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小羽和罗晶晶住进漳岩医院的第二天,公司的王主任便匆匆从平岭飞到了漳岩。三天之后,龙小羽跟着罗保春父女和王主任一起,在漳岩机场乘坐和来时同样的一架飞机,回到了平岭,回到了他们的黄鹤湖别墅。
龙小羽比罗晶晶伤得重,但比罗晶晶好得快,他从漳岩回到平岭时虽然脸上手上依然伤痕累累,但精神和体力已恢复如初。从漳岩回到平岭的当天,罗保春本来要留他在黄鹤湖住两天调养调养的,但龙小羽没有留下来。他对老板说他已经没事了,身体已经彻底复原,脸上的伤手上的伤不要紧的,慢慢会好,他说这几天肯定会有一大堆文件堆在办公桌上等待处理,他需要尽快回到公司去、回到办公室去。罗保春没有强留他,他满意地看着这个年轻人纯朴的面容,微笑着点头,说:“好,办公室的事,辛苦你了。”
龙小羽离开黄鹤湖别墅时,罗保春破例地走出大门,走到院子外面送他。罗晶晶也出来了,默默地站在父亲身边,看着龙小羽上车,看着他的车远去。龙小羽三次回头,看见罗保春进去了,但罗晶晶还在,始终一动不动地站在院子的门口。
龙小羽回到保春制药有限公司的时候已是晚上八点多钟。公司里早已人去楼空,从上到下听不到一点动静。龙小羽上楼的脚步在楼梯昏暗的灯光里发出的回响,使整座小楼显得更加空洞。他用钥匙打开董事长办公室的房门,摸黑走到那张宽大的办公桌前,打开台灯。和他预料的一样,桌上堆了不少待阅待批的材料。他想整理一下这些材料,刚一伸手打开第一个文件夹,他的动作便蓦然停住。
摆在最上面的这份文件,就是制药厂扩建工程标底文件的汇总,龙小羽看到封面上的标底两个字时,心里忽悠了一下,心脏不受控制地快速跳动起来。
他小心地翻开封面,下面果然附着全套的标底文件,有标底汇总表、工程预算书、单位项目取费表等等。他合上封面,沉了一会儿气,毅然拿起这套文件,走出了办公室。
办公室外的走廊上没有开灯,很暗。他凭借着楼梯壁灯折射在走廊墙上的虚光,从东头走到西头,然后摸索着用钥匙打开他住的那间小屋的门。这屋子只有十平米大小,放了一张单人床,一个档案柜和一台复印机,很挤。他打开固定在床头的一盏小小的阅读灯,灯光把他的身影夸张地投在暗暗的墙壁上,墙壁上的影子就像是个困兽般的幽灵,那幽灵飘到了那台复印机前。复印机充油预热的嗞嗞声在这个狭窄的空间里渲染出一种阴森恐怖的气氛,那声音被四周的寂静无端地放大了数倍,让龙小羽在心惊肉跳中挨过了这个漫长的瞬间。
他镇定了一下自己,开始一页一页地复印这套文件。复印机发出的青光一来一去,把他的面孔弄得忽明忽暗,他的五官也因此深陷在反复划动的阴影里。在青光最后一次划动的同时,他用手机呼叫了祝四萍。他向寻呼台通报了自己的名字,留下的信息是:请速回电话!
半个小时之后,还是在那家电影院的大门口,他见到了祝四萍。和四萍一起来的还有大雄。大雄的出现让龙小羽有点意外,面目变得阴沉起来。他没和大雄多说什么,板着脸把装了材料的一只信封交给四萍,四萍看都没看就转交给大雄。大雄当场打开了那只信口袋,里边的文件立刻让他眉梢带笑。他看罢文件,收好信封,提议和龙小羽到附近找个饭馆喝两杯,让四萍陪着。龙小羽谢绝了,他沉闷地看了四萍一眼,说道:
“我该走了,我还有事呢。”
四萍注意到他脸上的划伤,问:“你跟谁打架了?”
