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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 19 幻象

    这些天她全心投入在自己论文的文献综述上,也没怎么见到苏如昊。从资料室出来,顺手就拨了个电话过去,等了很久,那边才有人接起来。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倦,带了些喑哑,“喂”了一声,鼻音浓重。

    “感冒了?”夏绘溪心里一紧,“声音都变了。”

    电话那头笑了笑,嗓音低沉性感:“好几天没见到你了……这几天在干吗?”

    夏绘溪微笑:“我正想问你呢?是不是很忙?”

    “嗯……crix那边有新药的审批和试产。我伯父这几天在这里,是有点忙。”

    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她的回音,苏如昊忽然有些担心:“喂?还在不在?”

    夏绘溪收了收思绪:“在……本来想找你随便聊几句……你那么忙,还是算了。”

    她怅然挂了电话,忽然想起师母说“见过他的父母没有”……即便是亲密至此了,即便确定他爱着自己,可他从不在自己面前提起他的家庭。她摇了摇头,终究还是驱不散那点小儿女的失落感。

    晚饭是彭泽教授请客,在学校的招待中心,有他前几年的一个学生学成回国,恰好便几个同门聚一聚。

    夏绘溪看着眼前的师兄,忽然觉得那个名字有点熟悉。她落落大方地伸出手去和对方握手,又问:“严师兄,我刚刚看过你们两年前做的那个实验报告。”

    “两年前?”他回忆了片刻,笑了起来,“那个实验啊……出国前做的,呵呵,效果并不是很理想……”

    他们师兄妹凑在一起讲话,有人就半开玩笑:“小苏呢,今天怎么没来?”

    “这个要问小夏了,她最清楚……”

    夏绘溪随着众人笑了一声,依然问道:“师兄,我对其中的一个案例很感兴趣。”

    严师兄点点头,说:“那个啊……唉,我也印象深刻。那个女孩子是被实验者,当时抑郁症很严重,她自杀之后,这个实验就匆匆忙忙地暂停了——其实你知道的,我并不认为是这个实验的原因,但是具体是为了什么,恐怕谁都不知道了。”

    夏绘溪又简单地问了些情况,一顿饭吃得心事重重。最后和众人告别,一个人往职工宿舍走去。因为是无星之夜,树影婆娑,暗像摇曳,灌木丛中的野猫叫声也叫人心惊胆战。她想起明天的咨询,原本就不算好的心情,蓦然间,又低沉下来数分。

    一分神的时候,鞋跟忽然咔的一声,像是嵌入了什么缝隙之中。夏绘溪将脚往上一提,依然没有办法挪动分毫,她不得不俯下身去查看究竟踩到了哪里。灯光之下,才算看清楚,竟然是天然气管道上边铺设的铁盖,因为上边几个小孔,好死不死,自己鞋子的跟就被卡在了里边。

    人在不顺的时候,的确可能喝口凉水都塞牙。她叹口气,打算再试一次。

    身后忽然一个声音传来,带了笑意,缓缓地说:“小心把脚崴了。”

    苏如昊蹲下身,握住她纤细的脚踝,另一只手托住鞋跟,力道恰到好处地一拔,瞬间就让她恢复了自由。

    可是夏绘溪依然站着没动。月夜之下他的笑容浅淡,或许是因为忙,下巴有些青郁郁的,而鼻梁的侧影被月光一打,显得分外挺直俊秀。

    苏如昊的声音依然带着明显的鼻音,牵了她的手说:“怎么走路这么不小心?”

    她低头看两人紧扣的手指,轻轻地说:“你怎么过来了?不是很忙吗?”

    一直到进了屋,苏如昊都没有再说话,只是微笑,又对她小小的别扭恍若不觉。

    夏绘溪给他递了杯水,又从小柜子里找了板蓝根出来:“我给你泡一杯吧?感冒严不严重?”

    他忽然探身握住她的手腕,目光直视着她:“不开心是不是?是不是因为……我不把家里的人介绍给你认识的缘故?”

