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到出发的日子了。
但是孔雀山庄却临时变卦了,不允许青雀跟着陈怀音不说,还换了个陈宝璐过来。
出来送行的是陈夫人,她道,「本就是江湖儿女,在外行动不需要带什么丫鬟。而且宝璐武功比那丫头好,还可以保护妹妹。」
陈宝璐很不屑的跨身上马,「爹也同意让我出门历练了,我就先把妹妹送到扬州,再随两位师兄去九华派看看。」
但看两名武当弟子略有犹豫,陈夫人连忙赔笑道,「没关系的!我孔雀山庄的门徒遍布天下,沿途只要宝璐出示一下孔雀缭乱的令牌就能一呼百应,保证安全!」
白鹄挑眉,赵允容也不再多说什么废话,反正这对母女是铁了心要倒贴了,道,「好,上路吧。」
陈怀音虽然不会武功,但骑马还行,可陈夫人还是给她准备了一辆马车,就让她一人坐着,「知道你娇生惯养,特地给你准备的。」
表面看来好像是真的关心,但陈怀音完全明白这是在断绝她跟武当弟子说话的机会。不过正合她意,她也没什么话想讲,一个人躲在马车里呼呼大睡也没关系。
临行前青雀对她哭哭啼啼的嘱咐这个嘱咐那个还不忘多塞了一盒南枣核桃糕,让她路上吃。
夏日渐浓,天气也很炎热,走了一个时辰陈怀音就知道坐马车的好处了,因为完全不用晒。
外头一开始还有些说话声,但渐渐地就变成车夫规劝陈宝璐的声音,「大小姐要不进马车吧!这中暑了可不好。」
她的武功修为完全不如两位武当弟子,也做不到在这酷暑之下心静自然凉,可她想到马车里有个幸灾乐祸的陈怀音就不想服输,硬气道,「不用!我才没那么娇贵。」
陈怀音撩开竹帘想看看陈宝璐被晒多黑了,结果一张望反倒是赵允容的身姿挡在了她眼前。师兄骑马的姿势都那么帅,背影还这般俊美,真让人把持不住。
就在陈怀音默默打量的时候,察觉的赵允容回过头来,「怎么?可是累了。」
她怎么可能累,只是有点颠簸而已,但看赵允容的额头渗出一两滴汗便知外头是真的热,「……有些累了,要不就在前面镇子找家茶馆歇一会儿吧。」
闻及此言的陈宝璐也打马过来,「你有什么可累的,还要休息?」
「那你要着急可以快马加鞭,估计今晚就能到扬州了。」
陈宝璐怒道,「我为什么要去扬州?」
陈怀音窃笑了下,就知道她是死缠烂跟打上来的,什么陪着去扬州,再去九华派查案,都是为了接近两位武当师兄的借口。
「你怎么不说话?」
陈怀音稍加矫情一分,「人家累了,不跟你讲。」
陈宝璐看她做作就受不了,她以为是在赵允容前面陈怀音才这般发嗲,实际陈怀音就是喜欢向她展露她讨厌的性格。
气不过又不能进去打她,陈宝璐冲着赵允容指责她道,「她总是这样!话也不好好说,总搞小动作!」
赵允容大概知道是她们姐妹间性格不合的问题,也不便插手,「要到镇上了,可以歇会儿了。」
白鹄道,「这天当真热死个人,我就是背十遍清心诀也没什么用。」
正值中午,茶馆中也没多少人,就三三两两的本地人坐着闲聊,待得这四人进来之际,这些乡村农夫都看待了,仿佛见到了神仙一般,「……」
连刚刚在打呵欠的小二也立马来了精神上前问道,「四位客官要来点什么?」
「一壶茶就行。」
陈宝璐就坐陈怀音一旁,看她衣长袖长正襟危坐的样子就讨厌,行走江湖就该像她一般束身劲装方便行动。
陈怀音知道她看不顺眼自己,也没想要跟她好好相处,虽说父亲宠她,但陈怀音总没怎么做错事过,父亲没理由罚她。反倒是陈宝璐性子焦躁一点就着,所以令陈盟主是又爱又恨。
明明赵允容坐她对面,但陈怀音更在意的是这个姐姐,茶倒上她也不喝,就这样温柔的撑着一侧脸颊看她,「姐姐待会儿要跟我一起坐马车吗?」
陈宝璐的确快撑不下去了,但她的巾帼风范断不能这么快折了,便昂头道,「不需要!」
陈怀音莞尔,这笑意没有嘲讽,反倒看着有些宠溺,更多的是娇媚,赵允容不知她还能这般笑,有些愣住。
他再看陈宝璐,印堂发黑脸色发白显然是被气得不轻。
