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阔和柳忘蓑等人在仙霞山西北角大败幽冥楼后,楚天阔问柳忘蓑:“柳前辈,你们怎么会到这里来?盘龙谷中战况如何?”
柳忘蓑说:“辜沧海只身赴约,这一手着实漂亮,反倒显得我们中原武林小家子气了,他说幽冥楼在这西北角,如有要与幽冥楼了结恩怨的,就自行过来,于是我就和几个老兄弟过来了,此刻估计辜沧海和游任余也已经斗上了。”
楚天阔暗暗佩服,没想到辜沧海竟如此大胆,单人赴约,他是对自己的武功有莫大的信心,还是有意要平息与中原武林的风波?楚天阔还摸不清楚,眼下只有赶到盘龙谷去看个究竟了,这么一想,就急着赶路,遂问柳忘蓑:“柳前辈,要不一同赶往盘龙谷去?”
柳忘蓑摇摇头,说:“有你在,我们这些老家伙就派不上用场了,我们就此回淮扬去,从此不再过问江湖中事,你赶紧去吧,我们后会有期。”
楚天阔深领其意,点头道:“既如此,那晚辈也不勉强,就此告辞,改日再到淮扬拜访诸位前辈。”楚天阔说完,抱拳施礼,向风神相、聂十九等一一点头致意。
柳忘蓑等人也回礼道:“楚兄弟珍重。”
楚天阔再不迟疑,急急往山中奔去。他先前打听过盘龙谷的方位,所以倒不至于迷了方向,翻过几座山坳,就看到盘龙谷的入口了。就在此时,楚天阔发觉四周风声有异,似乎有大片云层倾压而至,风声中藏有令人紧张的嘶鸣,楚天阔环视了一下四周山峦,发现四周三面山峰中都有惊鸟飞起,心感不妙,似乎有大批敌人正朝盘龙谷包抄而至,楚天阔念头中浮起了辜道吾的名字,难道这是辜沧海的引君入瓮的把戏,由辜道吾率重兵将中原武林精英尽数困死在这盘龙谷之中?
楚天阔不敢犹豫,立刻发足狂奔,飞身入盘龙谷,却见中原七大派诸人正在一指峰脚下焦急地等待,而游任余和辜沧海却不见影子,楚天阔知道他们必是在盘龙顶上决战。
最先看到楚天阔的是燕子卿,燕子卿一声大喊“楚大哥”,让所有的目光都转向了飞奔而至的楚天阔。楚天阔顶着众人的目光跑到人群跟前,苏醒三、薛鹊、燕子卿和沈轻云立刻迎向了楚天阔,凌云鹤等人对楚天阔向来颇为忌惮,自然不会对楚天阔另眼相待。
楚天阔第一句话便问:“他们上盘龙顶多久了?”问得自然是游任余。
苏醒三回答:“也有一炷香时间了。”
楚天阔越是绝顶高手,交手之际越是快见分晓,即便两人只是毫末之差,动起手了这一毫之差就足以定胜负,所以揣测辜沧海与游任余的大战一定快结束了,于是说:“我看他们的大战快打完了,不过我从外面进来,隐隐感觉有几路人马正往盘龙谷赶,似乎准备围困盘龙谷,所以必须速战速决,否则谷口一旦被扼住,就很难逃脱了。”
圆慧大师和还虚道长大概是听到了只言片语,急急过来,圆慧大师说:“你是说混元教另有人马在外面?”
楚天阔说:“有可能,但总归是来者不善,眼下必须派人到谷口守住,我上去请游前辈,最好立刻逃出此地。”
还虚道长皱着眉头说:“辜沧海还在这里,有他在,混元教不至于乱来吧?”
楚天阔说:“辜沧海要逃出去,我们留不住的,眼下必须派人守住谷口,再看周遭局势。”
圆慧大师说:“没想到会到这一步,我与游公早有预料,另外部署了一支援兵,原打算最好不需用到,却不料敌人还是来这一手。”
众人颇为意外,但也来不及详询,楚天阔便请圆慧大师在这里调度,自己拔腿就往山上奔去。不料却被凌云鹤拦了下来,凌云鹤说:“师尊与辜沧海有约,除非两人有一人下来,否则任何人不得随便上盘龙顶,楚兄这样贸然上山,置师尊颜面于何地啊!”
楚天阔一愣,没想到凌云鹤竟然拦道,但他所说却又不是没有道理,只是略显迂腐了一些,只得说:“情况有变,我担心敌人要围困盘龙谷,万一辜沧海是有意要立下此约,令我们无法上盘龙顶,等谷外敌人杀到,他再下来里应外合,那我们就中计了,凌兄可曾想过这点?”
