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一瞬不瞬的盯着显示屏上的红色热源, 直至心浮气躁, 心慌意乱, 心情低迷时，热源才发生了变化, 由浓烈逐渐转为浅淡，智脑主动切入了异常画面，监控显示，数量惊人的虫族似乎受到了女王的感召, 正从四面八方向主巢穴汇聚。
“不能让它们回到巢穴！”高达希一声令下，数枚粒子弹追寻着目标点而去, 在拥挤的虫群间炸开。
“匀速下降，保持稳定！”高达希和胡旭两人一左一右的瞄准那群争先恐后往虫洞里钻的怪物, 噼里啪啦的扫射开去。
出乎意料的是，那群粗暴简单的生物似乎放弃了抵抗, 一心往洞里钻，似乎只想回到女王身边，守护它们共同的后代。
难以形容的黏腻恶臭仿佛变成了有实体的鼻涕虫, 拼了命的往每个毛孔里钻, 渗得人鸡皮疙瘩直冒，虫族的体浆和粪便像爆裂后的烟花残渣般簌簌飘落, 洒落草地, 散播着恶毒的种子和难闻的气息。
两人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了实时画面里, 赛维走在前面, 昂首阔步, 姿态大气，神色平常，宛若巡游归来的王者。
虎背熊腰的闻新走在后面，拖拉着沉重的纤维袋，他脸色惨白，双腿发软，似乎有些体力不支。
“赶紧迫降！”高达希等不及飞行器完全降落，抓着安全绳，跳了下去，扶住了摇摇欲坠的闻新，“他怎么了？”
韩一笑乜了一眼强撑着不敢说话的闻新，“恶心，想吐。”
“什么！？”高达希刚想问为什么，只听扑通一声，闻新松开了手，抱着他的双腿瘫软在地，弯腰干呕起来。
扑面而来的带着酸味的恶臭，闻新两眼一睁，被视线里混合着呕吐物的虫族残骸刺激到，胃液直往喉咙口冒，他白眼一翻，吐得昏天暗地，不省人事，是被胡旭和闻乐拖上飞行器的。
他的意识似乎还滞留在近乎封闭的潮湿洞穴中，所有的知觉都被搅烂成泥的残骸，被在卵鞘中蠕动的幼虫和植物发酵的恶臭淹没，呼吸的每一口都恶心得要命。
林克瞄了一眼尚在蠕动挣扎的纤维袋，“直接回去？”
们这组小队超额完成了任务，还活捉了虫族女王，有什么理由不折返呢。
极低频率的嗡嗡声从女王被扔上飞行器后就一直聒噪个不停，韩一笑掏了掏耳朵，不悦的带上了耳塞，调整好座椅，仰头一靠，很快进入了睡眠。
她恍惚又回到了医疗室，回到了浩渺无垠的宇宙星河中，她坐起身偏头看去，角落里的人形光影恰好转头看过来，远远看着，那些散乱的光点模糊成了柔和的白光，他的五官渐渐被精微的想象力填满，逐渐立体清晰起来。
对，是他。
如瀑布般的银色长发沿着双肩倾泻而下，纤长的偏肉粉色的睫羽轻轻撩起，露出了纯白的瞳孔，稀疏有致的眉毛斜飞入鬓，挺翘的鼻梁撑起了苍白得几近乏味的五官，他的皮肤白得发光，是那种常年不见阳光的病态冷光，只要稍微渲染上一点颜色她就认出来。
像是那个......和他并肩坐在天台上，被月色照得苍白失色的少年，也是。
“赛维！赛维！醒醒！”
韩一笑是被林克的声音唤醒的，她猛地从座位上弹起来，神经质的不断呢喃自语，“我知道你是谁了，我知道你是谁了！......”
