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木匠见老妻激动万分,似乎对那章爱国很有好感,又想起昨晚她同自己说,宝贝女儿也很喜欢那家伙,心里很不是滋味。m
一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就要被臭小子叼走,白木匠好心情顿失,连酒都没心情喝。
只见他虎着脸哼道:“你知道什么!才和人见几面?就这么为他说好话!保不准那小子只是嘴上说得好听。我看你得冷静冷静,多观察他一段时间,别傻乎乎叫他把女儿骗走。”
“要是以后虹虹过得不好,我看你不悔死!反正我是不会轻易把女儿嫁给他的。”白木匠双手抱胸,气呼呼地翕动酒漕鼻,像只喷火的恐龙。
“嘿!我说你这老头,嘴里就吐不出象牙不是!”白母啪地一声将碗筷拍在桌上,一手叉腰,一手指着白木匠,喝道:“爱国是什么人,我不清楚,翠兰还不知道!她可是看着爱国长大的!”
“你妹子那什么眼光,还能看错人?”白母道:“咱家就虹虹最出息,她姑从小就宠她,把她当自己女儿看,还能害她不成?”
“哼!谁知道啊。保不齐你们都叫章爱国那滑头的小子蒙了。”白木匠莫名怒火从烧,又闷了一大口酒,烈酒烧得他心火更旺。
白母叫他气得肝儿颤,直接伸手端走他的酒碗:“那你别喝爱国买来的酒!鸡肉也不准吃!还有屋里的烟也别抽了!我一会儿就给虹虹她姑父带去。她姑好心给咱们虹虹说了门好亲事,总得去谢谢人家。”
“不准!”白木匠拍桌子大声喊道:“凭什么别人给我买的东西,要去好事翠兰那口子?我不同意。”
不等白母回话,白老大和老.二也急急附和:“妈,咱爸说得很是。那是章爱国孝敬咱们的,干嘛便宜姑父?”
白老大语气酸酸:“家里的烟都叫你拿出去送了人,说是托人给虹虹说亲,如今这亲也说成了,是不是该留给我和老.二……”
“大哥说的对!”白老.二见他媳妇给他使眼色,也道:“我都好久没抽烟了。妈,你就留下,让我抽两包呗。”
“可你姑父那儿……”白母开始迟疑。
白大嫂这时微笑道:“妈,我看不如这样,你把烟拆开,给姑父带两包去,再带一瓶酒,然后给金蛋铁蛋买点儿糖啊、麻花什么的,这不行了?至于剩下的烟,就留在家里,给咱爸和老大、老.二抽,让他们也解解馋。”
白大嫂可舍不得让白母把烟都送出去!
她早就趁白母做饭时偷偷去她屋里看过了,她娘家大嫂在另一个镇上的供销社上班,她经自家嫂子指点,认识不少好烟好酒,自然一眼就看出那烟是大前门,是上好的香烟,贵着呢!城里人等闲都抽不上!
她家男人还没怎么抽过,怎么能都叫姑父那个穷鬼捡了这大便宜去!等把烟分了,她还得给她娘家大哥带一包回去呢。省得每次她回娘家,兄嫂都不给她好脸色。
“那好罢。”白母见两个儿子和老伴都眼睁睁地瞅她,见他们确实想抽未来女婿带来的烟,便同意了大儿媳的建议。
果然,她话音刚落,家里三个大男人的脸色都愉悦不少。
白大嫂已经吃饱喝足,她默默放下碗筷,抬手轻轻抚着自己的肚子,想着:都说她这一胎十有八.九是男孩儿,从现在起,她可得给自家儿子多攒些好东西!
绝不能让上次二老几乎掏空家底给小姑子做家具的事儿再次生!这次小姑子的亲事,她一定要好好把握,争取从中多得好处!
思 及此,白大嫂眼珠子转了转,又道:“妈,听说章爱国很能赚钱,一个月工资都有好几十块!姑上次来说,他都在县城上了八、九年的班,这手里头,定然宽裕。”
白大嫂说着,便见正夹起一根鸡脖骨专心啃的二弟妹放下筷子,抬眼看向她。她微不可见地笑了笑,眼里有精光掠过。
“您有没有想过,等他和咱们虹虹结婚,问他要多少彩礼?咱虹虹可是高中生!人又长得那么漂亮,比章爱国小好几岁呢,可不能轻易嫁过去。”
“这彩礼可不能少!怎么也得按城里流行的三转一响来。”白大嫂可不傻,那彩礼是要分给自家的,当然要往多里要。三转一响就是按便宜的算,加起来至少也得有八、九百块。
光想想,白大嫂就心中火热。她隐晦地飞了个眼风给白二嫂,提醒她:快跟着她的话往下说!小姑子可是说了,这次成亲的彩礼,都会分给他们两家。那章爱国有的是钱,能敲多少算多少!反正都是自个儿的。
白二嫂心领神 会,她吐出一根鸡骨头,眼睛亮地接嘴:“大嫂这话没错!妈,你心里可得有把算盘,别便宜了那章爱国。咱们小妹又有学识又长得俊,依我看,就是城里人也嫁得!”