    他这么直接地说了,让夏绘溪愣在那里,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心底百味沉杂,只能顺着他手腕的力道坐在他的身边。又愣愣地抬起头看着他疏朗英俊的眉眼,不知道他是怎么发现自己心底的想法的。

    他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柔声说:“并不是我不想让你见我家人……他们不在这里,过一段时间,等我把手上的事忙完,你请个假,我带你去见他们,好不好?”

    “至于我大伯,他来这里是为了公事,下次再见也没有关系……我对你的心意,难道到了现在,你还信不过吗?以为我没有诚意?”

    他的声音温柔而叫人生出信任来,夏绘溪默不作声地想了会儿,仿佛心底空落落的地方正在被填补起来,她点点头:“对不起……我不是不信任你,只不过……”

    他没有再让她说下去,只是微笑着用唇堵上了他的言语,喃喃地说:“你相信我,这就够了……”

    第二天踏进裴越泽办公室之前,她借着近似镜面的墙壁,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自己。看起来仪容整洁,并没有什么异样的地方,可是跨进去的刹那,她又回过头,看了眼张助理:“请问,一会儿咨询进行的时候,屋外会有人吗?”

    张助理似乎误解了她的意思,很快地说:“我可以让秘书回避一下。”

    夏绘溪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们外边会有人的吧?如果我需要什么东西的话,方便一些。”

    “好的,我会安排人在外边等。”

    夏绘溪松了口气,扣了扣门。

    “又是画画?”裴越泽的表情似乎带了些失望,意兴阑珊地拿起桌上的笔,“还是随便画?”

    “怎么?不乐意?”夏绘溪将白纸递给他,“你要做冥想,那也可以。可是那个东西,你知道,像是鸦片一样,会上瘾的。”

    她有意说得变幻莫测的样子,引得裴越泽一笑:“怎么个上瘾法?”

    她亦微笑,只是带了些探究,看着他的侧影:“这个……或许就要问问你自己了。”

    裴越泽从唰唰的笔画声响中抬起头来,探究般看了她一眼,最后轻笑:“是吗?”

    半个小时之后,他将那张白纸递给她:“好了。”

    夏绘溪接过来,一眼匆匆扫过后,眉头却不自觉地蹙起,又抬头看他一眼。来回数次,连裴越泽都察觉出她的异样,站起来绕到她的背后,同她一道看着,忍不住问:“有什么问题?”

    她连忙笑笑:“没问题,很好。”她喃喃地重复一遍,“真的很好。”

    依然是一个花瓶,只是这一次,放的方方正正——就像是她第一眼的印象,他正在努力地做到对称。耳柄,花束,瓶内那些细小的装饰,无一不在揭示这一点。

    尽管图形还是有些诡异,比如在花瓶的腹部有着一双灼亮的眼睛,比如眼睛之间那条依然昭显着分裂的线条,可是无论如何,他的意识之中,似乎已经感受到了潜在的不安,正努力地想要扭转过来这样的倾斜。

    短短的一个多星期,是什么,让他有了这样大的进步?

    这样的案例,又一次验证了心理学的神秘和不可捉摸。夏绘溪怔怔地看着裴越泽的脸,因为放松,他的表情异常柔和,甚至有些孩子气地微翘起嘴角,那抹微笑分外柔和。

    隔了片刻,在她出神的时候,他凝神打量了她良久,才慢慢地说:“你今天……非常心不在焉。”

    夏绘溪不答,只是微笑着说:“你之前看到什么了?愿意告诉我吗?”

    他的心情似乎愈发舒畅,挑了眼角,笑容俊逸:“你不是说对我的隐私并不好奇吗?”

    “那么,就当我好奇一回吧……”夏绘溪凝神想了片刻,纤长的手指在椅子的扶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节拍,“我很好奇,你眼中的她,算是你的什么人?”

