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斯年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赛维, 也不知该说什么样的话来缓解尴尬,他又想逃避时,却发现他再次被赛维限制了行动,“你......”
“别再躲着我了,好不好?”当我找不到你的时候, 我真的很害怕, 比面对死亡和未知,还要怕,可我转念一想, 我的这点难过和伤心, 和你独自承受的那些相比, 根本不值一提。
关注着直播的观众很茫然, “她在做什么?”
韩一笑说话的声音, 很小很小, 小到现场观众根本无法通过无处不在的收音器听到她的话音,他们只能通过摄像头看见她翕动的唇瓣。
短暂的静默后, 易斯年出声提醒, “他们在另外的区域,你得找到机关,才能打开连通两个世界的暗道。”
“那你不许突然消失, 不许不告而别,不许屏蔽我, 要是你再这样, 我就......我就......”想不出什么惩罚手段既不伤身又不伤心的韩一笑灵机一动, 踮起脚尖,一口咬住了他的耳垂,“我就让你......下不了床。”
足足愣了一秒,易斯年才反应过来她话中的含义,羞得也想挖个大坑把自己埋起来,她怎么这么......直白,一点都不......都不......含蓄。
“我找到通道了。”一个四方的洞口随着机关的启动凹陷了下去,一眼望去,深不见底,好似通往了地心深处。
“嗯,”易斯年先她一步踏上了石梯,“你跟在我身后。”
此情此景,好像曾经发生过,他们一同踏入了漆黑如墨的甬道,踏进了未知的领域,只是......好似在梦里,是赛维牵着他的手走在前面,四周只听得见他们起起落落的脚步声,他们就这样从黑暗走向了光明......
镶嵌在岩壁里的照明灯自动打开,照亮了昏暗的地道,带血的抓痕爬满了凹凸不平的岩壁,脚下是散落一地的碎骨烂肉,鼻翼下是熟悉的血腥味,混合着排泄物和腐肉堆积的恶臭,随着他们的动作,在四通八达的甬道里翻腾起伏,引人作呕,黏黏哒哒的咀嚼声从甬道深处传来,像贪吃的蠕虫扭动着恶心的身体缓慢靠近。
清冷干净的声音滑过耳畔,“阿尔丽斯城的地下城就是生存者的竞技场,场外的观众可通过竞拍获得操控他人生死存亡的权利,这里有很多机关,目前有十一名观众等着你踏上他们的陷阱。”
“哼,”轻轻的嗤笑声通过嵌入地道的收音器响彻在场外观众的脑海里,“知道我最擅长什么吗?”
韩一笑自问自答,“破坏,摧残,毁灭。”
不等观众想明白赛维是在和谁对话,甬道里的所有陷阱忽然全数弹出,箭林擦过岩壁,斜插入地,子弹在狭长的甬道里飞弹,留下深深浅浅的坑洞,手臂长的地刺弹出地面,密密麻麻的毒蝎从地洞中涌出四散开去......
沿途的风景是半腐烂的断臂残骸和变色的尸海血林,足以证明这里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填补进来一大批的‘冒险者’。
她的意识穿过弯弯曲曲的甬道,深入地下城的各个区域,以横扫千军的气势收割着沿途的凶残怪物,长相丑陋的两栖怪鱼刚张开血盆大口企图将闻乐的脑袋嚼烂,就化作血雾被一阵妖风吹散......
易斯年转身就走,“即墨城是地下和地上的交汇点,那里有直达电梯,我已经以你的名义向他们发送了定位,我们去那里等他们吧。”
“怎么回事!”监控着游戏进度的工作人员发现了异常,却根本无法连通上安保队,心急慌慌的想躲门而出,只听哐当一声,沉重的防护门猛地关上了,门后还传来了修改密码的按键声。
整个阿尔丽斯城的外城门和内城门同步关闭,原有的安保系统和内外通讯全面崩溃,连紧急求救信息都发不出去,所有的显示屏包括虚拟画面却自动切换成了相同的画面——赛维正乘坐着电梯一路上升,来到了监控大厅。
“天啊......”阿尔丽斯城的常住民倒抽了口凉气,不由自主的回想起了多年前的情景,那天是大城的灾难日,霍行舟像头发狂的猛兽般横冲直撞,带领着那群畸形怪人,横跨数座城市,杀上了即墨城,一路走过,遍地尸骸,血海浮沫......