龙小羽摇摇头,说:“摔了一跤,蹭的。”
他说完扭头走了。走了几步又站下来回过头,他看到大雄已踱到一个烟摊前去买香烟,而四萍还站在原地,定定地看着他。
他也看着四萍,用告别的神情,他对她说了句:“再见吧!”也是用了告别的声音。
四萍什么都没说,没有用告别的话与他回应,她只是定定地看他,脸上没什么表示,甚至也没什么表情。
龙小羽走回去,他的脚步说不清是轻松还是沉重。他希望今晚能够成为一个了结,把他和四萍的关系,做一个分界;他希望今晚能够成为一个开端,让他后顾无忧地走进新的生活;他希望这是一个平等的交易,他用出卖忠诚作为代价,换取另一个他渴望做到的忠诚。是的,这确实是一场真正的交易,一场双方早就说好代价的交易。在这场交易之后,买卖双方即可各自自由地分道扬镳。
三天之后,是保春制药厂扩建工程的开标大会。会上到底是谁中了标,龙小羽当时并不知道。半个月之后,扩建工程的工地上红旗招展,锣鼓喧天,鞭炮竞放,人声鼎沸。在公司董事长罗保春通过高音喇叭大声宣布“保春制药有限公司二期工程奠基仪式现在开始”的那个激动人心的时刻,站在罗保春身后拼命鼓掌的龙小羽突然从主席台下的施工队伍中,看到了头戴安全帽的祝四萍。祝四萍随着台上台下的掌声机械地拍着巴掌,目光却和那个最后分手的晚上一样,定定地看着台上的龙小羽。龙小羽愣了半天没缓过神来,直到在这支施工队伍的头排看到大雄那张宽阔的胡楂大脸时他才恍然大悟:他和祝四萍的这场交易并没有把他们远远地隔开,相反,却使他们更紧密地挤进了同一个狭小的空间,近到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距离,近到每日晨昏随时随刻都会迎面相逢无法回避的程度。扩建工程的工地离制药公司的小楼很近,而且,罗保春肯定要接长不短去工地视察,去工地视察肯定要带上龙小羽随在左右,如此一来,与四萍的碰面就无法避免。与四萍碰面,他就依然不能彻底甩开过去。过去的一切本来应该结束了,可现在看来,似乎远远未到结束的那天!
龙小羽猜得一点没错,扩建工程开工后,成了罗保春心中的重中之重。无论早晚,多次亲临视察,每次视察必带龙小羽随从。他们在筹建处马主任、总工程师、建筑公司主管等一干人的前呼后拥下,威风八面地在工地上走来走去。虽非每次,但很经常,龙小羽看到了祝四萍,有时甚至与其擦肩而过。四萍在工地上做统计,她在百年红酒厂就是做统计。虽不是体力活,但也穿一身沾满泥灰的工作服,蓬头垢面,与西服革履的龙小羽四目相对,已有天壤之别。四萍无所谓,总是直勾勾地放眼过来,龙小羽心里别扭,目光不免闪烁回避,每次都弄得如芒刺在背。
不仅是看工地,罗保春现在无论走到哪里,都要带上龙小羽。龙小羽为救罗晶晶夜闯云清山,确实让罗保春感动不已。他表面上不露声色,内心里暗作主张,决定要好好培养培养这个小伙子,他还计划过一段让他下到厂子里,先到某一个车间或者某一个部门锻炼锻炼,然后再回公司。这么一个本性忠诚的年轻人,如果通晓业务,学会管理,若干年后足可委以大任。
除了寄予厚望之外,罗保春对龙小羽的工资待遇也做了很大调整,从每月的一千元,提高到每月两千元,加了一倍。他还考虑给龙小羽在公司附近买一套一房一厅的宿舍,指示公司行政部派人到周边看看,价钱在十万元左右的,哪怕是二手房,只要是双气带卫生间,设施齐全就行,合适的话价钱贵点也没关系。另外,罗保春还让办公室王主任为龙小羽量身订制了一套很像样的西服,同时搭配了讲究的衬衣、领带和皮鞋。罗保春说:“我做老板的可以胡穿,我的贴身秘书必须仪表周全,要像个大公司秘书的样子,事关公司的形象,不可马虎。”有他这个话,后来龙小羽但凡随罗保春出行在外抛头露面,必定衣冠楚楚,连脚上的皮鞋都擦得一尘不染。龙小羽本来就端正,身材又挺拔,再这么人是衣马是鞍地一收拾,在街上一走,连男人都回头。
龙小羽和罗晶晶的关系恢复如旧,像过去一样亲密,像过去一样快活,也像过去一样秘而不宣。他穿了这身“行头”去让罗晶晶看,罗晶晶更爱他了。她说:“真的,你比我们公司的那些男模还要漂亮呢。”龙小羽说:“那你介绍我去当模特算了。”罗晶晶说:“干吗呀,男的当模特多没出息!靠脸吃饭,能吃几天?男人学管理才更有意思呢。你上过大学,又懂电脑,干吗要去吃那碗青春饭?”