    他依然在笑,可是眼中的温度正在一点点地冷却下来。

    夏绘溪毫不放松地看着他:“不愿意说?那么你还是没有把我当作朋友和可信赖的医生。”

    裴越泽紧紧抿起的唇昭示了他内心的抗拒,可是这一点却让夏绘溪不自觉地放松下来,假如他坚持不说……那么自己,就当作什么都没提好了……她咬咬牙,正打算说一句“算了”,然而他的回答却抢在了自己之前——

    “我爱她……”他的声音十分平静,然而她听得出来,平静之下,却像有着巨大的旋涡,正在悄无声息地缓缓形成。

    夏绘溪安静看着她,眸色仿佛是波光掠影,有着难以言语的沉静和安宁。她凝神注目了他很久很久,似是在寻找勇气,又似在酝酿情绪,最后轻缓地站起来,在他身边坐下,又伸出手去握住他的手——

    裴越泽眯起眼睛看着她的一举一动,隐秘的喜悦似乎在渐渐地放大,此时此刻,他并不想去知道她突如其来的善意和友好,只是在心底感受着握着自己的那双手,柔软、纤细,仿佛是海边轻柔的浪花卷过……

    夏绘溪在心底挣扎着,她甚至不敢去想他的反应,可这句话再如何艰涩,她却一定要说出来——她必须说,否则,他无法直视这个裂痕,也无法打破他心底的幻想——

    她手上的力道加重了一些,指甲无意识地陷入他的手背,最后声音轻缈而恍惚,仿佛那不是自己的声音。

    “你爱她,是以恋人的身份爱她,还是以同父异母的哥哥的身份爱她?”

    自己握着的那双手,仿佛是在顷刻之间失去了温度,非但冰冷,亦像失去了生命力,正逐渐地僵化成精致的玉石。

    夏绘溪强迫自己抬起头,看着他黑洞洞的双眼,克制住心底一阵又一阵寒意,狠狠地咬了自己的舌尖,继续说下去:“裴越泽,你自己应该知道的,那样的爱情——就是你描述给我听的,你们的两情相悦,全都是假的,都是你自己的想象。裴璇,你的妹妹,她从来没有爱上你——她对你,只有恐惧,只有回避……”

    她的话被他异常精亮的目光给打断了。裴越泽低低地笑了一声,办公室却仿佛倏然降温。此刻他英俊如神祇般的容颜分外可怖,仿佛是暗夜中的鬼魅,苍白的脸颊上透着异样的潮红,他缓缓地将自己的手抽出来,顺着她柔软的身体,一点点地抚摸而上,直到修长有力的手指卡在了她纤细的脖颈之间。

    就是那里……就是那里,这个可恶的女人正在说出他最不愿意听到的话……她非但知道了一切,还原原本本地重复给自己听……她说他们从没有相爱,可自己明明记得那些亲吻和缠绵,怎么会是假的?!

    扣在她脖颈处的手忽紧忽松,就像他此刻紊乱不定的呼吸,灼热地喷在她的脸上。

    夏绘溪被他一把扣住了脖子,攀升到了顶峰恐惧仿佛是再也难以为继,竟然出乎意料地平静下来。她的视线望出去,整个房间像是蒙上了淡淡的烟雾,他的脸似远似近,目光依然灼亮,看着自己,又像是看着陌生人。

    “裴越泽……想想上次是什么让你醒了过来……你不要再沉浸在那些幻想里……”

    他的手指又一次重重地收紧,夏绘溪只觉得被一股极大的力道一推,身体向后一靠,后脑大约是碰到了台灯的灯座,稀里哗啦的一阵乱响,又有电线牵扯着,整个小几上的事物全都掉在了地毯上。

    并没有被磕疼,可是身体一沉,他修长的身躯已经半压上来,那双极美的眼睛仿佛赤红,声音嘶哑而低沉:“你再说!”

    大约是有人听见了屋里的动静,门被推开了一条小缝。夏绘溪用眼角的余光看见是张助理,此刻裴越泽微微分神,手上的力道便小了一些。她大口地呼吸着,想要大声喊出来。可是瞬间之后,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夏绘溪将那声呼喊转成了嗫嚅,眼光倔强地望向了裴越泽,依然一声不吭。

    这样的姿势太过暧昧,实在让人容易联想起别的,没等裴越泽出声,小张已经自觉地将门合上了。

    宽敞如套房的办公室,重又剩下两个人,彼此对视着。

    他的指下,感受着她的温热,肌肤如玉,她的颈间淡青色的血管正勃勃而动。而她的眸子黑白分明,清透像是溪涧的泉水,虽然有勉强掩饰起的惊惧,却依然坦然望地着他。

    心中的恨意,忽然就慢慢的变成了一种空虚,他茫然地处在这个空间里,心里只剩下空落落的一片。

    静谧得几乎让自己难以呼吸。裴越泽呆呆地看着身下的女子,她的面容越来越清晰,惨白的脸色,乌黑的发丝,额角那个小小的伤痕——她又有哪一点像是自己那个羞怯而美丽的妹妹呢?