“赛维！”林克推了推赛维的肩膀，“醒醒，我们到了......你怎么了？”
“没什么，”满头大汗的韩一笑瞄了一眼空荡荡的飞行器，“他们呢？”
“他们先下去了，你知道的，虫族身上携带的病毒和病原体非常多，这艘飞行器也会被彻底消毒。”
一笑没有再问，跟着林克走出了飞行器。
几人在经过严格的抽血检查化验，并注射了多种疫苗，确保没有感染上任何一种致命的细菌后，才被放行，允许各自回到休眠舱或公共休息区活动。
一见落在最后的两人安全回到了公共休息区，一觉睡醒后，神采奕奕的闻新抱起餐盘就往这边跑，“赛维，你要出名了，你肯定刷新了帝国有史以来的最高个人记录！我以你为荣！”
刚从医疗室出来的胡旭几人也凑了过来，“我们为你骄傲，赛维！”
朱小明比了个茄子手，手长脚长的他做什么看起来都不太协调，“你现在是我的偶像了。”
韩一笑扫了一眼休息区里稀稀落落的人群，“高达希和林德海呢？”
“嘘！”闻新做了个禁声的手势，“林德海可能因为磁暴损伤了大脑，还躺在医疗室呢，但高达希应该和将军在会议室，我们在这颗以虫子闻名的星球上发现能源矿脉了，不管是皇室还是军部，他们铁定会争个头破血流，高家可是保皇党，肯定会拿出各种条例□□来限制将军的行动。”
深谙各大世家的弯弯绕绕的朱小明提出了建议，“赛维，你得想好了，你要是还想进入军校，就不能和高家太过亲密，据我所知，皇室为了巩固关系，已经有联姻的打算了。”
“那你打算换专业吗？”闻新用胳膊肘捅了捅八卦一姐朱小明，“你这手长脚长的，应该去表演艺术系才对。”
“等我想想吧，”朱小明娇嗔一笑，伸出了长胳膊，“先不管这个，我们先来个自拍吧，赛维你过来，你站中间，要是等我换了学校或专业，有人嘲笑我欺负我什么的，我就把这张照片换成我的头像，看谁敢！”
“瞧把你美得。”闻新乐得合不拢嘴，两颗虎牙大咧咧的暴露在空气中，嘴角还挤出了两个小小的酒窝，“来来来，赛维，咋们留个纪念嘛。”
这一幕刚被朱小明手腕上的智脑保存下来，广播突然响起，宣布本次野外集训已经结束，所有的小组都在回来的路上。
智脑弹出了统计画面，赛维的个人战绩以几何倍数在飙升，她手中智脑记录的战斗画面也毫无遗漏的播放在了大荧屏上。
“wc！破千了！”朱小明的下巴快掉下来了。
“一千算什么，轻松破万，你想想虫族的繁殖能力有多夸张！”闻新甩出一个白眼，愉快的抿嘴偷笑。
韩一笑的注意力根本没放在显示屏上，她垂头分析着萦绕在耳边，挥之不去的诡异声响时，突然察觉到被人注视着，她抬眼一看，廊桥上站着一个西装革履，儒雅俊美的男人，正偏头看向这边。
“赛维，你在看什么？”闻新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高圣远，他的速度还真是快。”
高圣远很快收回了目光，还冲这边点点头，微微一笑，以示打扰了，跟在他身后的高达希也朝这边挥了挥手，就跟着他消失在了公众视线里。
韩一笑眼前一亮，“高圣远是谁？”
“高家现任家主，皇室还能维持着威严和奢侈，还得多谢他，”闻新的表情瞬间垮了下来，拉过朱小明往赛维面前一杵，“什么皇室秘闻，什么惊天内幕，什么狗血八卦，问咋们小明姐，他是行家。”
不八卦不能活的朱小明翘起兰花指，绘声绘色的，肢体动作丰富，表情极其传神的，在赛维耳边把高家前三代后三代的人物关系，族谱派支，姻亲妯娌，解释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把高家和皇室的瓜葛，剖了个详详细细，里外剔透。
精神受到严重污染......不，震撼的韩一笑，在今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只要听到朱小明的名字，浑身就发麻。
韩一笑皮笑肉不笑的挤出来几个字，“其实......我暂时不需要知道这么多，我只想知道，他和高达希有什么关系？”
朱小明翻了个娇俏的白眼，“高达希是高圣远父辈的旁亲，换句话说，高达希按照辈分得喊高圣远一声叔叔。”
“叔叔......”韩一笑被这个称呼逗笑了，“他是挺帅的。”
已经走远的高圣远脚下一顿，偏头朝休息区的方向看了一眼，“这个赛维很强？”
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她一样，看着她平淡不惊，浅浅低笑的模样，浑身的血液突然往头上涌去，竟有些眩晕。
“是的，叔父。”面对家主，高达希放下了所有的高傲，不得不卑躬屈膝。
不过是黄毛丫头，能强到哪去，“再强也强不过霍行舟，那家伙，不像是个人......”
