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过后,陈怀音确实每日都在勤奋练剑,但她再过努力,也得不到太大的回报,反倒是朝朝暮暮的强度下,差点把自己累得半死。
弟子们都已离开广场,只有陈怀音失望的看着手里的木剑,要是她会武功的话,一切就不会那么艰难了。
等赵允容走到跟前时,她收剑草草的点了下头,「见过师兄。」
「今日的训练已经结束,别多想,去休息一会儿。」
陈怀音再多想也没用,人生就是这么残酷,人设就是这么悲惨,她连逆天改命的一点突破口都没,只能去依赖别人。
今日她的装束跟来武当出席晨练的第一天一样,戴上了许久不戴的那只白色珍珠蝴蝶结,这让赵允容内心有些许动容,「……怀音?」
陈怀音木讷转身,「怎么了师兄。」
「……春天到了,明日师兄带你下山去踏青吧。」
陈怀音不解,「踏青?」
「出去走走,换个心情。」
「哦好。」
他大概很久没见陈怀音笑了,所以听到踏青也没点反应的陈怀音的表情着实让他无奈了一把,「……要怎么做呢。」
说到踏青,陈怀音虽然没劲,但青雀就跟出笼的小鸟一样,在草坪上一直追着风筝瞎跑。
陈怀音则跟着赵允容漫无目的的走到了堤岸,河边春水荡漾,桃红柳绿,吸引了很多外出赏景的少年少女们。
陈怀音也粗略的瞥了两眼,完全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要不要摘些桃花回去酿酒?」
赵允容突然提议,陈怀音猝不及防,「哦,好啊,师兄喜欢就摘吧。」
「再折两束放你房里的花瓶?」
尬聊不想接。
「……好。」
这桃花长得不高,所以陈怀音踮脚也能摘到,不一会儿就摘了满满一袋子,交给了赵允容。
赵允容才想起关键的一个问题,「你会喝酒吗?」
陈怀音摇头,「不会喝。」
看来刚才是白忙一场,「……武当也不给酿酒。」
两个人相对沉默了一下,陈怀音道,「那这些桃花该怎么办?葬了吗?」
这时青雀奔过来拿走布袋打破尴尬,「你们不喝我行啊!我让店里去酿,估计等两个月就能去取了。」
陈怀音也想到了,「两个月后就是武林大会了,刚好我们回孔雀山庄就能一起带走。」
青雀蹦蹦跳跳着离开了,赵允容才察觉相处的时日只剩下两个月了。
「两个月后你就要走了。」赵允容说得平淡,陈怀音也回的简单,「嗯,父亲应该不会再让我留在武当了。」
「那你自己呢?你想不想留下?」
他把这样的问题抛给陈怀音,陈怀音也是左右为难,「我自己想也没有用。」
「你父亲就一定要将你在十八岁的年纪嫁出去?」
「因为我父亲是一个自私的人,他不像师父那样看得开,会为别人着想。」
「那便留在武当……嫁入武当。」
赵允容突然扔下这平地惊雷的一句话,陈怀音差点接不上,「嫁……谁?」
赵允容莞尔,「自然是我。」
陈怀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眼前之人为何对待这种人生大事如此轻描淡写的说出,「……为何?」
赵允容道,「你父亲,跟我师父,都希望你我能结成连理,那便依照他们的意思,你我成婚。」
这求婚的方式不对,听着有点像在逼婚,陈怀音内心做着思想斗争,到底是先爱后婚还是先婚后爱?
先爱后婚比较保险,先婚的难保婚后无爱,到那时再想要掌握主导地位就难多了。
于是她摇头。
赵允容不解,「有何不可?」
对他而言,白菜放在院子里可以养,放在屋子里也一样能养。
但对陈怀音就不同了,「……不行。」
「不能因为要敷衍我的父亲而牺牲师兄你的幸福。」陈怀音斩钉截铁道,「你潜心修道,没有成家立业的打算,就算我们成亲了,也只会让你后悔。」
赵允容上前一步,陈怀音却拒绝他,「勉强不好……我也不需要这样的同情。」
赵允容追上她,陈怀音却再三后退,退至河畔,她虽然没有要跳下去的意思,但也让赵允容看得触目惊心,「……我不是什么好人,师兄……」
「我知道你责任心强,想要渡化我,想要褪去我心中怨恨,但我做不到,我怕——」
「你渡不了我反而被我……」
陈怀音说不出接下来的话,希望他自己能明白。
赵允容也怅惘不已,他想要拯救陈怀音的心,究竟是责任使然还是别的原因呢?
