欲,摄人得紧,她小手压着他的额头,他仰着眸子看她,目光又疯狂又珍重,浓沉得可怕,只消一眼,姜娆的心尖儿便跟着震颤。

    她跟着他一道变得越来越疯了,大抵是真的。

    就算看出了他那些乖巧听话的举止底下藏着的都是狼子野心又能怎样,她在不知情时就被套牢了,他果然狡狯至极,明明自己想要,桩桩件件都由她主动,他倒好,丁点的错处都不沾,骨子里的病态与贪婪一点都不露。

    可她即使知情了,果然也狠不下心,好事坏事由他一人做尽,她对他连气都气不起来,还是会被勾进他的圈套里,任他肆意索求,她拿他一点儿招都没有。

    能有什么招呢?除了眼前这人,她便没想过要和别的什么人在一起。至少他肯听她的话,不滥杀无辜,不睚眦必报,在外头能有个风度翩翩的好名声,不会再被人背地里指着脊梁骨骂了。

    姜娆叹了一口气,垂眸,睫毛簌簌地眨。她脖颈弯下去,还泛着麻的唇低下去,水润又柔软,贴住容渟唇边轻轻蹭了蹭。她还是像先前那样,一点防备都无地向他偎近,“我在。”

    她叹着气,勾着容渟的脖子,声线轻轻的,“会一直在,你想要什么,要直说。”

    她的小脸白净,整个人柔软漂亮得不像话,乖得容渟心里头直痒,顺着抱着她的动作,将她压在榻上,说:“你。”

    姜娆愣了一愣,已经天旋地转,倒在了榻上,容渟两手压着她掌心,墨发尽数垂散肩上,看着姜娆,气息很快低下去,与她贴近,指腹轻蹭着她脸颊,呢喃道:“是你问我,想要什么。”

    ……

    次日白日姜娆醒得迟,一醒来,心里便有些暗恨。

    姜娆心里惦念着那狱卒能不能将沈琇莹的事处理得没有半点纰漏,即使被容渟痴缠得像从水里刚捞出来一般湿汗淋漓,劳累得一根指头都不想动,却还记得叮嘱他,明日早些将她唤起来。

    容渟用薄被裹着她往浴室里走,是有好好应了。

    姜娆听清他答应了才安心沉睡,晨起时榻边却是空空,摸过去,被褥已经凉了许久。

    再抬头,外面天光大亮,日上三竿。

    她这才刚叫他别委屈着自己,他这话很快就变得听不得信不得了。

    当年沈雀秋后问斩,沈家灭了门,沈琇莹的母亲当初为了攀附沈雀,早被家里逐出家门,到最后,沈琇莹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扔去了城外荒郊的乱葬岗被鹰隼啄食。沈琇莹放火烧死了她娘亲,这等惊世骇俗的事,在金陵城内足足热议数月。当初沈琇莹在贵女圈子里头没少树敌,那些受过她气的,总爱将这事拿出来,翻来覆去地议论,陈年旧案也被翻了出来,她们只道是冤冤相报,说是沈雀当年的发妻化了厉鬼,将那些害她的人一一索了命。

    小巷流言,姜娆听得不多,她只在意沈琇莹的死会不会给容渟抹上污点,既然毫无影响,街上的风言风语,越传越稀奇离谱,她便不在意了。

    倒是姜谨行,沈琇莹是他抓回来的,算是好好出了把风头。

    书院休沐日,姜谨行赖在姜娆的铺子里头。之前他也常常到姜娆的铺子里来,既不伸手帮忙干活,也不帮忙算账,活脱脱一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今日手脚却勤快,帮着店里雇着的店小二忙上忙下。

    忙活完了他拍拍手,到院子后面小屋里找姜娆。

    他往脸上抹了两下灰,才掀开垂帘进去,看见了姜娆手里编着的红结,脚步一顿,指尖点了点木桌,问姜娆,“襄王妃那事,都问明白了?”

    姜娆想了一想,“此事过去太久,不必再提。”

    姜谨行听出她的语气里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意思,明白他最想让她知道的她都知道了,还好没傻得过分,没被齐王那个容貌昳丽却是笑里藏刀的给骗过去。

    姜谨行摸了摸下巴,带几分好奇地问,“姑娘不都得喜欢有本事的男人,原来……柔弱可怜,这样更讨姑娘欢心麽?”

