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朝阳来得比笑笑想象的更快，不到十五分钟他的车已经停到了Z市疾控中心的院子里。
挂了电话的笑笑拎着包在寒风中已经站了好一会儿，此时浑身冰凉。穆朝阳的车的那一刻，感觉自己像解冻的猪肉。
穆朝阳见笑笑搓着手进来，俯身要调高空调温度。
“别动。”笑笑喊住他，把穆朝阳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确定他没缺胳膊没少腿，身上没有明显伤痕，凑近嗅了嗅也没有酒味。狐疑地退到副驾驶，就盯着穆朝阳，也不说话。
“我没事。”穆朝阳看透她的想法，“不知道怎么电话拨到你那里去了。”
“不然你要打给谁？”张笑笑立刻表示不满，“幸好我刚才看了一下手机，要不然……”她看了看穆朝阳的神色，虽然他表现得好像没事人儿一样，可嘴唇抿得紧紧的样子分明有事，“哎，不扯这些，怎么了？”
“不急。你没吃饭吧，我先陪你……”
“穆！朝！阳！”张笑笑仅存的耐心被磨光了，“开车，去你家，咱，慢，慢，说！”
穆朝阳苦笑了一下，说：“好。”
其实他也不算全然说谎，只是突然想找人说说话不知不觉拨了笑笑的电话，虽然及时按掉了，结果还是被她抓了个正着。可是他承认，被笑笑这么一闹，自己有些如释重负。
穆朝阳的家里还是一如既往地简单，两人一起去买的结婚礼物显眼地摆在客厅里，“你坐着，我……”
“什么也不用弄。”像变魔术一样，笑笑从包里拿出两厅啤酒，打断穆朝阳的话：“我买了啤酒和花生。”
“你什么时候拿的这些？”
“你停车的时候去杂货店买的。”笑笑潇洒地扯开了两罐啤酒，推了一罐给穆朝阳：“我酒量你知道的，我诚意摆在这儿了，接下来看你的诚意了。”
说完就要嘬一口啤酒，穆朝阳按下她的手臂说：“你别喝了，不是说给我买的吗？冰箱里有牛奶。”
张笑笑这回也不和他犟，乖乖地坐在沙发上，望着他。
穆朝阳倒了一口酒，“没事，就想说那天是我自以为是了，打电话只是想给你道个歉。”
那天？
“舒翎。”穆朝阳见笑笑有些迷惑，提醒她。
“舒翎？”
笑笑伸向花生米的手停顿了一下，虽然不过几个星期，可有了余雁的监督，她感觉自己屏蔽这个名字已经很久了。
“嗯。”穆朝阳点了点头，侧过脸去又倒了一口酒，“还真被你说中了，那个混蛋真的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提到舒翎，穆朝阳的态度有些奇怪，让张笑笑感觉不对。
“你……知道了什么？”他两交好张笑笑是知道的，不过就以前的情况看，穆朝阳对舒翎的很多情况并不了解，或许是男人之间不爱八卦的缘故。
“差不多全部吧。”穆朝阳转头看向笑笑，眼里的情绪深不见底，“我没想到他会做出这么不合身份的事。想起当初我还来给他当说客，你那杯水没连我一起泼算是很好脾气了。”
“就这样？”
穆朝阳端着啤酒罐，挑眉，说：“就这样，我说完了。喝完这点儿我给你弄吃的去。”
看他的样子分明就是还有事，张笑笑气得后槽牙快要碎，可穆朝阳不说她也没辙。
“不忙，你倒是给我说说，舒翎怎么混账了？”张笑笑试探着问，她看见在提到舒翎名字的时候，穆朝阳眉心动了一下。
“HIV，骗婚，要孩子。”仿佛是知道笑笑提问的用意，穆朝阳毫不保留，“他都告诉我了。”
这就是全知道，笑笑的骤然瞳孔收缩了一下。舒翎要干什么，竟然真的和盘托出了？
穆朝阳交朋友十分讲究这事笑笑是知道的，她想所以他今天只是精神洁癖发作，一时接受不了舒翎的所作所为？
“算了，过去了，不提了。”如果只是这样，笑笑便没有什么可以担心的，伸手抓一把花生准备往嘴里塞。这么一折腾过了晚饭的点儿，她还真有些饿了。
“还有，”穆朝阳说得有一丝犹豫，他看了看笑笑的神色，吐出几个字来：“舒翎他走了。”
“哗啦”花生的袋子被笑笑从桌上扯了下来，花生撒了一地，张笑笑机械地抬头，“走了是什么意思？”
穆朝阳管理了一下表情，尽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些，他不想吓到张笑笑，他陈述道：“昨天晚上，在他自己的房子里开了煤气。今天发现的时候……没抢救过来。”
舒翎的死讯让笑笑的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一时不知说些什么，有些语无伦次：“你……他……”
笑笑一咬牙掏出手机，“你这是在哪里听到的消息？我打电话给雁儿。”说着就要给余雁拨电话。
“不要麻烦了。”穆朝阳喊住她，“120是我打的，他走时我在医院照顾他爸妈，死亡通知书是我接的。”
……
笑笑挂断了电话，两人陷入了沉默。
笑笑偷瞄了一下穆朝阳，除了沉着脸，他看不出太多情绪。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舒翎他怎么会突然……你又怎么牵扯进来了？”舒翎就是Z市人，按理他在Z市亲戚朋友不少，怎么也轮不到穆朝阳来处理。
“我和他一直在合作一个网络平台的搭建，有一个内网系统，今天早上收到他的……嗯，遗书。”穆朝阳不想影响笑笑的情绪，可说到这儿，语气还是有些哽咽，“有一封转给他父母的，有一封给我的。””
