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数日的抵死缠绵,帝君终于不生简青梧偷溜出紫微宫的气了。而且她还因祸得福,取消了与储君的婚约。
眼见着走出紫微宫获得自由的日子就要来到了,这一日她终于等到了十万火急赶来的司命,司命一定是给她带好消息来的,故而她也做好了心里准备,「怎么样怎么样?外面是不是都已经知道我不会跟储君成亲的事了?帝君是要放我离开了吗?」
司命道,「大事不妙!你跟储君昔日在瑶池私会的事情被传得沸沸扬扬的,恐怕连帝君也有所耳闻了!」
简青梧脸色一冷。
司命道,「难道是真的?」
简青梧道,「哪儿传出来的?」
「玉蟾宫跟瑶华宫那边。」
简青梧抱头,「等等……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让我想想细节……」
司命道,「什么细节?有跟没有都被外人描得一塌糊涂啦!」
简青梧倒吸一口冷气,「那……这、这究竟是为何呀?谁这么看我不顺眼不肯放我出去啊。」
「谁知道你得罪了哪路神仙?」
简青梧真的等得昏天黑地,「不行……什么私会婚约那都是过去式了,只要帝君看得开——」
司命道,「他看不开他可小心眼呢!」
简青梧道,「……他就是被你们这帮神仙惯坏了,搞得我现在在他身边做人也难。」
司命抬眉不语。
简青梧也不去想什么瑶池幽会的事了,她撑着下颚道,「司命……你说自由跟爱情到底哪个更重要啊?」
司命鄙夷的看了她一眼,「你现在已经没得选了,必须是爱情。」
「我若想要自由,会没命吗?」
司命道,「那也不至于……」
「帝君又不肯放下中枢神殿陪我去栖梧山度过余生,难道我就只能被困在这天宫一隅,永远见不得光了吗?」
「你要是去栖梧山生活的话,仙元受损得快,陪不了帝君几百年只怕就仙去了。」
「可是帝君想跟我长相厮守不能老把我关在这儿啊……」
司命道,「看来得从储君身上下手,这桩桩件件事情的根源……都在他身上。」
简青梧拍案而起,「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你可不能、可不能对我们未来的天帝陛下狠下杀手啊……」
简青梧不屑,「我又不是帝君,我要他命作甚?我只是想给他搞颗绝情丹,这样我就能获得一千年的安宁啦!」
司命摇头。
简青梧又泄气道,「是不是……还是有点狠?」
司命点头,「这样他连爱上别人的机会也没了,断他后路实在不妥。」
简青梧也纠结道,「那就……给他吃一点点,就断个百八十年让他对我的感情淡了就恢复,你觉着如何?」
「可绝情丹就是一千年的功效。」
「那可以改良啊!」简青梧比划道,「你看那绝情丹那么大一颗……我也不好用手段给储君服下……我让太上老君捏一颗小小的,比珍珠还小,你觉得行吗?」
司命道,「那要不我先去太上老君殿那儿帮你问问?」
「好啊!」
告别了司命,简青梧仿佛看到了自由的曙光就在不远的未来。
她回头时恰好庭院里的凤凰花开了,马上摘了一些捧着朝中枢神殿走去。
中枢神殿。
惴惴不安的昆仑弟子何盘并不知道此次被召来何意,他在昆仑的地位眼见保不住了,穆王也更加属意陆沾衣来继承掌门之位,他便于数年前在后稷一战后向急需人才的天宫投诚,想来天界任职,但一直未等到任何回音。
如今中天紫微大帝急召,他揣摩着好像不是因为任职的事情。
众所周知帝轲门徒众多,出类拔萃的也不在少数,根本不缺手下,但如今战神解甲归田,何盘还是抱着一丝期望能得中枢神殿的青睐,毕竟他跟储君殿下有过节,毗沙宫那边肯定没他的份。
中枢神殿的气氛一片肃杀,一身风华绝代的帝轲站于神殿之上,见他进来也并未转身。
何盘规规矩矩的叩拜道,「……见过帝君!」
帝轲道,「本座今日召你前来是希望你能坦诚一件数百年前的往事。」
何盘冷汗直冒,「不知帝君所谓何事?」
帝轲转过身来,「便是当年你在瑶池仙会亲眼目睹储君私会的事情。」
何盘这才想起,「是……是!帝君只管问,小的一定知不无言言无不尽。」
「你说的可要句句属实,若是有一分谎言,你知道后果。」
何盘冷汗涔涔,「帝君……请问。」
「你可曾目睹到那名仙子的容貌?」
「回帝君,当时殿下将她护住了,我未曾看到,她穿着紫衣,身量……也跟瑶华宫的那些仙女们差不多。」
这点帝轲亦能回忆得起来,简青梧与司命喝酒之际,她穿着烟紫菱纱霓裳,还有些醉意。