    姜娆一下红了脸,小脸白净里透着红,“别乱猜,也别乱说话。”

    即使再柔弱可怜,讨得她同情还可以,要讨得她倾心相许,哪有这么容易。

    “你姐夫人很好,日后莫要再说他闲话。”

    她撞见了他杀人的场面,她让他别压抑着性子免受委屈,他却似乎乐得继续与先前一样,眼角含笑,温文尔雅,好说话好商量,只是在见她要出门时会明摆着表露出几分不乐意来,想跟着一起,可惜有官场上的应酬,他脱不开身,她才独自过来了。

    “谁操心这个了?”姜谨行翻了个白眼,嘴硬道:“还不是怕你太笨。”

    姜娆掀了掀眼皮,冷了冷声线,“你这是……想让我送客了?”

    姜谨行还有事想求姜娆,立马噤声。

    “又是帮忙抬粮袋,又是理账本的,可从来没见过你这么勤快,说吧,想求我帮你做什么?”姜娆看着姜谨行脸颊上的灰,停了手里绕线的动作,

    姜谨行抬起手指将脸上两道灰抹掉,嘟囔了声姐夫的法子就是有用,示个弱就能讨到好处,一抬眼迎上姜娆警示的目光,他忙笑呵呵不敢再说容渟坏话,声线谄媚,“阿姐。”

    “要我帮你什么忙,直说。”

    “你可知道瑞县那位左大人升官,调到江州州府去了?我想等开春河道化冻后去一趟,当初被左大人收留,只给了谢礼,未曾当面道谢过,有失体统。”

    姜谨行正襟危坐起来,语气严肃正经。姜娆手指一下戳到他额头上,拧眉道:“你是自己近日来拘谨,借着给左大人升官道贺的由头,想跑出去玩吧?爹爹定然不许。”

    姜谨行不置可否,瘪着嘴连声求,“阿姐阿姐,我求求你,你去帮我求求爹爹,我再在书院里头待下去,快待成木头了。”

    姜娆有些被软化,看一眼姜谨行个头高高,揠苗一般疯长,让他独自出京,安排好人跟着,也算历练,正有些迟疑,门上垂帘又被人掀开。

    一看进来的人影,姜谨行便端坐起来。

    姜娆手忙脚乱,收拢手里的红线,塞进怀里,藏了起来。

    姜谨行端坐归端坐,一眨眼便被乌鹊提了起来,去院子里比划功夫。

    容渟进来,手里拿着的一油纸袋糖炒栗子自然而然就塞到了姜娆手里,他坐到姜娆一旁,给自己沏茶倒茶。

    他口腹之欲不重,五谷经口不经心,对用膳一事,甚是倦乏。好在姜娆口味刁,又是个爱新鲜的,街上哪家小贩出了新的花样,她总是要尝上一尝的。因着她这秉性,容渟跟着识得了烟火滋味,“小贩说,这栗子是衢陵那边摘的,回甘久,甜过糖水,你尝一尝。”

    姜娆低头看着纸袋,见里头栗子有几个已经剥好的,捏出来一个含在嘴里,含含糊糊问,“乌鹊捞谨行出去比武去了?”

    “他想去江州,就得拿出能去江州的本事。”容渟的声线里带着一股无情,喝了两口茶,取过纸袋剥着栗子,“叫他与乌鹊切磋切磋,看看他功夫学得如何。至于文课如何,待会儿我问一问,便能得知。”

    姜娆觉得这主意不错。

    容渟眼皮微垂,两指并拢将板栗外壳捏得粉碎,状若无心地说道:“他最近倒是清闲,三天两头往这里跑。”

    姜娆听清他这凉薄声线里压着的怨怼,捧着脸颊,专心致志地看着他捏碎栗子壳的动作,精致的杏眼轻轻眯了眯,手指伸出去,点了点他手背,“说好的,你在想什么,直说便好。”

    容渟撇开眼,“他最好是能比得过乌鹊,去江州。”免得一天天在秦淮河边和他府邸里晃悠,狗憎人嫌。

    果然。

    连她弟弟来她这里来得勤都不高兴。

    老醋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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