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决明与白芷将心事摊开,便再没有任何困扰阻挡两人,白芷也因此心情大好,精神也是一天比一天好,只是瘦弱的体制还是得花长时间静养才行。
尹决明埋头看着白芷红着耳尖低头在小本子上写下一句话:
愿日日与君相伴
嘉隶四十五年八月十三白芷
白芷搁下笔,红着脸看向面前的人,欣喜依旧,他已经很努力地让自己不去躲闪这份羞涩,他要光明正大地看向他展示自己的欢喜。
尹决明看着脸颊通红却倔强地抬头看他不躲闪的样子,觉得他可爱极了,伸手在他鼻子上轻刮了下
“乖”
白芷听到这个乖字,脸更红了,怎么越发觉得自己被当小孩子哄了?
想要说什么,就见尹决明拿起他刚搁下的笔,提笔在他写的话后面又加了句:
定不负卿相思意
写完之后又在白芷的名字后面加上了自己的名字。
看着两人合作完成的杰作,两人都笑了,带着结情丝的两只手十指相扣,结情丝相交在一起,融为一体……
“砰”
是重物落地的声音,正打算休息的尹决明和白芷齐齐望像门口。
尹决明将白芷按回床上坐着,凝眉听了片刻,侧头对白芷道“你在这儿别动,我去看看。”
白芷下意识地抓住尹决明的衣袖,在他回头看他时低声道“小心点……”
尹决明浅然一笑,转身顿时凌厉四溢,浑身进入备战状态,他一步一步走向门口,再距离门口一步之遥时,门突然被撞开,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冲了进来跌倒在他的脚下。
尹决明刚聚起一掌,却在看清闯入者后顿时收了回去,他弯腰扶着脸色惨白的阿泗“怎么回事?”
阿泗此刻已经虚脱了,身上数十道伤口还在往外冒血,五脏六腑似乎被搅在一起,疼的他头眼昏花,浑身忍不住痉挛,他头脑已经不太清醒,但还是咬着牙将喉间溢出的血咽了下去,声音嘶哑“公,公子,督尉府……督尉府藏了人…孙,孙潮…”
话未说完,阿泗便两眼一黑彻底昏死了过去。
尹决明冷着脸扶助倒下的阿泗,身上骇人的冷戾顿时扩散开来,两眼散着幽暗的碎光,声音冷冽“孙潮……”
白芷看着门口的方向,发觉不对忙跑了过去“阿泗?他……”
看着一身黑衣湿透的人,沁出的血液将尹决明的手也染红了,白芷脸色刷地白了下来,瞳孔猛缩,嗓子似乎被什么堵住了就连呼吸都停滞了。
他看着那通红的液体,似乎回到了那被他快要遗忘的地方……
血,好多的血,被捆绑在柱子上的人身上,哗啦啦地流淌着滚烫的,腥红的,墙上,地上,飞溅的,流淌的,泛着令人作呕的腥臭味,耳边是模糊的哭喊吼叫声,夹杂着求饶的绝望……
“阿芷?阿芷?”