「那你细细说一下当日的所见所闻。」
何盘全盘托出道,「那日我跟师弟在桃林走,走着走着有些绕不出去了,忽而听到说话的声音,就想上前问个路,然后隔着一点距离,看到一对男女……在搂搂抱抱。」
气氛骤然降到冰点,何盘还不知发生了何事,抬头看到帝轲的神情吓得不敢多言,「……」
帝轲的眉宇皱成川字,显而易见的怒意杀意,「你再说一遍。」
「就是……就是储君殿下在跟私会的女子……」
何盘不敢再说,只能跳过这一段,「我好奇就拉着师弟上前,结果他俩也发现了我们居然躲了起来……当时我不知道那是储君,当时——」
「当时我年轻气盛,得罪了储君殿下,让他出来。他们出来之后,储君殿下就将那女子护住,不让我跟师弟看她的真容。」
「是小的鲁莽,顶撞了殿下几句,还差点儿打起来。本想看一看储君殿下的心上人,可她总是躲着被殿下护着,我实在没看到也就放弃离开了……便是如此。」
但看座上帝君如此动容,何盘也小心翼翼问道,「帝君……突然问这件事是何意啊……小的只知道这么多了,绝对属实,无半分虚言!」
帝轲道,「出去。」
何盘连忙逃命般的退出了中枢神殿。
彼时简青梧正好走来,见到灰溜溜离开的何盘她似乎也有些熟悉,还回头多看了两眼,「……他是?」
中枢神殿正好没有客人,而帝轲也走下了帝座,走向轻盈欢快散步而来的简青梧,「你来了。」
简青梧感觉到气氛有点不对劲,但还以为跟自己没关,捧着一大束凤凰花道,「帝君怎么了?怎么又生气了?」
帝轲道,「这花是送给我的么。」
简青梧点头,「嗯,好看吗?」
帝轲伸手,简青梧以为他要收下,结果这些绚烂的花刚碰到他马上就枯萎化成了烟雾,「……?」
简青梧不懂他什么意思,「……你不喜欢吗……」
帝轲在她眼前毁掉了这份心意,厉声问道,「瑶池仙会你跟储君私会一事,是真是假?」
简青梧刚刚跟司命谋划得太尽兴,差点忘了这一茬,面对质问的帝轲只能支支吾吾道,「……有、有过……是我。」
帝轲还以为她会辩解一下,没想到就这样直白承认了,「你就没有什么要跟我解释的吗?」
简青梧忽而想到,「是不是外面传得太夸张了?……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就是刚刚渡完情劫,那个、储君他总是往蕊宫送吃的,我有点过意不去,就约他在瑶池把话讲清楚……」
「只是讲个话而已?」
简青梧脑内飞速回想着八百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一时间也想不起太多细节,「我、我没……没怎么样啊……就是他——」
她猛地想起一些不好的,当时的情况应该是储君不肯放手要轻薄她,然后还差点被她就地正法了。
但这绝对不能告诉帝轲,不然储君会死得很惨,她也是。
简青梧决定撒谎,「就是储君过不了情关,我稍微……开导了他一下。」
说完她抿唇一笑,示意陈述的真实有效性。
帝轲伸手抬起她下颚轻轻抚摸,简青梧不寒而栗,「……帝君。」
「开导?」
想到他这只手刚刚才折了那么多鲜花,她当然也怕,这一怕马上就回忆起了刚刚走出去的人,「……何盘?」
简青梧道,「刚刚那个是何盘?」
「是啊。」
「帝君你千万别信他……他本来就跟储君针锋相对,肯定添油加醋说了储君很多坏话吧!」
帝轲留给她最后一次机会,「但本座觉得,这三界敢对我撒谎的,只有你一个。」
简青梧往后退,但帝轲钳住她的下颚,「……怕了?」
她当然怕,但很多的是气,这三天两头的他怎么总是拿无关紧要的人跟她找茬。思及此简青梧恨恨甩开他的手,不服道,「你干什么?我都说了我跟他没什么了,你非要那么想我也没办法。」
等等,她好像又说了一句火上浇油的气话。
说完顿时后悔的简青梧气势上也衰退一分,帝轲再度逼近,「你。」
简青梧道,「那都是过去的了,而且、而且那个时候你也不在乎我……我只是听你的吩咐待在天上,我也没去招惹储君,是他——」
说着说着又差点把责任推给别人,想到上回他被打得那么惨,简青梧硬生生转了话锋,「是……是我跟他、有那么一点点情谊……就在瑶池做了个告别!」
帝轲的表情沉入深渊,「那是我拆散了你们?」
简青梧心想,若是依照天定缘分来看,还确实是他拆散了她跟储君。
简青梧转过身去,她需要好好想个清楚该怎么平息这个无理取闹的人的怒火,但转眼一想她自己也气,凭什么每次都是她低头,都是她道歉?