“那章爱国不过一个初中毕业的厨子,照我说,其实不大配得上咱小妹。只是难得小妹和你都喜欢,章爱国可是捡到了宝!但是,这彩礼,是万万不能少的!”
白二嫂见白母脸色青黑,鼓目瞪她,白木匠也不悦地斜了她一眼,她话头一转,对二老道:“爸,妈,我说让他多出彩礼,可不是为了自己。毕竟彩礼不仅关系着咱家的面子,更代表了他对咱小妹的重视程度。要是少了……”
“得了!”白母将筷子重重往桌上一砸,冲两个心思 活络的儿媳冷言冷语:“你们的心思 ,不用猜我也知道,还有老大、老.二,你们俩不说话,是不是也打着高价把你们小妹卖了换钱来自己用的主意?!”
“妈!”白老大和老.二对视一眼,道:“我媳妇(弟妹)说的也没错。我们多要彩礼,也是为着自家、为着小妹好。你别把话说得那么难听。要是叫外人听了,怎么想咱们?怎么看咱家?到时那些三姑六婆又说难听的闲话,您听了又要生气。”
“你们!你们两个混账!感情我还说错了!”白母被两儿子气得眼前一黑,心跳加剧,捂着心口大喘气:“看你们这模样,是要气死老娘吗?”
白老大和白老二最近看着自己爸妈一个劲往外掏家底,托人给白虹说媒,上次自己爸妈给小妹做家具的气还没消,最近又没少添新火,连面子情都不愿做,就那么板着脸冷眼看白母。
白母觉得又气又寒心,儿子大了,娶了媳妇生了娃,就忘了老娘。如今她和老头子还活得好好的,那两对小夫妻就琢磨着怎么高价卖她的闺女。
要是哪天她和老头子伤了病了,做不了活,还能指望他们孝顺自个儿?
白木匠也叫两儿子和儿媳气得肝儿疼,他将酒碗用力一磕,出“嘭”的闷响声,嗖嗖往外释放冷气,白大嫂和白二嫂不自在地往旁挪了挪,白老大和白老二却一脸无所谓。
倒是石头和桃花两个小孩儿叫黑脸爷爷吓哭,扯开嗓子不管不顾地嚎叫。
“哭什么?都给我息声!”白老头平时本来就不怎么喜欢过于顽皮的石头和怯弱脏兮兮的桃花,这时虎目圆瞠,吓得孙子孙女不敢哭嚎。他指着两个儿子的鼻子怒骂:“好呀,你们两个黑心肺、不要脸的!”
他顿了顿,吼声震天:“今儿我就在这儿放话了,往后虹虹结婚,男方送的彩礼,我都给她陪嫁过去,你们谁也不准打彩礼的主意!”
“凭什么?”
“我不干!”
白老大兄弟个顿时炸了。
白大嫂和白二嫂也目中喷火地瞪向白木匠,“爸,您这心,真是偏得没边了!感情咱家就白虹一个是你亲生的,老大、老.二都是河边捡来的!白虹自己都说要把彩礼平分给我们,补偿我们之前的损失。您……”
“住口!老子和儿子说话,哪里有你们插嘴的份儿!都给我滚进屋去!要不就给我滚回娘家!”白木匠丝毫不给两儿媳面子,三两句将她们喝走。
他偏头看了眼背过身去默默垂泪的老妻,对站起来仿佛要和他干架的两儿子道:“都给老子坐下!你们想造反不成?”
“爸!”白老大拉住几欲掀桌的弟弟,按着他坐下,深吸一口气,尽量平心静气对白木匠说:“小妹彩礼要分给我们的事儿,不是早就说好了。她自愿给我们的,又不是我们兄弟问她要的。为何不给我们?”