但这些理由没什么大不了的,重要的还是目的,赵允容坚定自己所想,「我只是想让你开心,希望你在我眼里,永远都是那个单纯无暇的陈怀音。」
陈怀音也接受,「……嗯,那我会朝着师兄的目标努力前进的,我自己努力就行了,不需要你再多做无谓的牺牲。」
陈怀音百般抗拒,赵允容也不再逼迫她,只能点头同意。
攻略着攻略着,她好像走进奇怪的路线了,兜兜转转了很久,也搞不懂对方的意思,甚至连自己的反应也控制不了。
这让陈怀音苦恼了很久,「难道我被赵允容给渡傻了?」
她正在思考人生,青雀突然一路狂奔回来,脚步重得整个地面都在震,「怎么了?地震了?」
青雀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拍案道,「我刚刚在厨房偷吃,听到弟子们说少林也出了血案了!」
陈怀音懒得吐槽她怎么又在厨房偷吃,站起身来,「什么?」
青雀反而坐下来倒了杯茶,娓娓道来,「那个人不得了!是少林寺方丈的师弟,武功很高的!但还是被杀了!不过那凶手也没讨到好处,估计打得太激烈,引来了少林十八铜人阵,最后重伤逃走了!」
陈怀音道,「去飞鸽传书,让孔雀山庄的人手帮我查当年混元山下还有多少人没死?再这样下去,他是要搞得整个武林都发现吗!」
青雀不解,「是……也是同样的事件吗?」
「少林寺的人生平做过什么大奸大恶之事都能引得绝顶高手不惜潜入寺内谋杀了?除了这个我想不到别的了。」
「不先确认段政颖的安危吗?」
她也急得不得了,「……但我要让人去确认段政颖的话……孔雀山庄难免会怀疑到他身上的……」
「小姐你先别急,我这就下山去荣华客栈飞鸽传书,我再自己去少林寺附近四处探探,看能不能找到段政颖。」
陈怀音连忙给她准备好孔雀缭乱的令牌跟银子,「快去快去……」
等青雀走后,陈怀音也无心再听讲白鹄师兄的授业,她匆匆告退回到院中,正走进连廊却发现地上有一点血迹,这血迹沿路蔓至她的房间,等她颤颤巍巍的推开门,看到的果然是段政颖倒地的身影!
好在这院子基本没人来,他也不知在这里昏迷了多久,当务之急是救他,要不惜一切代价。
陈怀音费了九牛二虎将他扶到自己床上,她不知道段政颖受了多少伤,但看他昏迷时也双眉紧蹙便知定是非常痛苦,陈怀音也管不了那么多,将他全身扒个干净,细细检查一遍,好在她虽然不会武功,但略微学了些救死扶伤的医术。
暂且替段政颖包扎好后,她快速又从容的取来抹布沾水,出门将庭院的血迹一点点擦干净,然后锁门去药房取药,再三步并作两步赶回房内,死马当活马医的将一些止血化瘀,修复经脉的药全都给段政颖灌了下去。
可段政颖总是这样光着身子躺她床上也不太方便,眼见得就要天黑了,赵允容该回来了,在此之前,还得去他房里拿几件衣裳。
陈怀音喝了杯水,镇定出门关门,再徐步走去对面赵允容的房间,她扣了三下房门,没人回应,轻轻一推,门居然开了,这实在是太好了。
陈怀音轻车熟路的穿过堂屋走进内室,找到放置衣物的橱柜,打开后拿了最底下赵允容不怎么穿的几件白色衣服,再将上面的摆正,关上衣橱门,淡定离开,一边走她还在想着要是碰上赵允容该怎么解释,幸运的是直到她走回自己房里赵允容也没回来,一切相安无事。
陈怀音又烧了开水给段政颖擦拭干净身上,争取不留血迹,不让赵允容回来的闻到血腥味起疑,赵允容的身量跟段政颖差不多,衣服穿上正好,陈怀音又将他褪下的那件黑红血衣洗干净匆匆晾在了屋内一角,用炉子慢慢烘干。
等这一切完成后,她双手都快麻木,冻得通红一片,但段政颖已然呼吸平稳的躺在她床上,像是睡着了一般。
也不知道他一路是怎么奔到武当的,怎么也不找个近点的藏身之处先做调养,就这样带着满身伤痕找到了陈怀音这里。
陈怀音坐在床沿,大门被敲了两声,她转身面向外头,「谁?」