“他的确回来过这里,”易斯年快速接管了阿尔丽斯城的主系统,调出了监控视频,“不过是被人抬进实验室的。”
为了得到体质和异能更加优异的基因,进而培育出更加优秀的人种,重伤昏迷的霍行舟从此被圈禁在了营养液里,再也没有醒过来。
他们复制出一个又一个的霍行舟,将之用于活体研究,肆意改造,融合非人类基因,又将之驱逐到地下城送死,将其解剖肢解,“他现在在哪?”
转移路线清晰直白的展现在了韩一笑眼前,“我知道了,我们这就回去吧。”
在收到阿尔丽斯城发来的‘好消息’后,未免夜长梦多,当夜,霍家紧急集结了所有的武装力量,以纵容虫族繁衍为由,将暮色里团团围住。
“楚哥,怎么办!咋们要反抗吗?”
有人天真的反驳,“那不是虫族!那只是普普通通的虫子!”
“他们明显是在科技馆吃了哑巴亏,来趁火打劫的!”
天上盘旋着装备精良的战斗机,地面驻扎着超大型粒子炮和大型机甲,无论他们怎么反抗,都是垂死挣扎,都是死伤惨重,还能怎么办!非要赔上大家的性命吗!
楚啸摇了摇头,拦住了众人,“别冲动,让他们进来吧。”
“不,我不允许。”赛维的声音不知从何处响起。
无数只微型机甲从仓库,从生产线,从包装盒中冲了出来,同时朝天空飞去,像归巢的鸟群霸占了半张天空,毫不胆怯的和更高更壮的钢铁之躯对峙。
一架飞行器穿出云海,凌然于微型机甲之上,赛维的声音就是通过飞行器的呼叫器发出来的,“霍家主的野心和手段,还真是叫我刮目相看。”
霍家主大惊失色,“你不是已经......”死了吗,和霍行舟一样,被泡进了营养液中,成为了实验室的新生物原材料!
“死了,对吗?”韩一笑不怒反笑,“我不会杀你的,我会留着你的小命,交给霍行舟亲手解决。”
等不及听完赛维的话,霍家主即刻下达了攻击的指令,可左等右等,直到赛维慢慢悠悠的把话说完,也没等来预想中的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一向胜券在握的霍家主暴怒了,“怎么回事!”
霍英奇张口失声,咬破了嘴唇才吐出了几个字,“爸,你看外面......”
所有的金属武器都不受控制的倒戈相向,将炮口对准了他们的飞行器,操作者既无法紧急弹出逃生,也无法控制崩溃的巡游系统,情急之下,他们想拉下紧急手工装置,却被无形的力量扭断了手臂。
公共频道里乱成一团,凄厉的叫喊声混杂着混乱无序的滋滋声,直叫人心里发麻,霍家主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事态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韩斌大喜过望,“她什么意思,赛维找到元帅了!?”
楚啸也破涕为笑,“是x先生......元帅,她找到元帅了。”
星网炸了!
炸得比星云系统公开如何惩戒入侵者那次还要血腥和猛烈。
还没等到公开审判那天,有关于霍行舟这些年的去向和霍家私下研究克隆人,意图谋害王储,私自调遣军队,涉嫌入侵国家科技馆等的所有证据,全被赛维公示在了科技馆官网首页,全天候循环播放。
网民们纷纷留言吐槽,“可怜我功名赫赫,常年征战在前线,舍生忘死的帝国第一元帅竟落得如此下场!”