不能因为他是帝君,自己就老那么卑微啊。
「这样吧……我觉得我们需要冷静一下……我先回紫微宫了。」
「话还没说清楚,谁允许你走了?」
简青梧回头怒道,「你疯了吗!你这么嚣张干什么?我已经忍你很久了,你不要以为自己是紫微大帝就可以真的为所欲为了!」
此言一出,中枢神殿内外的天兵天将差点没拿稳兵械。
她这样吼完,胸口起伏得厉害,还有点缺氧,反倒是帝轲被她说得一声不吭,「……」
但这些话根本唬不住他,简青梧再一正视,他果然快气到临界点了。
简青梧忍着不争气的泪水道,「你好好忏悔一下,改改你的脾气,不然——」
「……不然什么。」
「不然你就放了我,」简青梧放出最终狠话,「我真的不想跟你动辄就吵,我怼又不能怼,打也打不过,就你狂。」
帝轲道,「我——」
「你再这么狂妄,就自己一个人过一辈子去吧。」
帝轲气得看向两边,不去直面比他更狂的简青梧,纾解着无法宣泄的怒意。
简青梧上前一步道,「你跟我的花说对不起,我就原谅你,此事就一笔勾销。」
帝轲也怒目而视,「不可能。」
简青梧恨得打了他两下,「你说啊!再不说你就要失去我了。」
帝轲扭头,不再看她,也绝不多说一个字,简青梧看这里也不是吵架的好地方,姑且放过他,「好吧……不说就算了。」
「我回蕊宫了,你气消了就好好想想清楚,到底是谁错了?就算我跟储君有一段过往,但那时你根本就不在意,现在回头算旧账是什么意思?更别说我从头到尾真的真的没有对他动过心。」
「我给你一百天的时间,你不来蕊宫找我道歉的话,我就回栖梧山,永远不来这九重天了!」
帝轲马上拉住她,简青梧道,「你松开,再不给我自由我死给你看。」
帝轲只得咬着后槽牙松开。
司命还没拿到绝情丹,没想到简青梧居然走出紫微宫了,他还以为是她的软磨硬泡终于有了成效,没想到简青梧说,「我是以死相逼走出来的,他要是不跟我道歉的话,我以后就不回去了。」
司命一口气呛在喉咙里咳了好几声,「你——你——」
「你什么你?我做错什么了,我都为他的三界死过一回了还不够?仗着我喜欢他就无法无天了,」简青梧气得喝了好几杯茶,「是该好好治治他这暴脾气了。」
司命佩服得五体投地,「真的勇士真的勇士。」
老实说简青梧也有所担心,「我给他的期限是一百天应该够长了吧?我想着三天应该消不了气也拉不下面子,所以还特地多留了点时间给他。可要是他倔得连一百天也不够反省该怎么办?」
司命道,「什么一百天,帝君都活了四千年了,这一百天够吗?一百年都不够他为爱折腰。」
「那我跟他之间已经走过一百年以上了。」
「……呃,」司命的话突然被堵上,「当我没说。」
听闻简青梧出紫微宫的消息,鸣玉跟青雀也匆匆赶来,「青梧!」
简青梧一扫刚才跟帝轲吵架的阴霾,开心的抱了上去,「终于见到你们了!」
鸣玉将她上下打量个遍,「你还好吧!不是尚在休养吗?」
简青梧笑道,「……休养好了,就出来了。」
司命也附和一笑,只有他知道休养是假,帝轲的独占欲是真。
「对了对了,你跟储君殿下瑶池仙会的事是真是假啊?怎么大家都懂了……怎么你们的婚约又取消了?」
简青梧道,「都是真的,其实也就是见了一面,没什么好说的。」
