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风竹林彻底化作废土,再无几株翠竹可以茕茕孑立,而那些观战者自然就跟着暴露出来,无论是名门大派的弟子也好,三流宗门的门人也好,修道家族中人也好,还是独行客也罢,几乎人人都有对李默兰起杀意的念头。
为什么?就因为剑出仙人避的老剑仙横行北海百余年,叫所有修道者不得不收敛行事**,叫所有作恶多端者心中惶惶,看似风流,背后那些阴暗的视线却从来没有停止过。
北海剑仙被隐世幽冥仙天辰道人推演后得出他已经身死的结论,信的人不多,不是不信,是不敢信,然而眼下北海剑仙传人带着那一柄绝世神 剑出现在这里,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预示了什么。
且不说枯酒诗是死是活,那些仇怨,难道不泄在此人身上?
李默兰看着春秋四客杀意十足的目光,再看四周人不怀好意的眼神 ,有一种群狼环伺的感觉。
所有人都想要抓到他,无论是从他身上问出有关枯酒诗的秘密也好,还是夺得那一柄北海龙象也好,某种意义上来说甚至比渝北仙人的传承都要吸引人。
别看眼下只有春秋四客爆出了明显的杀意,李默兰知道若是一旦战斗引,自己将面对无穷无尽的危机。
不远处,秋名山三弟子露出了看戏的神 色。
慕容雨落想要上前,但是她身上肩负着朱雀宗的意志,于是她的脚步挪动了一下,最终还是停止。
即便是她上前,这一刻也不可能保住此人,更何况她不可能用整个朱雀宗的存亡兴衰去救他。
这个朱雀宗的小凤凰低着头,咬着嘴唇,白皙的小手玩弄着血色书生衫的衣角,沉默不语。
纸惜人眼中的吃惊很快平静了下来,如果说那个神 秘武修少年便是北海剑仙的传人,那么一切当然就都说得通了,他对李默兰并没有恶感,但是也绝对不会帮忙,如果李默兰死在这里,他最多稍微惋惜一下,默哀一下,算仁至义尽。
梓晓晓呆呆的坐在地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事情的展实在乎她想象太多,她的脑袋无法一下子接受这么多的变化,近乎一片空白。
过了许久,她才反应了过来,可是她又能怎么样?冒天下之大不韪上去美人救英雄?这怎么可能?而且又有什么用?
……
……
这便是众矢之的吗?
李默兰看着四周的视线,耳朵里充斥着各种叫嚣的声音,看着那些龙潜峰,元学府,王鹤世家,剑阁,然后是秋名山,帝子斋的弟子逐渐包围过来,看着那些不入流宗派弟子和小修道士家众人不怀好意的走来,看着那些独行者也眼眸阴郁,似乎想要趁乱捞一笔。
他心中一片平静,没有丝毫波澜泛起。
北月森然道:“那今日你就死在这里吧,我看你刚刚大战一场,还有什么还手之力?”
没有人指责他趁人之危,先北月本来就自认为不是一个君子,二来对北海剑仙传人下杀手,没有人会痛斥他,整个修道界反而只会留存赞颂的声音。
枯酒诗很强大,剑出仙人避,风流北海百余年,哪怕举世皆敌,他都全然不惧。
但是李默兰绝对没有这个实力。
这一刻,他的的确确便是举世皆敌,放眼望去,别说这渝北墓中,就算是整个北海,他也只有敌人而没有友人。
没有任何一个修道宗门会向北海剑仙的传人递出善意,没有人会,也没有人敢。
那些道门弟子与悟道院学生的神 情很是复杂。
按理来说,他们也应该与李默兰处于敌对。
但是李默兰的伤却是为了保护圣女大人而留下的,这便是受人恩泽,又怎么可能这一刻恩将仇报?
悟道院的学生也好,道门弟子也好,包括梓晓晓在内,她们的目光全部都看向了一个人。
一个穿着大红衣衫的女子。
唯一有可能改变局面的人,只剩下了那个身份然神 圣的道门圣女。
她会怎么做?她敢将道门放在整个修道界的对立面吗?她敢为了北海剑仙的弟子,而做出可能葬送道门千秋万代的决定吗?
花临水目光游离,并没有明显杀意。
竹有泪沉默不语,但是态度很坚决。
澜柯武眼中肃杀,看着李默兰,又看了一眼虞红衣,开始揣测起来。
北月手执立春剑,并没有在意虞红衣的看法,在他看来,以道门圣女的大局观,是不可能做出这样的选择的,历代道门圣女都是有大智慧的人,怎么可能做出如此愚蠢的决定?为了一个少年,与诺大修道界为敌?就算是道门也不可能做到。
李默兰正准备说话,忽然有一只手搭载了他的肩膀上。
一只柔若无骨的小手把他往后面一拉,让他整个人都站在了虞化姬的身后。
这个动作,透露出了很多东西。
这是要保护,这便是虞化姬的意思 ,这便是道门圣女的意思 ,这便是整个道门的态度。
她要保护身后的这个少年,那等同于整个道门都要保他。
那他便不能死,也没法死,想死都不能死。
李默兰怔怔的看着少女的背影,随后嘴角微微勾起。
他很高兴,很开心,他觉得自己付出的一切流血与汗水都是值得的,他付出的全部都有了回报。
这真是一个让人欣喜到感动的事情啊。
他对她付出了足够多的善意甚至是生命,现在论到她来回报他那些善意了。
至于是否还包含一些善意之外的东西,谁都不知道。
虞化姬站在李默兰的身前,她的眼中依然是一片翠绿,她的身上依然有毒素肆虐,所以她说话的声音很轻。
“谁敢动他?”
