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风回到乾清殿时天都快亮了,推门进去,发现慕容烨不知何时醒了过来,坐在软塌上小脸煞白,眉间隐隐透着焦灼不安。
见到尹风推门进来,立马跑了过去“子阔哥哥,你去哪儿了?”
尹风将光着脚的慕容烨一把抱起,有些无奈“殿下怎么又不记得穿鞋了”
慕容烨双手环着尹风的脖子,将头缩在他怀里小声道“子阔哥哥,我刚刚做噩梦了,梦见你受了伤流了好多血,我被吓醒了,可是醒来发现你不再,我就很害怕……”
尹风有一瞬的怔愣,随即若无其事地走到软塌前,将慕容烨放上去,揉了揉他的头顶安慰道“我出去处理了一些事情,别怕,我没有受伤,我现在哪儿都不去了,就在这儿守着你,现在天还没亮你再睡会儿”
慕容烨缩在大毛氅里,两只手紧紧抓着抓着尹风的手,眼睛瞪得又大又圆,直愣愣地看着尹风,深怕自己一眨眼他就又不见了。
尹风宠溺地笑了笑“放心吧!真不走了,快睡吧!”
说着,揉了揉他毛茸茸的头顶,又顺手将手覆盖在那双大眼睛上,轻声道“睡吧!我守着你。”
直到慕容烨清浅平稳的呼吸传来,尹风这才将覆盖在他眼上的手挪开,抵在唇边压抑地咳了两声。
目光落在那抓着自己手,却还睡的不安稳地少年身上,尹风暗暗叹息了一声:还好自己过来之前先回将军府将伤口抱扎了一下。
轻轻将慕容烨皱起的眉头抚平,带着厚茧的手指在那苍白的小脸上划过,带着怜惜与疼爱,最后万般柔情皆化为了一道无声的叹息。
沉重的东西落在枕头旁,慕容烨在浅眠中惊醒,睁开眼入目的便是尹风疲惫的睡颜。
尹风的手还被他握在手里,他竟为了不惊醒自己,就这样坐在软塌边的地上。
他大概也是真的坚持不住了,所以才睡着了吧!
毕竟他从离开孤狼关开始就一直没有好好休息过。
慕容烨静静看着近在咫尺的睡颜,湿润的眼眶微红,他目光在尹风的眉眼唇鼻间流连游走,心中又酸又涩。
许久,终于忍不住将头伸过去,在那干涩微凉的薄唇上印了上去。
苦涩的泪水终是忍不住决了堤,轻颤的薄唇依依不舍地离开了那微凉的干涩的柔软。
所有的倾慕与爱意都只能隐藏在这昏黄灯光下的一吻之中。
我会强大起来的,你等我,等我强大起来,强大到没有人能够阻挡我的决定,子阔哥哥,我就能永远和你在一起了。
慕容清在早朝之后与尹决明一同来了乾清宫,跟在一起的还有一个老太监,那是皇帝身边的第一红人付公公。
他的手中提着皇帝的汤药,付公公是皇帝的人,这是这宫中他们唯一一个可以信任的人,煎药的事便交给付公公亲自去做了,毕竟皇帝现在处于关键时期不能出一点差错。
几人简单地交接过后,尹风便送慕容烨回了他的皇子府,自己则继续追查昨日的事。
一连追查几日,尹风一点头绪也没发现,他派人在太史府日日蹲守,却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人暗自入府中,就好像一切都是他的幻觉一样。
就连尹决明蹲守的宗人府也是一样,太子整日不出房门,似乎真的打算就此放弃不再反抗。
可越是这样平静,尹风和尹决明反而越发不安起来。
索性值得庆幸的是一月后,皇帝出奇地醒了过来。
这一消息让尹风和尹决明绷了几个月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下。
不过也就是一下而已,苗齐白给皇帝一番检查后却是沉重着脸告诉了众人:此番皇上醒来恐是回光返照,这情况恐怕坚持不过半月了。
这一消息顿时如雷轰定,将一干人等劈了个外焦里嫩。
经过慕容清和尹风尹决明几人一番商议,决定暂时封锁这个消息,除开他们几人之外,知道的就只有朝中的几个元老。
皇帝似乎也预感到了自己的死亡,在某日的晚上,他突然派人连夜叫来了朝中的三大元老,还有四皇子慕容清,十三皇子慕容烨,尹风和尹决明。
一群人齐齐跪在龙床前。
皇帝示意让付公公将东西拿出来,一群人低垂着头,心中却大概都明白了。
只听皇帝低喘道“朕知道,朕命不久已”
