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蘅不肯回门,到最后,却只有薛牧青自去了。
苏蘅完全无所谓,任由他们自己忙活。
傍晚的时候,听得外边声音有些乱糟糟,苏蘅才回过神 来,刚想问什么,便看见薛牧青被人抬着进了院子,苏蘅起身看去,只看到他背后的衣衫似乎是破了还有些血迹,在她还在犹疑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屋内便被安了一张小榻,薛牧青被抬到了小榻上,趴着身子让人褪了衣衫,也不知是
有意还是无意,苏蘅看过去,刚好看到薛牧青背后的伤痕。
约莫是鞭痕之类的,然而苏蘅不关心,愣了一会,便起身出去了。
找了向妈妈让她帮忙收拾出另外的屋子,她可不愿意跟薛牧青共处一室——哪怕并不是睡在一处也不行。
那日之后,薛牧青便是宿在的书房,而今莫名奇妙地突然便要在她屋内“养伤”,那张小榻出现的时机太快连让苏蘅反应过来的工夫都没有,这其中若是无诈,苏蘅不信。
只是看着向妈妈唯唯诺诺,一副要去问过佘嬷嬷之后再行事的表情,苏蘅也只能无奈地一叹,回了屋子。
薛牧青背上已经上了药,苏蘅看了一眼伤口:“谁打的?”
“大舅兄和魏九郎,”薛牧青深吸一口气:“阿蘅你放心,我没事的。”
苏蘅没理他,任由下人帮他包扎好了,让她们退下,苏蘅坐在榻前,面色讥讽:“你当然没事,魏九郎下手果然是太轻。”
薛牧青沉默了一会,有些泄气:“我一早便说了让他们下手重一些,否则只怕你会看穿——果不其然。”
顿了顿,他又问道:“若是他们下手再重一些,阿蘅你是否便能消气了?”
苏蘅愣了愣,面无表情:“你若是被人打死了,只怕我才能消气。”
“说吧,使出这一出,到底是为了什么?”苏蘅神 情恹恹:“你就偏要在这里‘养伤’吗,你可别忘了你之前答应过我什么。”
“我答应了不碰你,只是你我毕竟是夫妻,总是分房像什么样子?”薛牧青叹气:“而今借着养伤的名头往里边多加了一个小榻,往后至少能掩人耳目一些。”
“所以呢?”苏蘅一脸嘲讽:“你是想告诉我,你特意挨了一顿鞭子,便是为了找借口登堂入室?”
薛牧青点了点头:“的确是有这个意思 的——”
苏蘅刚想说不信,外边却道薛老夫人来了,苏蘅便住了嘴,只是绷着脸坐在那儿,也不起身行礼,也不看向来人。
这是她跟薛牧青成亲后第一次遇到薛老夫人,前几次薛老夫人来看她,她要么是睡了要么是装睡,她始终还是无法坦然面对薛老夫人,而今因躲闪不及遇见了,苏蘅面上没什么表情,身子却已经绷紧了,像一只防备着的随时想要扑过去撕咬的猛兽,只要对手一动,便要从对方身上撕咬下一块肉来。
薛老夫人第一眼看见的并不是苏蘅,而是趴在榻上的薛牧青:“怎么样,伤得重不重?”
“没事的,只是皮肉伤而已,不碍事,”薛牧青的声音不像之前跟苏蘅说话时的那般有气无力的模样,反倒是中气十足的样子:“他们下手是有分寸的。”
薛老夫人叹气:“非得要这般吗?就不能找别的法子?万一要是他们不小心失手了怎么办?到底是冒险了些——”
她似乎是这才看到了苏蘅,仔细打量了苏蘅许久,苏蘅身子绷紧,打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应付她,她却只是点了点头,一脸的欣慰:“嗯,今日看着气色好了许多。”
“既然嫁过来了,那么便是一家人了,”苏蘅正在愣神 间,被薛老夫人拍了拍手:“既如此,我跟他们一样唤你阿蘅可好?”
不等苏蘅回应,她又径自道:“那么便这么定了啊。”
“你身子不好,总要多多走动些才是,你平日不要总是闷在屋内,得空多到我那边走走也好——”薛老夫人径自拉过苏蘅的手,苏蘅吓了一跳,立刻把手收了回去。
薛老夫人倒也不介意,只薛牧青低声道:“母亲,你别吓着阿蘅了。”
薛老夫人白了薛牧青一眼,没理他,反过来安慰苏蘅:“阿蘅你别多心。”
顿了顿,她终于正色看向薛牧青,皱了皱眉头,好半晌才道:“青儿身上这伤虽然无甚大碍,只是往后还是得劳烦你费心照料了——”
苏蘅绷着脸:“我不会照料别人。”更何况是薛牧青。
“也对,是我想岔了,”薛老夫人点了点头,末了,忍不住往苏蘅脸上摸了一下:“这里也没什么外人,阿蘅你不必绷紧了脸做戏给别人看——”
苏蘅被吓得往后差点摔倒,被薛老夫人扶住,苏蘅稳住了身子便连忙退了几步,依旧是绷着脸:
“我没有做戏。”她就是不喜薛牧青就是防备着他俩,这是真情实意,不是做戏。
“随你,你愿意这般便也随你吧,”说着她又有些忧心忡忡:“也对,你这样看着倒比较真,换了我这样的,在外人面前只怕会不小心露馅。”
“只是无论如何,做戏只是做戏给别人看的而已,在自己家里,倒也不用太过严肃,”薛老夫人劝道:“外边的事是他们的事,你我都只是后宅妇人,那些大事跟你我都没什么关系,不用太紧张。”
“得闲了过去跟我说说话,”薛老夫人起身:“放心,我们是一家人,彼此之间便也不用太过拘束,你在家中,不用太见外。”
“好好‘养伤’!”薛老夫人又轻声斥了薛牧青两句:“我看你养伤是假,醉翁之意不在酒是真。”
薛老夫人人都出去,苏蘅犹自没有回过神 来,薛牧青伸手握住了苏蘅的手:“阿蘅,我说过,母亲她不是不能相处,而今你可信了我?”