眼看着陈宝璐就要发作,反倒是白鹄先搁下杯盏,清了下嗓子,「……姐妹要好好相处啊,和气生财。」
陈怀音低头饮茶,陈宝璐吸一口气很想反驳,但奈何白鹄是个外人,还是个连父亲都重视的人,就没好气的说了句,「不跟她一般计较。」
听到这话的陈怀音眼波流转,心想着这一路不气死你我就不姓陈。
她原本在家并没什么可以令陈宝璐羡慕的,在这条路上的话显然赵允容更熟悉更愿意亲近她,所以这就成了她得意的筹码。
赵允容不再关注这姐妹俩的明争暗斗,扫了一眼四周打量他们的目光。大多数人只是好奇,但不乏夹杂着一两个想要搞事的。
一个偏胖的中年男子一早就盯着陈怀音,看她穿着打扮这般温婉,又生得一副天仙的美貌,突然就动了邪念。
别的大道不走,他偏偏要从陈怀音背后走,还畏畏缩缩的不知在想什么。
等他走到陈怀音这边要假意摔倒扑向她的时候,突然桌上被人拍了一掌,那放在桌边的剑就横生出去,一下撞到那胖子的腰间,不仅将他扶正还扶过头了,只听砰的一声,他就坐倒在对面桌子旁,一时间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白鹄也才反应过来,「怎么!」
这胖子没武功,所以先走过白鹄身边他没觉得什么,直到看到赵允容的剑撞出去才察觉这家伙莫不是要占陈怀音便宜。
赵允容即刻站起,眼神冷寂,没说什么话却让人领教了他的魄力,那胖子终于连滚带爬就起身跑掉了。
他以为这些公子哥带的剑一般都是装饰,却想今天真给遇上了高人。
最奇怪的是陈怀音,她完全不知道刚才那个慌里慌张的胖子究竟做错了什么,纳闷的见他命都不要就跑了,「这……?」
陈宝璐道,「看到了吧,行走江湖没点武功也就罢了,还打扮得这般花枝招展难怪别人会盯上你。」
陈怀音随即领悟,也不示弱,「坏人做坏事还要怪好人给他机会?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陈宝璐见她嘴硬还想争论,却被赵允容制止,「好了,喝完茶就继续上路吧。」
这下陈宝璐算是闭嘴了,但周围却讨论了起来,「听说没,村口那家猎户前几天失踪了,今天发现他飘在水上,早淹死了!」
「隔壁镇上也死了一对新婚夫妻,不知什么仇家寻上来,男的被一铁锹打死了,女的被活埋了……真惨!」
又一个村民好奇道,「那猎户估计就是去河里才溺死的,可你说的那对夫妻是?」
「就很奇怪,这两人死得那么惨没人发现?」
「对啊,报官怀疑是邻居干的,因为那铁锹就是他家借过去的。」
陈宝璐听着也皱眉,更别说陈怀音,脸色完全凝结,她更多的不是害怕而是像在想什么,等到赵允容喊她才反应过来,「……来了。」
赵允容只当是她害怕这些乡村野话,安慰道,「没事,有我在。」
陈宝璐又开启了嘲讽技能,「这么害怕干脆别出来了,躲进你的马车吧。」
陈怀音这才振作了起来,拉住转身上马的赵允容,祈求道,「师兄……你带我骑马吧。你看这太阳也躲起来了,应当就不热了,马车里有点闷,我不舒服,会晕。」
白鹄也听出她语气里的一点婉转,似乎明白了,就看赵允容有些为难。再看那边拉着缰绳的陈宝璐,她恨不得马上过来一把抓起陈怀音扔进马车去。
陈怀音为了气陈宝璐也顾不得什么三从四德了,她现在就要上赵允容的马,眼里没有允许他拒绝的意思。
赵允容翻身下来,陈宝璐以为是将马让给陈怀音还算好受些,但看他双手掐着陈怀音的腰将她送上马就又攥紧了绳索,「……」
陈怀音上马之后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该如何驾驭这匹陌生的马,生怕它一个不开心就撒丫子带她去红尘轰轰烈烈,便局促的抓住缰绳。
赵允容看她坐稳了也翻身坐上,毫无嫌隙的坐到了她身后,握住她牵缰绳的手,轻声道,「别紧张,它不乱跑。」
