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直可以找我,也可以去找余医生。”笑笑提议道,“余医生的手机24小时开机。”
“我不爱麻烦人。”舒翎果断地拒绝了,“奔三的男人,找几个小姑娘哼哼唧唧,这样的事我做不出来,也没有必要。”
舒翎有他的倔强和骄傲,张笑笑没有立场说什么,“这样情况,我们往往会建议告诉最亲近的家人真相。”她提议道。
“除了让他们担心,让他们对我感觉到害怕之外,还有什么用呢?”对于这个建议,舒翎显然没有准备采纳,“就像你说的,我告诉如青我的病情,然后呢?”
张笑笑第一次见到能将欺骗进行得这样理直气壮的人,他竟然坐在这里,不慌不忙地问她,“然后呢?”
“安如青不够喜欢我,会离开。我家人继续担心,而我为了他们要继续相亲,找下一个女孩儿。笑笑小姐,你能保证每一次都撞破,然后去找我的‘未婚妻’?”
说这话时的样子,舒翎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安如青足够喜欢我,她愿意冒这个险。那么不过是多了一个人每天过着担惊受怕的生活,这样也不能降低她被传染的几率吧。”
“话不是这么……”笑笑忍不住打断,“话正是这样说的。”被舒翎推了回来。
“我需要一个孩子,需要给父母留下想念。我还在时,他们会好好的,但是我离开以后,他们怎么办?”
舒翎是家里的独子,一旦离开闵阿姨夫妇就将成为失独家庭,虽然家境殷实可晚景凄凉可以预见。
“那安如青呢?”笑笑反问,“她的青春,她的下半辈子呢?”
“我会留下遗嘱,如果我死了,所有的财产都归她,她可以离开。孩子留在舒家。”
“那她的健康呢?!”
舒翎回头在座位的手提包里拿出一叠资料,笑笑扫了一眼,有中文有英文,还有她不认识的文字,全是关于HIV和艾滋病的资料。
“我查过,国内外目前有很多种阻断药剂。并且世界上有成功案例,像我这样的情况留下了后代,大小平安。”
大大小小的资料上,舒翎用红色的笔做了很多英文批注,笑笑注意到在一行“阻断剂失效效率约5/1000”的地方画了着重号。
“这不是百分之百的。”他根本不是“无知”而是知道得太多,笑笑发现她小看了眼前的男人。
“我知道,但是在进行任何高危行为之前,我都会给予最大的保护,比建议的更完善。”舒翎对于指控全然接受,“笑笑小姐,我的行为应该比无措施的高危行为负责任得多吧。”
他是什么意思?
“你在威胁我?”一听这话,笑笑挑眉,“舒翎,我必须告诉你,如果你无措施进行高危行为坐在这里和你谈的就应该是警察了。”
舒翎坐在对面赞同地点点头,“放心,这样下作的事我做不出来。”
张笑笑将资料叠得整整齐齐还给舒翎,“舒少,以你现在对于HIV的了解,可能比我更加专业。那你应该也知道很多病毒携带者也过上了与常人没有太大区别的生活。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
“你还可以活很久,十年,二十年,陪伴你父母晚年,你不用……”不用急忙功利地找一个女孩结婚,留下血脉。
“十年,二十年吗?”舒翎的神情终于出现了一丝异样,“太长了。”
“什么?”他最有几个字说得极轻,笑笑没有听见他说的话,“你说什么?”
舒翎眨了眨眼睛,“我说太不确定了。我喜欢运筹帷幄,所有事情都在掌控中的感觉。”说完他起身对笑笑欠身。
“张医生,我可以给你一个承诺,虽然我瞒着如青,但是所有行为的防护我会比医生嘱咐的标准更高,来避免伤害。时间不早了。”他扬了扬手机,“按礼节我应该请笑笑小姐吃顿饭,可我最近很珍惜和家人在一起用餐的时间,你不会介意吧?”
话说到这份上,笑笑还有什么好说,她做了一个“请便”的手势,“我相信舒少你的保证,但是另一半不知情可能导致很多不可控的情况,我希望你……”
舒翎只是笑了笑,扬手招来服务生,“你好,我很喜欢你们的餐具,我用的这几个可以卖给我吗?”
他买这个做什么?张笑笑狐疑地盯着舒翎,他用的杯子是在普通不过的白瓷咖啡杯,印着的图案虽然说还不错,可也不至于让人想买。
“这……先生,我们的餐具不卖……”服务生有些为难,“或许我可以问问老板,在哪儿进的,告诉您?”
“500,买我用过的这一套,你去问你们老板。”舒翎坚持着,“今天是我和这位小姐重要的日子,我想留作纪念。”
服务员生听到价钱有些吓到,这套东西不过二三十块钱,“您稍等。”他一路小跑跑回内厨,很快出来。
“刚才我给老板打了个电话,他同意了。您和这位小姐的一起,100元。您看可以吗?”
“我?不……”笑笑还没有拒绝,舒翎拿出两张百元大钞递给服务员,“谢谢,还有一百,算你的小费吧。”
有钱能使鬼推磨,笑笑抱着被精制包装的杯子忍不住感慨。
“你……喜欢这些餐具?”笑笑望着怀里的东西不知道怎么处置,“要不我的也送你?”
