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已至,片片红叶铺满遥远的路途。
陈怀音大概是昨晚睡冻着了,今早上路都觉得头重脚轻,连上马也没力气差点栽倒,好在赵允容扶得及时,送医一看,果然是病了。
这是处位于崇山峻岭间的小村庄,青色石板台阶,红色枫林浸染,当陈怀音从竹屋靠窗的床榻上醒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番世外桃源之景。
见她醒来,照顾她的一位大嫂也欣喜走来,「娘子醒了?你相公在给你熬药呢。」
陈怀音还以为自己睡了一世的觉醒来就换了身份都成人|妻了,结果低头一看穿的还是早上那身衣裳,「……我相公?谁啊。」
「不正是扶你来看病的那位吗?长得高高俊俊的。」
陈怀音恍然大悟,「那不是我相公,那是我师兄。」
大娘摆摆手道,「小夫妻还不好意思,他都抱着你了,还陪护了你一晚,这不是夫妻是什么?」
陈怀音懒得解释,「好吧夫妻夫妻。」
照这个理她可能应该嫁给青雀,毕竟青雀是跟她亲密无间第一人。
「但我相公脸皮薄,大娘你可千万别去捉弄他。」
大娘很体贴的笑了一下,「看出来啦!我跟他说夫妻的时候,他脸可比你红多了。」
陈怀音再看向这偏远狭隘的村庄,心想好在这里的人很少外出,也认不出赵允容,这样就不怕毁了他的清誉了。
「对了,你睡了一晚出了身汗,要不要洗个澡换身衣服?」
「好啊!那就麻烦您了。」
陈怀音只想快点扒掉这身出过汗不太舒爽的衣服,早忘了待会儿赵允容会来给她送药。她力气还没恢复,大娘又特别宠她,「一见你就喜欢,长得跟我小时候梦里那仙女似的。」
原来长得好看真的可以为所欲为,陈怀音突然体会到这点乐处了,就任由大娘给她撩开长发擦拭。
于是赵允容送药进来之际,大娘正在服侍她洗澡。
推门而入的赵允容一眼就看到了这样一幅雾气蒸腾的画面,差点连药也没拿稳,好在大娘提醒他,「唉唉唉——放那儿放那儿,别走啊!」
陈怀音也咽了下口水,随着赵允容的移动轨迹转身,争取只给他看一个背面就好,省得吓得他大惊失色。
赵允容几乎是横着挪动,心惊胆战的将药碗放到了房间的另一侧,然后就要匆匆离去,可大娘喊住他,「等等等等,这药凉了也不好,还是先喝药吧。」
「那有劳您帮忙喂一下了。」赵允容还想着撤退,大娘不解道,「作甚呢?我这不还要给她洗头吗?头发这么长,要洗一阵呢!药都凉了。」
不知是这雾气太热还是气氛太好,陈怀音竟有种飘飘然的感觉。
赵允容站在门口来也不是走也不得,反倒是陈怀音给了他一条出路,「师兄帮我去行李中找些南枣核桃糕来吧,我怕这药太苦。」
赵允容如获大赦,马上低头关门离去。
大娘道,「你这相公也太规矩了吧?这洗澡都不敢正眼看一下?」
陈怀音心想着可别折腾他了,「大娘……其实我们是未婚夫妇,还没到那一步,您别为难他。」
「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听着大娘的唠叨,陈怀音差点要笑,「大娘,头发这样好了,不用洗了,我擦一下起来喝药吧。」
这回赵允容是等了很久才再次敲门,过来开门的反倒是帮忙洗澡的大娘,「哦,进去吧,」见他尚有犹豫,大娘还推了一把,「都洗好了还怕个啥?人家姑娘还能逼着你娶她不成?」
「……」
陈怀音正在喝药,眉头皱得苦大仇深,看到赵允容手中的南枣核桃糕像是看到了救星,「……好吃。」
赵允容见她穿得单薄,又将衣架上的外衫拿来给她披上,「……多穿点。」
她头发没有完全擦拭干净,还挂着一点水珠,侧颜之下,低眉柔弱,看着很是让人怜爱。
但再看她将整个南枣核桃糕放进腮帮子了慢慢咀嚼,鼓起的两腮从正面看又可爱至极,赵允容忽然觉得他也有点想吃。
白日里被大娘折腾得人心忐忑,到了夜晚更是遇上难题,大娘表示家中只有一间待客的房间,今晚仍要赵允容跟陈怀音挤一间。
昨晚陈怀音发烧生病,赵允容一整晚没睡都守在房里也无可厚非,但今天两个清醒的人共处一室就很尴尬了。
陈怀音知道赵允容不愿,但也不想再折腾他一宿就先偷偷答应了大娘,对赵允容说的却是她跟大娘去睡一间。
等把一天一夜没合眼的赵允容哄上床后,陈怀音才大功告成,她这会儿一点也不困,估计是先前睡多了,就坐在竹楼堂屋里撑着下颚小憩。
夜里寒意侵袭,她打了个喷嚏觉得还是不能被冻着,要不然再生病又得连累赵允容了。
大娘的房门是锁着的,反而赵允容的一推就开。陈怀音小心翼翼不动声色的进了他房里,看他一个人规规矩矩的躺在床上,睡得笔直,床沿虽说躺不下一个人,但靠伏着还行。
陈怀音坐到床沿,借着窗外月光打量沉睡的赵允容。
他睡得挺深,呼吸均匀,身心放松,像是在做一个好梦。
这些日子相处久了,竟越发觉得他符合自己的审美,这般正气凛然又美貌标致,像是造物主的恩赐一般。