    仿佛失神一般,他的手指在她的颈间慢慢地放开,又抚上她的脸,用极轻的声音说:“刚才为什么不叫出来?”

    夏绘溪侧过脸拼命地咳嗽,良久,才勉强说:“我想要你学会控制自己。这次是因为我在这里,下一次,如果你又这个样子……说不定,你会伤害自己。”

    他慢慢地支起身子,手指因为离开了她的脸颊,忽然觉得一阵萧瑟的寒意。

    他努力掩饰住自己不经意的轻颤,往后退让了一些,看着她坐起来,面无表情地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是怎么知道的……这个不重要……”夏绘溪缓缓地重复了一遍,像是要理清思路,语速很慢,又很安定,“裴先生,我知道毫不留情地打破你的幻想这对你来说很痛苦,可是我必须要这么做。”

    她微微苦笑了一下:“我今天,也是鼓足了勇气来到这里。虽然预料到了你的反应会很激烈,可是也没有想到……你会这个样子……”

    仿佛是后怕,她抚了抚自己颈圈的地方,又垂下睫毛,沉思了一会儿:“你现在……觉得还好吗?”

    裴越泽的表情麻木,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你刚才,说……那些事都是我的幻想?都是假的?”

    他的眸子十分清明,已经褪去了先前狂乱的色泽,夏绘溪在心中估量了一下,郑重地点点头:“你的印象里,她喜欢你,依赖你,关心你……我知道我的看法对你来说,会觉得十分不可思议,可是以一个旁观者的眼光来看,这个实事是再清楚不过的——她一直把自己定位为你的妹妹,从来没有对你产生过爱情。”

    “并且,因为感知到了你对她的情感,你的妹妹,裴璇才会觉得十分困扰和不舒服,才……”

    她努力叙述得平澜无波,可是事与愿违,眼看着裴越泽眼中的戾气又渐渐地涨了起来,夏绘溪只能停止叙述,让他,也让自己喘口气。

    裴越泽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自己的指节,隔了良久,才慢慢地说:“你的意思,是因为我,她才得了抑郁症?”

    像是预测到了他会这样问,夏绘溪平静地回答他:“我并没有这样说。是什么原因导致了她患上精神疾病,我并不清楚。可能和你有关,也可能和别的原因有关。可是现在我想要你弄清楚的只有一点,是什么原因让我坐在这里。”

    裴越泽倏然扬起了视线。她的鬓发零乱,那件衬衣的领口因为刚才的挣扎而歪在一边,面容狼狈。然而她的脸庞,总是温和淡然的。就像是刚才,他略带惘然地回忆起,将自己唤醒的那一刻,是不是也是因为见到她的脸的缘故?那些不安,那些焦躁,连同秘密被勘破的难堪,通通都在瞬间消失了。

    “为什么要帮我?我胁迫你,差点掐死你,我……害死了自己的妹妹,我这样一个人……你为什么要帮我?”他喃喃地问,目光求助一般,投在了夏绘溪的脸上,“你可以不管我的……那些事,你不告诉我,不叫醒我,我会觉得更舒服一些……”

    夏绘溪叹口气,她想起了裴璇作为实验志愿者的自述,她的笔迹纤弱而敏感,而她用这样的笔迹,一笔一画地写下自己心中的困扰。

    在她的描述里,她的哥哥隐忍而沉默,她知道他对自己的爱恋和眷惜,可他从来都不会说破,他只是在她的身边,或许就希望那样一辈子地爱着她,不让她知晓。

    然而到了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让裴璇激烈地撕扯开一切,甚至不惜用生命的代价来离开他,夏绘溪不知道,也不愿意去知道。