“霍家胆子也太大了,竟然私调军队,公然侵吞他人财产,要是换成咋们这些普通百姓,还有活路吗!”
“霍家就是贪得无厌!暮色里出产的微型机甲,虽说是用废料制作的,可质量优良,价格也比霍家的便宜近十倍,由此推断,这些年,霍家单靠机甲一项,就贪污了多少军费!掏空了几座国库!”
群情愤慨之际,就算有共享齐成者胆敢抹黑证据和支持霍家,也迫于声势浩大的舆论和王储的拥簇们,不敢表态。
看着被赛维掀起惊天骇浪的帝国,高圣远不知该高兴还是该担忧,他生怕这头巨浪也会将整个国家吞没。
一个不平常的下午,赛维和楚啸等人眼巴巴的守在床前,等着霍行舟苏醒过来。
屋外围了一圈又一圈,更有闻声而来的仰慕者守在暮色里外,等候着那个驰骋战场,英姿飒爽的王者归来。
就好像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你明明知道你身在梦中,你明明知道应该睁开眼睛醒过来,你明明睡了好久,却仍然觉得好辛苦,好疲累,不想醒来,直到......眼前的昏暗散去,有个声音在你耳边响起,呼喊着你的名字。
“霍行舟,我找你好久,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你的光辉和荣耀,你的委屈和痛苦,我都替你讨回来了,我等着你醒过来,等着你重新认识我......”
是谁在和他说话?这个声音好熟悉,好熟悉行舟缓缓张开了眼睛,一张格外熟悉的脸庞映入眼帘,可一时之间他又想不起来她是谁。
“他醒了!元帅醒了!”楚啸激动得热泪盈眶,又跳又叫。
平静的视线一一扫过众人,愣了好一会儿,霍行舟才渐渐想起来自己是谁,“我这是在哪......?”发生了什么?
韩斌心急口快的回答了他的疑问,“元帅,我们现在在暮色里,我们以前来过这里的,你还记得吗,不过它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
“暮色里?”霍行舟的大脑一片空白,他捏着眉心思索起韩斌的一字一句。
见此情景,易斯年轻点了下他的额角,将他因沉睡太久而遗忘的全部记忆打入了脑海中,顺便还将赛维为他所做的事也塞了进去,这样一来,他仿佛以灵魂的状态,见证了所有的事实经过。
“我睡了很久?”霍行舟揉揉肿胀的太阳穴,消化着突然涌入脑海的记忆,“我想起来了,你是......你是......我在梦里见过你!”
梦里的她,有着和现在一模一样的神情和脸庞,她靠在他的膝盖上泪眼低垂,委屈极了,在梦里,他想安慰她,他想靠近她,却无论如何也挪不开脚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伤心难过,看着她痛哭流涕。
韩一笑不明所以,“梦里?”
不对,可是梦里为什么还有高圣远,还有他不认识的人,霍行舟摇摇头,又抬起头看了韩一笑一眼,最后不确定的开口,“我是不是认识你?”
韩一笑想了想,摇了摇头,“不,这是你第一次见我,我叫赛维,我之所以为你做了这么多,只是因为我仰慕你,我尊敬你,你就像我的长辈,像我的兄长,所以,我什么感谢都不要,要说谢谢的应该是我,谢谢你出现在我的世界里,像一束光照亮了我的双眼......”
她的执念也是时候该放下了,“你好好休息吧,这间小屋本来就是留给你的,我还有事,就先去忙了。”
韩一笑松了口气,微笑着退出了小屋,只剩下满屋人面面相觑。
斯年原以为她会流眼,会激动的抓着霍行舟的手不肯放,会拥抱他,会缠着他,将这段时间的所有大事小事讲给他听,会舍不得离开他的身边,可是以上,她都没有做,“不是一直在找他,肯定有很多话想和他说吧。”
“可是话到嘴边,我却不想说了,况且,”韩一笑会心一笑,挑眉看向易斯年,“我要是和他彻夜畅谈,把酒言欢,心心相惜,你是不是会吃醋?”