她的声音宛若微风,淡不可闻,但是坚定有力,那些冥毒虽然被压制住,可是她的体内依然痛苦,喉咙更是每说一句话,都会有阵痛不止。
可是她还是冷声说道:“谁敢动他,便与我道门为敌!”
北月作为春秋四客之,理所应当的上前一步,冰冷道:“虞红衣,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
虞化姬的目光扫过了四周那些居心莫测的视线,淡淡道:“我很清楚,只是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自然是恩重如山。
这是一个很有说服力的理由。
春客北月问道:“即便让道门落入深渊也在所不惜?”
虞化姬沉默不语。
她没有办法回答这个问题,可是她的沉默,便是最好的回答。
那些道门弟子神 情复杂的走上前来,很快她们振作精神 ,压抑伤势,将李默兰护在中间。
十几个道门女弟子组成了一个简单的剑阵,虽然这样的剑阵在面对春秋四客的时候必然毫无作用,可是却仿佛能阻挡四面八方的压力。
李默兰看了一眼自己身侧那个手持道剑位列剑阵之中的梓晓晓,满脸笑意。
这可是道门。
众目睽睽之下,不存在暗杀的可能,而明面上,按理来说,谁敢对道门圣女动手?
可现在,人人都可以对道门圣女动手,因为她敢保护那个修道界的公敌,那么她就不再是神 圣的道门圣女,而是一个走火入魔的虞红衣。
只是很多人还有一些顾虑。
尤其是小宗派,他们不可能不顾及虞化姬背后的道门,也许秋名山与帝子斋的人敢动手,甚至观心谷,剑阁,朱雀宗的人敢动手,可是其他人不行,因为他们背后的势力抵挡不住来自道门的压力。
那些心有顾虑的人向后退去,可是留下来虎视眈眈的人,依然很多。
这些人的背后都是一些一流宗派,此刻就算把道门圣女杀死在这里,道门也没法肆意妄为,也绝对没有任何找麻烦的借口。
若是这些人此刻全部起攻击,道门这个摇摇欲坠的剑阵刹那便会破碎,而李默兰也好,虞化姬也好,都有可能死在这里,而且绝对不会有人帮助他们。
听风竹林外出现了一些人影。
有人察觉到了这一点,扭过头去。
胸前绑着绷带的剑疯子朱明文,在其余的剑阁弟子的搀扶下缓步走来。
剑疯子竟然没有死?所有人都是一愣,心想那之前剑痴王子剑怎么说他把朱明文给杀死了?
几个心中惊喜多过忧虑的剑阁弟子赶紧凑上前去询问了一番。
朱明文解释道:“剑痴到最后放了我一马,不然我肯定没有命了。不过这里生了什么?”
朱明文看着几乎被夷为平地的听风竹林,与箭弩拔张的两拨人群,露出费解神 色来。
周围的剑阁弟子连忙简略的把前因后果讲述了一下。
“竟然是这样?”朱明文怔了怔。
忽然一柄剑从天而降,那是他的龙吟剑,朱明文伸手稳稳当当的握住了龙吟剑,看了一眼被道门女弟子保护在中间的李默兰与虞红衣,有些犹豫。
在其余剑阁弟子的搀扶下,他向着人群中间走去。
不少人的目光随着他而移动。
直到他止步,站在满地断竹横陈,竹叶满地的场地中间。
“诸位,也许这件事情,可以等到出了渝北墓,再去解决。”
朱明文劝诫道。
虞化姬和李默兰对视一眼。
北月森然道:“你这剑疯子是准备插手此事吗?难道你剑阁也要与整个北海为敌?”
朱明文说道:“事关北海剑仙枯前辈,这件事情不应该由我们这些晚辈拿捏,而应该让师门长辈做决定。”
“难道还会有别的可能性?他必死无疑。”连竹有泪都忍不住开口。
花临水看了一眼梓晓晓,神 情复杂。
梓晓晓冲着她眨巴了一下眼睛,仿佛暗藏什么信号。
朱明文说道:“那么很简单的问题,他的剑,这柄北海龙象,怎么决定归属?”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全部聚集了过来。
包括秋名山这样的名门大派的弟子,此刻都按耐不住眼中的贪婪。
路羽看戏般的望着这一幕,一言不。
北海名器榜上的第一名,饮尽无数仙人血液的神 剑,更饮过帝子斋上一任斋主君陌生的鲜血。
这柄剑,别说帝子斋想要得到,秋名山也好,观心谷也好,朱雀宗也好,谁不想要得到?
甚至连龙潜峰,元学府这样的二流宗门都心存侥幸,企图趁乱夺得,又怎么可能允许帝子斋带走?
“这柄魔剑饮过我帝子斋祖师君陌生的血……自然……”北月忽然有些说不下去了。
他也想要得到这柄剑,而相信在场的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
这时候,多少冠冕堂皇的理由都不够。
谁都想要,不只是帝子斋,可是这把剑,只有一柄。
朱明文笑道:“这件事情应该让在场诸位的师门长辈去商议,我们还无法真正意义上的去决定宗派之中的大事,更何况连君不邪都没有到场就妄下结论,春客,你是不是太独断了一些?”
北月沉默不语,阴柔俊美的脸颊上闪过一抹戾色。
四周鸦雀无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