几乎每个晚上,有时甚至时近深夜,龙小羽都会出现在罗家小院。罗晶晶给龙小羽配了一把院门的钥匙,他来了可以自己开门。他要是来得早,就给罗晶晶做上一顿好吃的晚饭;要是来得晚,罗晶晶就做好了饭等他来吃。有时罗晶晶到外地演出,多则一星期,少则两三天,龙小羽也会半夜三更地悄悄来到罗家小院,在罗晶晶的床上黑着灯躺一会儿。在与罗晶晶分开的日子里,他整夜无法入睡,只有跑到罗家小院,躺在罗晶晶的床上,那床上被褥枕头的气味,才能让他安定下来。这时候他恍惚可以听到厨房里和院子中,罗晶晶唧唧嘎嘎的笑声,这笑声让他心静如水。
和罗晶晶相聚的时候,他们的话题又多了些新的内容。他们会兴奋地谈到云清山的那个夜晚,那个夜晚他和她也许已经离得很近,但咫尺天涯,互不能见。事后确认他们那时的心果然是相通的,每个人在最后绝望时都不约而同地为另一个人流泪。这个情形回忆起来,让人感到非常带劲和自豪,他们觉得自己真好。有时他们还会谈到四萍,龙小羽不再遮掩,把他的身世和与四萍的关系,以平静的心情、诚实的态度一一道来。龙小羽不疾不徐地讲,罗晶晶心平气和地听。但最后的结尾,他仍然隐去不提,那就是:祝四萍现在还在罗保春的工地上干活,还在和龙小羽三天两头地不期而遇。他怕说出来罗晶晶不愿他再随她爸爸到工地去,还怕罗晶晶到工地去找祝四萍……罗晶晶没准干得出来的,她没准会一时兴起跑到工地,当面告诉祝四萍她和龙小羽已经相爱的事情。罗晶晶就是这样一个人,她常常会突然表现出最最率性而为的女孩子才有的那种疯狂!率性而为,不计后果!
他想,他已经给了四萍她所要的东西,他已经让她在大雄那里交了差,有了面子,他已经让他们大家都如愿以偿地得到了这个挣钱的项目,这是一笔已经完成的交易,没有反悔和找后账的道理。四萍应该遵守游戏规则,不再背信弃义。可道理归道理,龙小羽每次在工地上见到四萍或者大雄时,还是免不了心惊肉跳,目光不知该向何处闪避。他凭本能估计他们还会找他的,也许今晚,也许以后,因为本能常常是不会错的。
果然,在扩建工程开工的一个月后,在龙小羽几乎以为一切都将相安无事的时候,他又接到了四萍的电话。电话是打在龙小羽的手机上的,一听是四萍的声音龙小羽就心慌意乱起来,随之而来的则是莫名的愤怒。他克制着情绪冷冷地问她:“四萍?有事吗,你找我干什么?”