    她只看到,如今裴越泽作为自己的病人,强忍着种种痛苦,活在一个并不存在的虚幻世界里。因为这个被强烈的情感所割裂的世界,他才一度将感情投射在自己的身上;也是因为这个世界,他在自己的脑海中虚构了自己和璇相恋的故事——这种情感和精神世界的分裂,既是他保护自己的一种机制,亦是一片虚幻的桃花源。

    他藏身其中,自以为安全,可是只要有旁人来点破,等待他的,就可能是彻底的毁灭。

    所以这一次咨询之前,自己才会如此焦躁不安,又踌躇难以下定决心。病人的幻想自然是需要越早打破越好,可是她却在害怕那种反噬的力道太过剧烈,如果自己掌握不好,那么他的毁灭,就是自己促成的。

    实事上,让他自由创作那幅画的时候,她也还是在犹豫,不知道应不应该说起。直到看到了他的画,看到了他那样巨大的进步,才终于让自己下定了决心,冒险将这个事实说了出来。

    纷乱之后,裴越泽如今已经慢慢平静下来,看上去,这一步棋,自己算是走对了。

    夏绘溪凝神想了很久:“裴先生,我还记得,你在三亚的时候曾对我说,你身上负着原罪,你说你不配得到美好的东西。”

    裴越泽无声地看着她,轻轻地笑了笑,说不出的自嘲。

    “原罪……宗教上的术语,每个人身上背负的罪孽……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选了这个词,可是让我猜一猜,是因为你一直在厌弃自己?你一直对你的妹妹有负疚感?你觉得,天生是你的存在,才毁了她?”

    “我刚才告诉过你,用旁观者的眼光来看,你和你妹妹从未相恋。我还可以再告诉你,用旁观者的眼光来看,无论从哪一点上,你都是一个很好的兄长。你爱她,关心她,或许是因为那时候你年轻,对她产生过幻想或者爱慕,可是你一直在克制。而你的妹妹,她景仰你,虽然察觉出两人之间有些异常的暧昧,并且因此困扰,可她对你,从来不失尊敬。”

    “在我眼里,你背负了对你妹妹沉重的愧疚感,你替她背负了不属于你的命运,所以你觉得自己有原罪。”她的声音慢慢地转为柔和,“可是你别忘了,每个人的宿命都在那里,她选择走了什么样的道路,并不是你一个人的原因造成的。”

    “所以……那个女人死的时候,你可怜她,却不愧疚?”裴越泽的声音冷涩,脑海中头一个想法,便是那时自己询问她那个节目来宾的死讯时,她异于常人的表现。

    夏绘溪愣了愣,声音渐渐低地了下来:“是啊。我的初衷是想帮助她的……可是到了后来,连我自己也糊涂了,自己这样做,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

    “那么你现在这样帮我,你知道是对是错?”裴越泽的声音清冷,思路却异常敏锐,“你想过没有?”

    夏绘溪坐在他的身侧,忽然微笑,仿佛书桌边那一朵水百合忽然绽开,说不出的甜美清新,她缓缓地伸出手去,按在了他的胸口:“裴先生,更多的时候,我不爱分析。只要听听这里的想法。它告诉我,这个人不是坏人,我就会想要去帮助他。”

    “至于结果,我从来不会想得那么远……”

    秘书的专线响了很久,裴越泽看着她白皙的手背,那个如白玉般的手还放在自己的心上——他怔然了很久,才转过身,将电话接起来。

    秘书的声音有些忐忑:“裴先生,提醒您今晚宴会的时间……”

    他已经恢复了沉稳,仿佛又像是之前夏绘溪所认识的那个男人,高贵而倨傲,神秘莫测。夏绘溪看着他气度卓然的侧影,一时间有些发愣,连他对自己说了什么都没有听清。

    “我在问你,晚上的宴会,你会不会去?”