这样的穆朝阳张笑笑是第一次见到，她觉得该做些什么，可又不知道能做什么，从来都是她脆弱的时候穆朝阳来安慰她，而她现在只能坐在那里手足无措。
“他……写了什么？”
“主要是请我告诉医护人员注意自身安全，不要抢救他，防止被感染。还和我解释了一下你的事。”
遗书里，舒翎不忘给他解释了为什么安如青会扯上笑笑，请穆朝阳不要误会他和笑笑的关系。
看到舒翎的遗书时，穆朝阳才明白为什么相亲时的笑笑会那么生气，而发现安如青和舒翎在一起之后她又为什么那么激动。
“好啦。”穆朝阳觉得不应该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到张笑笑，他理了理状态，显得十分平静：“我该交代的说完了，去给你弄吃的。”
说完穆朝阳起身准备进厨房，张笑笑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一把扯住他。
“笑……”穆朝阳要说的话被笑笑这一举动卡在了嗓子眼。
张笑笑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不对，站起来，踮起脚抚摸了穆朝阳的头发，像是在安慰一个孩子。
她知道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更何况眼前的人是穆朝阳，对朋友比谁都珍视的穆朝阳。
好像被笑笑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两人像默剧一般，没有言语。
忽然穆朝阳抬起手腕，在她脸颊一抹，笑笑感觉到他指尖划过的地方一阵凉意，自己伸手摸了摸才发现无意识中，眼泪竟顺着眼角滴了下来。
“别哭啊，傻不傻。那是舒翎的选择……”穆朝阳搂过笑笑，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安慰她。
“对不起……”笑笑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她想穆朝阳此时应该比她还难过吧？
对于她来说，舒翎只是认识的人，而对于穆朝阳那是他的兄弟。明知道该是自己安慰穆朝阳，可眼泪好像不受控制一样落了下来，先是一滴一滴，然后连成了线。
“我……我……”笑笑想说自己没事，可抽泣让她难以开口。
“没事了，没事了。”穆朝阳反过来劝她，想转身给她拿两张纸巾，却发现自己被笑笑死死地拽住不让他离开。
笑笑的反应让穆朝阳愣了下，不过他停止了动作，任由笑笑抱着，感觉眼眶也有些发酸。
过了一会儿，笑笑缓过神来，吸了吸鼻子，放开手说：“背过去不要看，丑死了。”
穆朝阳这才得了空档，拿了纸巾递给笑笑，“又不是没见过，哭出来心里舒服了？”
他越是这样理所当然，笑笑就越觉得不好意思，她接过纸巾胡乱擦了一下脸，“你应该才是最难过吧……毕竟和舒翎那么好的朋友，结果我还……”
“舒翎出了这么大的事我竟然什么也不知道。或许我早些发现，他就不至于这样。”穆朝阳的声音压得低低的，笑笑这么一哭，让他觉得有些话也不是那么难以说出口。
“不过你放心，我没事的。”
听了这话笑笑从纸巾里抬起头，刚哭过的她鼻头红红的，泪眼汪汪，穆朝阳觉得心脏被什么揪了一下，撇过头去，“你也别太心软了，结果自己难受。饿了吧？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不给笑笑反驳的机会，穆朝阳进厨房做吃的，留笑笑一个人在客厅，她此时没了玩电脑和看电视的心情，坐在沙发上平复情绪。
忽然一阵音乐在客厅里响了起来，把出神的笑笑吓了一跳，她定眼一看，是穆朝阳的放着的手机。
顺着声音找了过去，笑笑举着手机就去厨房找穆朝阳。
“电话。”
厨房里穆朝阳正在洗菜，手上湿漉漉的，不太方便。
“谁的？”
笑笑低头看一眼屏幕，看起来像是他同事，“肖主任。”
“哦，可能是请假的事，你帮我按个免提。”说话的功夫，穆朝阳手里的活没停着。
张笑笑依言接了电话，打开免提，“小穆，你是不是要请三天的假啊。”
略带口音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
“嗯，最近我计算机课已经结了，然后出了点事儿，想问问能不能请假。”张笑笑乖巧地给穆朝阳举着电话，一言不发。
“没什么事儿吧？要不要学校帮忙？”肖主任倒是很开明，时值期末，像穆朝阳这样的非主课老师，教学任务大多已经完成了。
“没事，家里有位远方亲戚过世了，我要帮几天忙。”听到这话，笑笑忍不住侧目，可穆朝阳说话时仍然在忙活他的菜，没有什么异样。
一听是这个原因，肖主任只说了几句安慰的话，便没有多问，不忘嘱咐穆朝阳来上班的时候把假条补来。
“你请假是因为舒翎吧。”挂了电话，笑笑问他。
穆朝阳没有否认，“嗯，我怕叔叔阿姨那边需要帮忙，产业园那边的业务也有要处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