说什么“我和这位小姐重要的日子”,撒谎眼睛都不带眨的,拿了他100元小费的服务生更是殷勤,不仅要帮两人找了盒子来装,甚至还想帮忙洗干净再拿来。
幸好舒翎果断地拒绝了他的帮助,只自己用纸擦了擦装在了盒子里。
“不用,你不喜欢可以扔了的,盛情难却。”舒翎将车辆尾箱打开,随手把餐具扔了进去,没有被温柔对待的餐具们发出“乒铃乓啷”的声响,仿佛在控诉这样的粗暴。
舒翎遵循着基本的绅士准则将笑笑送回了家,一路上笑笑还想做些努力,却因为舒翎的态度一直没有办法好好讨论。
笑笑下车时,欲言又止,在副驾驶上磨蹭了好久。
“快回去吧。”舒翎笑得如沐春风,也拒人千里。笑笑嚅动了一下嘴唇,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车子启动,笑笑无奈转身回去,却突然听见刹车声,“无论如何,谢谢。”舒翎的声音很低,熟悉的感觉让张笑笑有心心惊,她猝然回头,车窗却已经被摇了上去。舒翎在车中,湮没在夜色里,这句话仿佛不曾出现。
见过舒翎回来的张笑笑觉得自己状态很不对,草草扒拉了两口饭就回到房间,怔怔地看着手机。
她想给舒翎发条短信,翻来覆去却发现完全不知道能说些什么。无意识地划着电话簿,最后叹了口气,手指停在穆朝阳的通话记录上。
张笑笑有这个自信,只要拨过去,穆朝阳一定会接电话或者回电话,她手指停了很久,最终只是一狠心锁了屏幕。
将被子一裹,翻身睡觉。
“人总要靠自己,别人帮不上忙。”也不知道是在说自己还是说舒翎。
事实上穆朝阳那边工作也有些状况,参赛学生的作品编程出现了问题,穆朝阳帮着孩子们加紧调试,这几天忙得不可开交。
可是无论再怎么忙,空闲时他都要瞄一眼手机,张笑笑这几天安静得太异常了,让他有些放心不下。
或许这个小丫头踏入社会成熟了不少?不会再这么意气用事?即使心里老觉得不踏实,但穆朝阳觉得终归是自己太小人之心了。
“穆老师!”一个学生出现在他房间门口,“您睡了吗?李霜墨的程序好像又测出BUG了,您能来看看吗?”
穆朝阳将手机塞回口袋,“好,我马上过来。”
与其杞人忧天,穆朝阳觉得还是眼下的孩子们更加重要。
笑笑这边,即使早早裹着被子睡觉,她晚上却极不安稳,半睡半醒之间她恍惚中做了好多梦。
她梦到车里舒翎的表情,可是一下子又变成齐小凡的脸,在她遥远的地方说着她听不清的话。
第二天,笑笑定着媲美烟熏妆的黑眼圈出现在余雁的办公室。把正在浇花的余雁吓了一跳。
“你……你昨晚没睡啊?”她戳了戳笑笑的肩膀,“还活着吧?”
“死不了。”笑笑瘫在沙发上,“我举报。”
余雁赶忙给笑笑倒了杯热水,“你这样子还举报谁啊?来,喝点水慢慢说。”
“舒翎想骗婚。”笑笑抱着水杯,“不仅不告诉女方实情,而且他根本……”
舒翎?这个名字余雁一时没有想起,她回忆了下,“我的那个‘客人’,舒翎?”
笑笑点点头,“嗯。”
“他有这个打算?”余雁一听,急忙反过身去柜子里找舒翎的资料,“我和他接触过几次,觉得这男人知书达礼,不像是这样的人。不行,我得给给他电话回访,说明利害……”
“他都知道。”笑笑有气无力地说,“他查阅了国内外很多权威的资料,然后承诺在对方不知情的情况下,会比我们采取的防护措施级别更高……”
“他怎么更高……”余雁回过神来,“欸?张笑笑,舒翎怎么想的,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你和他什么关系?”
“相亲相到的。”
张笑笑将当初如何阴差阳错地遇到舒翎已经昨天的谈话简短地和余雁说了个大概。当然她隐去了穆朝阳的所有部分。
“你弄个熊猫眼也是因为他?”余雁收好了资料,坐回笑笑身边,“不如和我说说你在意的点?”
面对这样的余雁,张笑笑立刻有些怂了,她缩了缩脖子,“我在说舒翎,你说我干嘛?”
可余雁根本不放过她,坚持道:“我在说你。”
“开始单纯的生气,看不惯他欺骗安如青的感情。”余雁开始认真,张笑笑便没了辙,她知道余雁是在关心她,所以老实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余雁点头,示意她再说下去,样子专业极了。
“后来很震撼,我以为他没考虑清楚,可这个男人……”
“比你考虑得还清楚对吗?”余雁将张笑笑还堵在嘴里的话接了下去,“按他的说法,他所做的准备可能比我们监管得还要完善,如果是我,我可能会尊重他的意愿,不过会要求他的妻子做检测。”
“我知道。”余雁的态度全然在笑笑的预料之内,她低头说了句:“也就和你说说罢了。”
“放心,我知道了,你不用操心。”余雁顺手给她递了块甜食,“记住舒翎的人生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他的生死、他的幸运与不幸都不是你张笑笑造成的。”
接过甜食的笑笑翻来覆去地把玩着,没有撕开,“我没想多,昨天脑子有点儿乱就没睡好。”她内心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不要提齐小凡的事,免得余雁跟着大惊小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