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疾风闪过,燕飞云施展无上轻功,绕进九人合围之间,一把推开苏珺。事出仓促,他轻功再高,岂能快过断剑?这便是由于他天性谨慎,初时一见长剑脱手,担心苏珺陷险,早已长身而进,原本是要破解长剑,谁知误打误撞解掉断剑之危。
铁省之反应亦快,同时一把推向苏珺,却落了个空。苏珺身后便是绝大师,见剑势不减,急展袍袖,兜住断剑。
凌风影抱住苏珺的身体,秦红拔出柳叶双刀,就要扑上拼命。
铁省之冷然喝道:“退下。”
秦红一怔,从来没听到铁爷爷如此严厉过。她一眼望去,就见铁省之面如寒铁,显然杀机已生。
铁省之捡起连柄剑身,见断裂处光滑如新,便知那柄长剑乃是特制之物,遇力便折,倒不能责怪凌风影。
他关心地问道:“珺儿,没吓着吧?”
苏珺使劲笑了一下,说道:“没有。”
凌风影放开苏珺身体,单膝跪地,说道:“属下无能,几乎害了代教主。”
说话之间,长刀交于左手,向自己右臂狠狠砍下。
铁省之长杖疾伸,挡住断臂一刀,冷冷说道:“敌尚未灭,岂可自残?罪不在你,留下有用躯体,才能一雪今日之辱。”
苏珺急忙拉起凌风影,说道:“姐姐,这怎能怪你?都是我没意料到这种情形。”
燕飞云不免亦要安慰几句。
庞同一招之间,戏弄了几大高手,原是得意之作。不过他望着眼前情形,却无法高兴起来。魔教中人行事如此乖异,..真是耳闻不如眼见。
铁省之前行一步,冷冷喝道:“出手吧,不死不休!”
舒芙勉强笑道:“铁先生,庞兄不过是开个玩笑,并无伤害贵教主之意,何必大动肝火?”
铁省之继续盯着庞同,声音冰冷:“我亦与他开个玩笑,有何不可?倘若他是无胆鼠辈,就在代教主面前磕几个响头,我便饶他一条鼠命。”
庞同长叹一声,不意一念之差,引来杀身大祸。他并不胆小,刚才与铁省之拼过一招,虽然荡开长杖,自己掌中剑几乎脱手震落,双方功力立见差距。
他右手一探,抽出第三柄长剑,淡淡说道:“芙妹,愚兄此战,无论生死,你不可替我寻仇。”
说罢,挺身而上。
左手长剑“回风”,精妙为神;右手长剑“入云”,古拙为用。两柄长剑不断交错变幻,顿时剑光如潮,卷地而入,奇诡变化之间,使人头晕目眩。
铁省之运杖如风,坚封固守,屹立不动,挡住双剑一轮急攻。
他一身外家功力,实是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及至开始反击之时,施展秘传七杀杖法,杖势威猛霸道,逼得庞同不住倒退。
庞同双足倒踩反八卦,游离而行苦苦支撑,双剑风云幻生,阴阳移转,正手势、反架势反复缠绕奇变,试图干扰铁省之心神,甚至消耗其体力,尔后再以内家剑法破之。
临阵对敌,各有妙诀,大多不离“以已之长破敌之短”的规则。
庞同想法不错,可惜遇到的是身经百战、杀人无算的铁省之。一杖七杀,斩魄戮魂;杖影重重,排山倒海一般,滚滚无尽。
再斗百招,庞同的回风、入云双剑逐渐施展不开,形势危殆。
庞同忽又生出一个想法,若是魔教之人必要自己性命,自己宁可身背骂名,远远逃窜,说不定可以引开魔教高手,为神女宫减少一大敌手?
意随心生,人随意动。
右手长剑破空而出,同样是掷剑诀,长剑脱手而出,比在掌中之时更见威力。
铁省之不得不先行封架,然后眼睁睁望着庞同一路狂奔。
追,抑或不追?
铁省之还没有想清楚这个问题的时候,人群中钻出一条身影,挡在庞同面前,而且二人似乎还对了一掌。
那是一个中年人,遥遥望去,无论是谁,都能感觉到那中年人身上的狂傲;无论是谁,都不喜欢这种德性的人吧。
他微微扬着头颅,轻垂眼睑,似乎在用眼睛的余光斜视着庞同。
“庞大高手,不是不死不休么?”
庞同强行稳住摇摇欲倒的身形,只觉右臂几乎抬不起来,他目光中尽吐凶煞,喝问道:“阁下是谁,为何多管闲事?”
那中年人淡淡说道:“在下张行俨,你不会听说过。我此行出山,乃是奉命相助燕公子,明白?”
前有追兵,后有堵截,哦,应该是前有堵截,后有追兵。这两人都是惹不起的煞神,庞同最先想到了死,然后想回去对舒芙说几句话,可惜来不及了。
铁省之追了上来。
再度交手,庞同形势更加不妙。
双剑无功,单手剑效用更差,而且右臂乏力,连辅助的掌力亦无法使出。
十数招间,庞同已然抵挡不住,正在惊慌之时,就见铁省之长杖如灵蛇般吐出。庞同哀叹一声,自知无力封架,左手长剑亦使出掷剑诀,利用长剑飞射之力勉强荡开长杖。
说时迟,那时快,铁省之欺身而入,五指如钩,硬生生插入庞同胸膛,随即破胸而出。
鲜血狂喷,血淋淋死尸栽倒在地。
铁省之抛开长杖,撕落一片衣襟,略略擦拭手上血迹,不曾皱一下眉头。
温柔刚刚追近观察情形,猛然见到这一场景,忍耐不住胸腹间的翻滚,哇地吐了一地。
附近观望的人群中发出阵阵惊呼;凉棚中晓枫大师为首,纷纷站起,四大神僧各自口诵佛号;段拂摇头叹息;柳轻尘迅速冲出凉棚,前去查看画翎的情况。
江南心潮澎湃,真是一波未平,又起一波。他一伸手,轻声喝道:“剑来!”
