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后原本想安排归元若千年前一样,依旧入住第八重二十八宿天,但寂宸却执意将她带回属于他的第二重月天,为此天帝虽颇为不快,最终却还是默许了。
“你当看得出,陛下最爱重的儿子始终是寂宸,你们若是当真在一起,只怕他最后也只能妥协了。”寂宸与其他子女都被天帝叫去安排不久将至的寿宴事宜,天后便特意到月天来看归元,“我原以为寂宸这孩子天生便未生情根,岂料遇到你后竟然便情根深种了。”
彼时的归元早已不是千年前的无知少女,因此就算天后态度温和至极地有意与她亲近,她也不会忘记自己的位置,始终都只低垂着眼帘多听少言。
千年前的事如今想来愈发不单纯,以天后的眼力不可能看不出她对寂宸情有独钟,却偏偏当众要给她和当时的精灵王子风霁赐婚,此间用心着实让她越想越是心惊。但她实在想不通自己到底哪里得罪过天后,会让她那般用心良苦地构陷自己?
难道,当真只是她太多心多想了么?
只怕未必……
“敢问天后,何谓‘情根’?众生皆有这东西么?”虽然归元不怎么言语,千帆却被勾起了好奇心,“帆儿也有么?那是个什么样的物件?生在哪里?”
听他问得如此童稚天真,天后不禁笑得愈加柔婉温和,耐心解释道:“所谓情根是看不见的,若非要说它生长在何处,应当算是心里吧。”
“心里?”
千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似乎有些不明白那东西怎么会生长在心里。
“是,所谓情根便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喜爱到无法自抑,想要无时无刻都与她在一起,想要把世间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给她,想要时时看到她幸福欢喜,想要倾尽所有去护她怜她爱她,哪怕付出自己的生命都觉得在所不惜。”
提起情之一字,端庄的天后眼底也抑不住波光流转,须臾时神间也不知是想起了怎样的前尘往事。
“这便是情根深种么?”千帆思量半晌,很是认真地看向归元,“那么帆儿对阿元也是情根深种的,帆儿永远也不想离开阿元,只要阿元喜欢的话,帆儿也是哪怕豁出性命也在所不惜的。”
归元心中大动,面上却只笑骂道:“你这孩子懂什么,天后所讲的情根是儿女之情,不是你我母子般的那种情。如此胡言乱语的话可莫要再说,天后睿智达理自然明白你只是小孩子家尚不懂人情世故,若换成怕人定要生出误会的。”
刚想开口反驳自己没有胡说的千帆,接到归元的眼色后只好怏怏闭嘴,心中却已然认定自己就是对她“情根深种”了。
天后深深看了眼千帆,沉吟道:“归元说得不错,本宫所谓的情根是指儿女之情,这种情容不下第三人,但凡对某人生了情根后,眼里心里便只有她,若是见到旁人与她亲近,必然会难受得心如刀割,更有甚者还会为此性命相搏。哎,说起来玄冥与寂宸便是如此,只因都为归元种下情根,原本兄弟般亲密的两人,生生成了死敌。”
最后这句话可着实冤枉了归元,当年冬神与月神交恶堕入魔道时,她可都还没有“出世”,依旧只是团懵懂灵气呢,何谈“兄弟般亲密的两人”是因她“生生成了死敌”?!
“天后怕是记错了吧?”
迟疑须臾,归元还是忍不住开口为自己辩解,“我与月神初遇之时,冬神便已然叛出神界成为魔尊,又怎么可能会是因我才做了堕神的呢?”
闻言,天后露出恍然大悟的惊醒表情,苦笑着摇头道:“哎呀,不错,看来本宫当真是活得太久已然老了,竟连这等大事都能记错,险些冤枉了无辜的小归元。”
天后纵是看上去与二十来岁的年轻美人无异,实则却是自洪荒之时便也出世的神祗,具体年岁早已无从持证,若按寻常生灵的年岁来算的话,她着实已然足够“老”了。不过归元听她这样说,自然要说几句好听的赞她半点也不老云云。
不多时寂宸便回到了月天,虽然对天后这位母亲甚是尊敬,神色却清冷疏离至极。
“好了,本宫来也只是怕归元独自在此太闷,想要陪她说说话罢了。”长子对自己如此冷漠,天后面上难免有些失落,“既然宸儿已然回来,我便不在这里打扰你们小两口甜蜜了,帆儿啊,不如你这孩子送本宫出去吧。”
寂宸本就想单独与归元待会儿,因此天后如此提议他丝毫没有反对的意思,而千帆心中正有好些话想私下问天后,便乖巧地应了声起身送她离开。
不同于九重天的奢华气派,这二重天便如月神的性情般处处简约到清冷,虽然九霄天宫中处处皆温暖怡人,满目月光般的清冷色调,还是会让人莫名觉得凉薄。
直出了月神宫老远,依然还在信步而行的天后突然开口道:“你这孩子,有什么想问的便问,堂堂男儿这般欲言又止唯唯诺诺地像什么样子?”