近在咫尺的声音将他拉了回来。
白芷愣了愣,这才慢半拍地将目光移过去,是了,他现在是在烂客居,是在这个人的身边,那些都该遗忘掉的。
苍白着脸应了尹决明担忧的声音“我,没事”
随后勉强扯了个笑容“我真的没事,不用担心”
暗暗深吸一口气,将目光再次转向阿泗,有些害怕尹决明追问他“尹恬,你快去找苗齐白,我先给阿泗止血”
尹决明有些不放心“阿芷,你真的没事?不要骗我”
刚刚那一刻,他明明感觉白芷像是陷入了某个看不见的泥沼,只不过片刻便被他唤醒了。
“我真的没事,只是被阿泗一身血吓住了,”白芷僵着脸笑了笑,又推了把尹决明“你快去找苗齐白,阿泗的伤一直在冒血不能耽搁”
“放心,说过的,有难同当,我不骗你”
听到他的承诺,尹决明不再追问,不过脸色却还是沉得吓人,他从腰间取出一把弯月状的小刀放在白芷手里“拿着,以防万一”说完便飞身出了院子。
见尹决明走了,白芷强撑起的脊背微微颤抖,牙槽紧咬,胸腔的跳动声震着他的耳膜,看向地上血淋淋的人,他紧抿着嘴唇,许久才在这片稀薄的空气中大口大口地喘吸着。
还是,还是见不得这种场景啊……
缓了片刻,白芷这才惨白着脸,半拖半拽的将阿泗从地上拉起来。
这么多年,白芷什么都不太会,唯一熟练的便只有包扎伤口这一件了……
尹决明将苗齐白提了过来,说实在,苗齐白大概是恨透了这对主仆的,每次找他从来都是□□而入,逮了人就跑,或提或扛,或背或拽,一路火急火燎,也不管他这个大夫能不能受得住。
给阿泗包扎完伤口,苗齐白的脸色依旧不好,特别是面对尹决明的时候,若不是他还记得这人跟白芷关系不一般,当真恨不得将他剁碎了喂狗“失血过多,给他吃了一颗固元丹,暂时死不了”
苗齐白看向尹决明,知道他大概是在查什么事情,还是咬牙提醒了句“他中了毒,暂时没看出是什么,只能用解毒丹压制着,我得回去研究研究看看能不能制出解药”
“中毒?”尹决明声音微冷。
苗齐白在心中自我安慰,我这都是为了白芷,点头“对,且不是中原的毒,苗疆,哈达,紫庸这三个都有可能”
尹决明望着他,苗齐白又道“毒中有一味药材,名为西傈,这东西在南楚长不出来,倒是苗疆,哈达,紫庸这种遍地深山毒谷的地方生长极多”
尹决明目光暗了暗,“制解药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不清楚,我从未制过这种毒的解药”苗齐白看了他一眼,又道,“暂时死不了,解毒药可以压制一段时间,在这期间他不会引发毒素,我会尽可能制出来”
尹决明点头,见苗齐白收拾东西准备闪人,将一旁的白芷拉过来“你帮阿芷看看,他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
苗齐白看向白芷,停下手中的动作给他把了脉,片刻才收了收“将就,每日按时吃药,不可间断,身体还得花很长时间来养”
又看了眼白芷有些泛白的脸,转向尹决明的眸子闪着火光“你一天少欺负人家,少在面前气他,他不能动怒,大喜大悲都不可以,掉眼泪也不行,心情太差养不了身体,否则身体只会越来越差……”
“那还用你说?对他好是我的本能”尹决明不满地打断了他的话,又看向白芷“你少说屁话,谁惹阿芷生气了?我可舍不得”
白芷看着两人,本来还凌乱的心神总算回落归于平静,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角:这两人……怎么就不能安安静静地相处一次呢?每次都得吵一场才得开心。
阿泗受伤的第二天,清俞再次出现在了烂客居,于此同来的还有尹风。
尹风看了阿泗的伤势,温和的眉眼染上沉重的痕迹“督尉府……”他轻声念了句,眉头的皱褶又深了一分。
“看来孙潮果然是有备而来,只是,他到底要干什么?那个打伤阿泗的人是不是紫庸人?”
“还不清楚”尹决明摇头“阿泗话还没说完便昏过去了,这件事只能等他醒了在问”
“今晚我亲自去督尉府看看”尹决明说道。
孙潮在府中藏了这么一个人,到底意欲何为?孙有权是不是知道这件事?他们又在预谋什么?那个人的身手如何?这些他们一概不知,不能再如此冒进地进去打探。
尹风看着他,半响没说话,思量一番最后才道“不行,督尉府藏着的人到底是不是我们要找的那个还未可知,如果是,那当真就只有他一个了?如果不是,那孙潮藏着个武功不错又会用毒的人是要做什么?”
“不管是不是,去看看就知道了……”尹决明明显有些听不进去“我等不到他自己出来,我怕……”
“等不到也得等”尹风语气强硬不容拒绝,他看着尹决明忽而又柔声下来“阿明,我知道你担心白公子,但那个人未必就是紫庸人,我不能让你去冒险”
“可是……”
“没有什么好可是的……”尹风揉了揉额角“我已经传信回京州,绮罗姑姑会盯着京中情况,在回信未到之前,你不可以擅自行动”
似觉得尹决明不会就这样乖乖听话,他又道“阿明,你暂时还不能暴露,若是孙潮此次就是冲着我们而来,你的暴露就是将尹家军推向更高的悬崖,你能明白吗?”
