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翎的追悼会当天Z市的天气说不上好坏，天灰蒙蒙的没有没有暖阳也没有瓢泼大雨。
笑笑请了一上午的假，穆朝阳的车直接到她家来接她。两人都穿着黑色的大衣，情绪低低的。
“你不用去帮忙吗？我可以自己过去。”笑笑记得这种时候同事、朋友需要很早就过去，以她和舒翎的关系倒是轮不上。
昨晚上，张妈妈在客厅里长吁短叹，舒翎的死在家长圈里也传开了，只是死因打了些马虎眼，旁人都以为是一场意外。
“哎，这好好的孩子，怎么说没就没了。”同样是为人父母，张妈妈对于舒家的遭遇惋惜万分，“我记得不久前还介绍给你相亲来着，这孩子太可惜了。”
“也是还好没成。”张爸爸在一旁接了一句，“要不然才谈几个月恋爱，就经历这一出，太渗人了。”
张妈妈嗔怪地瞪了丈夫一眼，“怎么说话呢？”可转念一想，“不过你说得也对，这也都是命。”
听着父母的唠叨，笑笑本想告诉他们自己要去参加舒翎的追悼会，可犹豫了一下还是什么也没说。毕竟她和舒翎的关系一时半会还真不好向家里解释。
一条生命的逝去，最后成为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笑笑难免有些推人及己的感慨。
“我的话，你听到了吗？”穆朝阳怕笑笑不懂规矩，絮絮叨叨地给她说了不少，比如花圈、挽联在哪儿买，过去了之后怎么做，可身边的人半晌没有反应，他一反头果然笑笑又是在发呆的样子。
“什么？”笑笑的回忆被打断，有些茫然地回过神来。
一看她的神色，穆朝阳就知道笑笑又走神了，他已经习惯了这丫头的坏毛病，十分有耐心地重复了一遍：“我说你一会儿到了那里就跟着我就行了，不要紧张。礼金的纸封你前头抽屉里有，你可以先包上。”
纸封？笑笑从包里拿出纸包，“不用了，我包好过来的。等会花圈和挽联我们在殡仪馆门口买吧？”
穆朝阳还不放心地瞟了一眼笑笑的礼金，白色纸包着写着“帛金”二字，没有什么不合时宜的。
“嗯，门口都有的，等会儿我停了车和你去买。”
说完想起什么，又补充了一句：“虽然那边气氛会有些悲伤，不过大白天你不要害怕。”
张笑笑胆子很小，一向害怕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穆朝阳记得当初读书的时候，超过晚上十点，她就不敢一人回家，去殡仪馆这样的地方他还是有些担心笑笑害怕。
张笑笑自然也听出了穆朝阳的意思，终于露出了一点儿笑容，埋怨道：“说什么呢？我又不是小孩子。”
穆朝阳挑眉一笑，没有说话。
Z市第一殡仪馆历史悠久，笑笑小时候外公去世时她来过这里，那时年纪太小除了耳边绵延不绝的哭声之外她没有太多的记忆。
“老板，我需要一……嗯，两个花圈，帮我写好挽联。”穆朝阳去找停车的位置，笑笑便一个人张罗着送东西的事，按理朋友合送的也不是没有，可她一想怕人误会关系，还是拆开来。
穆朝阳回来有些诧异笑笑处理得这样干脆，把自己的那份钱给她便陪她进去。
进了第一殡仪馆张笑笑才发现这儿没有她记忆中那么吵闹，虽然周围放着悲伤的音乐，时不时传来鞭炮声，可是大家的情绪都很克制，没有哀鸿一片。
“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家属回礼。”司仪机械地走完流程，穆朝阳早在一边等她，然后将笑笑带到了舒家父母的身边。
张笑笑之前和舒翎的父母并未见过面，可她此时却一眼认出了那位憔悴的母亲。她咬了咬嘴唇，好半天才说出“阿姨节哀。”
只是一句话，舒翎的母亲潸然泪下，止不住抽泣起来。她的丈夫站在她身边，搂了搂她，给她安慰，只是双目也是通红。
张笑笑忍不住看向棺椁的方向，舒翎走得轻巧留下活着的人无尽的悲伤。
“朝阳，这是你女朋友啊？”怕妻子太过伤心，舒爸爸强打着精神岔开话题，“之前也不带来我见见……”
穆朝阳把笑笑往前拉了拉，“叔，你误会了，她是张笑笑，舒翎的朋友。”
一听笑笑的名字，舒妈妈勉强止住眼泪，抬起头来，“你就是……张笑笑？”
笑笑虽然不明就里，可还是老实地点头，“我是。”
舒妈妈握住笑笑的手，“小许的女儿养的可真好，那时候我和你妈还说要攀亲家……可惜我家舒翎没这个福气……”
没说两句又忍不住用手抹眼泪，看得笑笑十分心酸。