受尘世薰染渐重的千帆已明白许多事,因此听天后如此说不禁羞赧得俊颜微红,嗫喏着道:“我……我觉得自己对阿元就是适才你们所说的那种情,可是她却只认为我们是母子之情,而且她似乎只对月神殿下情根深种……这样,我可如何是好?”
虽然眉梢轻挑微露讶然,但天后却不似对千帆迷恋上归元如何意外,显然适才说话间她已看出些许苗头,就算归元有意掩饰,她又岂是会被轻易给蒙蔽过去的人?
“这的确是件麻烦事。”天后状似颇为苦恼地蹙起眉头试探着问,“你当真确定自己对归元有情么?是那种非卿不嫁的情么?是那种就算六界众生都反对,你亦要坚持的情么?是那种无论遇到什么阻碍,就算生死考验也不会放弃的情么?”
千帆认真听完问一个问题后,方才郑重点头道:“是,我就是可以为了她不顾一切,即便千万人阻挡,我亦往矣!”
天后猛吸了口凉气,微微眯起的双目中掠过抹极其复杂的神采,沉默好半晌方才喟然长淡了一声,“哎,你这般情不知所起却一往而深……可当真是冤孽呀!”
此情是否是孽缘千帆尚且不懂,但依他如今的性子,只怕即便懂得了也不会在意。
因为他心中在意的人,惟有归元,而已。
“你果然是玄冥之子啊,竟然就连这天生离经叛道的性子都与他如出一辙。”天后甚是感慨的抚了抚千帆棱角分明的俊逸面容,眼底闪烁着他看不懂的迷离光辉,“若你执意要与归元在一起,想她离开寂宸倒也不是没有办法,可那样只怕寂宸会记恨上你,会与你结下滔天的生死宿仇。”
听闻当真有办法让归元离开寂宸,千帆的双眼霎时大亮,连月天中的星月之辉都为之显得暗淡,“只要能让阿元不再喜欢寂宸,改为对我情根深种,无论做什么千帆都愿意!”
就算体内有着足以逆天的邪灵珠又如何?
这般不识人心险恶的千帆,与那些懵懂单纯甚好欺骗的寻常孩子有何分别?再厉害也终究只能沦为棋子罢了!
天后语重心长地道:“你对归元情深如斯倒也难得,千年前的事我始终觉得有些愧对她,而依寂宸的身份若坚持与她在一起,只怕最终的结局也难以圆满。但如今有了你,若是你们当真能在一起,我想日后归元也定会少受许多的坎坷煎熬。”
千帆毫不犹豫地点头道:“是,我定然不会让她再受到任何伤害,还请天后教我如何才能让她断了为月神种下的情根。”
虽说情根无形,但只要生了情根,自然便有能断掉的方法。
又或许寻常人做不到这一点,但身为六界至尊的神族,且又贵为天后,千帆相信她定然能有办法做到。
“如何断了归元的情根么?”
天后重复着千帆的请求,唇畔缓缓勾起抹意味深长的浅笑来。
彼时的归元丝毫没有察觉月神宫外的一切,且不说天后不着痕迹设下了结界,让外界没人听得到她与千帆的对话,即便没有这层保护在,为了应对没了外人在场便突然“性情大变”的寂宸,归元也无暇理会其余的事了。
“别闹,等会儿被回来的帆儿看到可如何是好?”归元边抑不住笑地躲闪着寂宸疾雨般落下的吻,边努力引开他的注意力,“适才天帝找你过去,可又私下里聊了些什么吗?对了,白狐妖王不是将风霁给生擒了么?那精灵王可是与玄冥一起被送上了刑台?”
眼中似乎只剩下她如花唇瓣的寂宸,只含糊地应了几声,而后再不给她闪躲的机会,精准无误地吻住了她的檀口,随即抱起浑身虚软的她便匆匆往内室走去。
当千帆悄无声息地回来时,正看到寂宸缠着归元在云榻上颠鸾倒凤恩爱彻骨,这让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恨一个人入骨,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挫骨扬灰是怎样的心情。
其实入魔与否,也不过只在一念之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