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超和多隆阿、胡林翼联手在安徽战场大败陈玉成的十万援军,曾国藩见陈玉成的军队战斗力不差,有点担心李秀成、李世贤等人的军队也来安徽战场支援。
“恩师不必担心。”李鸿章对曾国藩说:“陈玉成待人不好,忠、侍(李世贤)、章(林绍璋)、干诸王,皆与狗逆(陈玉成外号四眼狗)不合,外畏之而中恨之。我们只管关门打狗。”
李鸿章的判断是对的,陈玉成和李秀成这时候就一点都不团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心!
早在1860年二月,陈玉成奉干王洪仁玕之命东进,率主力部队离开安庆,跑到江苏协助李秀成军大破江南大营。此后转战苏南、苏北,一度包围扬州,进逼杭州。
安庆是太平天国在天京上游最重要的据点和屏障,也是英王陈玉成赖以立足、用来阻击湘军的核心地盘。按照洪仁玕在天京会议的部署,在攻破清军江南大营之后,东线主力李秀成等人的部队,应该及时回师西线前去对付围攻安庆的曾国藩部湘军。
但一直拖到六月,天京会议规定的一个月期限已过,李秀成的部队还没动静,他根本就没想过要回援救安庆,他想要更多的地盘。
陈玉成无奈,跑到天京奏请天王洪秀全协调,请求调派忠王李秀成部联手实施进攻武昌以解安庆之围的战略计划。
陈玉成这一行为很愚蠢,越过干王洪仁玕,直接去找洪秀全来压李秀成,就把洪仁玕和李秀成都得罪了。
结果,洪秀全没有见陈玉成。而李秀成此时正忙着在上海与租界的英法洋鬼子对峙,压根儿也不提解去救安庆这回事儿。
这时候,陈玉成需要与李秀成联手对付湘军,所以他很无奈,继续留在浙江北部给李秀成部帮忙,希望李秀成能快点平定上海,以便尽快率部去安徽救安庆。
可是陈玉成没想到这一等又是三个月,上海依然未能攻克,李秀成却坚持率部在苏南和浙北折腾,绝口不提西进之事。因为那时,陈玉成地盘大,人马多,只有三个县(滁州、来安、天长)地盘的李秀成相形见绌,他不服气!同样是王,兵强马壮在朝中说话才有底气,就像年轻气盛的陈玉成,说话一般都是做出决定,然后瞪着一群人,问:“谁同意谁反对?”比干王还要神气。
“你给我一个准信!去救安庆还是不去?”1860年9月的一天,安庆已经岌岌可危,陈玉成实在忍不住了,到苏州会晤李秀成,劝说李秀成同去江北援救安庆,他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说话的语气也很不客气,只差拔剑相见!
李秀成却不同意西进,在江浙,他需要更大的地盘。而且,在李秀成看来,陈玉成是身为军师的洪仁玕约来的,算不上帮自己的忙,当时李秀成调集江南太平军10多万精锐对江南大营不到三万疲兵,已无需再添援手,他自己压根没想让陈玉成助战,等开战后陈“不约自来”还把他吓了一跳,他觉得陈玉成是来抢功的,多此一举!
更让李秀成恼火的是,陈玉成如此积极“帮忙”,确实趁机扩充地盘、补给他自己的后勤军需。陈玉成让自己的头号勇将刘昌林率部跟着李秀成一路打到常州,黄文金抢占常熟,自己忙着打扬州、打杭州,都是为了抢地盘和军火物资。这些人,李秀成根本调不动,他们只听英王陈玉成的,简直是来添乱的。
后来,黄文金因为滋扰过甚,被忍无可忍的李秀成赶走,陈玉成还不甘心,又派了侯裕田顶替,硬是要在苏南安下颗钉子。尽管苏南的“苏福省”被洪秀全分封为李秀成的“分地”,但陈玉成却命人占据了丹阳、句容一带,挖走了这些地盘,李秀成的地位名义上比英王陈玉成要低,只能忍气吞声。
而且,李秀成留在皖北的三个县,陈玉成也看着如芒刺在背。本来李秀成南下时,留下朱兴隆、黄金爱、吴定彩三人助守,陈玉成仗着威势,调吴定彩进安庆协防,让黄金爱跟随自己行动。
更让李秀成恼怒的是,陈玉成不仅打压李秀成的地盘,还阻碍李秀成扩充势力。
天京内讧,韦俊的二哥北王韦昌辉最后成了奸贼,全家惨遭杀戮,在外带兵的韦俊躲过一劫,但也吓得心惊肉跳,常觉不测之祸就要降临头上。幸亏他与翼王石达开很要好,石达开后来入京主持朝政,在天王面前竭力称赞韦俊能征惯战,功劳赫赫,又暗地叫韦俊上一道奏章给天王,表示坚决拥护天王诛杀韦昌辉,誓死效忠天王,又将三岁的儿子送到天京作人质,这样才取得天王的信任,不再株连到他的头上,后来还任命他为左军主将,他才保住了八千人的队伍。
但不久,韦俊就感觉到洪秀全对他还是有戒心:五军主将中的其他四人,一个接一个地封王。中军主将蒙得恩是天王最宠信的人,在朝廷中扶持朝纲,封赞王,他不能说什么。陈玉成、李秀成战功卓著,封英王、忠王,韦俊也没有意见。但李世贤参加起义时,不过才十来岁的娃娃,这些年战功平平,封右军主将犹不够格,居然也封侍王了。
而他,始终没有封王。论功劳,别的不说,单是两次攻下武昌的功勋,就让李世贤远远不及;论资历,癸好三年,韦俊就受封国宗爷,赏穿黄袍,而李世贤只是一个普通兵士。李世贤凭什么封王?难道因为他是李秀成的堂弟;而自己不能封王,是否也因为是韦昌辉的胞弟?