    夏绘溪“啊”了一声,看了看时间,也记了起来。庆祝新药试产的宴会,是由crix和南大的心理研究所一起举办的,来前她就和苏如昊约定了时间,说好是要一起去的。

    她慌忙站起来:“我先回去了,那个宴会我会去的。来不及了,我都没准备,我先走了……”

    她转身就要走,然而手腕一紧,一回头的时候,裴越泽静静地握住自己的手腕,目光平和如水:“不用着急,这里什么都有,我让他们帮你准备。”

    夏绘溪下意识地挣了挣:“不用了,我还是……”

    他依然静静地看着她,语气无比的平淡:“你今晚,做我的女伴。”他轻轻笑了笑,“夏小姐,你答应过我,至少在咨询的过程中,你不会抛下我。”

    夏绘溪确实不放心他的精神状态,简单地考虑之后,飞快地点了点头:“好。”

    当即有人带她去楼下的宾客休息室,她在电梯里给苏如昊打电话,始终无法接通。只能匆忙地改发短信:“我们直接在宴会见。不用来接我了。”

    等到一切准备妥当,夏绘溪站起来,回头看见裴越泽在沙发上坐着,看样子已经等了一会儿。他着了一身黑色的西服,坐姿慵懒,却依旧显出极为贵气的格调,只是眉宇间有说不出的怔忡,倒不像平时那个深沉若海的男子了。

    宴会是在南大的科学大堂举行,车子一路开过去,两人都是沉默。她闭了眼睛,慢慢靠在椅背上,直到车子轻轻一顿,大概是到了。夏绘溪动了动身体,正要下车,抬头一看,裴越泽坐在那里,却没有动弹的意思。

    科学大堂门口放满了花篮,一眼望去,色彩斑斓,像是将春日的各色缤纷提早团簇在了一起。

    他的手指轻轻一动,侧头看着那幅绚烂的景致,嗓音低柔:“按照你的意思,是不是连这个都是不必要的?”

    这句话说得没头没尾,夏绘溪愣了愣,反应过来,声音仿佛喟叹:“你真的是为了她……才和我们合作,要开发治疗抑郁症的药物?”

    他笑了笑,容颜清淡:“初衷不是,可是后来就变成迫不及待了。所以,是,又不全是。”

    夏绘溪很自然地拍了拍他的手臂:“不要多想了。走吧。”

    他先下车,伸手替她扶着车门,极为绅士地等了一会儿,一直到她下车,才淡淡地招呼:“走吧?”

    夏绘溪站在原地不动,又微微地踮起脚尖张望了一会儿。她穿了银白色的套装,仰起脖子的时候,即便是化妆师刻意用粉遮掩了,一圈淡淡的红紫色依然若隐若现。

    裴越泽便默然停下等了她一会儿,想起下午自己失控那一刻,仿佛坠入了另一个世界,只觉得心惊魄动。

    他也不催她,一直等到她有些失望地转身面向自己,才开口询问:“下午你说了那么多,可是有一点,你还是没有对我说清楚。”

    夏绘溪抬步走上台阶,随口问:“什么?”

    他跨上一步,握住她的手,逼着她面向自己:“你一直在强调我身处在另一个世界里——那是不是人格分裂的另一种表达方式?”

    然而夏绘溪的反应却比他轻松得多,她另一只手抚额,随意地笑了笑:“我没有说吗?是的,裴先生——你确实有潜在的分裂特征。但是幸运的是,你的某一部分的人格意识十分强大,强大到完全可以帮你遮掩这个分裂。所以,绝大多数时候,你的行为举止都十分正常。”

    “我没有直接告诉你,是因为……嗯,你知道,我把情状描述出来,就是为了让你明白,其实这个东西,并不是像它的名字表示得那么恐怖。每个人多少都有一点吧,不用太在意。”

    他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抿起唇,浅浅地微笑:“还有呢?”

    “还有就是……你不看《犯罪心理》的,对吧?里边有好多连环杀手都是人格分裂。老美是为追求收视率,弄得玄之又玄,你可千万别信。”夏绘溪不屑地撇撇嘴,目光中带了笑意,“你不要太看得起它,其实,它就是那么一丁点儿的问题,很容易克服。”

    她举起小指,比画了一下,笑容灿烂:“就是这么一点儿。”

    裴越泽注视了她一会儿,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他的背影清瘦而修长,夏绘溪跟在他的身后,悄悄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