四萍在电话里轻轻笑了一下,说:“哟,没事就不能找你呀。你现在当官发财了,架子也大了,在工地上见了面都不拿正眼看人了。你第一次跟着老板来,我简直都不敢认了,你穿西服可真是漂亮死了。他们好多人还问我来着,那是小羽吗,我说当然是了,他们还不信呢。”
四萍的声音很快乐,没有恶意。甚至,在说到龙小羽穿西服时还流露出几分自豪和荣耀。这让龙小羽一下子心软了,他这才发觉自己无论怎么不爱四萍,都很难拒绝她,很难对她不理不睬,很难把心硬到冰冷的程度。在他无措地沉默之后,四萍的声音依然亲切,就像她和他的关系依然亲密如旧,就像他们之间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小羽,你什么时候有空,大雄想请你吃顿饭呢。上次的事还没好好谢过你,所以,他说这回一定补上。大雄说你现在做大了,想请你还怕你不肯呢,所以让我请。我跟他说,让我请可以,我请小羽肯定来的,可你们不许又求人家办事情。大雄也下保证了,他说不会不会,大家是老乡嘛,出门在外就是一家人,在一起亲热亲热,不谈事情。我说那还差不多。小羽,你有空吗?你要真不想见他们也就算了。不过,你刚来平岭的时候大雄也帮过你。你现在发达了就不理他了,大家背后会讲你的,大家讲你,我脸上也不好看啊。”
四萍说得入情入理,让龙小羽多少感到些惊讶。四萍话中的情理也让龙小羽对大雄的邀请几乎无法拒绝。当天晚上他真的去了离扩建工地不远的一家经营杭州菜的馆子,在那里见到了四萍和大雄,还有大雄手下的一个工头和一个跟班。工头叫洪卫国,黑瘦干枯,长得像个广东人,跟班叫钱德来,五大三粗,俨然北方壮汉的模样。这两人龙小羽都认识,都不熟,只知道他们都是大雄的死党。
那天晚上大雄要了很多菜,虽然这桌菜远远不及龙小羽跟着罗保春参加应酬时的那种排场,但也是满眼的油香鲜嫩。他们那天还喝了很多酒。正如四萍在电话里预先承诺的那样,大雄除了闲聊胡扯之外,没谈任何事情,没提任何要求,没再让龙小羽帮忙干这干那。后来大雄喝醉了,搂着四萍不放手,还在四萍脸上摸来摸去。四萍不让他摸,两人半娇半怒地推来打去,打到后来四萍下手重了点,大雄发火了,扯了四萍的头发,四萍给了大雄一个耳光,大雄也给了四萍一个耳光,骂四萍臭**,骂完就吐了一地。钱德来和洪卫国见状拖着他去卫生间了,桌上只剩下四萍和龙小羽。四萍红着眼睛,恨恨地瞪着龙小羽,说:“他把我打死,你也不会管的。”龙小羽是不想管。他甚至猜不透大雄和四萍忽而涎脸调笑忽而翻脸动手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大雄当着他的面对四萍动手动脚,他看了当然不舒服,可他能管吗?他怎么管?他算四萍什么人?大雄动手打四萍的刹那龙小羽的脸色很是难看,但他也没有管,没有劝,更没有拍案而起。大雄喝醉了,何况四萍也是自找的。他一直怀疑四萍在依靠大雄的情况下对大雄是否还能有贞操,尽管四萍有好几次向龙小羽表白她从没让大雄吃过豆腐占过便宜,但龙小羽不信,从常理上推断他不信。
所以,面对四萍怨恨的目光他无动于衷,他心里很乱但故意无动于衷。他面无表情地说:“他既然对你这样,你为什么还要靠着他,离开他不就行了。”
四萍眼圈更红了,哑着嗓子反问:“我不靠他我靠谁?靠我那个醉醺醺的老爸,靠我那个半死不活的老妈,还是靠你?靠你你要我吗?”
龙小羽让她问愣了,他换了个概念,转移自己的尴尬:“你为什么非要靠男人,你应该有骨气,自己独立一点。”
四萍马上抬高嗓门压住他的话:“我总归比你好,你倒是个男人,你为了穿这身名牌的衣服宁可去靠一个女人,你还好意思教训我!”