凌云鹤微微一愣,显然他并没有想到此层,但念头转过,他就明白楚天阔的言下之意,是游任余已经输给了辜沧海,只是辜沧海拖延着不下山,顿时面有恼色,说:“你是说师尊无法制住那魔头?楚兄太长他人志气了吧?我看此刻正是斗得要紧关头,你上去一扰,下了师尊脸面不说,万一令师尊分了心出了差错,你担当得起吗?”
楚天阔没想到凌云鹤如此顽固不化,而此时圆慧大师和还虚道长都跑去谷口探查情况了,沈轻云因为与凌云鹤等人分属同门,不能帮楚天阔说话,倒是燕子卿直言道:“事情紧急,还这么不知变通,凌公子未免太迂腐了。”
此言一出,凌云鹤大怒,他自幼随游任余出海在蓬莱岛,江湖上历练不多,所以最忌讳人家说他江湖经验不足,燕子卿刺眼,无异于揭了他伤疤,恼羞成怒,喝道:“要想上山,就从我身上跨过去。”
沈轻云见情况这么僵,原本想调和两句,不料楚天阔心里着急,不想在于凌云鹤理论,身体一拔,就朝上方飞去,想越过凌云鹤而去。凌云鹤一见大怒:“你敢!”说完,腾空而起,拔剑就刺。
楚天阔早料到凌云鹤有此反应,所以留有半口气,此刻一吐,身体再拔高几尺,翻了个跟斗越过了凌云鹤,凌云鹤也不是等闲之辈,半空转身,剑尖直追楚天阔后背。楚天阔哪里惧他,轩辕剑连同剑鞘,迎向来剑,顺势一磕,人便借势往前飞去。
一击之下,凌云鹤感到一股大力袭来,胸口一窒,气就浊了,身体不由得往下落,落地之后还后退了几步方才站定,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显然是气愤难平,但又无可奈何,尊严受挫。而楚天阔早已趁此空隙,飞身而上,看不见人影了。
一指峰并不高,是座石头山,略略高出山谷四周山壁,楚天阔不多会就奔上了盘龙顶,一片如斧斤斫过般的平地,只见游任余背着楚天阔趺坐在当中,身旁插着他的惊涛剑,一动不动,看不出生死,而辜沧海则背着手,在山崖边临风远眺,听到声响,转过身来,看见是楚天阔,脸上并无意外,说:“果然是你,猿十三呢?”
楚天阔慢慢走近游任余,边走边说:“死了,尸体正被幽冥楼主带回天山去。”
辜沧海点了点头,说:“自从上次与你交手之后,我便知道猿十三很难有胜算,但猿十三是个奇人,有很多比他剑法高超的人最后都死在他剑下,因为他有不可褫夺的杀意与斗志,我原想他能凭着新练成的日月神剑与你一拼,看来还是不行。”
楚天阔走到了游任余身边,蹲下来,探了下游任余的气息,还有气,但有些紊乱,显然受了重伤,如今正在入定调息,楚天阔放心了,站了起来。
辜沧海说:“放心,他一时还死不了。游任余的剑法已无懈可击,可惜年纪大了,不然还有得一战。”楚天阔心中明白,自从在青城山与辜沧海一战而败,他就知道游任余很难不败,所以此刻并不让楚天阔过于意外,反而游任余性命犹在倒令人安慰。
楚天阔慢慢走向辜沧海,说:“辜教主,你定计把中原几大派精英引来,又在谷外埋伏重兵,此举非一派宗师所为吧?”
辜沧海不屑地说:“游任余败在我手下,中原武林中我再无敌手,中原自当向我混元教臣服,倘有不服的,只管向我来挑战,老夫败了的话,自然无话可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又何尝有破坏规矩?只要他们肯下个约定,自此武林以我混元教为尊,我担保他们可以毫发无损地走出盘龙谷。”
楚天阔岸然而立,道:“你说的不无道理,但总而言之都是欠了点磊落,你明知道他们不可能不战而降的。如此看来,你亲自到青城山送信,主动断绝与青城派的暗中盟约,也是为了迷惑中原,让他们以为你一心要一战决胜负,从而少了戒备。”
辜沧海冷冷一哼,说:“你道底下这帮中原大派君子会没有戒备?他们一定也有后援,只不过我出手更快,等他们援兵到,恐怕已经迟了。”
就在这时,突然一道厉响自谷底向上空飞来,接着炸裂开来,却是烟火讯号,楚天阔知道一定是圆慧大师发出的求援讯号。
辜沧海冷笑一声:“果不其然,好戏要上场了。”
楚天阔心中也着急,如果盘龙谷众人战败被屠,传出去必定天下大乱,中原武林斗志必衰,就很难抵挡混元教的鲸吞蚕食了,眼下最要紧的就是克制辜沧海,才能令混元教知难而退,但楚天阔深知辜沧海的能耐,自觉并无多大把握,于是只有把他们当年的往事搬出来,企图扰乱辜沧海的心神:“我在唐门遇到过幽冥客,就是被你用计困在唐门的人,他跟我说了你们西域的往事,你知道的,他一直当你子侄一般,并无意要加害你,所以才到唐门请令堂出面来劝你,不料反而中了你们的计。幽冥客临终前嘱咐我,让我务必想法子化解这些前尘恩怨,不知道辜教主愿不愿意听他老人家一句劝?”