陈怀音突然有些后悔,这么贴近的距离还真是有点热,她不该为了气陈宝璐而熬这份罪。
「那走吧!」看这两个都和谐的坐稳了,白鹄宣布一声,四五个人再次踏上前往扬州的旅途。
陈怀音不止有一点后悔,简直后悔莫及,待在马车里那般自己自在,现在坐在赵允容的前面她连头都不敢乱动,就怕一回头凑巧亲上他的脸。
赵允容倒没什么在意,只是压低了点声音问道,「怎么一路都在置气?」
被他看出是显然的,她就是想让陈宝璐不开心,「……她也在气我。」
赵允容微微一笑,「之前还说怕影响我们武当的清誉,现在一斗起气来就全都抛之脑后了?」
赵允容也不是傻子,明显看出陈怀音在利用他来煽风点火,但他并不气恼,因为陈怀音在他眼里就是个尚未长大的孩子,有时不仅言辞幼稚奇怪,举止也令人猜不透的可爱有趣。
被看穿的陈怀音尴尬至极,她习惯性的要捏一下缰绳当做扇柄,结果捏到的却是赵允容的手指,这才发现她一直被身后的人不着痕迹的围着,「……呃。」
她就要烫手一样松开,结果看到前面回头的陈宝璐瞪圆了眼睛像在看个狐狸精一样,陈怀音视死如归的抓起赵允容的一只手,放到了自己腰前。
赵允容也是一愣,条件反射要缩手,但被陈怀音按住了,只能英勇就义叹一口气道,「你啊你……」
陈怀音知道自己在为难他,就大义凛然的问道,「师兄、近年来有成亲的打算吗?」
赵允容也如实回答,「暂时没有这方面的考虑。」
「那就行了。」陈怀音算是完全抛弃了罪恶感,「那先借我用用。」
「用?」赵允容不解,「用来气你姐姐?」
「我的格局才没那么小,」陈怀音早就做好了打算,「等到了扬州,你帮我去揍一个人。」
赵允容更无语,「你扬州还有要得罪的人?」
「是他先得罪我的!」陈怀音一激动就转头,差点撞上赵允容的下巴,还好赵允容像是有准备一样往后稍仰了一点,她头上的飘带就这样从鼻翼拂过,带来一阵悸动心痒。
「师兄应该认识他,就是那个梁鸿的师弟,姓段的。」
赵允容抚平她头顶一根乱舞的飘带,皱眉道,「怎么还叫人家‘姓段的’?叫段政颖是吗?」
「对对,师兄也记得是吗?他果然长着一张看起来就很欠揍的脸。」
「他哪儿得罪你了?是之前孔雀山庄比武招亲时候的事吗?」
赵允容一猜就中,陈怀音也不好把话完全说开,就道,「嗯,那时遇见他,他吓了我好多次,我——」
她都快对陌生人产生阴影了。
要是每个人都跟他一样肆无忌惮的话,那她这种三脚猫功夫都不会的人以后还如何在江湖上混?
「他欺负你?」
陈怀音点头,「不仅欺负我,还欺负青雀。」
赵允容不得不怀疑是不是这好事儿的主仆俩先去招惹了他人,虽然段政颖一看就是个不太正经的,但看不出有什么劣迹斑斑的过往,估计就是见她好看又好玩就春心萌动想要逗一下罢了。
但这个想法让赵允容又有一丝不舒服,「……好,到了扬州帮你去找他评个理。」
陈怀音道,「不评理!师兄你嘴皮子肯定没那姓段的厉害,连我都被他耍!」
忽而她又放低了声音,「……师兄、你是正人君子,所以只需要揍他就行了。」
「这话……前言不后语。」
陈怀音抿唇,轻叹一声鼻息,赵允容听在耳边,只能无奈扬唇,「好了,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陈怀音这才一展笑颜,把玩了一下赵允容的手,「师兄还是跟以前一样好!」
「现在不怕我了?」
现在背对着他完全可以想象是青雀在身后,只需跟他的声音对话即可,所以陈怀音就放松了很多,「不怕了。」
她才这样自我安慰没一会儿,突然这马不知是脚崴还是路不平,大幅度的颠簸了一下,她差点栽倒,好在赵允容将她及时揽住,这包围上来的气息,让她顿时头脑清醒——
这不是青雀的气息,真可怕。
「没事吧?」
「我、我想坐回马车了,师兄。」
没错,她又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