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浪看到她都这般虚弱了,目光却还是这么坚决,便也不勉强她,只是温柔的告诉她:“看,咱们的儿子也没事,你好好歇着。”
他的温柔,看在景嬛的眼里是那么的丑陋,令景嬛很想吐。
景嬛微笑:“嗯,那我就放心了。”
她看似疲惫的闭上眼睛,其实是不想见到他丑陋的脸。
乌浪将还在沉睡的儿子交给手下,而后弯下腰来,连着毛毯横腰抱起景嬛,大步往山林外走去。
他的步伐又大又沉稳,比起担架要舒服得多,也快得多。
山林外的篝火边,众人已经准备妥当,乌浪一抱着景嬛出来,大夫就给景嬛检查伤口,侍女就给景嬛喂汤喂粥,擦手洗脸。
忙了一阵后,大夫确定:“夫人只是饥饿和疲惫过度,没有大伤,休养一阵子就好。”
乌浪这才放下心来,将景嬛抱进城堡特地送过来备用的马车里,回去。
车厢里,他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握着妻子的手,心里是满满的温暖与温柔。只要想到他差一点就失去了妻子与儿子,饶是杀人如麻的他,也不禁感到后怕。
“以后,以后再也不会让你们受难了……”他低声喃喃着,在心里发誓。
“将军,”马车外有将领请示,“夫人和小殿下已经找到了,流寇还要杀吗?”
“杀。”乌浪想到妻儿所受的苦,怒从心头起,“跑到那边的不用管,但跑到这边的,来一个剥一个!”
“那边”指的是横岭南侧的晴国地界。一来他的兵连续在山脉里追杀流寇多日,必定颇为疲累,而南侧那边又太远,没必要追得太远,二来流寇已经被杀掉大半,剩下的已是强弩之末和惊弓之鸟,掀不起什么风浪,三来他的妻子来自晴国,又为他生下了这么完美的儿子,他不想在晴国并未挑起纷争的情况下派兵进入晴国地界。
因为种种,他只要做到这份上就够了。
“是。”将领离开,把命令带去了。
漫长的一夜过去,乌浪一家三口团聚,横岭北侧的战斗即将结束,一切正在慢慢恢复平静。
而横岭南侧,严格说来,晴国军队对流寇的追杀才刚刚开始。
景毅骑在高头大马上,盯着眼前萧瑟雄浑的山脉,下令:“每隔一里,扎两顶帐篷,设十名士兵,配一条猎犬,日夜巡逻。”
他的策略,就是沿着横岭南侧那长长的山脚设立封锁线,将流寇堵死在山里。
横岭北侧流寇是不敢去了,横岭南侧则有五千将士日夜巡逻,幸存的流寇只能在山中活动。横岭区域广袤,听起来流寇们似乎可以在山中当山大王,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但是,横岭并非物产富饶之地,而且危险的区域和猛兽极多,若是不慎迷失在深山老林里或遇到猛虎、狼群、巨蟒、毒虫等,等于自寻死路。
另外,马上就要入冬了,天气已经变得严寒,山中可没有野果、野菜给流寇食用,各种走兽飞禽也都消失无影,加上山中的环境恶劣,那些幸存的流寇想在山林里熬到晴国军队撤退,并不现实。
“他们绝对撑不到一个月。”景毅巡视山脚沿线,淡淡的告诉副手,“大部分人至多只能撑二十天左右。”
而后他抬头看天:“冬天的第一场雪,过几天就要来了。”
下雪时山中会加倍严寒,而流寇们的老巢大多设立在横岭北侧,加之这些巢穴又在乌蒙军队的追杀中被破坏殆尽,这些流寇可谓是缺衣少食,必定要挨饿受冻,就算他们体力过人,意志顽强,也挡不了多久。
晴国军队,只要守在能成为出口的山脚下就好。
这么长的山脚守起来也并不容易,很是耗费人力、物力,但绝对比搜山轻松和好过多了。
景毅身边的将领看着他,眼里的情绪都很复杂。
之前,他们对于这个从晴国来的年轻贵公子很是不屑,认为这不过是个告父母庇荫并只会纸上谈兵的绣花枕头罢了,然而,这位贵公子抵达横岭不过大半个月,横岭的流寇就几乎见不到影了,而参与剿寇的晴国兵力几乎没有任何损伤。
乌氏皇族建在横岭北侧的城堡以及离城堡不太远的军营,都属于军队重地,普通人根本无法靠近,城堡和军营里的情报自然也不会流泻出去,所以晴国军队并不知道乌浪派军疯狂追杀流寇的事情,只隐隐听说那些流寇似乎得罪了乌蒙军方,遭到报复。
“景大人,”终于有一名将领忍不住了,“您前些日子去北边,不知有何部署?”
景毅刚到这里没几天就独自一人潜往横岭北侧,说是要一个人去打探流寇们的老巢和底细,并让他们派兵守住南边出口,见一个流寇出来就杀一个,他们都以为他是不自量力,恐怕会有去无回。哪料到他去后没几天,就不断有流寇从山里跑出来,一个个跟被鬼追命似的。
而这阵子,更是没再见到流寇到处烧杀抢掠,这令他们感到很是惊奇。
“离间计罢了。”景毅说得很是淡然,“我找到他们的巢穴,想办法在他们之间制造矛盾和仇恨,他们就主动自相残杀,而后两败俱伤。”
他说得非常轻松,就像小孩子在说晚饭吃了什么一般。
一群将士面面相觑,那些流寇虽然没有人性,却是井水不犯河水,很少会发生严重的冲突和对战,这位贵公子怎么说得跟念书似的?
“您是如何挑拨离间的,可以告诉我等,让我等也长长见识?”一名将领不服气的问。
“比如,我杀了一伙人的头目,将他的脑袋挂到另一伙人的巢穴前。”
“比如,我劫了一伙人的宝贝,带着这些宝贝去投奔另一伙人。”
“比如我冒充流寇,杀了几名乌蒙士兵,并留下陷害其他流寇的线索。”
“比如我偷偷引开看守物资的流寇,再放一把火将那些物资给烧了,令流寇之间互相怀疑,互相猜忌……”
“比如黑吃黑……”
……
众将士听得目瞪口呆,久久才道:“就……这样?”
景毅淡笑:“是啊,就这样。”
他怎么可能让这些人知道他的秘密。
借乌蒙人的刀,杀流寇的命,不费吹灰之力。当然,这并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功劳,还有景嬛的。
这本来就是他与景嬛联手合演的一出戏。
而与景嬛在山中相会的那几天里,是超出他想象的幸福,他真不舍让她离开,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莫说忍字头上一把刀,就是十把刀,他也会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