辜沧海脸上稍有动容,闪过一丝愧疚,但很快就掩饰了过去,说:“幽冥客的事,我做错了,但他说错了,我征战武林,不是为了泄愤,更不是为了争得霸名,可能二十年前是,但如今我已想通。如今我要一统武林,是因为中原武林积弱太深,门派偏见已经令整个中原武学举步不前了,只有摧毁武林所有门派,才能令武道重新振作起来,我才能找到旗鼓相当的敌手,说起来中原应该感谢我才是。”
楚天阔自然也知道武林积习太弱,但辜沧海此举还是过于残暴,所以责问道:“血流成河岂是拯救之道,你其实纯粹是为了一己之私而不顾武林安危。我原来还以为辜道吾在中原的大规模杀伐是他自作主张,不是你的主意,现在才知道,其实一切都是你的谋划。”
辜沧海只说:“岷江伏击你们,确实不是我的主意,但我愿意担此责任,你尽管来找我报仇就是。”这么说无异于承认其他的侵犯之举都是出于他的授意。
楚天阔知道再无可谈的了,而底下隐隐传来兵器交击之声,知道敌人已经攻了进来,谷底下虽然都是一流高手,但也架不住对方人多,楚天阔必须速战速决,于是说:“多言无益,请赐教吧。”
辜沧海不言,神情凝重地看着楚天阔,这是他争夺天下的最后障碍了,也是给他带来最多麻烦的障碍。楚天阔慢慢抽出长剑,剑指辜沧海,..宝剑嗡鸣作响,楚天阔感觉到轩辕剑蠢蠢欲动。自从听了秋朔野的论道之后,楚天阔就不时与轩辕剑交相感应,希望借助轩辕古剑的太古之气来修行,参破心锁,虽然偶尔能感到轩辕剑如龙吟般的嗡响,但却还不能抓住那一股力量。楚天阔想起当年在南宫家渡口与南宫骐的交手,当时南宫骐的玄铁枪也充满灵气,轩辕剑与玄铁枪交相争鸣,那一刻楚天阔也感受到了轩辕剑的力量,只不过后来就少有那样的时刻了。但此时此地,无论如何,楚天阔都无法再等了。
楚天阔与辜沧海对峙着,一动不动,辜沧海虽然知道自己占了上风,但他也不敢轻易出手,因为他知道楚天阔也是一个如猿十三那般的奇才,就算落了下风也可以突出奇招置敌于死地的人,所以辜沧海在细细观察,务求一招而击溃楚天阔,正如他击溃游任余那般。
突然,风吹来一阵山脚下厮杀的声响,楚天阔和辜沧海像听到什么号令似的同时出手,楚天阔惊天一剑刺去,辜沧海则双掌齐发,掌力如两座大山般往楚天阔压去。楚天阔随剑势身体腾空,轩辕真气护体,在辜沧海的掌风中迎风飘摇。楚天阔这次倾尽全力,剑芒大炽,剑气过处,风沙走石,势不可挡,而且身形如同驾舟搏浪,竟在辜沧海的两道掌劲中闯出一条生路,只是内脏被震得生疼,可见辜沧海掌劲之刚强雄浑。
辜沧海见双掌齐出竟没有击溃楚天阔,轰轰轰又连续三掌拍来,这是江湖常见的“鬼敲门”掌法,意思是鬼敲门三下之后,命就被收走了,这是一招十分刚猛霸道的掌法,在辜沧海手中使来,竟有开山裂石之功,一时只见狂风骤起,遮云蔽日。
楚天阔一提气,龙腾出渊,剑光四射,从辜沧海的三道掌劲形成的如怒涛般的激流中冲出,楚天阔感到身体如同中了无数拳脚般疼痛,就仿佛小时候被一帮地痞流氓围起来拳脚相加的那种疼痛,这是他神功练成之后还没有经历过的。
冲出了辜沧海的掌风笼罩,楚天阔缓过了一口气,剑光骤炽,如同万丈日光朝辜沧海飞去,而那边厢,辜沧海早就双掌揉运,运气成团,突然奔泻而出,如同雪山崩落,倒射着刺目的光芒,朝楚天阔铺天盖地的涌去。
楚天阔的剑气没入那道刺目的光芒之中,不知去向,楚天阔从未见过如此灿烂的光芒,那一刻他突然懂得了猿十三所说的那种光芒,那种见过便死亦无憾的光芒,楚天阔感觉自己就要被这道强烈的光芒所吞噬了,但他却满心欣喜。
骤然间,突然听到一声清啸,接着便见一道光芒从旁而来,斜插入辜沧海的那道耀眼的光芒之中,却是游任余以气驭剑,用他的惊涛剑来架住辜沧海这道劲力,经惊涛剑一拦,劲力顿减,只见一阵脆响,然后数道光芒迸飞开来,竟是惊涛剑经受不住这道掌力,寸断而散。