「睫毛……真长……」陈怀音忍不住用手指刷了他下垂的睫羽,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得手的笑声。
「鼻梁也很高……」她又想刮一下赵允容的鼻子,但怕动作把持不住轻重把人给刮醒了,只能作罢。
陈怀音恨自己没有武功,「我要是个采花贼……怎么着也是采你呀……」
采那尹皓月作甚,采她陈怀音作甚,这世上美貌女子千千万,可美貌的男子却是凤毛麟角,他们这些采花贼真是暴殄天物。
只可惜赵允容没有成婚的打算,他这一张天人之貌算是要供在武当的墙上了。
陈怀音叹了口无法耳闻的气,伏在赵允容肩侧,眼光又瞥到他的手,神不知鬼不觉的就伸手覆盖上他的,十指交叠喃喃自语着,「手指也好长……暖暖的……」
就这样胡思乱想着,渐入深夜她也控制不住的闭眼睡着了。
月上中天,长夜漫漫。
陈怀音醒来已是日上三竿,屋外散步的鸡都叫了好几回了,愣是没把她吵醒。
醒来居然在床上,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凭着本能爬上来的,但赵允容却不在,此刻他正推门而入,端来清水,「醒了吗?起来洗漱吃个早饭,我们就得出发了。」
陈怀音也不问昨晚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总之睡了个好觉就行,而且看赵允容的精神气貌也不错,她就放心了,便长长的伸了个懒腰,「嗯!」
大娘依依不舍的送走了这一对璧人,留下了他俩一匹马作为报酬。
陈怀音还以为是她的美貌好使,才让大娘对她这般百依百顺,原来这大娘早就看上了他们的马。
这下两个人又得共乘,可苦了跟他们继续上路的这匹马。
这是陈怀音第二回坐赵允容身前,这回的感觉又跟上次天差地别,她比上回更拘束。秋风凉爽,却吹不散这凝固的气氛。
陈怀音自我怀疑,难道她真的过不了赵允容这道坎?
只是贪图美色而已,没必要搞得好像说一句话都要对他负责一般,陈怀音自我安慰着,现在也看不到他,就把他再次当成青雀好了。
可是青雀在她身后不会那么拘束,青雀会圈住她的腰,有时还凑到她耳畔说话,甚至还会冷不防的亲她一下,要是赵允容——
不不,那就不是赵允容了。
陈怀音满脑子奇怪的想法,连赵允容喊她都无暇分心,「……?」
「快到了吧。」
陈怀音抬头望去,只见那拨云见日的混元山就在十里开外,它被一条长河围绕着,山明水澈,远远望着是一处人间仙境般的存在。
但是……
上一秒还在浮想联翩的陈怀音这会儿心却像被揪住一般,「……我下来走。」
赵允容并未察觉她的内心,翻身下马伸手,陈怀音一跃,赵允容将她抱个满怀,平稳放地上,「你在前面走,我牵一下马。」
从前的混元山一年四季都被奇怪的浓雾遮盖着,人站远了甚至察觉不到这山的存在,只当是前面迷雾太重,无法前行。
可是如今这山的迷障已然解除封禁,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之景,难道是祖祖辈辈的守护祈祷真的起到了效果?
走过荒草丛生的野原,拨开重重芦苇,果然遇到了从前的那条小溪,此时正值黄昏,村落里的炊烟随着风向飘到了这儿,赵允容眺望道,「是要去那村子?」
陈怀音点头。
赵允容将马系在河边的一棵树上,然后伸手抱住陈怀音,三下五除二便带着她飞过了这条并不宽阔的溪流。
纵横交错的田间小路很是狭窄,走起来需要看着脚下,可陈怀音却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情绪,快速奔跑起来,她还记得这儿,记得这一颗高大的桃树,记得这些农田,和那尽头的村庄。
可等她奔到村庄入口的地方时,却犹豫了。
不算平坦的泥土路上还有几个嬉戏的孩子,那样子像极了她幼时蹲在家门口看着哥哥跟邻居家孩子的情景。
这点点滴滴的一切,跟十多年前的重合了。
如果后来不发生那些事情,她应该还在此地跟父母亲人度完这平淡美满的一生。
这时村里有人发现了这两位客人,放了手中的柴火走过来道,「请问你们——」
赵允容看着陈怀音,陈怀音道,「……你好,我——」
「我想去那座山上,请问能借我一条船吗?」
陈怀音指着不远处的混元山,男人好奇道,「你们要去山上?可是这山很久前就被朝廷封禁不得开采了。」
陈怀音连连摇头,「我们不是要去找什么金银珠宝,只是慕名而来,想去看看。您瞧我们也没带什么工具,拿不了什么东西的。」
村民想了想,「那好吧,我帮你去问问村口那渔夫有没有吃完饭。」
陈怀音连连道谢。
赵允容不闻不问,只管跟着,他也四处看了一圈,这里氛围不错,是处隐居的好地方。村民质朴,生活也简洁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