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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良玉并未多问,点头后道:“一起吃点。”
张石瞧了马千乘一眼,急忙摆手:“我还有其它事,不能在此处做多停留。”顿了顿,又问:“我听说将军受了伤,不知可有什么大碍?现如今情形如何?他是听不到我说的话了么?”
秦良玉点头:“的确如此,他眼下需要静养。”
张石闻言眼底滑过几丝挣扎,但很快便被他遮去,他复又抬手对马千乘行了一礼,也不管马千乘能否听见与否,道:“将军,属下先告辞了,您保重身体。”
张石虽年长马千乘,但打心里敬他是条铮铮的汉子,是以举手投足自然带着敬重。
马千乘虽是听不见,但瞧张石这副模样便也知他是在对自己辞行,当下欣然的摆了摆手,示意张石走快一些。
转眼已是荷花香满湖之六月。
秦良玉不比马千乘,有杨应龙在背后撑腰,重庆卫中的事情积攒了许多,杨启文日日来信相催,字里行间话语好不凄惨,眼下马千乘的症状毫无起色,秦良玉虽是担心他,但也不便多做逗留,思来想去,只得去同杨应龙辞行。
马千乘听闻这一事后,先稳住了秦良玉:这信启文他大约是送错人了,你等一等。
而后慢条斯理给杨启文去了封信,信上的内容秦良玉不得而知,但是当日秦良玉便拿到了杨启文给她的回信,速度之所以如此快,据说是信鸽换成了马千乘的信雕,脚程很是给力。
信中内容如马千乘所说,之前送到秦良玉手中的信是杨启文送错人了,在信的末尾处杨启文还再三叮嘱,让秦良玉在杨府好生陪着马千乘,不必急着回去,重庆卫那一边清闲的很。
秦良玉以为定然是马千乘对杨启文使了什么伎俩才使得他口风转的如此之快,但杨启文既然这么说了,想必他对对付重庆卫中的一干事宜大约还是有余力的,秦良玉便也不急着回去了。
是夜,晴了一整日的天儿渐渐转阴,不出片刻便听雨点砸在屋脊,响声滴答。屋中有些冷,秦良玉将被子向上拉了拉,又顺手将枕头下面的匕首朝里塞了塞,正要入睡,又听雨声滴答中似乎又夹杂了几声颇有规律的敲击声,她凝神细听,敲击声两长两短,是之前与盈伯商讨好的连络信号,遂当下从床上翻身坐起,披上衣服后将房门悄声打了开来。
一道披着蓑衣的身影闪身而入,蓑衣微有潮湿,想来此人刚来不久,他伸手摘下头衣,盈伯的面具赫然映入秦良玉眼帘。
“盈伯。”秦良玉拱手作揖:“今晚怎么得空前来?”
盈伯将蓑衣脱下,擦了擦手背上的汗水:“我也是路过此处,想着许久未见你,便来瞧一瞧。”他顾自坐在椅子上:“之前你鼓动张时照挑拨叶梦熊与杨应龙的事做的不错,眼下叶梦熊对杨应龙可是恨之入骨,恨不能将其抽筋剥骨。”
秦良玉淡定的摸了摸鼻尖:“唔。”而后便陷入了沉思。
盈伯抖了抖袍角:“我听说马千乘废了?”
秦良玉抬了抬眼皮:“只是耳力与声音出了些问题。”
“那伙人是杨应龙派去的,之前马千乘在播州时大约是查到了什么,被杨应龙发现了,是以下了杀手,只不过没想到竟没杀死他,这些日子你让他小心一些,不可大意。”盈伯说起这些个事时如同身临其境般。
秦良玉之前倒也想过那些人的身份,只是见马千乘始终是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似乎并未将那事放在心里,顾忌到他心中阴影尚在,便也未与他说起过这事,此时再听盈伯提起,又想到马千乘对杨应龙的那份情谊,登时有些替马千乘不平起来。
“左右近日内杨应龙是翻不出多大的浪花了,你在这府上也好,时刻盯着他些,有什么情况我自会来找你。”盈伯说完复又披上蓑衣:“好生歇息吧。”
秦良玉将人送到门口,见盈伯身形如刃,一闪便消失在高墙那头。
秦良玉这厢门刚一关上,另一厢马千乘便推门而出,颀长身形裹在藏蓝夜行服之中,俊白的脸上遮着块藏蓝方巾,只余双晶亮的眸子在夜色当中,他脚步轻盈,反手将门关上,一跃攀上院中那棵参天古木,静待片刻,见四下无人,这才朝院外东面而去。
肖穹此时早已恭候多时,见马千乘乘风而来,抱拳行礼:“公子。”
马千乘摆摆手,问道:“事情有什么进展?”
肖穹答:“回公子话,之前我追那伙私兵追到四川境内便跟丢了。”顿了顿,偷偷扫了马千乘一眼,见对方正盯着自己,又急忙低下头,半跪在地:“属下在四川内又逗留了几日,这才找到那伙私兵的老窝,瞧他们人数似乎比之前又多了一些,直觉其中有异,便混入了他们军中。”
马千乘哼了一声:“然后?”
