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其实根本无力做什么,但伯夫人却派了她手下的一个孔武有力的妇人上车来看着我,两只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直到我们顺利通过了临虹关,她才下车扬长而去。小翠一直吓得缩在一边,等那妇人趾高气昂地走了,才偷偷松了一口气。
紧接着这支队伍日夜兼程,几乎从未进过城镇,连单纯的小翠都渐渐察觉出了不同,神色开始焦灼不安起来,我则一直安心休养,不知他们给我喝的药里参杂了什么东西,我的伤口竟迅速愈合起来,几日下来,感觉好多了,伯弘文则再也没有出现过。
直到这日,队伍停在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镇,不再赶路,而是进了这个镇子唯一的客栈,休息整顿,我则被单独安排在了二楼最靠里的一间房,依旧是上次那个妇人将我背上了楼,安顿在床上后,便由小翠帮我梳洗整理,喂我喝汤吃药,事后,小翠支支吾吾地说,她想去见一见自己的姐姐,我欣然同意了。
伯家在客栈四周都安排了侍卫,别说我现在体虚得几乎无法走路,即便是健康的,想不惊动其他人逃出这里,怕也要费一番功夫,所以我干脆不再想着逃跑,难得身上清洗干净了,身下也不再是摇摇晃晃,十分不舒服的马车,而是松松软软的床榻,我躺了一会儿,睡意袭来,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直到我开始在睡梦中焦躁不安,意识渐渐清醒,一种奇怪的感觉油然而生,仿佛觉得有人在盯着我看似的,我猛地睁开眼,便看到一张极其扭曲恐怖的脸出现在离我极近的地方,我吓了一大跳,但却退无可退,只能睁着眼死死朝那人看去,那人右脸颊上有一块呈现黑色的皮革状,如同蛇鳞一般,右眼眼皮往上翻起,眼珠子仿佛要掉下来似的,虽然背着光,可从他左脸完好的面容中,还是能依稀辨认出他曾经的长相……
“伯咏志。”他的突然出现虽在我的意料之外,但不知为何,我却并不觉得很惊讶。
他站直了身子,将整张脸都暴露在光亮中,我急忙忍着疼痛从床上坐起,暗中庆幸自己是穿戴整齐的,见他脸上露出了癫狂之状,我心里发紧,不由自主地往床里面靠了靠,眼神观察了周围一圈,发现并没有什么可以作为武器的东西,只有床头矮柜上放了一个小翠没来得及收起的药碗。
“我今天这样,全都拜你所赐。”他用手指着自己的脸,神经质一般的笑了起来。
我考虑到自己身体虚弱,根本无力跟他对抗,只能想办法用话语稳住他,“这原非我本意,那日我不知进来的是你……”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吗?你这个恶毒的女人,父亲为什么没将你打死!”他一边恶狠狠地说着,一边眯着眼睛看我,我觉得一阵冷气从脚底心往上升起,心中暗道了一句不好,看来他根本没打算听我说话,而是早已经打定了主意怎么做。
“父亲虽然替我出了不少气,但那远远不够!远远不能与我所受的痛苦相提并论!你不是太子妃么?我就想看看,一个失贞于人,给太子戴绿帽子的妃子,世人会怎么看她?皇室又会如何对她?你毁了我的容,我要毁了你的身子!”他狰狞的笑着朝我扑了过来,我大惊,根本来不及思考,也顾不得自己刚刚结痂的伤疤,身子一扑,手一伸,便抓到了矮柜上那个药碗,我毫不犹豫地将它砸碎,手中拿着一片尖锐的瓷器朝他的身子刺去。
他一扭身,正好躲过,刚才这一扑一刺已经耗尽了我的体力,而且我感觉到身上的伤口又重新裂开了,火辣辣的,一阵一阵的疼,我开始停下来喘着粗气,他先是被我的举动惊到,有些惧怕地往后退了两步,紧接着,见我不再有动作,便重新笑了起来:“原来是一只没有牙的毒蛇,哼,我看你还拿什么反抗!”
他径直探身上前,将我手中的瓷片打落,然后捡起它狠狠地丢向远处,看着他越靠越近的脸,我心中一阵恶心,开始不受控制,声嘶力竭地尖叫了起来,但随着我的尖叫声响起,他的脸上却愈发显得狂热和癫狂,他伸手探向我,嘴中兴奋地说道:“你尽管叫,我看谁敢进来!”
