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末将一直不大懂得,陛下为何要您去高州走这一场。”
“若是此时不去,何时去?不论何时,便连我立锥之地,都不会有了。”
“可短短几月,就把您调回来,显然,这是早有准备的。既然调去不是心血来潮,调回来更是早早打算好的,倒真是叫我糊涂了。”
“说穿了,都是制衡二字。只怕这三五年之内,我倒是一直要扮演这样的角色呢。”
“制衡?”
“若我真的没用,那苏岚也不会,八日之内,都昏迷不醒了。”
“你以为这是?”
“瞧,前头,冯大人可来了。眼下的事,比高州更麻烦。”
*
“王大人,刘大人,还有李将军,张将军。你们胆子,可真是不小啊,这次出手,倒是个大手笔。”
苏岚昏迷之后的第八日,苏府的气氛,已是压抑到了极致。刚过五更,郑彧便将禁足在府里的一干官吏将领,全数叫到苏府正堂。
天色尚暗,晨光熹微,远处城外的雪山,一片黛色,倒像是笼罩着这城池的偌大阴影。
苏府正堂里,烛火通明。堂前黑衣甲士,手执火把,将这百年的大宅,照的一片辉煌灿烂,却叫人仍是生出十分的压抑之感。
郑彧话音刚落,王维安便将这四人一齐揪了出来。他力道颇大,一松手,四人便正正当当地跪在了堂中,正对着上端坐的郑彧。
“苏府防范也算是严密了,倒还是能叫你们钻着空子,我啊,其实打心眼儿里佩服你们几个。”郑彧缓缓转动着手中的青瓷茶盏,一双眼,盈满厉色,“文臣武将,里应外合,当真是相得益彰啊。我瞧瞧,这大概,够唱一出将相和的大戏了。”
“郑大人,下官,下官冤枉啊!”底下的人,便再是愚笨,也听懂了郑彧的意思 。郑彧那一双眼,正落在四人身上,那毫无温度的冷厉目光,叫所有人都确信,他绝不会放过这几人了。
“冤枉?”郑彧冷笑一声,“你倒是说说自己,哪里冤枉了?”
“郑大人,下官,下官为何要谋害苏大人,况且,下官又哪里有这个本事?”
“我怎么知道,你为何要谋害苏岚。不过,苏岚虽是年纪轻,但却是树敌许多,谋害她的理由,你自个最清楚。”郑彧瞧着那说话人,正是高州府衙的司马,“王司马,你哪里没有这个本事?”
“我瞧你们啊,都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主。既然如此,郦远,把那几个下人带上来吧,叫他们当堂对质便是。”
郑彧这话说完,不知从何处现身的郦远,便带着几个下人到了正堂中来。三个丫鬟,两个小厮,瞧着衣裳虽是完整,可那步履之间,不难看出来,已是上了大刑。
底下跪着的四人,见到这几个下人,登时脸色便是变了又变,一瞬之间,便是都低下头去,再不看郑彧与刚刚进来房内的邵徽。
“怎的又不说话了。”郑彧颇是夸张地叹息了一声,却是举起手中的茶盏,“那便我来说。瞧见这个茶盏,可觉得熟悉?是你们哪个,把这个茶盏,给了苏侯爷啊。”
郑彧说完这话,猛地便一指当中那个穿着绿色裙衫的丫鬟,那一瞬周身气息凌厉,将那丫鬟吓得,登时便瘫软在地。
“看来我没记错,便是你奉的茶。”郑彧倒是收回手指,缓缓叹了口气,“你来苏府的年头也不短了,老子、娘都是府里老人,去年两个人都去了,侯爷体恤你下头还有个弟弟要养,便擢你做了二等丫鬟,同。”
郑彧于是又指了指她左侧那个粉色裙衫的丫鬟,继续道:“同她一起,掌管茶房。”
“你们俩,是府里也算是有头脸的管事,专司茶房采买和这前院库房,本是极好的差事,做下这糊涂事,倒是把自家性命都搭了进去。”郑彧又瞧着那两个小厮,“啧啧”几声,倒是颇为惋惜的模样。
