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辰带着若谖骑着大黑马一直跑了近百里,大黑再也坚持不住,轰然倒下,子辰抱着若谖滚下马来。?网
两人还未从地上爬起,就听到纷至沓来的马蹄声离他们愈来愈近,且天色已明,一望无际的大漠无处藏身,人困马乏,子辰虽还能逃,但若谖已是力尽神危,再也跑不动了。
即便能跑,在一马平川之地,人也不可能跑过马匹。
子辰将若谖护在身后,牙一咬,弯弓对准前方,只要来者是敌,便决一死战!
一队官兵从地平线那里极快地冒出,穿的是大汉的衣服,因看不清来者是谁,子辰只把弓箭拉满,却不敢轻易射出,极戒备地注视着来人。
等到近了,若谖从他背后探出头来,惊喜地叫着:“叶大哥,怎么会是你?”
叶武纵马到前,滚下马来,跪倒在地:“属下救驾来迟,害公主受惊了,望公主恕罪。”
他身后那些骑兵全都滚鞍下马,跪了一地。
子辰见他们认识,便收了弓箭,若谖向他介绍道:“这位叶大哥是长安的故人。”
叶武道:“当年多亏小姐救了属下一命,不然属下哪有今日。”
若谖赐他平身,问了句:“小红姐可好?”心里却在感慨命运有只翻云覆雨的手,当年谁曾想到那个病得奄奄一息的少年如今会成为镇守边关的将士。
叶武极恭敬的答道:“托公主的福,我妹妹找了一个好人家,已经嫁了。”
若谖微笑着点了点头,看着他身后的士兵,苦笑着道:“你是奉了我父亲的命令,还是我叔叔的命令,前来捉拿我。”
叶武道:“属下是受琥珀姑娘之托,来寻公主的下落的。”
若谖且惊且喜:“琥珀被你救了吗?”
叶武点头道:“琥珀姑娘担心公主,日夜啼哭,”他看了一眼子辰,继续道:“听说银狼在龟兹国现身,且身边有位女子,琥珀姑娘便猜到是公主,叫属下留意苏尔沁王子的一举一动,今早天还未亮,属下现苏尔沁王子和方大小姐带了许多士兵出了龟兹国,料来是追捕公主和银狼,属下便在后悄悄尾随,果然遇到公主,实乃大幸!”
然后扭头看着子辰:“这位是银狼吧。”
若谖笑笑,不置可否,她可不会轻易暴露子辰的身份。
叶武道:“请公主跟属下来,琥珀姑娘正等着公主。”
若谖迟疑着没动,叶武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几十名士兵,笑着道:“这些都是属下的兄弟,不会泄露公主和银狼的行踪,公主不必多虑。”
若谖杯弓蛇影,扭头征询地看着子辰,子辰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叶武令手下的士兵自己回军营,他则带着若谖和子辰到了一处偏僻的房屋,还未进门,就兴奋道:“琥珀姑娘,快出来,看谁来了!”
屋里传来急乱的脚步声,紧接着门打开了,琥珀出现在众人面前。
她一看见若谖,便激动得流下泪来,叫了声:“公主!”疾步走到若谖跟前跪下,泣不成声。
若萱心里也是涩涩的,她强忍住眼泪,扶琥珀起身,二人携手走进了屋里,子辰把大黑马安置好,和叶武也跟着进来。
两个女孩子述说了各自分手之后的遭遇,都唏嘘不已。
琥珀不想若谖为她伤心,强笑着道:“奴婢和公主都吃了这么多苦头,竟然还能活着相逢,实在是老天爷怜爱,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她见若谖和子辰二人均风尘仆仆,于是道:“奴婢先烧水给公主洗浴,然后再做饭。”叶武虽是男子,以前在家却是做惯家务事的,因此对琥珀道:“我来帮你。”
……若谖和子辰沐浴吃过饭之后,精神都好了许多。
若谖记挂着方家,吞吞吐吐地问叶武:“我父亲可还好?”
叶武变了脸色,半晌才沉痛道:“鄯善国国王把楼兰暴动的事呈了奏折给当今圣上,奏折里直指方将军窝藏前楼兰之国公主温朵娜,并勾结叛匪银狼,才导致鄯善国生剧烈的动荡,再加上公主的叔叔上奏弹劾方将军,并污蔑公主与银狼有私,皇上震怒,已命人把方将军及公主的两个哥哥押解回长安等待审问,一旦罪名成立,恐怕满门抄斩。”
若谖紧张地问:“我父亲和两位哥哥已经启程了吗?”