江静初心头大震,连忙捧过玉芙蓉。
江南伸手按住剑鞘,情知这一次交手,胜负难料。那铁省之功力更胜当年,兼有一腔怨气,一个不小心,自己一生的侠名即将付之东流。
长剑出鞘,一汪秋泓,反照出三千如雪银发,更有一双夺人心魄的神眼。
江南高声喝道:“江某不才,愿领教铁先生旷世神功!”
铁省之纵声长笑:“江南,枉你领袖江南武林多年,如今老糊涂了么?此人之死,咎由自取,怎能怪在老夫头上?你若想报仇,便在中秋大会上找我即可。”
江南怒道:“迟早一战,何须择时?”
铁省之一边缓缓走近,一边说道:“我要在天下武林人面前,亲手击败你,此刻我杀心已尽,不想与你动手。”
江南沉声说道:“庞同毕竟没有伤人之意,却惨遭横死。我若不能讨个说法,如何向天下苍生交代,人间还有何正义可言?”
铁省之冷冷说道:“这只是你的看法。你忘了一点,我神教教主身份何其尊隆,岂容庞同戏弄?”
江南说道:“人生而平等,俱是大好性命。岂能草率处之?”
铁省之盯着江南,目光中充满冷酷:“难道非要教主血溅当场,我才有资格杀死庞同么?”
江南正要继续辩论,就听有人笑道:“江大侠,假如你技痒的话,我陪你练练如何?”
江南闻声望去,大吃一惊,所惊者非为来人身份,而是因为那特殊的相貌。自己父子纵然相像,犹有差别,来人相貌堂堂,几乎就是昔年的龙伯威一般。
龙渊亦为江南的反应所震动,迟疑一下,说道:“在下龙渊,来自西域边陲,亦愿相助燕公子。”
江南心头大怒,这燕飞云名列武当门下,结交魔教在先,勾搭异域之人在后,与无影人联手搅闹江南武林,想要做什么?
他强忍怒火,冷冷喝道:“老夫剑下,不斩无名之辈。更何况你我素无冤仇,何必空令老夫妄动杀机,留笑人间。”
铁省之叱道:“江南,这句话别人说来尚可一听,你双手沾满神教弟子鲜血,有何脸面在此大言不惭?!”
三人纷争,惹恼少林晓枫,喝一声佛号,走出凉棚。
“龙施主,贫僧愿代江大侠出手,好么?”
龙渊冷笑一声:“龙某如若战败,愿意为江大侠讨回今日血债。敢问晓枫大师有何承诺?”
饶是晓枫身份高隆,深晓禅机,一时亦觉语塞。他代表少林一脉,岂能随意作出承诺?
局势益发混乱起来。江湖之事,向来错综复杂,只有有人提出某种看法,必定有人鼎力支持,那一大片观战的江湖豪侠,随时可能加入某一方,使双方战势升级。
远处,画翎不好意思起来,说道:“柳大哥,这时该你出场了。”
柳轻尘不自觉地抬手,拍拍自己前额,说道:“好吧,最近功力大进,无论是晓枫大师,或是龙渊,我都能应付一阵。你说,我应该支持哪一方?”
画翎娇嗔道:“让你去劝架,不是让你去打架。”
柳轻尘苦恼说道:“老实说,劝架比打架难多了。”
画翎鼓励道:“要学会处理疑难杂症,否则中秋大会之时魔教逞威,你岂能应付?”
柳轻尘飘了出去,虽然比平时的节奏慢了一点。
柳轻尘来到场中,笑道:“一位佛门高僧,一位人中龙凤,何必陷于意气之争?不如各自归去,从长计议。”
晓枫与龙渊同时面现微笑,将目光集中在柳轻尘身上,都不说话。
柳轻尘仰望长天,沉思片刻,说道:“我明白你们的意思。我分别败在你们二人手中,你们一定认为,败军之将,何足言勇?不过我这个人有个优点,愈锉愈勇,知耻而后进。龙先生,我在长安之时曾向龙师叔请教,他认为你的风雷十九式蜕变于易经,周流变幻,浑然天成,绝不会有破绽。因而他告诉我唯一破解办法。”
龙渊顿时笑意全消,垂首苦苦思索。若是旁人说出有破解之策,他不过嘿然一笑而已,若是龙伯威说出这句话,效用完全不同。
柳轻尘盯住晓枫,继续说道:“据龙师叔推测,黄山偶遇之时,大师应该保留了三成实力。他老人家胸中包罗万象,又认为大师除了少林绝艺之外,还另有所学。要我说出来么?”
平平淡淡一句话,听得晓枫大师心弦大震,几乎不能自已,更是说不出话来。
柳轻尘淡淡一笑,不再理会二人,召集江南、燕飞云二人,说出另一番话语。
这就是另一个江湖,以燕飞云为纽带,聚集了形形色色的江湖派别;而以柳轻尘为纽带,在江南武林与燕飞云集团之间形成对话的桥梁。
燕飞云率众退归水寨之中,却传来一个坏消息,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压得每个人喘不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