他还记得十多年前，也是在这艘飞船上，霍行舟初见刚登上家主之位的他时，也说了一句，“是挺帅的嘛。”
推了推金丝眼镜，高圣远大步迈进飞船主控室，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脸面即将被打得啪啪响，“好久不见了，雷将军！”
***
成功返回母星后，赛维并未返回赛家宣告主权，她随着一众新生被安排住进了集体宿舍，开始了繁重且严苛的课程。
帝国军校的专业分为两大类，一是信息工程，包含了机甲编程，电路与系统，计算机通用语言，数字信号处理等十五门基础课程。
二是机械运用，包含了机甲操作，武器操作，飞行器操作，空间工程，和运输系统等近十二门课程，这其中还不包括必修课，比如，异能学，精神学，心理学，生物学，化学，应用物理，力学，基因学等基础课程。
日常训练之余，韩一笑养成了每日例行一问的习惯，向转到皇家艺术学院的朱小明打听霍行舟的动向，“还是没有什么消息吗？”
“可能还得再等等，”朱小明也不敢保证，“看样子不是有人把他藏了起来，就是......”
“我相信他还活着，我可以等，谢谢......我一定要找到他，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要找到他。”平复了下自己的情绪，韩一笑挂断了视讯电话。
“赛维，你那么费心的打听霍行舟的行踪，是想干嘛？”闻新正叼着触屏笔，抱着平板，趴在床上研究着机甲电路，消化着理论课上的知识重点。
“他对于我来说，很重要。”韩一笑点开机甲教程课本，想强迫自己不去想霍行舟现在的境况，可她还是忍不住猜测，在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又是否平安，是否还......活着。
“你还是担心担心明天的机甲实训课吧，赛维，你也是第一次碰机甲吧？”
异的嗡嗡声还是如影随形，而且似乎越靠近林德海，越是明显，可他明明做过无数次的检查，身体扫描和血液检测都没有问题，单看外表也不像是被虫族寄生的样子。
这间寝室除了一楼的公共区域，总共有四个房间，赛维和闻新各占了一间，对面就是胡旭和林德海，闻乐和林克因为专业不同，被分配到了其他宿舍，韩一笑转头看向林德海的房间，确信那诡异的声响就来源于林德海。
“我出去下。”
“又去图书馆？我陪你吧。”闻新迅速收拾好书包，跟着赛维搭乘上校内电车，前往鲜少有人光顾的比军校历史还悠久的图书馆。
入校一个多月来，韩一笑白天泡体能馆，晚上泡图书馆，几乎成了她的固定路线了，而且，每次不管是累得半死，还是困得要死，闻新都不肯放心她一个人出门，把跟班两个字演绎得十分到位。
下了电车后，他们还得步行一段距离，璀璨的星光下，老旧的图书馆大楼融进了漫漫无边的夜色里，广场上静悄悄的，只偶尔听得到老鼠翻动垃圾或杂物的声音。
闻新偷瞄着赛维的神色，“赛维，你是不是认识霍行舟？”不然，干嘛非要打听他的去向。
没了红线，她无法从千万张相似的脸中辨别出谁是她的师尊，谁是她的尊上，更无法感受到他们的存在，只能根据他们曾经拥有的特质去猜测，去试探，可其实在每个世界里，他们的个性和五官都不尽相同。
就像在《盛世无双》里，苏见沂生性多疑，谨小慎微，除了他自己，他谁也不信。
她猜测霍行舟是师尊，不光是因为单看外表起码就有九分相似，而且，他眼中的桀骜不驯和高傲不屑像极了无畏无惧的，敢于和天道轮回抗争的师尊。
韩一笑避而不答，“你干嘛总是跟着我？”
“嘿嘿，”闻新有些羞赧的挠了挠后脑勺，“我这不是担心你嘛，你看你举目无亲，和亲戚又不对付，还是个女孩子......”