我用力蹬着腿,想将他脸上的淫笑踩碎,可我此时的力道却犹如是螳臂当车,他一只手牢牢抓住我的脚踝,将我往下一拖……我整个人都倒在床上,直直地往外滑去,摩擦间能感到我后背的伤疤尽数崩裂,我依旧不放弃,随手拿起床上的枕头朝他砸去,他那半边受伤的脸和眼睛被正好砸到,他痛呼了一声,紧接着更加粗鲁野蛮起来。
我只听见“嘶”的一声,衣服上的某块好像被撕破了,这一声如同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我双眼圆睁,瞪着床顶,嘴中开始喃喃地念起了君迁尘的名字。
“早知如此,不应该让父亲将你一身好皮肉打坏的……”他好像颇为惋惜,接着桀桀地笑了起来,那笑声令我作呕,我突然感到一阵绝望,在之前地下室的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里,我都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对自己的人生无力掌控的感觉,死这个字第一次跳入了我的脑海之中。
他那只罪恶之手开始伸向我的胸口,我已经无力再尖叫,可若我的眼神此时能杀人,他已经死了千万遍,而且是千刀万剐凌迟处死,他眼中透着兴奋的光,以至于将之前那种癫狂的神情压下去的不少,我看着他的头慢慢靠近,心中已决定拼死一搏,即便我只剩下牙齿,我也必要从他身上咬下一块皮肉来。
可突然,他身躯一震,眼中透露着不可置信,接着软软地倒向了一边,我甚至没有来得及反应,房间里便出现了另一个人。
我挣扎着将自己包裹进了被子里,这才抬起头看向来人,一袭明紫宽袖长袍,眉毛浓黑如墨,眼睛明亮深邃,此时,他正站在不远处神色不明地看着我。
我感觉自己的太阳穴抽动了几下,“是你。”
他沉默了片刻,才沉声答道:“是。”
我开始笑了起来,他在我的笑声中将不知是昏迷还是死了的伯咏志弄出了房间,直到他第二次进门,我还在笑,甚至抬起手抹了抹笑出来的眼泪。
真是好啊,我的亲伯伯,同我最心爱妹妹的丈夫两人联手,合力将我弄到了这儿,叫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想要拿我要挟我那生死未卜的丈夫,真是……可笑,甚至眼前这人,在不久之前,还亲手毁灭了我挚友的故土国家,将小白逼死,现如今我落入他们之手,我心中已决定,若此次不能逃脱,我也决计不会让他们有机会拿我威胁君迁尘!
“你……怎么样?”他却问出了如此突兀的一句话,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承蒙殿下照拂,这段日子,我过得……好,极,了。”
他似轻叹了口气,半晌,才传来十分低沉的声音,“我原是吩咐伯弘文将你安然送到的,没料到他儿子竟公报私仇。”
不论他说些什么,此时在我眼中,也无异于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了,我冷哼了一声以作应答,面对我如此冷漠,他却并没有要出去的意思,反倒走到一边的客椅上坐下,一副见旧友的模样。
“自猗郇一别,许久未见了。”他语气熟稔,仿佛我真的是他之前熟识的一个朋友。
我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干脆没有吭声,他继续道:“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
“殿下!”我厉声打断他,“若你不是那么急着叙旧,请将我的丫鬟小翠叫进来替我包扎伤口,”我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若我猜得没错,我应该还有那么一点利用价值,好不容易将我弄到了这儿,你不会想看着我失血过多而死吧。”
他脸色微变,“你受伤了?”听到他这句话,我才微微放下心来,看样子他刚才并没有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拜你们所赐。”我十分淡漠地回答。
他没再说什么,转身出了门,不一会儿,小翠便唯唯诺诺地进来了,看到屋内的场景,她嘴角往下一撇,眼眶里顿时泛起了泪花,待将我的被子掀开,看到我重新崩裂,不停流着鲜血的伤口后,泪水终于滑落。
她一边轻柔地为我擦拭着血迹,一边啜泣道:“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姑娘,你想办法逃吧,我们家少爷……怕是好不了了。”
好吧,敢情她把我当成了伯咏志的新玩物,我也懒得解释,只闷声答了句:“逃不出去的。”
她听到这句话,眼泪流得更凶,颤抖着双手将我身上的伤口处理好,又给我换上了干净的衣裳,然后出门去了,接着有面生的仆妇进来,背我去了另一个房间,当我躺在一张干净整洁,散发着阵阵清香的大床上,看着房间里摆放着的精致家具时,我居然有种苦日子熬到头了的错觉,离开了那张充满噩梦和令人恶心的床榻,这一晚虽睡得不慎安稳,但好歹,我还是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