叶武道:“还没有,属下怕方将军和两位公子被公主的叔叔暗地谋杀,因此千方百计把方将军和两位公子送往鄯善国大牢里关了起来,再过三日,长安城的官兵一到就要押解方将军和两位公子启程。”
若谖听了沉默不语,琥珀怕她忧思伤心,伤了身子,于是劝道:“公主先别理会这些,睡一觉是正经,等养足精神头脑清楚了,再想着怎么救老爷和两位公子吧。”
若谖依言进了里间睡下,这几日餐风露宿,担惊受怕,几乎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此刻心中虽百般忧思烦恼,却一沾枕头就睡着了,她真希望就此一睡不醒,不想再面对伤痛和责任……
一觉醒来时只觉头晕欲裂,琥珀守在床边哭泣。
若谖惊得坐起,扶着昏沉沉的脑袋,急问道:“又生什么事了!”两眼紧张地在屋里搜索,不见子辰,心咯噔一沉。
琥珀见她醒了,面露喜色,擦去眼泪,道:“公主昏睡了两天两夜,可把奴婢和辰公子吓死了!”
若谖惊道:“两天两夜?我怎么会睡了两天两夜!”
琥珀在她身后放了个靠枕道:“可能是太累了吧,所以才一睡不醒……”
若谖呆了片刻,问:“辰哥哥呢?”
“他守了公主两天两夜,刚出去洗脸去了。”
琥珀正说着,子辰走了进来,见若谖已经醒了,大喜,几步跨到床前,眼里柔情蜜意,柔声问道:“肚子饿吗,我去煮碗羊奶你喝。”
琥珀善解人意,道:“辰公子陪着公主吧,奴婢去煮羊奶。”然后望望窗外,已是暮色四合,“顺便也把晚饭做了。”
等吃过晚饭,若谖蒙了面纱要出门走走,子辰陪着她。
大黑马休养了两天伤势已大好,两人骑着马到了镇西将军府附近,见那里重兵把守。
若谖正想着该如何进去瞧瞧,叶武从后面赶来,原来琥珀见他二人出门,甚是不放心,去请了叶武前来照应照应。
若谖问叶武道:“你可有办法把我带进府去?”
叶武道:“因夫人还在里面,所以我特意安排了我的人把守镇西将军府,以防公主的叔叔暗中杀害夫人,所以公主要进去并非难事,只是要委屈公主装成丫头。”
子辰和大黑马留在原处,若谖随着叶武混进府里,到了内宅门口,叶武自己止步,对若谖道:“公主去见见夫人吧,属下就在这里守着。”
若谖微点了点头,走了进去,缓缓地推开了许夫人的房门。
许夫人正独自坐在窗前,望着后花园的景色出神,见若谖走了进来,惊疑地站了起来。
若谖生来恬淡的眉眼间是无尽的冷意,她锐利地看着许夫人道:“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家破人亡!你一心爱着阿爹,要把他身边的女人全都铲除尽,可你现在得到他的心了吗?”
若谖从她身上移开视线,凝望着窗外昏暗的景色:“至少,以前你还可以看见阿爹的人,现在,你连他的人都将要失去,更别说他的心了,以后阿爹的音容笑貌就只能出现在你的梦里了。
你害起人来,无所不用其极,只可惜机关算尽,反害了你两个儿子,他们可是要陪着阿爹赴死!”
许夫人凝着面容打量着若谖:“你和我说这些干什么?是想看我的笑话吗?你已经看见了,可以心满意足地走了!”
若谖目光如炬,凛冽地冷笑着道:“你觉得我只会看看你的笑话就了事了吗?你弄得我母女近在咫尺却不能相认,又害得我娘命悬一线,我会轻易放过你吗!
你曾叫我多痛,我必十倍奉还!你一定指望你娘家保下阿爹和你两个儿子的命吧,我却偏要推波助澜,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许夫人惊怒地直视着她:“他们可是你的亲爹和亲哥哥!”
