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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旅馆,齐沓把菜全部放进洗碗槽,打开水龙头直至全被淹没,得把异味驱散才行。即使两人吹了一路晨风,仍觉得身上有味道,又沐浴换洗衣物,扔进洗衣机杀除。

    吃过早饭后,齐沓说要在汾城旅游。荒弭哭笑不得,上个学期因为摄影实践两人把出名的景点都逛了个遍,还有哪可以去。

    “要去郊外?”荒弭跟着齐沓上公交后不久,车辆在分岔路拐弯,沿路几乎没有过往车辆,只有窗上悬停一轮红日渐变黄色。路边的高楼大厦已经消匿,取而代之的是农家式砖瓦房,小院里有菜园,房屋边上有玉米田。

    齐沓笑着卖关子:“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公交车内只有十几个乘客,两人坐在最后倒数第二排,其余乘客都坐在公交前部。

    又到一个站点,上来两位背着小挎包,浓妆淡抹的大妈,隔着一排并坐在两人前面,聊天声出。在此之前,公交内十分安静,乘客们或趁着田园风打盹,或惬意看窗外景色,大妈声出时,大家生出厌烦,不久竟听得津津有味。

    大妈甲说:“你听说了吗?我们小区老张的老婆玲姐被送到了疗养院。”

    大妈乙觉得话题正对胃口,忙爆料:“当然了,而且玲姐还和疗养院里的老王好上了。”

    “真的?”大妈甲惊讶不已,“怎么回事?我只知道老张每天都准时准点带饭到疗养院,精心照料老伴。两人不是咱们小区十多年的模范夫妻吗?那恩爱的哟,连我这老妈子都羡慕。”

    大妈乙缓缓道来:“据说是玲姐得了阿尔兹海默症,起初老张以为玲姐只是健忘,就买了各种小贴纸贴在各个角落提醒她,没想到贴纸渐渐失效,两个月后玲姐已经不记得自己是谁。两人独居,老张和儿女商量后把玲姐送到疗养院,发现疗养院里的饭菜不是玲姐爱吃的,就每顿自己准备带去,闲暇时都陪着玲姐。可两个月后,老张在玲姐的眼里就是个善良的路人。老张不在的期间,玲姐和同疗养院的老王情投意合。”

    “那老张知道了吗?”大妈甲关心这个可怜的老张。

    “知道了。”不仅大妈甲惊讶,正听八卦的众人也开始为老张不值得。大妈乙继续说:“但是疗养院工作人员说玲姐得静心疗养,不能受刺激。如果老张硬是说出实情,玲姐的病情可能会恶化。”

    “那老张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爱人和别的人好上了?”大妈甲一顿,转而猜测:“难道玲姐把老王当成老张了?”听者也希望这个猜测是对的,这样的话玲姐还是爱着老张。

    然而被大妈乙一票否定:“玲姐已经完全忘了老张,当然不可能把老王当成老张。玲姐和老王真的是晚年两情相悦。老张刚得知时内心肯定崩溃,我偶遇他时,憔悴了不少。即使是这样,老张还是一如既往送饭,照顾老伴。”众人以为故事就这么令人愤慨结束,没想到故事来了个转折。

    “老王也有个贤惠的妻子叫椒姐,老王没得阿尔兹海默症前两人肯定是要相濡以沫一生的,谁知家庭境况和老张家一模一样。椒姐像老张一样照顾老伴,看老王治疗没个起色,而且更喜欢和玲姐聊天,也是心如死灰。好在还可以和老张聊天。两位有记忆的人看着深爱的老伴互相喜欢上,互相倾诉已过的大半辈子。几个月后,两人也互相喜欢上了。”大妈乙说得轻巧。大妈甲和听众都一脸不敢置信,慨叹深爱还是败给了现实啊。

    大妈甲感慨:“如果他们要在一起,他们的孩子一定会同意的,毕竟携手了大半辈子的两人能做出这种决定肯定不是心血来潮。所以结果怎么样?”

    众人竖起了耳朵,连盹都不想打了。

    大妈乙摊手:“目前还是以这样的方式相处,记得的仍照顾不记得的。前天晚上散步遇上老张,和他聊了会儿。你知道他纠结什么吗?”大妈真会吊人胃口。

    见大妈甲一脸好奇,继续说:“他跟我说实际上他还爱着玲姐,椒姐也爱着老王,但老王和玲姐好上了,自己也和椒姐好上了。如果真的要选择,是要选择自己的新爱情,还是选择逐渐褪色的爱情。”大妈甲沉默了。荒弭的手轻放在齐沓掌中,这时齐沓的拇指正摩挲着自己的指腹。

    大妈乙呼一口气,然后说:“实际上这是一个关于自己的话题。如果老张选择和椒姐在一起,那他就是爱自己;如果仍然选择把自己忘得一干二净的玲姐,那他就是爱妻子。这件事想说明的不是什么内心出轨之类的,而是在爱情里、在婚姻里,我们是爱自己多一点,还是爱老伴多一点。但这两种人格都被我们默认统一为既爱自己也爱对方。”

    爱自己多一点的话,那么至死不渝的誓言总会被打破,如果是爱对方多一点,那么可能要承受更多伤痛,忍耐对方已经逾越的情感界限。

    三个站点过后,公交车再次到站,两位大妈给本冲着听八卦的乘客们留下这么一个问题后走了,部分乘客也下车。

    荒弭轻握住齐沓仍摩挲的手指。

    又一站点,其余乘客全部下车,荒弭不见齐沓起身,一脸疑惑,齐沓说:“还有三站。”

    司机师傅专心开车,椅子四周有挡板,后背是不透明挡板,齐沓和荒弭正对着师傅坐靠窗边,不能看见师傅开车状态,而师傅的位置也不能透过右上方的后视镜看到两人,只知道还有两名乘客。就算没有,车也得开到最后一个站点才能暂时休息轮班。

    公交车进入山道绕着往上,道旁树影在晨光照射下斑驳倒在窗上移动。路旁没有一个人影,只有林间腾飞的鸟鸣。

    “荒弭。”齐沓转身朝向荒弭,对窗的山风撩起他额前的发。

    “嗯?”四目相对,荒弭看到眼里极致的认真。

    齐沓启齿:“我知道如何爱自己,而那个自己由我和你组成,所以不存在哪边的爱多一点。是既定的你,给了我更多去爱的动力。”右手抚上荒弭侧脸。

    荒弭嘴角微笑开:“我不会成为你的完美陌生人,我保证。”

    “就算成为了也没关系,荒弭。因为,我们无论是谁失忆,都只能成为彼此的完美陌生人。那时候,我们还是会重新开始,不掺杂其他人。”齐沓指腹一下一下摩挲他的侧脸。

    荒弭的手从他的掌心拿出,也抚上他的侧脸,温柔地问:“我可以吻你吗?”

    齐沓笑着凑近,鼻尖轻碰在一起,鼻息开始交错。只是温柔地含吮,即使又到一个站点,也没谁收回身子,也没人上车。

    山风轻撩,拨开云雾,终于到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