“皇上……”三位元老似悲痛地要说什么,却被皇帝抬手制止了。
只听他又继续道“朕在位几十年,自认为矜矜业业,不愧天下不愧南楚,却没想到头来却败在了自己儿子手上……”
一群人低着头,不敢接他的话,乖乖跪在地上。
“近年来朕恶病缠身,做了许多荒唐事,如今临死前能够清明也算得上及时挽回了”
皇帝将目光落在尹风和尹决明身上,低低喘息道“朕就知道,你们俩小子长大了定然远胜于常人”
尹风和尹决明不答话,老实地跪在地上
皇帝看向尹决明笑骂道“你个臭小子,竟然还跟朕装了这么多年,朕还一直不明白,丽莞那么聪明机灵的人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纨绔不化的东西,到头来还是朕看走了眼”
尹决明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也不抬头,规规矩矩地“皇上慧眼,尹恬确实纨绔,父亲和大哥也曾不止一次地教训过。”
皇帝哼了一声“朕的妹妹什么性子朕会不知道?她的儿子差不了,要不是你是朕最疼爱的妹妹的儿子,就你这期君之罪朕立刻就打杀了你,你还有命跪在这儿?”
尹决明沉默。
皇帝也不指望他说出点什么,就跟聊家常似的,一句一句说着“你们是不是都以为朕觉得你们将军府生了反叛之心,想要将你们将军府除掉?”
尹风和尹决明忙低下头“不敢”
“不敢,有什么是你们不敢的?”皇帝哼笑了声,尹风和尹决明手心有些发汗。
就连慕容清和慕容烨都忍不住紧张了起来。
“一群蠢东西”皇帝骂道“你们长个脑子也不想想,朕要是对你们起了杀心,还会让你们接近朕看中的两个儿子?”
“尹风,你偷偷护着十三这么多年真当朕不知道?”皇帝看着尹风。
尹风抿着唇不说话。
反倒是慕容烨担心皇帝责难他,“父皇……”
“还有你……”皇帝瞪着想要求情的慕容烨,吓得慕容烨一颤,后面的话愣是没说出口。
“堂堂一个皇子,一点威严气势都没有,成天要人护着像什么样子?”
慕容烨一个哆嗦,咬着牙道“以,以后不会了,我,我会变强的”强到可以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皇帝哼了一声,还要说什么,却猛的发出一阵咳嗽,咳得异常凶猛,跪在地上的一群人忙担忧地想上山。
皇帝却挥手制止了,付公公扶着他又咳了一阵,原本苍白虚弱的脸竟咳得染了些血色。
他看着以上跪着地一行人,目光有些飘忽,就连声音都有些不稳“我最器重的几个儿子就只剩你们两个了,清儿烨儿,你们兄弟俩从小感情就好,以后也要好好扶持,不要像你们太子皇兄……”
皇帝深喘了两声“尹风尹恬,朕将最重要的南部交给了尹家军,便不会怀疑你们的忠心,但是你们也要记住,从今往后好好扶持新帝,绝对不可有二心”
尹风和尹恬齐齐抬头看过去,眼中光芒闪烁,异常坚定“是”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最后目光落在了那三位老臣身上,他的声音已经接近于油尽灯枯地沙哑“三位都是南楚的老功臣,朕信任你们,朕已立下遗召,立四皇子慕容清为新君,还望三位日后多多费心辅佐”
三位老臣当头拜下“臣等,遵旨”
皇帝的目光忽然飘向远方,带着悲痛和失落“至于太子……朕一道下了圣旨,既然他自己作孽,那便让他自己承受苦果吧!”
皇帝说完后便再也没发出声音,几人跪在地上谁都没有动,许久,付公公才背悲痛地长泣“皇上……驾崩……”
雪白的白绫一夜之间挂满皇城,迎着这最后的一场大雪,举国同哀。
同一时期,当朝三位元老大臣祭出遗诏,一封诏书传位于慕容清,一封诏书贬太子慕容显为庶民并发配西北永世不得回京。
皇帝在七日后入葬皇陵,自此,又开始准备新君登基大典。
新帝登基与慕容显发配之日定在了一月之后,也就是三月二十八。
至于那些前太子党的协助谋反的大臣,下令于来年秋后问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