鸣玉点头,「这天宫的传言,传着传着就会被有心人添油加醋说得跟真的一样。」
简青梧惊讶,「外面说成什么样了?」
「他们说你跟殿下早就在瑶池私定终生了,是帝君横刀夺爱拆散了你们。」
简青梧暴跳如雷,「哪个混蛋造的版本?」
青雀也道,「前几日殿下诞辰他还受伤缺席,天界的人都知道他是为了见你被帝君打了。」
司命挑眉道,「你被关在紫微宫不知道,这外头的风言风语都快把帝君描述成一个罪大恶极的反派了。」
简青梧回想起他抽的那几鞭,反派的气势确实很稳。
「不是吧……那我真不该跟他吵吗?」
司命道,「我的小祖宗,你可快点回去安慰安慰帝君吧,你才是恃宠而骄适可而止吧!」
简青梧犹豫道,「那这些流言会威胁到帝君吗?」
鸣玉摇摇头,「威胁倒不至于,谁敢拿些风流韵事来威胁帝君?是平白无故找死吗?」
司命道,「别说帝君抢殿下的女人,就算抢他的帝位可能也就七武神敢站出来单挑。」
简青梧指正道,「七武神的话就不是单挑了,那是群殴。」
「我是说帝君一挑七。」
说着说着话题就歪了,简青梧道,「算了,还在怄气阶段,我不能这么快投降,不然下一回要再吵,我就更站不住脚了。」
青雀道,「你跟帝君吵架了?」
鸣玉道,「显然啊,今日去中枢神殿的各路仙家都被骂了。」
简青梧更是自责,「是我拖垮了各位吗……」
司命总结一句,「吵都吵了,正中散布谣言人下怀了。」
鸣玉跟青雀各自看看,也是喟叹一声。
简青梧在紫微宫外徘徊了一阵,她不敢逾墙而入,毕竟帝君跟她说过这里的结界进入很难。
她其实只想看一眼对方的气消了没,要是消得快些她还是可以勉强再一次低头认错的。
正当她踌躇之际,突然看到从中枢神殿回来的帝轲,便马上转过身躲在墙角不让他发现的偷偷看几眼。
等帝轲往这边瞥的时候,她又旋身走进阴暗处,不被他发觉。
可远远的一眼也看不清晰,简青梧想想还是决定爬墙。
她小心翼翼的跳上了高墙,试探了下没感觉到什么结界有些纳闷,「难道我走了就撤了?」
等她跳入院子,四周都安安静静的,不仅少了诸多天兵连仙娥都被安排走一大半。
这空荡荡的中庭突然有了一丝寂寞的气息。
她找了一圈终于发现他在寝殿休息,殿内点着沉香,是助眠的,简青梧不禁有些担心帝轲的身体状况。
他此刻正躺在塌上安静的睡着,连有人进来都未察觉。简青梧坐在床沿扇开了些缭绕的烟雾,看清楚帝轲的容颜。
自己气的人,还得自己安慰回来。
简青梧真是百感交集,怎么自己就这么沉不住气,说好的一百天这才一天她就后悔莫及了。
大概是这张脸太有迷惑性了,让她孰是孰非都分辨不清了。
要她是个男人,还长着这样一张脸,还身居高位,她也想逮着谁就骂谁。
看着看着她好像也有些疲惫了,大概是今天吵架时的气势都用尽了,到了这里被沉香一催眠,没两下就倒在了帝轲身上。
她还以为能睡个好觉,可睡梦中也很不安稳,整个人的感官像是沉入水中,上下起伏,冷暖交替,呼吸不畅。
待她醒来,紫微宫的寝殿空余她一人,简青梧浑身疼痛坐起身来,却发现被衾下的自己衣衫褪尽,满身爱|痕,而始作俑者早就逃之夭夭,「……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