易斯年抿唇不言,微微低下了头,不敢去看赛维那张得意洋洋的脸。
“赛维,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霍行舟不是你偶像吗!”灯泡达人闻新不知从哪里又冒了出来。
赛维又觉好笑又觉无奈,“今时不同往日,现在我可是有钱人了,不如,今晚请你吃螃蟹如何?”
“真的?我可从来没吃过呢,”闻新兴奋的吞了吞口水,“咋们什么时候出发呀,我是不是得洗个澡,好好收拾下?”
韩一笑赶紧摆手赶人,“那你赶紧去吧,记得叫上阿乐和林克一起,我先回屋眯会儿。”
摆脱了闻新,她笑眯眯的溜回了屋,仰面躺倒在大床上,舒服的闭上了眼睛,幻想着明天是什么样。
“易斯年,你做过梦吗?”
易斯年也挨着她躺了下来,“没有。”
“我不相信,也许你只是,醒来后就忘了呢,又或者是因为你身在梦里,不知道自己在做梦呢?”
“也许吧。”也许他曾梦到过赛维也说不定,不然怎么会有,在哪里见过她这种熟悉感。
“易斯年,”韩一笑翻身牵起了他的手,拿脸颊蹭了蹭,满足的闭上了眼睛,“我很高兴,这个时候,你还在我身边。”
一路走来,每一世都难得圆满,他们能手牵手,相依相伴,安安心心过日子的时间少之又少,不过好在,每一次他们都能相遇,都能再见。
韩一笑忽然张开了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他,“易斯年,你知道什么是红线吗?”
易斯年曾在词典上看到过这两个字,不过他还是摇了摇头,他就是想听她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就是想听她一遍又一遍的,不厌其烦的唤他的名字,好像从她嘴里吐露出来的这三个字,忽然就变得很特别。
“那是一根连接着你我的纽带,一头系着你,一头系着我,”伴随着韩一笑的声音,一根鲜艳的红绳在两人手腕上绑定,“你瞧,绑住你了,这下子,你逃不掉了。”
香香的,暖暖的,甜甜的一个吻印在他的掌心,莫名的痒沿着手掌向心窝里蔓延,“嗯......”
“小心哟,你要被吃掉了。”韩一笑坏笑着凑了上去。
说好的惩罚,就得惩罚,谁让被罚者乖乖的,毫不反抗呢。
气氛越发暧昧,暧昧得将要窒息时,啪啪的拍门声忽然响起,“赛维,安卓来了,你快出来,他非要见你,我们也不敢阻拦。”
“安卓,他来这里做什么?”指腹擦过浅粉色唇瓣,韩一笑也不着急开门,只好整以暇的看着易斯年,等着他的坦白从宽。
“我怎么知道他来找你做什么。”易斯年心虚的偏过了头。
“是吗?可是你知道他是什么时候醒来的,你还知道,他是何时踏入暮色里的,可是......你没有阻止他,也没有告知我。”
斯年心情慌乱,一时之间,也找不出合理的解释。
“好了,”韩一笑赦免了他的自主主张,“我不怪你,走吧,我倒要看看做了垂体手术的安卓和以前有不一样吗?”
安卓的确变了,他的一部分记忆极为清晰和明确,可另外一部分却极为混乱无序,前后逻辑颠倒,时间错乱断层,他甚至怀疑自己还拥有另一种人格。
“赛维......”奇怪的是,在见到他曾关心爱护的人后,他内心却空虚至极,泛不起一点水花,好像满脑子的浓情蜜意都是临时起意,都是无心之过。
天真无邪的笑意在眼前绽开,“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很好,”略显慌乱的咽下满腹的疑问,安卓根据脑海中的记忆片段做出了最合理的反应,“赛维,我们结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