“这就是你的理由？”韩一笑抿嘴一笑，也不反驳，“我可是活捉虫族女王的未冕之王，难道你还担心我被人绑架？”
“我知道你很厉害，可我就是担心......就好像......”闻新也说不上那是什么感觉，就好像赛维曾是他眼中至高无上，拥有强大力量和绝对权威的女王，可是有一天，猝不及防的，他还是失去了她。
那样的，莫名其妙的情绪一旦涌上心头，他就呼吸困难，恨不得迎身而上，把所有的危险和困难都挡在前面，就好像，就好像......赛维对他做的那样，哪怕深陷困境，她也不会丢下他。
“好像什么？”
闻新鼓足勇气，“好像......我曾经失去过你，姐，不，赛维，我就是担心你，不管你变得多么厉害，我就是忍不住担心你。”
韩一笑垫起脚尖，在他那浓密的胡渣子上摸了一把，“还想吃螃蟹吗？”
“什么？”
“八腿两螯的螃蟹，想吃吗？”
闻新噗呲一笑，“当然想吃，不过那可是高档食品，食堂可只有低级的狂兽肉。”又腥又难嚼，还难煮熟，所以食堂一般会做成烂糊糊的炖肉，方便食用和消化。
“那姐......不，赛维，你老是来图书馆做什么？”
“找点东西，”将瞳孔对准了识别器，韩一笑轻松的推门而入，“纸质的东西才更不容易被销毁。”
不管是各类虫兽发育进化的记载，漫长历史进程中人类异能的退化，或所有生物消失更迭的详情，还是人类武器发展的细节，所有的家族的历史，纸质的永远比智脑上存储的要多得多，也更详尽。
一是，智脑上的信息很容易被人为屏蔽或篡改，二是，人类会有选择的录入一些信息，被遗弃或疏漏的信息中，往往藏着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闻新熟门熟路的往最后一排的书架走去，“那我们今天要找什么？还是军校人物志？”
“那些我都翻过了，你随便翻翻看吧，你知道我要找什么。”韩一笑揉了揉发痒的鼻尖，总觉得霉味比昨天更重了。
“好吧，”闻新漫无目的的这里翻翻，那里找找，埋头找了近半个小时，也没从印刷体中翻出‘霍行舟’三个大字来。
“赛维！”久久听不到动静的闻新在一楼逛了一圈，也没听到赛维的回答，只好沿着螺旋状的楼梯向上攀爬，“你在哪？我找不到你？”
“我在这！”每层楼梯旁还侧开了一间储藏室，存放着未经整理的，或等待清理的文件档案，赛维的声音就从里面传了出来。
“我在这。”赛维又喊了一遍，可那声音闷闷的，死气沉沉的，有些奇怪。
闻新也没多想，刚踏入密不透风的储藏室一股极重的恶臭扑面而来，几乎是条件反射的，胃液开始上涌，闻新扶着门弯腰一呕，把今晚的晚饭给吐了出来。
自从跟着赛维闯了一回虫族巢穴，在激战中，不小心吞下去虫族连带着内脏和甲壳的肉酱后，他就有了这毛病，那种回味悠长的苦味像是浸入了全身，浸入了全身每一个细胞，让他终生难忘。
“赛维！.....乎有什么东西掀翻乱七八糟的文件资料朝他扑了过来，他闭着眼掏出粒子枪朝着风声烈烈的方向连开数枪，听见哗啦啦的什么掉落在了地面上，才抬起头来。
那是一只还含着半截虫族的鬼面蛾，通过模仿听到的声音引诱猎物落入陷阱。
“怎么了？”赛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刚刚看得太入神了，我找到霍行舟的入学档案了。”还是在一堆被随意扔到垃圾桶的资料里找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