门外传来的是赵允容的声音,「该用晚膳了。」
此时段政颖也苏醒过来,浑身痛得不行,但睁眼就看到了坐在床头的陈怀音背影,不免心中一暖,艰难的伸手握住了她,陈怀音回头瞪圆了眼睛看着终于醒来的他,口中却平静回答,「好,麻烦师兄了,我这便来取。」
陈怀音将段政颖的手放回被子内,起身走去堂屋打开门,面向赵允容微微一笑,「师兄。」
「有你喜欢的银耳羹。」
陈怀音看一眼两人份的晚餐,没有说话,赵允容道,「青雀呢?她之前上午下山之后还没回来?」
陈怀音淡淡道,「可能是玩太晚了,不过没关系,她武功好,武当山脚也安全,师兄不必担心。」
赵允容点头道,「不过……今日弟子来报说后山发现了些许血迹,你若无事,这几日便别去后山跟着师兄弟们采药了。」
陈怀音接过晚餐,「师兄放心,吃完晚饭我会早点睡的,明天还是练剑听课,不做别的。」
赵允容这便放心离去。
段政颖伤势过重,连坐起来都很困难,陈怀音将晚餐放下扶他坐起,然后一点一点给他慢慢喂食,他此刻百感交集,不知从何说起,气息微弱,「我以为……快死了,就来看你最后一眼……」
陈怀音也眼眶渐红,「有我在你不会有事。」
「待会儿吃完饭上一下药,我找来了武当最好的黑玉断续膏,就算你折了断了也能治好。」
段政颖轻轻点头,「……嗯。」
他低头看自己一身白色,有些诧异,「我的衣服……是你换的。」
陈怀音丝毫不介意,「……命比较重要。」
他突然脸一红,原本毫无血色濒临死白的面容上增添了一抹神色,陈怀音安慰他,「好了,别想那么多,快吃饭。」
「正好青雀不在,你可以把她这份吃掉。」
段政颖四处看看,这里是陈怀音的卧房,还弥漫着淡淡的檀香跟她被衾上的百合香气,这种轻盈的气味萦绕在周身让他的头有些晕,似乎又想睡觉了。
陈怀音放下碗勺,给他换衣,他睡了一整个下午又出了点汗,陈怀音怕他这样继续入睡不舒服,就打来清水再准备给他擦拭,但现在段政颖是半清醒半迷糊的状态,想要拒绝她这样亲密无间的服侍。
陈怀音道,「你要是不好意思,我把你眼睛蒙上行吗?」
至少这样她也不尴尬。
段政颖推脱不了,就这样被陈怀音蒙上了眼睛,然后任由她伺候着梳洗。可是在黑暗中他更能感受到一股莫名的悸动,更别说陈怀音还触碰着他身躯的每一处角落,他是又痒又痛,只能靠吐气来缓解。等洗干净后,他忍不住伸手道,「……水。」
陈怀音吹灭了一盏最亮的烛火,留下书案一盏,淡淡的光晕覆盖到这里,她在揭开段政颖的眼罩,给他递来一杯温水,「喝吧……」
半靠着陈怀音的他就跟纯情少年一般,褪去了往日那般奔放活泼的心性,满脸通红的低头咕噜咕噜的喝水。
陈怀音这般无微不至的照顾着他,让他觉得就算做神仙也没这样幸福过。
陈怀音就要放他躺下入睡,可段政颖却鬼使神差的拉住她,「其实……其实我没有跟别的姑娘有——」
「有发生过什么……」
「我只是觉得好玩偶尔去逗逗她们……」
陈怀音一愣,转瞬莞尔,「这话你留着以后解释给你未来媳妇吧。你在扬州的名声可不好,当心一辈子也讨不到老婆。」
段政颖垂目喃喃,「……那也没关系。」
陈怀音给他盖好被子,推了下他的背,提醒他,「朝里睡。」
段政颖不解,「……嗯?」
「我要沐浴,你先背过身睡会儿。」
段政颖马上噤声,翻了个身面向墙壁,不敢说话。
她忙了一天也浑身难受,想到接下来还要跟段政颖共处一室很久,也就没必要事事遮遮掩掩了,总不能他在这一日,她就一日在堂屋生活吧,这样反而会让人起疑。
今日房内的檀香味有些重,不仅遮盖了血气,更能催人入睡。所以等陈怀音洗完澡再去看段政颖时,他已经筋疲力竭的睡过去了。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