“至于你,我倒是想问问,王司马许你什么好处了?”郑彧的目光又转到当中跪着的那个鹅黄衣裳的丫鬟,三人之中,她穿戴最为严整,瞧着便是苏府大丫头的装扮,“这府宅里头,前院细务都归你调度,这般大的权柄,你都背主,真叫我心寒。”
“王司马说,待事成之后,抬奴婢做个贵妾。”那鹅黄色衣裳的丫鬟倒也并不扭捏,直截了当地便回了话,“奴婢虽是苏府的大丫头,可到底,不想做个奴才了却这一生。我又是个无父无母的,本就孑然一身,才想着铤而走险,搏个富贵。”
“至于她们两个,皆是有亲人,落在李将军手里,无奈之下,才受我胁迫,做了这事,还请大人,从轻落。”
“你倒是个有骨气的。”郑彧语气显得有些诡异,倒是难得点了点头,看向那丫鬟的眼神 ,嘲讽之中,却也藏了一丝极淡的欣赏,“自身难保,还想着给别人求情。”
“李将军和张将军,似乎不仅仅是胁迫了人家姑娘的亲人吧。”郑彧瞧着那两个武将打扮的人,眼里倒是不加掩饰的厌恶,“王将军不是去搜查了他俩的府邸?不妨与我等说说。”
“是。”王维安微微欠身道,“从二人府邸之中,搜查到了一封书信。指使二人采取一切手段,除掉苏侯爷,并趁机作乱,争取将您也一并刺杀。并且指使二人,将此事赖在末将头上,并承诺重金,为二人亲眷脱罪。信中还提及,刘司马乃是他们的人,可做接应,帮助他们在高州制造混乱。”
“你瞧,多亏你去搜了,要不真落你头上,可是有苦说不出。”
“不妨与我说说,这指使你们俩的背后金主,到底是何方神 圣,竟是要将我们俩一起杀了。”郑彧收回落在王维安身上的目光,倒是一副十分荣幸的模样,“能叫你们如此惦记,我倒是意外呢。”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那刘司马倒是冷冷一哼,无畏地迎上郑彧的目光,“你们不过是清除异己罢了。郑彧,你在高州并无可处置我等的名分,便如此嚣张,就不怕有人一状告到京城,届时,遭殃的还不知是谁!”
“有人,敢问谁是有人呢?”郑彧倒是朗声一笑,那嚣张姿态,与他平日里那狷狂的贵介公子模样,却又不一样,“不巧,我昨儿刚接到陛下圣旨。陛下对阿岚中毒一事,关切非常,嘱我全权查办此事,若有不轨之人,可就地正法。瞧你这般与我说话,大概就是认罪的意思 了。也好,免得多费口舌。不过,我要你告诉我,背后指使之人是谁。少受些皮肉之苦,还能留个全尸,你啊,你们啊,都想想清楚。”
“你们可还有妻子儿女呢。避忌背后之人,故而不说?”郑彧那一双桃花眼,划过底下人的身上,“可你知道,你越是不说,他们,就越容易遭殃。是托庇于朝廷,还是托庇于这个作乱的小人,我猜你们,掂的清楚吧。”
“若,末将说出是何人,郑大人可能承诺,护佑我老母和妻儿?”那张参将却是猛地给郑彧磕了个头,一脸凄苦,直勾勾地瞧着面前的王维安。他本是王维安的麾下,亦是骁勇,可惜,落得如此下场。
“现下你家宅院,已由弟兄们守着,你放心便是。”王维安叹了口气,缓缓道,郑彧亦是点了点头。
那人便又重重地磕了一个头,整个人伏在地上,声音压得极是低沉。
“归远侯。”
“李江沅?”郑彧听到这名字,却并无半分惊诧的样子,脸上神 色,倒像是确证了猜想后,尘埃落地的笃定,“当真?攀诬归远侯,可也是株连亲族的死罪。”
“千真万确。末将府邸之中,也有他的信物。”李参将亦是叩了个头,伏在地上。
“那他真是,胆大包天。”一直沉默的邵徽,却是忽然开口,对着郑彧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