肖穹答:“属下听说私兵幕后主使没收了四川境内各府县部分大姓富人的钱财物资以作军费,用以招募本地壮丁作为士兵,以增强他们的军事力量,属下还听说,那人之前似乎遣心腹带兵把守播州周边的关隘险阻,严禁各类人等出入播州,似有断绝播州与外界的联系之意,只是后来不知为何又将人撤回了。”
马千乘抚了抚手掌:“这幕后主使是何人你可有头绪了?”虽是疑问,但语气却十分深沉,似乎心中已有定夺。
肖穹半晌未吭气,生怕众人皆心知肚明的答案从自己口中说出,自己无辜遭受非人对待,是以硬是将话憋在口中,一张脸红彤彤的如同晚霞一般绚烂。
马千乘见他这副模样,撇了撇嘴:“怎么不憋死你?”
肖穹见马千乘不再追问他幕后主使是何人,立时松了口气,讨好问:“公子,那您要装聋作哑到什么时候?”问完又觉得这话听起来有些奇怪,但具体是哪里奇怪,他又说不上来。
马千乘沉吟片刻,自打他装聋作哑来了播州,暗中也查到了不少事,虽在表面上瞧起来这些事与谋反扯不上干系,但若是深思之后,还是可以瞧出来一些倪端,比如近日播州加快了增修海龙囤为重点防御地点的进度,不排除对方大约是想谋反后,以它作为最后藏身点的意图。
肖穹见他不说话,又问道:“公子,您也不怕将军担心您?”
马千乘一听肖穹提到了秦良玉,原本还算平静的面色登时黑了下来,自打他对外宣布又聋又哑之后,秦良玉可是没少用他捞好处,平素外出邻城游玩时,秦良玉便爱往那贩卖武器的铺子、摊子前钻,一番买买买之后,因挥霍太过,偶尔会出现身上钱财不够的情况,而后她便会开口朝马千乘借,再这么一番借借借之后,两人饥肠辘辘去到饭馆吃饭时,便会随机出现钱不够用的情况,这时他这又聋又哑的点便可派上用场了。
秦良玉通常都是将手旁的东西藏好,再一脸严肃的对小二道:“我与弟弟自小相依为命,我娘怀他时没吃过什么好东西,是以他出生时便是耳不能听口不能语,唔,后来他再大些时,发现心智也不怎么太全,前些日子跑丢了,我前来寻他,途经贵宝地,还望各位赏口饭吃。”
往往这时,小二便会面露鄙夷,里里外外将内心已如开水般沸腾,但面上却还要故作镇定的马千乘扫上一番,话语老实不客气道:“没钱吃什么饭?走走走!”
秦良玉便又道:“我们有钱,只是不多,还望公子瞧在我这傻弟弟的份上,给我们的菜码足一些。”
这事到此,通常便是成了,毕竟两个人生的都俊俏,一般人也都不会太过为难。
每到此时,马千乘的内心亦很迷茫,他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却偏偏要靠实力,其实也是十分累的。再说一说秦良玉,平日是多么严肃正经的一个人啊,甚至连话都很少说,但在这些五谷杂粮面前,她却一次次的抛弃自尊,只为果腹,马千乘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
肖穹的一阵轻咳声将马千乘从沉思中拉回,他拍了拍手上的浮灰:“你同我去一趟海龙囤。”
肖穹抱拳称是,又听马千乘道:“好些日子未活动筋骨,万一我要是被揍了,还有你替我挡着。”
肖穹:“……”
海龙囤,又名龙岩囤,该囤居群山之巅,孤峰挺立,只有山后逼仄一条山径可以攀登,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是以两人此番去,可谓是前途未卜。
夜风游走于两人周身,凉意透骨,马千乘将遮面的布紧了紧,想借此来挡上脸取一取暖。到达海龙囤已是半个时辰后的事,海龙囤门口有重兵把守,布防较严。马千乘与肖穹藏身在阴影处,观察着远处的情况。
海龙囤始建于唐朝,可谓是历史悠久,在杨应龙还未继位之前,他的先人早已将海龙囤好生修葺了一番,抛开土城、月城、仓库、水牢等建筑不说,囤前设铜柱、铁柱、飞龙、飞凤、朝天、万安等九关,这各关之间还有护墙相连,一眼望去,山势颇为浩大。
“公子,我去引开他们。”肖穹说罢便要飞身而出,被眼疾手快的马千乘捉住了脚踝又给拉了回来。
“急什么。”马千乘慢条斯理从怀中掏出颗催泪丸,对肖穹显摆道:“只要九九八,这颗催泪丸带回家。”
肖穹额角青筋直跳,只恨秦良玉不在场,无法牵制住马千乘。
马千乘掂了掂手中的那颗成年男子拳头大小的弹丸:“让你瞧瞧它的能耐。”
说罢长臂一掷,催泪丸在空中划出道优美的弧线,而后正中一人前额,闷响过后,那人仰面倒地,抱头打着滚呻吟。
马千乘此番来的真实目的,乃是找兵符,按理来说,这海龙囤乃军事要地,最适合藏些重要物事。好巧不巧,之前在杨府时,马千乘在无意中曾瞧见过这海龙囤九关的图纸,当时还悄悄临摹了一副,闲暇时翻来覆去的仔细研究过,知道哪处是死角,便于藏身,是以今日于难关之前,他才有如此轻松的神态。
肖穹又使了声东击西之计,引得第一关一众士兵的多半兵力去到相反方向,而后于夜色中现了身,笑望着尚留在原地把守的士兵:“喂,看这里。”那无耻的模样,颇有马千乘当年的风范。
把守的众人本就是高度紧张,肖穹这一句笑语无疑如同平地惊雷般,炸的众人头皮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