楚天阔被游任余的剑声惊醒过来,而辜沧海的劲力也消减了许多,楚天阔这才经受了下来,这招过后,楚天阔落地之际,喘息不已,竟已是身负重伤,而轩辕剑丢落在地,却是再也举不起来了。只见游任余被辜沧海那股劲力震飞,身体像被连根拔起的树桩往后飞了几丈,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楚天阔知道游任余为救自己,强提气使出以气驭剑,本就是逆势而为,如今被辜沧海劲力反震,恐怕雪上加霜回天乏力了。楚天阔望着游任余那具苍老的躯体,感到悲痛莫名,但大悲过后,竟是一种如千年古井般的平静,楚天阔顿时悟到了秋朔野所说的明心见性,在大喜大悲之后突然就到达了这种境地,那轩辕剑竟如得到了召唤般兀自震动不已。
楚天阔忘记了伤痛,只觉周遭一片白光,而正有一团乌云如黑墨滴入清水中般晕染过来,那是辜沧海的乘胜追击。
楚天阔灵台澄澈,不假思索,伸手一指,只见轩辕剑如便直穿乌云而去,就像当初秋朔野砍断瀑布那道刀气一般,轩辕剑直透乌云,转眼乌云便消逝了。楚天阔手动气行,轩辕剑倒飞而回,插在楚天阔面前,剑身还在摇晃。
楚天阔站起身,拔剑回鞘,再抬头,却见辜沧海慢慢踱步而来,就好像闲庭信步般,丝毫看不出刚才经过一番生死大战,辜沧海边走边说:“一切都是天意,这场战争自伏击你开始,也由你而结束,我服了,你为何不杀我。”说完,身上几处经脉要穴都破裂开来,鲜血飞溅而出,辜沧海一个踉跄后跌坐在地。原来刚才楚天阔最后那一招以气驭剑把辜沧海的数处经脉都断了,辜沧海元气已破,武功尽失。
楚天阔说:“辜教主,冤冤相报何时了,趁此刻尚还来得及,不如带了令郎回黑琅山,消弭一场江湖血战不亦是一件福德之事吗?”
辜沧海抬头看这楚天阔:“你不还有父仇未报吗?”指的自然是辜道吾。
楚天阔说:“你也伤在我手下,元气大伤,怕没有多少年好活了,如此算起来,也是报应不爽,何苦还要徒增杀戮呢?”
辜沧海点了点头:“中原何幸之有,竟得你这等人才。”
楚天阔知道辜沧海答应了,遂说:“我先下去阻止这场乱战,请辜教主随后下来。”说完,楚天阔便不再管辜沧海,自行奔下山去。下得一指峰,就远远看到谷口那边尘土飞扬,显然乱战正酣,楚天阔纵身上了旁边一匹马,向谷口疾驰而去,快要到战地之时,楚天阔大喝一声:“住手!”
声如炸雷,把所有人的喝住了,纷纷住手。楚天阔奔到近来,就发现中原这边的高手正陷入辜道吾所率的混元教徒的包围之中,虽然四周混元教徒尸首很多,但中原方面的人早已气喘吁吁,身上也多有挂彩,显然已是强弩之末。只有蓬莱五子以五轮阵应战天竺三僧,尚还可匹敌。而外围远一点的山头,一干执长棍的少林武僧被一伙混元教徒阻绝在外,辜道吾此举,果然是倾巢而出,欲毕其功于一役。
见到楚天阔,双方人马感觉自是不一样,苏醒三、薛鹊、燕子卿和沈轻云等与楚天阔相熟的,自然兴高采烈,而辜道吾则脸色铁青,恶狠狠地道:“来得正好,斩草除根,永绝后患。”说完就要指挥人马继续围杀。
楚天阔说:“辜道吾,令尊败了,他愿意退兵回西域,你不要一意孤行了。”
此言一出,混元教众那边顿时骚动不安,辜沧海在他们是如天神般的人物,竟然都败了,那楚天阔之强大,实在难以想象。辜道吾眼中含泪,说:“不可能,你一定是用什么阴谋诡计把家父陷害了,兄弟们……”
辜道吾话还没说完,就听到谷中传来一声:“他说的是真的。”却不是辜沧海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