苏蘅想要抽回手,薛牧青却没有松开,他逼迫苏蘅跟他对视:“阿蘅,事情总是在改变,你不要只活在过去,要活在当下。”
“我不管她原本是什么性子,我只知道,她以后会变成什么性子,”苏蘅想起那些不好的事便皱起眉头:“很多事情是不会改变的。”
“我倒是有些好奇,”苏蘅冷笑:“你做了什么把她变成这模样,她之前便一直在说做戏做戏,如果是做戏的话,分明那般讨厌我,却还要做出一副喜爱我的模样,她倒是让我有些刮目相看。”
“我什么都没做,这本就是母亲原本的性子,”薛牧青摩挲着苏蘅的手:“她是真心喜爱你,不是作假,你放心。”
“喜爱?”苏蘅嗤之以鼻:“像对夏初晴那样吗?你以为我稀罕吗?”
“你不要拿自己跟夏初晴比,你不用贬低自己,”薛牧青叹气:“母亲她本就是简单的性子,我只需要让她知道两件事,她便不会对你生出任何不好的心思 。”
“哪两件事?”
“一是你曾经救了我的命,若是没有你,我早就死了,”薛牧青轻声道:“二是……我非你不可。”
苏蘅心中没有任何波澜:“说到底,你也不过是骗她而已。”
“薛牧青,你这辈子是打算让自己成为骗子吗?”苏蘅有些疲累:“说吧,她之前一直在说的‘做戏’是什么意思 。”
“这事情本也没打算瞒着你,”薛牧青放开苏蘅的手,却又堵住了苏蘅的去路:“我这伤……还有今日在苏家发生的那些事,都只是做戏而已。”
苏蘅自嘲的一笑:“对啊,我早就知道,他们不可能是为了为我出头而打你,肯定是事出有因的,我不会自作多情。”
“事出有因,但是他们的确也存了要为你出气的心,”薛牧青轻声一叹:“他们知道你……的事,恼恨我没能保护好你,又因为我的缘故,你不肯回去见他们,他们多多少少对我是有些怨言的——阿蘅,他们心里,还是记挂着你的。”
苏蘅才不信他,只是也懒得接话,薛牧青又道:“接下来,对外我要做出一副恼恨大舅兄他们的模样,你心中有气暂时不愿意回苏家也好,正好我也要做出跟苏家决裂的样子,倒也刚好——”
“这事情我一早便跟父亲母亲说过了,”薛牧青这话,倒也解释了为什么苏蘅冷淡薛老夫人却觉得苏蘅做戏做得真切,苏蘅还是没有假话,薛牧青继续道:“这一切都是做戏罢了,我们只是在等鱼上钩而已。”
“陆家的那些罪证,我知道在何处,我只是要找一个可以接近他们的机会而已,”薛牧青握住苏蘅的手:“阿蘅,无论如何,你信我这一次,这一次我不会失手的……那些你担心的事不会再发生——”
苏蘅将他的手挣脱,薛牧青的手垂在那里,许久之后,面上扬起一抹苦笑:“阿蘅,我便当你答应了……你待我冷淡,我便当作你是配合我一道做戏瞒过他人耳目——”
苏蘅冷笑:“你以为,我这样是跟你做戏吗?我是真真切切地讨厌你不想跟你有任何的接触。”
“无妨,”薛牧青苦笑:“我自己相信便好。”
“薛牧青,我倒是佩服你了,你不仅骗人,”苏蘅一脸的嘲讽:“你连你自己都骗。”
“阿蘅你何必非得要拆穿呢?”薛牧青低头:“你让我稍稍安慰一下成全一下我的妄想又有何不可呢?”
“我为什么要成全你的掩耳盗铃自欺欺人?”苏蘅摇头:“你不是觉得自己把一切都尽在掌握吗,又何必管我是什么态度?”
“好一出苦肉计!”苏蘅冷笑:“我不管你在外边想做什么,可是你若是觉得受那一点点伤便能
让我对你心生同情便会让我原谅你,薛牧青你是否太过于小看我了?”
“我永远都不可能原谅你,”苏蘅跟薛牧青对视:“别说你只是受了这点轻伤,哪怕你缺胳膊断腿、哪怕你死了,我都不可能再对你心软,你还是少在我眼前做戏吧,你也不用在我跟前佯装痴情,我不会信你,也不会对你心生怜悯,你若是死了,我也只是会大笑而已,你若是死了,我会大肆庆祝自己终于解脱——”
“我知道你不会答应和离,”苏蘅推开他:“那么,我只能期待你死了。”
夜里,苏蘅躺在床上,始终是难以入睡,那边薛牧青却似乎睡得安稳,苏蘅起身来,拿着烛火照见他的模样,见他似乎并无防备的模样,忍不住轻声道:“你把自己送到我跟前来,就不怕我半夜害死你吗?”
“你不会,”薛牧青突然睁开眼:“我敢把自己送到你跟前来,我敢让你看到我的弱点,因为我信你。”
“我信你不会害人,”薛牧青轻声道:“我信你不会害我……哪怕你希望我死,你也不会自己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