当时韦俊驻扎在皖南芜湖、池州一带,杨秀清的盟弟杨辅清、杨宜清等从江西北上,也恰好驻扎到这一带。由于韦昌辉杀了杨秀清的族人无数,韦杨两大家族血海深仇,两军不断摩擦,眼看要大战,韦俊忍气吞声,准备北上渡江,投奔李秀成。
不料,韦俊曾经是陈玉成的上司,陈玉成不想看到他投奔李秀成,骤然翻脸,封锁江面,并下令开炮阻拦,不让韦俊率部过江,李秀成彻底怒了,当众发飙:“四眼狗欺我太甚!”
所以,陈玉成跑到苏州让李秀成去救安庆,李秀成撕破脸不肯北上,并说:“你可知道,湘妖现在十万大军围攻安庆,兵强马壮,以逸待劳。你为了救自己的安庆分地,不顾各部的利益,逼着我们反主为客,与湘军死打硬拼,最终只会让我们白白送命!”
“放你娘的狗屁!你怕死不去救安庆,本王去找捻军兄弟便是!安庆不要你救了!”陈玉成大骂李秀成忘恩负义,双方差一点开战,搞得干王洪仁玕不得不日夜兼程赶赴苏州调停。
此时的洪仁玕,也是焦头烂额,在太平天国混得很不如意,改革都是空响炮,上下很多将领都不服他,天国上下可以说是四分五裂。
1859年夏天,洪秀全重新回归酒池肉林的生活,贪图享乐,不愿再管天国的政事,将刚到天京40多天的洪仁玕封为干王,打破“永不封王”的诺言,引起众将不服。在洪仁玕建议下,洪秀全将当时地位最高、战功最著的陈玉成封为英王,并下达了“外事不决问英王,内事不决问干王,二事不决问天王”的诏旨,洪仁玕就飘飘然了。
洪仁玕死要面子,他的《资政新篇》得到很高评价,如能实现,天国也许能就此改造成一个近代化国家。可惜这本书,虽然被洪秀全拿去亲笔批注,允许推广,但除了增加几个新潮西式官衔,几乎没有任何政策落实,这充分说明了政治和文学不一样,政治是现实利益的妥协,不是空喊几句口号就能推动改革,就能强民富国,而且民众的思想,一时是很难改变的,需要一世甚至几代人来完成思想革新。
洪仁玕虽然能提出各种精辟的见解,却缺乏坚持和推动的勇气。比如他曾认为洪秀全的上帝教有很多不合理之处,于是根据圣经写了一本《天妈天嫂辩正》,试图纠正洪秀全的“错误观点”,结果在洪秀全的斥责下,立即一百八十度转弯,转而成为上帝教的鼓吹者;他在香港期间坚决反对一夫多妻,但到了天京却已妻妾成群,而且振振有词地引用洪秀全梦中所得到的“上帝新旨意”为自己辩护。他主张依法治国,主张精兵简政,严格控制官员提升,可他却动辄保举几十人一次性升官,天国诸王不说,六爵、丞相已经多到数不清的地步。
洪仁玕原本希望通过改革和思想建设,使全民思想解放,最终他成为洪秀全最忠实的吹鼓手。凡是他原先主张、洪秀全也不反对的,就可以坚持到底;凡是他原先主张,而洪秀全不以为然的,最终一定会照着洪秀全的意思办,他没有改变洪秀全,却被洪秀全彻底改变了。原本强烈的革新冲动,也畸变为把秀才改为“莠士”、把举人改为“约士”之类的文字游戏。
洪仁玕在朝中和军中没有什么盟友,却给自己树立了一大堆的政敌。洪仁玕和李秀成的关系一直就不睦,以至于叛将李昭受写信给李秀成,挑拨他投降清廷。洪仁玕对外宣称,李秀成打破江南大营的“围魏救赵”,是他的计策。这让李秀成十分鄙视他,因为“围魏救赵”计策制订之初,洪仁玕并不知情。
洪仁玕小肚鸡肠,容不下有才学的人,十分讨厌章王林绍璋,说林绍璋一无是处。实际上林绍璋为人敏捷克勤,苦心向外国人学习西洋近代科学,熟悉地理和机械学,是太平天国领导人物中学识渊博、才艺见长的人。
洪仁玕对于诸王割据是反感的,他抵制的办法,是把兵权、财权收归洪姓子侄、驸马,这些人许多还都是小孩子。洪仁玕为了限制诸王的权力,把诸王手下部将调离、封王,大家都是王,那听谁的?只好各自为政了!结果造成整个太平天**政体系的紊乱、人心涣散,地位像李秀成这样的王,很尴尬,他调不动其他王的部队。
而这时候的曾国藩,却已经是名符其实的两江总督,掌握江苏、江西和安徽三省军政大权,他还兼任钦差大臣,长江南北两岸所有文武官员都归他节制,所以安庆大战一开始,分裂的太平天国就处于劣势。
更让陈玉成失望的是,因为他的阻拦没有过江投奔李秀成的韦俊,却率部八千人投降了曾国藩!
救援安庆,更像是与虎谋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