白老.二梗着脖子叫道:“小妹拿彩礼补偿我和大哥,是她自个儿的主意,爸,我不管你怎么说。反正我就认这个!不然您和妈就拿八百块出来,给我和哥一人四百,那小妹的彩礼,随您爱咋咋的!我们都没意见。”
“老二你说什么胡话呢!”白母揩干眼泪,冲自己的二儿甩白眼:“之前我和你爸不是和你们兄弟说过,咱家现在就剩一百多块了。你让我和你爸去哪儿找八百出来?!”
“那就拿小妹的彩礼来补!”白老二是打定主意和父母死磕到底,说什么也要把之前的损失捞回,小妹能用四百多钱做的新家具,他也得分那么多!完全把孝悌抛之脑后:“反正不能再叫我和大哥吃亏!”
白木匠和白母被二儿子气得说不出话,夫妻俩相看无言。
白老大惊喜地看着大熊威的弟弟,压抑着想为弟弟鼓掌喝彩的冲.动,假惺惺地与二老剖心:“爸、妈,也请你们体谅一下我和二弟,石头和桂花明年都要上学,我媳妇肚里还有一个小的,吃喝穿戴,哪样不要钱?”
“如今不比从前,我们兄弟也有小家妻儿要养。再说,你们年纪也大了,我们总不能一直叫你们赚钱养家。我和二弟商量过了,等拿了小妹的彩礼,我和二弟就买些好礼物,去县里走走关系,看能不能进钢铁厂或者煤矿厂上班。”
“想必你们也听说了,明年开春,钢铁厂和煤矿厂都要招工,高中生优先。我和二弟一个初中生,一个小学生,学历比不上城镇上那些高中生,只能多给厂里负责招工的领导塞些礼,走关系进去。”
“大哥说得没错!”白老二仿佛看见自己即将踏进国营企业,成为正式员工,前途一片光明。
他看看沉默的白木匠,又瞅瞅愁眉苦脸的白母。
“爸、妈,我和大哥私底下商量过了,我们给领导送礼,大约要花一两百块。要给人家送礼的人可多了,东西少了,人家根本不会理我们。你们要是拿出不八百,就先拿四百出来,余下的往后慢慢补。否则小妹的彩礼,还归我和哥。”
白老大不说话默认了弟弟的说法,也是一副“不拿钱就用彩礼抵”的姿态。
八字还没一撇呢,两个儿子就这副嘴脸。
白木匠心里怒火翻腾,却还憋着火,竭力心平气和问他们:“我听队长说,这次招工名额有限,竞争十分激烈。不止咱们村镇这边的年轻小伙都眼红着,城里还有不少人也盯着呢。你们可有十足的把握进去?别到时鸡飞蛋打,白瞎了钱!”
“老头子……”白母以为老伴要给俩儿子拿钱,不等儿子开口,急忙说道:“咱们手里可没那么多钱!他们在村里做活也能赚钱,为何非要进城!你不是真想拿咱姑娘的彩礼给他们吧?我不同意!你想都别想!”
白母从来都不担心章爱国拿不出几百块的彩礼钱,在她眼里,她未来的女婿有钱又大方,还十分看重她女儿,怎么可能舍不得出几百块给她闺女置办彩礼。
可这么一大笔钱,她是打定主意要全给她闺女陪嫁的,旁人谁都不能动!谁动她和谁急!不仅自己儿子,就是老伴都不行!
她承认自己偏心,可俩儿子这副冷心冷肺、自私自利的样子,从小到大就没花一毛钱给她买过东西,只会摊手问她要钱。平时也从不对她嘘寒问暖。
比起贴心又懂事、处处为她着想、让她骄傲的女儿,换谁都得偏心!
白母想起女儿才五六岁,就帮着自己做饭。后来上小学后,放学回家还主动帮她做家务。平时她和老头子偶尔有个头疼脑热,都是闺女悉心服侍照顾的。
她女儿小学六年级以全校第一名的成绩毕业后,得了五块钱的奖金,也全给她了,让她去供销社买两瓶好的蛤蜊油,给自己和老伴用,免得冬天他们被冻得手疼脸痛。后来女儿长大了,还给她和老伴织毛衣……
白母越想越觉得三个孩子里,只有女儿和自己亲。所以,也怪不得她偏疼女儿。
“你这老婆子吼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要动用虹虹的彩礼了?”白木匠怒嗔妻子两句。
转头对面色不忿的两儿子道:“你们两个也别瞪眼。八百块卖了老子也拿不出来,我只能答应今年年底每人给你们分两百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