若谖脸上笑纹更是扩大,却让人觉得不寒而栗,她冷冷的斜睨着许夫人:“怎么办?我和你是一路人,行起事来无所不用其极,只要能让你痛不欲生,我什么代价都愿意付出!”说罢优雅转身,扬长而去。
许夫人看着她决然傲然的背影,脸上的凌厉、凶狠都渐渐散去,只剩下大势已去的灰败和绝望,身子如秋风中的败叶,簌簌抖个不停,片刻之后,颤抖着手,点燃了帏幔……
子辰才要把若谖抱到马上,忽听身后有人惊惶大叫:“镇西将军府失火啦!”
他急回头,不远处的镇西将军府内宅处,火光冲天,风声呼啸如裂帛,火焰甲带着风声欢腾跳跃,讥笑着世人痴缠,火光里似有个一身月华深衣的人影逐渐融入炎炎红光中……
他扭头惊疑的看着若谖,她脸上无悲无喜,冷淡地看了一眼熊熊大火里若隐若现的身影,淡淡移开目光,自己爬上了马背,子辰见状,也飞身上了马背。
一路上两人沉默,待到二人觉得不是回去的路时,才现大黑马竟然带着他俩来到小花马死去的地方。
小花马的尸体早就被野兽啃食光了,只剩下一副在暮色里白得耀眼的骸骨,大黑马围着那副骸骨一圈一圈的走着,不断出哀伤的嘶鸣。
若谖和子辰下马,在离前方不远的树林旁边挖了一个坑,准备把小花马的骸骨掩埋起来。
当子辰刚刚捧起一捧沙往小花马的身上撒时,一直站在他的身旁注视着子辰的大黑马忽然出一声嘶鸣,随即焦躁不安地乱跳乱蹦,不住地用它的头来顶子辰,把他掀翻,甚至举起前蹄,对着他身子直刨直敲。
大黑马一面向子辰顶来撞去,一面不停地出悲嘶,是在阻止子辰不要掩埋小花马。
若谖滚下泪来,有时候动物比人还要重情重义,小花马与大黑马通共相处不到一天,大黑马却对小花马如此情深意重。
子辰停下手,等大黑马安静下来后,才扶着它的脖子道:“小花马已经死了,我不把它掩埋起来,它连骸骨都会不见的。”
大黑马听了,垂着头,默默的走开,子辰这才将小花马掩埋了。
若谖跪在小花马的坟前,久久的抚摸着坟包,子辰在一旁静静地陪着她,过了好一会子,才伸手把她拉起,两人准备骑着大黑马离开。
不料他们刚要走近它时,大黑马便跑了开去,他们又向它靠近,它又跑开,如此反反复复,总是不让他们近它的身。
若谖见大黑马只在小花马的坟堆旁闪来躲去,并无离去之意,知它眷恋着小花马,不愿离去,不禁又滚下泪来,对子辰道:“随它去吧。”
子辰担忧道:“晚上会有狼之类的野兽吃掉大黑马的。”
若谖泪雨纷纷:“它是宁愿死也要陪着小花马的。”
子辰怔了片刻,把脸埋在大灰马的脖子里擦了擦,这才依依不舍地牵着若谖离开。
隔了一日,子辰带着若谖来到科尔沁湖,墨城和燕倚梦已候在那里。
墨城看了一眼子辰和若谖两人十指相扣的手,道:“我把你姨娘安全地交给你了,你对我的救命之恩我总算报答清了,我走了。”说罢飞身上马头也不回地向远处奔驰而去。
若谖在后紧追了几步,扬声道:“多谢!”便在猎猎风声中,看着墨城消失在天际,心中涌起一种莫名的惆怅。
子辰小心翼翼的把挺着大肚子的燕倚梦扶上马背,他牵着马,若谖跟在一边,一起回到了叶武给他们安排的住所。
琥珀早就做了丰盛的饭菜等着他们,见了燕倚梦又哭又笑,拉她坐下,给她盛了一碗鸡肉当归汤,哽咽着道:“这是公主特意命令奴婢做给姨娘吃的。”
燕倚梦什么也没说,只是极凄凉地笑了笑,便吃起鸡汤来。
若谖在一旁看的分明,燕倚梦对人生已了无生趣,暗想,她从小就命运坎坷,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父亲身上,希望他疼她爱她给她一个家,可命运却给了她极大的讽刺,心灵的创伤最是难以恢复,且就这样吧!因此并不相劝。
众人吃了饭,若谖命琥珀收拾东西准备到绿洲中的村子住下,叶武这里他们不敢长住,怕不小心露了痕迹,连累了叶武。