尹决明死死盯着他,眼中的倔强与不甘充斥着,白净的瞳仁爬上血丝,他像是一只蓄势待发的狼仔子,只要有一处松动便要踏破铁笼,绞杀猎物。
尹风看着他,知道他心里不好受,拍了拍他的肩膀“阿明,隐忍并不代表退缩”
尹决明沉重地吐出一口气,闭了闭眼,再出睁开,眼中的情绪尽数褪去,他哑着嗓子答了声“知道了”
尹风点点头“你明白就好”
“我会想办法进督尉府查探,但绝对不能就这样莽撞地潜进去,剩下的事先交给我,你多陪陪白公子……”
尹风这样说是因为他知道白芷在他这个弟弟的心中占了多重要的地位,如今能让他冷静下来的便只有他了。
果然,再说道白芷后尹决明紧皱的眉峰柔和了下来。
“公子”
清俞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尹风看了尹决明一眼,对清俞道“进来”
清俞推门而入,手中拿着个帖子脸色有些不大好的怪异,尹风看着,问道“怎么了?”
清俞将手中的帖子递过去“刚刚督尉府来人了,说,请将军和两位公子中秋到府过宴”
尹风看了手中的帖子,转手递给尹决明,看完后两人对视一眼。
尹风沉思片刻,看着手中的帖子,心中说不出的怪异,这是想什么来什么,当真这般凑巧?
尹决明沉了沉眼眸“他这是想做什么?一网打尽?”
“不会”尹风摇头,思索片刻才道“昨晚的事发生在督尉府,孙潮一定是发现了什么,他大概能猜到有人在查他,但是他并不知道查他的是谁,当然我们定然在他的怀疑人之中,至于这帖子……去看看就知道他要做什么了”
尹决明皱起了眉头,他能明显感觉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孤狼关的天空似乎正织着一张无形的巨网,这张网正慢慢成型,然后等待时机,瞬间收拢抓住猎物。
阿泗终究没能在八月十五这日之前醒过来,尹决明将黑色绣边腰封系在腰上,侧过头看着坐在床上看着他的白芷。
“我今日要去督尉府”尹决明走了过去,理了理白芷鬓角的碎发“大哥会将清俞留在这儿,你在家里等我回来”
白芷看着他,浅紫色的瞳孔闪了闪,有些担忧“你小心一点”
从床另一侧摸出昨晚他给自己的弯月小刀递给尹决明“这个你带上”
尹决明看着他的掌心,十五公分的弯月小刀躺在他白皙的手中,弯月小刀成弯月状,银白的玄铁刀柄上镶嵌着一颗月牙型的暖白玉,刀鞘刻着复杂的图文精致而锋利无比。
尹决明拿起小刀拔出一截,银白的寒光细碎散出,随后再出莫入刀鞘,寒光顿消。
将小刀在次放到白芷手中,尹决明垂了垂眼睑道“这柄刀叫暖玉,玄铁铸成,锋利无比,母亲当年随着父亲上战场就是带的它”
“后来母亲将它送给了我,我便带在身边十多年,如今我将它送给你,希望它能在我不在的时候替我保护你”
白芷有些震惊,看着手中的那个精致的小刀,这个竟是尹恬母亲的遗物……那他就更不能收着了,将手中的弯刀递回去,“不……”
“阿芷……”尹决明握住他伸过来的手,看着他的眼睛极度认真道“阿芷,收着它吧!这样我出去也能放心你一个人”
“可是……”这是你母亲的遗物,你怎么能随便就给我?
“没什么可是的”尹决明似乎知道他先要说什么,笑了笑“我的就是阿芷的,没什么不同,收着吧!”
我的就是阿芷的,白芷有些怔愣,看着手中的小刀心中想着,那我可一定得收好它……
尹决明在发愣的白芷额头亲了一下“乖,很快就回来,你在家里乖乖等我知道吗?”
白芷愣愣的点点头,其实我除了能待在这儿也没地方可以去……
尹决明见他这般乖顺,摸了摸他的头顶“嗯,真乖”
白芷“……”越发觉得自己在他眼中是不是变成了一个三岁小孩子
尹决明临走时叮嘱了清俞,要随时守在白芷身边这才放心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