“阿姨您……节哀，舒翎也不希望您这样痛苦。”笑笑觉得此时的自己十分笨嘴拙舌，面对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这位母亲竟然所有安慰的话语都太过苍白无力。
“没事，没事儿。”舒妈妈擦了擦眼泪，“你说得对，那孩子主意大得很，他开心我也就……也就随他了。”
提起舒翎，不过一两句话，又泣不成声。
舒爸爸沉着脸，安慰了妻子两句，转头过来，“笑笑，听朝阳说还是你帮忙叔叔阿姨联系医生，给你添麻烦了。”
男人的情绪总归是内敛不少，无论是舒爸爸还是穆朝阳，即使再难过也不忘有条不紊地处理事情。
“叔叔您见外了。”笑笑还紧握着舒妈妈的手，突然听到舒爸爸的话有些不知所措，“有其他需要帮忙的您二老只管开口，不要怕麻烦。”
“哎……好，好。”舒爸爸眼里有泪的应承下来，“那臭小子有你们这群朋友，值了。朝阳，叔叔阿姨这儿走不开，就请你帮着招待笑笑。”
穆朝阳郑重地点了点头，“叔叔放心，不用操心我们。”
笑笑还想劝两句，舒翎的其他朋友过来安慰舒家父母，笑笑不好耽搁和穆朝阳出了灵堂。
“舒翎的病，两老希望知道的越少越好，所以你疾控人员的身份我便瞒了过去，他们不知道。”经舒妈妈这样一说，穆朝阳才想起笑笑和舒家本就认识，忍不住提醒。
“好。”笑笑答应得十分干脆，“我会假装对于他的病情毫不知情。”
听到笑笑的承诺，穆朝阳也算松了口气，说：“嗯。中午舒家订了餐，我一会儿带你去。你要不先坐着休息，我去看看有没有要帮……”
话说到一半穆朝阳却骤然停住。
察觉到穆朝阳的异样，笑笑侧头看他，只见他的目光扫到灵堂里答礼的一个孩子身上，没了声音。
“怎么了？你在看什么？”舒翎没有子嗣，想来答礼的孩子应该是家族里的侄子，说起子嗣，笑笑突然想起之前舒翎坚持要生个孩子的事。
“对了，安如青呢？”笑笑四处张望，整个灵堂内外没有见到安如青的影子，“她……怎么不在？”
按理安如青是舒翎的女朋友，虽然还没结婚不能算作未亡人，可这样的场合不出现也有些诡异。
提到安如青的名字，穆朝阳眼神起了些变化，他想起安如青当初闹到了他这里，舒翎的遗书中还特地解释了这件事，可眼前风暴中的另一位主角竟然对于这些毫不知情。
“他们分手了。”穆朝阳给笑笑解释。
“分手？！”想起那天下午在含旨时舒翎的样子，她还以为他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和安如青结婚，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竟然分手了？
不过很快张笑笑又唏嘘起来，分手有什么好诧异的，当初她也没有察觉到舒翎会自杀呀。
等等！分手？自杀？张笑笑关联起来，“舒翎不会是为情自杀的吧，因为安如青甩……”
“是舒翎提的分手，两人还闹得不太好看。”穆朝阳知道笑笑思路想偏了，告诉她实情。
按舒翎遗书里留的说法，安如青也不太能接受他突如其来的分手，还专门请人查了舒翎，结果翻到了他和笑笑单独在咖啡馆的聊了一下午的旧账，便闹到了穆朝阳那里。
“不可能！”笑笑否认得斩钉截铁，就像余雁说的，舒翎的自杀其实由结果来推有迹可循，可是她绝对不相信舒翎自杀前会提分手。
没有分手，他死后安如青顾及情分总会没事去看看舒家两老，可两人闹到他的追悼会安如青都没有出席，这显然不像舒翎的风格。
“如果他早有结束生命的想法，为了父母他一定不会死前和安如青闹僵，这不是故意让两位老人更加孤单吗？”
“他可能不能想拖累安如青吧。”穆朝阳猜测。
也不对，张笑笑觉得逻辑上有些问题。
安如青和舒家两老在舒翎心中的地位，从他之前坚持要生个孩子就能看出来，若是旁人笑笑可能要猜是爱上了安如青，可她知道舒翎是不可能爱上安如青。
“至于叔叔、阿姨，舒翎他另外做了安排。”穆朝阳给笑笑解了疑惑，他指着他刚才看着的小孩，“他恐怕就是安排。”
他？张笑笑被穆朝阳这话绕晕了头，“那小孩是谁？他不会办了收养手续，收养了一个孩子吧？”
负责家属答礼的孩子，刚才笑笑也看了几眼，是个十三四岁的小男孩，皮肤黝黑，看着瘦精精的样子，但是无论是磕头还是鞠躬都抿着嘴唇，一丝不苟。
与舒家爸妈的悲痛相比，他的反应要冷淡不少，可神色也十分认真。
“差不多吧。”穆朝阳说，“不过不是收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