龙小羽没想话题会如此突然地涉及罗晶晶的身上,他心里像被人刺了一刀似的,疼得抽了一下。他神经质地呼的一下站起来,吼了一声:“你他妈住口!”
祝四萍被吓了一跳,她大概从没见过龙小羽这么粗暴的反应,在她蓦然愣住的同时,龙小羽离开了桌子,涨红着脸向门口走去,身体撞在桌角上,把满桌的碗碟撞得哗啦作响。
祝四萍没有动窝,看着他往门口走,看着他走出餐厅不见人了,她的眼泪才噼里啪啦地掉下来。
那顿不欢而散的酒席以后,无论是大雄还是四萍,都没有再找过龙小羽,龙小羽度过了相对安静的一段时光。每天认真地上班,下了班无论多晚,也要悄悄地赶到罗家小院。实在太晚过不去了也要给罗晶晶打个电话说上几句温存的话。那几句温存的话能让他和罗晶晶都面带微笑地安然入睡,都感觉对方就在枕侧,彼此呼吸相闻。
后来,制药厂扩建工程进展得不太顺利,原来一直担心的积压产品销售不旺,银行贷款担保落空等等最坏的预想,统统成为现实。罗保春拆了东墙补西墙的权宜之计已遮掩不住建设资金明显的缺口,工程进展的速度也就明显地慢下来,工程筹建处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因此变得无精打采。罗保春也很少像过去那样整天兴致勃勃地到工地上转了,工地上的劳资纠纷也开始此起彼伏,原因不外一个钱字。后来龙小羽听说大雄的人在工地上把筹建处的一个头头打了,大雄还带着人上制药公司闹过一次事,都是因为拖欠工人工资的事。闹事的工人让公司办公室的王主任拦在大门口,经过一通艰苦耐心的劝说,好歹都给劝回去了,仅仅砸碎了公司传达室的两块玻璃了事,损失不大。
龙小羽还听说,在大雄那帮民工连着两个月都拿不到工资的同时,四萍却捡了一个大便宜,到保春口服液的专家顾问梁惠兰教授家里当了小时工。梁教授夫妇两个年纪大了,子女都不在身边,一直想请个人帮忙做家务,又不敢自己到劳务市场去找,万一找不好找个贼岂不是开门揖盗嘛。于是托到保春公司的王主任,王主任又托到筹建处的马主任,马主任又托了建筑公司的人,建筑公司的人就找了祝四萍。因为四萍模样不错,在工地上比较出众,包括建筑公司的那帮男人在内,目光都是随着她转的,所以,有好事自然会找上她。她每天傍晚到梁教授家干两三个小时,帮忙做饭和打理家务,一个月可以挣到四百元钱。这每月的四百元王主任请示过罗保春,就由公司走账算了。四百元是小钱,对公司不算什么,但对祝四萍来说可不得了,每天只干两三个小时,一个月就挣四百,比每天在工地上十个小时每个月才九百元而且还被拖欠着拿不到合算多了。四萍很高兴,对推荐她的建筑公司的那个干部千恩万谢。
龙小羽知道四萍得了这份外快是听王主任说的,王主任在打电话向罗保春报告这件事并且请示那四百块钱的出处时说到了祝四萍这个名字。龙小羽当时正在同一间屋里打印一份会议通知,他在听到祝四萍三个字时眼前好像蒙上了一层永远擦不掉的灰尘,永远都擦不掉的!梁教授家他必须常去,除了给梁教授送一些公司产品的技术文件外,梁教授每月的顾问费,公司里发的诸如大米、鸡蛋、蔬菜之类的福利也是他送。如果祝四萍真的成了梁家的保姆,他就必然要在那里和她碰头撞脸,这让他觉得自己掉进了一个总也摆脱不了的梦魇,一个无休无止的梦魇——他绕来绕去不管走出多远,依然注定要在某个固定的地点与一个女鬼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